萧卫儿这两天一直抱着本闲书看的入神,她越看越觉得这作者是个妙人,旁人写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他却反着来,写的是才女与美男之间的故事,书中有位宋才女是宋阁老嫡亲孙女。宋家世代书香,宋阁老与宋才女的父亲皆曾是跨马游街的人物,宋才女虽是女儿身,却聪慧异常,八岁能诗,十岁能赋,比她两个哥哥还要出色许多,十分得宋阁老宠爱。宋才女小时候常被宋阁老带在身边,一来二去,名声即显,长大后,又出了本颇受推崇的诗集,更使她名声大噪。
那个朝代崇文抑武,世家皆已娶才女为荣,宋阁老本意是为了给孙女的亲事增添筹码,不想做的过火了,引起了皇帝的关注。皇帝从来最喜附庸风雅,读了宋才女的诗集后,便有意将其纳入后宫,所幸他还念着宋阁老德高望重,没有直接下旨,而是先将宋阁老叫进宫来,通了个气,宋阁老一听,吓坏了,话说人有所长,必有所短,他这个孙女虽说聪慧,性子却极为单纯,怕是入宫没几天就连渣都不剩了,此时他也顾不得欺不欺君了,当即编了套说辞,说宋姑娘他爹去扬州做知州之时遇到一位大儒,彼此颇为投契,冲动之下与其交换了信物,定了娃娃亲,奈何这位大儒居无定所,喜欢四处云游,至今不见踪影,但即便如此,宋家也不能做出背信之事。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只提出两个问题,一、那位大儒一直不出现,你家孙女是不是就一辈子不嫁人了?二、你们要等多久?
宋阁老忙保证回去立刻张榜找人并标注半年内那家人不出现,就各自另行婚嫁,互不干涉。到时一定将孙女送进宫伺奉君王,他本来想说一年的,瞧皇帝脸色阴沉,没敢,就这皇帝还不满意,借故敲打了他几句。
宋阁老回去后立刻写了告示,命人四处张贴,又到处物色孙女婿人选,前一件事简单的很,后一件却着实不容易,同时满足那许多条件的人本就不多,还得偷偷摸摸的找,不能叫皇帝发现,一连几个月毫无所获,宋阁老急的不行,偏宋才女毫无所觉,还整日的吟诗作赋,宋阁老见她这副样子样子,心中后悔的不行,眼看着时限快到了,宋阁老已认了命,天天把宋才女叫到身边,面授机宜,教她如何在宫中生存,奈何宋才女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听着听着就不知神游到哪去了,宋阁老整日唉声叹气,宋才女被他烦的不轻,遂道不就找个相公吗?我早就瞧好了。
宋阁老立刻振奋了,追问不止,宋才女原本还有些害羞,见爷爷如此积极,便也顾不得了,说起那日她去选购诗集,正碰上一位周公子与她看中了同一孤本,他们相谈甚欢,后来周公子就将诗集让给她了,所谓千金易求,知音难觅,能与他共度余生,实乃一大幸事。
宋阁老对自己孙女的才学还是认同的,既然孙女引那位周公子为知己,想必那位周公子也还读过些书,书读的好,人品也不会差到哪去,只要他的家世符合,自己将孙女嫁给他也未尝不可。
他忙着权衡利弊得失,宋才女却在回味那周公子俊美的容貌,周公子长的实在是好,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她读那么些书岂非就是为了与这如玉公子相遇、相知、相伴。
话说这位周公子祖上还真是出过大儒,只不过到了周公子他爹这一代就不大行了,周公子他爹三十岁那年才考中秀才,他也算有自知自明,没再考下去,而周公子不过幼时被他爹逼着读了些许书,后来他爹见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也就放弃了,其实周公子也并非不喜欢看书,他只是对兵法书情有独钟,又喜欢习武,与当朝风气大不相融,遂过了二十岁还一事无成,连个像样的居所也没有。
至于和宋才女看中同一本诗集,相谈甚欢,又将诗集让给宋才女,这都是宋才女杜撰出来的。
等宋阁老将周公子家世背景调查清楚,半年之期已所剩无几,他只得厚着脸皮将周公子他爹塑造成一个不愿入仕的世外高人,又找了一对多年不曾拿出的羊脂玉佩给周公子做信物,周公子虽有好容貌,奈何在其他方面多有欠缺,婚事不顺,听说宋阁老有意将亲孙女许配给他,自是一万个愿意。
后来宋阁老想办法帮周公子在军中谋了个职位,宋才女运气也算不错,周公子是个懂得感恩的,婚后待宋才女极好,两人日子过的还算舒心,岂料战事突起,周公子也上了战场,朝廷军队节节败退,周公子几个月没有消息,宋才女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出京寻找周公子,也多亏了宋才女熟读各类籍,对敌国风俗多有了解,才能帮着周公子蒙混出城,周公子出城后,集结残兵,对敌军进行突袭,打了个大胜仗,之后周公子领兵越来越多,打的胜仗也越来越多,将敌军击退回朝后,皇帝欲封其为大将军,周公子却推拒了,他辞了官带着宋才女四处云游,一日,宋才女问周公子为何不做大将军,他答,大将军有战事要上战场拼命,无战事须防着皇帝猜忌,一个不小心就有灭族之祸,有甚好做?心中想的却是我既不想你再为我犯险,亦不想你再为我担心。
周公子虽终此一生也未做成大儒,他的儿子却弥补了此等遗憾,以十八岁之龄成为当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却也未入仕为官,和他父母一样,喜欢四处云游,某日与一知己相交,彼此交换信物定下娃娃亲,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萧卫儿合上书,略有意犹未尽之感,虽说此书中也有许多理想桥段,但总比那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好上许多。
正要再寻一本打发时间,就见昭碧从外面摘了花进来插瓶,随即想起几天前说要叫她改个名字的话,因问道“昭碧,你这名字是谁给起的?”
昭碧见萧卫儿问她话忙放下手中活计,回道“奴婢自幼被人遗弃,名字是府里管家起的。”
萧卫儿轻叹一声,她本想若昭碧的名字是父母所起,就让她留着,大不了自己多护着她一些,不叫魏姨娘找她麻烦就是了,没曾想这一问竟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昭碧见萧卫儿面带愧疚之色,忙道“过了这么多年,奴婢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萧卫儿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放,如此除了叫昭碧再伤心一次,没有丝毫益处,便平和了心境,道“你可想给自己重新取个名字。”
昭碧摇了摇头,又知小姐不会贸然提及自己的名字,微一思索,即想到魏姨娘闺名中有个碧字,自己名字中也有个碧字,怕是犯了忌讳,于是侧身福了福“奴婢并不识得几个字,哪里会取名字,若小姐肯赐名,奴婢感激不尽。”
萧卫儿见昭碧神色中带着伤感,便知那件事并不如她所言一般,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因而弯了弯嘴角道“给你赐名叫汤圆可好。”
昭碧见萧卫儿眼中含笑,就知她是故意逗弄自己,也笑着回道“那奴婢以后就叫汤圆了,奴婢只怕叫了汤圆后,所有人都知道小姐喜欢吃汤圆了。”
萧卫儿故意瞪了她一眼,随后正色道“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陶渊明先生一生向往世外桃源般生活,虽平淡普通却最是美好不过,桑麻如何?”
昭碧回道“小姐又是吟诗,又是感慨,怎能不好。”
萧卫儿笑道“不得了,现在丫鬟也能打趣主子了。”而后压低声音问道“魏姨娘摔倒之事可有结果了?”
昭碧整理了一下思绪,回道“夫人坚持称自己是见魏姨娘似要摔倒,伸手去扶,并没有推她,又说被人推倒与自行跌倒无论距离方向都不尽相同,老爷叫那几个丫鬟指出魏姨娘摔倒的位置,她们指的地方皆不一致,又全都不敢确定,老爷已经有所怀疑,后来夫人又说若是她将魏姨娘推倒,在外力作用下,魏姨娘定会摔的很重,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保的住,老爷似乎也觉很有道理。魏姨娘刚醒,就要去给夫人赔罪,她说当时感觉有人碰了她一下,那些丫鬟皆说是夫人推了她,她就信了,没成想竟冤枉了夫人,实在于心难安,非得给夫人磕头赔罪不可。”
萧卫儿不由冷笑“她转的到快,二娘怎么说。”
昭碧道“夫人说受不起魏姨娘的礼,只要魏姨娘以后别再无故冤枉人,她就谢天谢地了。魏姨娘日日肯求,夫人坚持不理,魏姨娘伤心之下又晕倒了。”
萧卫儿忍不住皱眉,爹爹原本或许还会因魏姨娘冤枉了二娘对魏姨娘有所不满,对二娘心怀愧疚,但在魏姨娘演了这么一出,二娘又应对不力之后,爹爹恐怕对魏姨娘就只剩下怜惜,又要怪责二娘不近人情。
看来二娘远远不是魏姨娘的对手。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