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朝臣就这样目送他出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个个欲言又止。 △¢,
不是他们不想留人,而是,他那番姿态,叫人不敢轻易冒犯。
大殿一时静了,朝臣们脸色难堪了起来。
便是残忍狠辣的先皇,也没如此无视他们过,确切的说,先皇是依仗他们的,他们是他的武器。
但新皇,已经有了最锋利的武器。
朝代,果然不同了。
朝臣们脸色换来换去,这个突然的觉悟,让他们一时无法找对自己的位置。
丞相这时优哉哉的步出列来,他惬然笑道:“婚嫁本是喜事,怎弄得僵硬至此?王爷不过是想娶个心仪之人罢了,你们何至于跟他犟?现在大局已定,他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但你们确定你们耗得起吗?”
“且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烂俗之语,便说刚打下来的东楚,除了他,还有谁能镇得住?再说了,昌国国内各种事情,也是亟待处理。还有那空洞洞的国库,你们要是有招,本相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王爷还未登基,你们就跟他杠上了,站在他的位置,又焉能退得开去?”见同僚们渐渐恍然,崔希衍摇头轻笑道:“再说了,依本相看来,田姑娘也没什么不好,你们唯一端着的,无非是‘商贾’两字,但其实,身份远没有实际利益重要不是?”
“你们也知道,她不止御财有道。还对商政之事有诸多见解。”
“王爷刚才也说了,东楚之事多亏她出手相助,而你们又怎么知道,这日后,一定不会有求于人?”他别有深意的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可是民间家喻户晓的道理。”
说罢,他也不去看陷入沉思中的大臣们,就如同什么都没说过一般,步履翩跹的走了。
傍晚,田家。田蜜眨巴着眼睛看着田川。愕然道:“大臣们就这么被解决了?”
“现在除了以翰林院大学士为首的一帮清流还在坚持,其他人都偃旗息鼓了。”田川淡淡说着,俊秀的眉轻凝着,说道:“宣大哥大权在握。自是有资本任性。反正最后。一定会是他赢。只是,他便是赢了,也总会让一些大臣心生不适。这日后,怕也不太好。”
田蜜静静听着,她澄透的目光有些渺远,抿嘴道:“但是,他若退了,未免不会给人一种可欺之感,这样,恐怕更不好。”
田川一笑,点了点头。他轻敲了敲桌面,又不甚在意的道:“姐,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虽这么说,但对宣大哥来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蜜先是点头,后又缓缓摇头,她目光微凝了凝,火红的烛光在她眼中凝成一束,她道:“不,不对。”
田川微微挑眉,疑惑的看向田蜜。
田蜜道:“日后,他虽能够消解,但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眼中光芒闪动了一下,眸光澄亮而凌然,她开口道:“说白了,他们欺他,无非是欺我,他固然能帮我挡这一时,但这并不会改变他们认为我可欺的事实。”
“他们一旦认为我可欺,就会一直欺。若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商贾之女低贱,日后便只会更加轻贱。”她抬眼看向田川,说道:“小川,你去告诉宣衡,此事,让他全权交给我来处理。”
田川虽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下意识地警惕问道:“你要怎么处理?”
田蜜故意卖了个关子,眉眼一下子弯了下来,笑眯眯的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两个清流,不在话下。”
田川汗颜,不得不提醒道:“就是那‘一两个’清流,堵得宣大哥都无言以对。宣大哥作为当朝王爷未来君王,他们都能这么冥顽不灵,更别说你……不是我打击你,他们那帮清流,最瞧不起商啊钱啊什么的了,你送上门去,不是自找吗?”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田蜜轻笑着说了一句,起身道:“你就别废话了,就按我说的转达就是,是自找还是找茬,明日就知道了。”
说起来,她与公孙宛,还有一个赌约在呢。
谁胜谁负,明日便见分晓。
翌日早朝倒是平静,但是太平静了,反而让人不安了,翰林院大学士明显感觉到了同僚暗暗责备的眼神,但他仍旧板着脸,以一种无愧于天地的姿势大步走出大殿。
出了大殿,各路朝官正准各自散去,却见一个太监匆匆行来,行至大学士面前,他行了一礼,声音凝重的道:“禀大人,您的家眷一早便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家中出了大事,要您赶快回去处理。”
家中出了大事?耳朵一动,官员们的动作一顿,双眼微闪,齐齐看向翰林院大学士。
这个时候家中出事,这么巧?
不会吧?宣王的动作这么快?这就已经开始了?
气氛有些微妙,群臣各自交换了个眼神,心中主意顿定。
宣王若真拿大学士开刀,那寓意可就与昨日早朝大不一样,可以说,他的动作,将会传达出很多讯息,而这些讯息,又攸关他们每一个人前程或性命。
大学士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他脸色一沉,更显刻板了,他脚步一提,也不理身后跟来的尾巴,快步往家中赶。
途中,他已决定,宣王要真是如此倒行逆施,那他便是撞死人前,也要让他惹一身腥!
一行人赶到府宅时,往日清净的宅院门前,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听到马蹄声,看到奔来的人,正热烈讨论着什么的人群自动分出道来。
从马车里出来的翰林院大学士,透过分开的人群。一眼便看到,他家门前,整齐的摆放着数十个铁皮箱子,箱子毫不客气的大打开来,露出最耀眼,也最刺眼的光芒来。
身后的官员们,不约而同的半张开嘴,满是愕然。
这是什么意思?不能晓之以理,便要贿之以金银吗?而且,还是这么堂而皇之的贿赂。脑袋没被驴踢吧?
他们看向站在一堆俗物中的少女。眼里满是难解之色。
之前,他们一直觉得这姑娘十分聪慧,但今日,却是跌碎了他们的眼镜。
再蠢笨的人。也干不出这么无脑的事吧?
还是说。她真的那么迫不及待?
昨日。宣王欲娶她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惊呆了一群人。但惊讶过后,老百姓却是兴奋的。
似乎,比起门当户对的家族姻亲,身份悬殊的两人,更能引起他们八卦的激情。
一个是授命南下的钦差,一个是支撑家庭的少女,一个是统领三军的将军,一个是鼎力相助的大商,从青州到京都,从战场到朝堂,跨越距离与生死,终于走到一起——不过一日而已,坊间添油加醋,竟把简简单单的一句消息,润色成了生死契阔的爱情传奇,群众的力量真是庞大无比。
但遗憾的是,结局并非如此,现实总归是现实。
她也看清现实了,所以,急了吧?
急到,竟然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这是多想把自己嫁出去啊?
果然,本质上,这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同,商贾之人,总以为金银可以摆平一切,一身铜嗅,臭不可闻。
眼里的讥诮,不可抑制的透了出来。
翰林院大学士视若无睹的走过满地金银,在田蜜面前三尺站定。与她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后,他寒着脸开口道:“田姑娘,你这是何意?”
这语气,很是不友好。
田蜜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她笑看着翰林院大学士,微笑道:“大学士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大学士的眉头顿时死皱,他看着面前笑容不变的少女,不知为何,脑中竟浮现出另一张脸来。
那张脸的主人也是说话带笑,看起来轻浅温和,但不变的笑容下,那细微的表情变动,却像是水面下的暗礁,轻轻一触,便是暗流汹涌。
难道,这姑娘也是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翰林院大学士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但旋即,他看着满地铺张的金银,看着面前娇小无害的少女,又摇了摇头。
他也不看那些黄白之物,袖一拂,手一指,不近人情的道:“这些东西,还请姑娘收回,本官身为朝廷命官,绝不会贪不当之财,姑娘便是抬本官门前也无济于事,不止不能让本官改变主意,相反,更让本官坚定了立场。”
“商籍女子,果然言行有失,品性不良,根本不成体统!”
翰林院大学士一席话,直接判了田蜜死刑,把她架到了火架子上烤。
清流之首,天下学士的典范,他对一个人的评价,几乎,便能决定天下学子对一个人的看法,进而,影响天下人的定论。
一个女子被说品性不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从在场之人不屑的表情中,便可见一斑。
田蜜的笑容僵在脸上,大而透亮的眸子微凝了凝。
“众目睽睽之下,言辞狠辣的去责辱一个弱女子,大学士又让本王开了眼界。”一声带笑的轻嘲分开人流,身着淡金色蟒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行来,所过之处,看清他面貌的人纷纷行礼。
大臣们面上掠过惊讶之色,随即执礼道:“见过王爷。”
垂下的眼镜里,说不清是不赞同还是太兴奋,总之纠结的很。
宣衡摆了摆手,众人缓缓起身,他直行到田蜜身旁,煞有介事的向她敛了敛身,歉然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让姑娘因本王的仰慕受责,是本王的不是。”
什么嘛。
田蜜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不是说好的,全权交给她处理的吗?
宣衡浅然一笑,不着痕迹的退后一点点。
两人这番交流不过是眨眼之间,其他人并没注意到。
翰林院大学士当真是不为强权折腰,面对宣衡,他刚正不屈的道:“王爷所言,臣无可辩驳。但王爷所为,臣却也不敢苟同。”
他这话说得狠了,全场都静了。
都有朝臣想去拉他了,但惮于君王之威,仍只能干看着他。
大学士却不管不顾,他硬着脖子,直视着两人,掷地有声的道:“贿赂朝廷命官,乃是大罪,王爷不治她罪也就罢了,竟还当众偏袒于她,王爷所做,绝非明君所为!”
他竟然直骂即将上任新皇并非明君,闻者无不瞠目。
但他所言,也并没有错。
君王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包庇罪行,那日后,君权何在?王法何在?
大学士更进一步的道:“律法不可儿戏,还请王爷明辨。”
这是要他明辨是非,将她治罪的意思吗?
倘若他今天不降罪于她,他的公信力与民心,都会尽失吗?
这是在威胁他啊……淡红的唇角略往上提了提,口刚欲张开,眼前宽阔的视线便被一挡,身旁的人,站到了他身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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