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要走的事,通过景天的传达,茵陈便知道了。
对于陆英做出的这个决定,茵陈是满心的支持,曾和景天玩笑道:“他这一去以后必定是飞黄腾达。说不定再过些年也进了太医院,传承了大爷的事业,真真也是好的。”
景天却悉眉不语。
“大爷难道不替陆哥哥高兴么?”
“当然高兴。只是他这一走,店里就缺人,该请谁去。天冬在我们这边,他家文元看来是要走仕途了,也不敢再让人家过来。”
“不是有虎头么,都是自家人,要不大爷去问问姑姑。”
“虎头?”景天压根忘了这个外甥,只是虎头和他爹差不多,不识什么字,跑腿的话天冬就够了,虎头不堪大用,也上不了台面,想想只好算了“那我还是从外面招个合适的人来吧。应付一阵子再说。”
“也只好如此了。”
景天看了看茵陈,突然问了她一句:“陆英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他?”
茵陈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倒是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故作平淡道:“大爷认为我就该接受他的心意,就认为我和他是一对么?”
“至少我觉得这样不错。”
“大爷这样认为了,也就认定我该按着大爷的意思办。可我也有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大爷不用急着将我往外赶。这辈子我……我也不嫁了。”
“真是傻气。”景天拿她无可奈何,知道不能再说下去,及时的止住了话题。
“可不是傻气,又是个死心眼。认定的事就没想过去改变。”茵陈像是在喃喃自语,便揭了帘子进自己屋里去了。扔下了一脸茫然的景天。
一人静下来的时候,茵陈却无比的苦恼,伏在桌上,心里乱糟糟的一团。这样的局面让她难受,她是不是该放下所有的矜持,出去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省得大爷他成天在那里胡乱猜忌。可是她又怕。这一旦说出口了,大爷接受不了该怎么办?要赶她走该怎么办?
懊恼了一阵,茵陈觉得自己有些理不清眼前的状况。目前急需要的是有个人的指点,可惜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存在。
难过了一阵子,茵陈突然想起几年前陆英送她的那对蓝宝耳坠,她一直都收得好好的,从未戴过。不如等到陆英走的时候退还给他。上次没有退成,这次说什么也要退出去。她连忙起身,找了一阵。才找到了那样东西。仔仔细细的观赏了一会子,的确很好看。只可惜她接受不了,没那个福气戴它。让陆英送给能配得上这耳坠的人吧。
兰督察带着人离开了高跃,景天和陆英也去相送过,相送的人除了他们师徒,还有金掌柜。不过两家都没说上一句话。这场风波到此也真正的停息了。
回济合堂的路上。陆英和景天说起:“师父以后什么也不用怕,我和兰大人提起过。那金家再也不敢拿济合堂怎样。”
“你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说。”
“难道我做得不对吗?济合堂好好的做自己的买卖就行。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兰大人也说了,师父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和他开口便是。如今找了这个靠山,料那姓金的也不敢怎样。”
有人罩着自然是好,亏得陆英能开这个口。从此济合堂与闻安源各自经营,再也不相干。金掌柜自然也不敢再找景天的麻烦。
其余两家本来和这边没什么交情,也疏于来往。到是林老板那边依旧和景天和睦,两人抽空常约了一道喝茶畅谈,相互引为知己。
这日店里只剩下茵陈和陆英,也没别的什么人。茵陈拿出了那只小匣子:“陆哥哥。这个我还给你吧。”
陆英一看,自然立马认了出来,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他母亲的遗物。当初他离开高跃时,亲手送给茵陈的。从未见她戴过,再有她好像也不喜欢什么珠宝首饰,装束一直都很朴素淡雅,连耳洞也没有。
“既然送给了你,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陆英不肯收。
茵陈却道:“我霸着它做什么呢,又戴不得。这是陆哥哥的心意,我现在知道了。只是你的这番心意恕我承受不起。陆哥哥该送给合适的人。”
陆英沉默不语,天冬进来了。茵陈忙推他赶紧收下。陆英只好收了起来,心里郁郁不快。
陆英选定要走的日子,渐渐的来临了。景天给了茵陈几个钱,让她办几个酒菜来,好好的要为陆英饯行。
茵陈欣然同意。买酒买肉,买果子,买点心。一人忙来忙去,累活了半晌,总算是凑了桌简单的酒菜。
看着这些酒菜,陆英却百感交集,尽管他心里有万般的不舍,在他决定离开高跃时,就该都放下了。陆英先起身来,给景天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敬着他最尊崇的师父。接着又给茵陈倒了一盏酒,和她道:“在高跃这些日子来,多亏妹妹细心照料,在此谢过妹妹!”
茵陈见景天没有说什么,端着酒杯,浅浅的喝了几口,又笑道:“陆哥哥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好好的修行吧。”
陆英道:“我母亲的坟还在这边,有空了我会来看望她,也会来看望你们。”
景天忙问:“是呢,你去辞过你母亲没有?”
陆英回答说:“昨天买了纸钱祭品去那里和母亲说了半天的话,坟头也重新垒砌了一下。以后有着落了,还是希望能将母亲的坟迁走,只是眼下不大可能。”
“放心吧,每到祭祀的节日,我会帮你祭祀。”
陆英甚是感激:“师父的恩情我陆英再生难忘。请师父喝了这一杯吧。”
茵陈这回没有劝酒,由着他们喝去,陪着坐了一会儿,吃了些菜就下来了。回到房里给陆英简单的收拾了一个包袱,里面包着清洗干净的衣裳,她给做的鞋子、帽子,还随手送了一个自己做的荷包,里面装着的是景天让给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有这个在身上也方便一些。
这边景天劝着陆英:“你们家我不清楚,你父亲我也从来没见过。但你毕竟还姓陆,回去好好的和老人家说说话。闹得太僵始终不好。不要像我,等到想要孝敬的时候却已经不行了。”
陆英知道景天的用意,忙道:“师父教导的,我都知道。”
直到酒席终了,茵陈才出来收拾残局。陆英殷勤的帮着捡碗筷,后来私下里和她说:“妹妹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茵陈苦笑道:“能怎么办,眼下这样不是很好么?”
“我却看见妹妹一脸的苦恼,哪里好呢。这样僵持着我看也不是办法。要不我替你说去。”说着就往外走,茵陈连忙拉住了他,摇头道:“好哥哥,你给我留一条路吧。”
“可是你这样,他半点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将来,将来的事,到时候再说。”
茵陈这样,陆英看着心急,很想帮她做点什么,偏偏他处在中间却比谁都尴尬。
临睡前,茵陈将收拾好的包袱交给了陆英,陆英抱在怀里,却是百感交集。他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茵陈的心意了,只好死心吧。
“好妹妹,你照顾我一场,我希望你以后好好的,能得偿所愿。过上安稳的日子。”
“嗯,一定会的。以后有了消息的话,记得给我们写信,通知一声。”
“会的。”陆英不再恋恋不舍,狠心的都放下了。
第二日,景天和茵陈都准备去送他。还没走出院子,陆英便一头跪了下来,景天忙让茵陈去拉他起来,茵陈却道:“这样他才心安,大爷你就受他的礼吧,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英恭恭敬敬的给景天磕了三个头,又向茵陈作揖,茵陈赶着回了礼。
“你们别送我了,路都认识,早些分别也好。”
“那你一路多保重。”这是景天留给他的话。
“师父,您也多保重。”又去看茵陈,却见茵陈眼圈微红,陆英露出一抹笑容来,似在鼓励她,却又并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两人站在院子里,目送着陆英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景天显得有些落寞,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没呆多久就走了。看来下次不能再轻易的收下谁。他这一去,倘或真的闯出个名堂来倒也不错。此情此景倒让景天想起十几年前,他离开家的时候。父亲和姐姐、兄长,一路相送了好久。那时候的他多么的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一晃他也老了。
景天思及此处,回头看了眼茵陈,她还是和平常一样。
“有聚就有散。只是不知下次团聚又是什么时候。”
“三五年,十来年也说不准,或许这一辈子再难见到。”
“倒没那么严重,他母亲的坟不是还在这里么,就算他要回来迁走,也还能再见。师父放心,我会比以前更勤谨,希望能帮上更多的忙。”
茵陈粲然一笑。景天却不敢再看她,慌忙的别过了目光。昨晚陆英和他说了好一通话,从今往后,他也该面对,不能再装作不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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