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在议事中发作了一通,回身缓缓坐下,堂下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看向唐糖的目光也多了些忌惮。
唐二仗着武功高强,追随者众多,在庄内行事素来嚣张,从前也多次顶撞大小姐,曾被大小姐当众鞭打责罚,才勉强收敛些许,可不久后又故态复萌,甚至在大小姐离庄后愈发无法无天。如今唐糖一回来就整治他,手段与从前相似,甚至还要狠厉几分,看着不仅一点也不像是传闻般失忆的模样,几月不见,唐风山庄内众人只觉她行事似乎比从前还要狠辣果断几分。
有了唐二这个下马威,接下来的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唐糖昨日从唐大口中得知,上一任的唐老门主为唐糖留下六名年纪相仿的心腹,自小同唐糖一同长大,也就是如今的唐大和唐二三四五六。这些人中唐二是塞外马贼出身,武功天份最高,在庄内也颇为得势,但这些年他性格愈发嚣张不易压制,其他几人对唐糖虽还算忠诚,但各自受利益牵制互相看不顺眼,各自为政。
当唐糖失忆的谣言在庄内流传之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从中得利,然而唐糖已从唐大处掌握了他们的动向,一番褒贬掺半的敲打下来,她的赏罚分明不仅彻底除了他们的疑心,眼神中甚至对这位重新归来的大小姐多了几份敬畏之意。
这场议事结束之后,唐糖面上虽无变化,实则疲累万分,可惜她心中疑惑太多,用了午膳之后来不及休息,又叫来唐大,与他一头扎进了书房。
昨日时间紧迫来不及细问,其实唐糖心中对唐风山庄十分好奇,她虽为庄主,但这庄子看起来历史悠久,气势恢宏,其间又雕栏画栋,处处透着富贵骄奢的气息,绝非唐糖这样的少女可以一力建起。
唐糖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唐家产业,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果真不错。
唐糖不在的这几个月,一直由唐大主管庄内事务,他将这段时间的账目以及六大管事所掌分堂报上来的清单细目一并交给唐糖查看,并耐心为她细细解说了一番,唐糖这才弄明白,原来这唐风山庄竟是唐门分属的暗门势力,爪牙遍布十里之外的河西中州府,而山庄本部则隐藏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密林之中。
早年唐门崛起之前为求快速敛财建立势力,曾在暗中做了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走私禁物,贩卖人口不说,甚至还勾结北疆塞外异族盘地抢掠,强行吞并早年西北地域的小门派,这些行径得来的巨大财富,促使数代前的唐门得以快速发展。
如今唐家已跻身江湖四大家族之一,这些自然也不能摆上台面,然而大部分阴私里营生的路子却从未停止,反而愈加势大,有些甚至与塞外胡族牵扯至深,因其中利益盘根错节,到现在不能轻易停止。
现在的暗门势力对于唐家而言,既存在着令人动摇的利益诱惑,又是唐家急于掩盖和摆脱的黑暗*。碍于唐家如今的江湖地位,唐门前几代门主只能将唐风山庄逐渐由明转暗,成为唐门在暗处的势力,又因其地位的重要性,每代庄主之位皆由门主至亲信任之人担任。
经过几代的发展,这些年唐风山庄的势力愈大,已渐渐拥有同整个唐门抗衡的实力,而这一代的庄主,正是唐门门主唐粒的双胞胎妹妹,唐家唯一的大小姐唐糖。
根据唐大的说法,大小姐自幼深得前门主夫妇宠爱,同唐粒也一直兄妹情深,虽性格任性,但继承山庄之后在唐大兄弟六人的辅佐下,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至于唐二先前也还算恭顺,只是不知为何对大小姐态度大变,屡次管教后渐渐成了现在这样。
说到此处唐大皱眉道:“唐风山庄原本与唐门相辅相成,不过一年前大小姐突然大大发了一次脾气,自此之后山庄事务就开始隐隐有脱离唐家掌控之势,我曾劝过您多次,可您偏偏一意孤行。直到几个月前门主成亲,您回唐门之后再未归来,我们才知道您在门内出了事。”
唐糖闻言沉吟片刻,她总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你们没有去唐门迎我回来?”
“自您出事之后,别说接回来,就连同我们的消息也断了。”唐大轻叹一声,“我派人日夜在山庄附近打探,直到前些日子您同夫人出府上香,然后独自一人跑出来。我派出去的暗探想要趁机接近,却发现您的四周一直有唐门的人,所以最终只能放弃。”
难怪自己前段时间出走后如此轻易就被找回来。唐糖的手一顿,差点将眼前正在翻弄的账目扯下一页来,那时她还以为是唐家的情报系统太过高级,现在想来,原来她一直处在受人监视的环境之中。她受伤后三个月一直乖乖待在唐门并无异动,后来离家出走之后也只是欢天喜地地四处游历,恐怕哥哥也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探和观察,才确认她失忆的吧!
现在唐风山庄与唐门关系已僵,若原主一意孤行,唐门一分为二是迟早之事,所以哥哥确认唐糖失忆之后,百般对她隐瞒唐风山庄的消息,直到唐二找上门来,唐粒担心她会恢复记忆重返山庄继续作乱,才终于下定决心将她带会唐门彻底软禁。
唐糖合上账目,心中渐渐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原主,也不打算将平白无故将这山庄从唐门脱离出去,她不知为何唐大小姐要一意孤行做这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事情,可若被她找到原因,说不定可以缓和现在同唐门僵持的关系,让唐粒放弃原本软禁她的打算。
毕竟前段时间的相处,她隐约还是能够感受到唐粒对这个妹妹的重视程度,常理说这种情况下唐粒只要杀掉她,另找心腹接管山庄就是,又何必大费周章试探不说,还要软禁她终生如此麻烦。
想到这对兄妹复杂的关系,唐糖不禁有些头疼,她试过唐大的态度,他似乎对此并不知情,但唐二却在密林中用嘲讽的语气提及自己想要上哥哥的床,唐糖直觉感到他必定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这也同唐二突然对原主态度大变的原因有关。
唐糖心中已经大约有些猜测,需要通过唐二确定。虽然对方桀骜不驯,不过唐糖也不怕他不服管教。恰好有侍卫过来通报说唐二已经恢复清醒,她便带了唐大一路赶回房间去。
唐二在山庄中颇遭人嫉恨,唐糖将他重伤之后为图方便,也怕他遭人暗害,特意将他安置在了自己院落之中,因此走了两步推开门便见到他。少年正哼哼唧唧趴在床上,就着温柔美貌的婢女之手为自己搽药,余光撇见唐糖进来虽立刻轻哼了一声,面色恨恨将身旁婢女一把推开,不过他遭了如此大罪,态度果然要比之前乖顺许多,最起码没有再像大堂上一般开口就骂唐糖是卑鄙妖女。
唐糖接过侍女手中药瓶,随手将屋内众人挥退,在唐二床畔缓缓坐了下来。
唐二吃了教训,对她颇为忌惮,立刻竖起寒毛警惕地向床内缩了缩,唐糖却轻笑一声,一把按住他光裸的腰间,在少年的轻轻的战栗中享受般摸了把那触手温润细腻的蜜色肌肤。
被唐糖手指触到的瞬间,唐二几乎要跳起来,可惜他背部遍布鞭伤,道道交错红肿,肩头还有固定伤处的夹板,加在一起行动不便,那想躲却躲不开,想叫人又不敢叫的小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唐糖坐在他身侧,弄出些药膏,用手指尽可能轻柔地一点点涂在他背上伤口处,唐二皱眉“嘶”了一声,才小声道:“妖……大小姐,别以为你打我一顿,又替我上点药,我就会老老实实道歉了,我可不认为我哪里对不住你!”
唐糖的手指在他背上滑过,头也不抬地说:“哦?也就是说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再犯喽?”
“那当然,我一直想尝尝压你的滋味,有机会为什么不上?”唐二舔舔嘴唇,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没错!”
原来他还没死心!唐糖面色发沉,按住他伤口的手指微微发力:“你再说一遍?”
唐二闷哼一声,却还是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没、错!咳咳咳!”他话还未说完,唐糖指尖微动,一粒黑色药丸疾射而出,恰好落进唐二嗓子眼里,他被惊了一跳,大声咳嗽的同时单身撑住身体从床上跳起来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说还能是什么~”唐糖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挺能蹦跶,便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青色小药瓶,瓶底花纹独特的“阮”字在唐二面前一闪而过,他顿时脸色唰白,不可置信道:“永春谷阮郁?你给我喂了他的毒药?”
也难怪唐二如此反应,阮郁身为永春谷少主,病治的不怎么样,但是制毒的本事却是大名鼎鼎,在江湖中可说是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毒药在江湖上极少见,却样样都极为要命,除阮郁本人外无人能解,加之他本人平日里性情古怪,喜怒不定,基本不出手救人,所以江湖中人一旦中了阮郁的毒,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唐糖听到阮郁如此传闻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就是替他担心,担着如此恶名,如果阮郁不是顶着江湖中最大最有名的医疗机构继承人这样令人顾忌的身份,只怕一出门就要被人轮上一百遍。
阮郁向来以制毒闻名,倒是极少有人见他做过其他东西,更别提解毒丹,只是他在栖凤城临走时曾心血来潮送了唐糖一瓶。唐二不知这两人的过往,第一反应就是唐糖给他喂了阮郁的毒药。
唐糖进门前就提防着唐二犯倔不受控制,如今这小药丸果然派上了用场。她可没说这是毒药,至于唐二自己误会,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思及至此唐糖微笑着将小药瓶收进了怀中:“别怀疑这药的真假,我和阮郁的交情不错,他送一瓶给我也不稀奇。你曾在栖凤城中监视过我,心里应该清楚我和他的关系。”
唐二确实知道唐糖和阮郁交好之事,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面色一沉,顿时相信了□分。方才那小药丸入口即化,现在就算想要呕出也彻底来不及。
唐糖见他神色狠厉,恨不得当场生吞自己便知有戏。唐二在唐风山庄的声望和势力仅次于唐大,若是无法为她压制所用,日后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可若是用的好,便能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快刀。她如今势单力薄,身边可用之人是自然越多越好。唐二是塞外马贼出身,性格表面好似亡命之徒,实则这种人大多狡诈惜命,绝不会因一时意气轻易去死。
缓缓从床前站起,唐糖整了整衣袖,尽量平静地看向唐二,柔声说:“小二,这些年你一直为山庄效命,我也不想杀你,不过是因为你之前做的过分,想给你个教训罢了。”
她面色诚恳,丝毫不像在说谎,唐二看的微微一怔,随即向唐糖伸出手笑嘻嘻道:“教训我已知道,解药还是拿出来吧,我保证下次必定不会再犯啦~~”他见唐糖不说话,又讨好般慢慢蹭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唐糖:“怎么,你不相信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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