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起,原本萦绕在山峦之间的薄薄晨雾也逐渐散去,露出原本翠意连绵的山脉来。唐糖深吸了几口清新的山间空气,只觉胸腹之间十分畅快,立刻心情大好。同阮郁并肩在山道上走了许久,她额上也渗出了些许细汗。
一路行来阮郁的脸色也好了不少,渐渐开始为唐糖沿途介绍谷内几个景致的趣味之处,唐糖也饶有兴致地听了。青年的侧脸清秀柔和,因为常年埋首室内研究毒物的缘故,他脸色总带了些病态的苍白,蓬松的刘海缺乏打理,长的几乎盖住眼睛,只偶尔会在山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方才露出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来。
一想起他对苏圣莲情根深种,却又求而不得暗自伤心,唐糖不由得眼角抽搐,若苏圣莲真如阮郁心中所憧憬一般是个纯洁如白莲花的师妹这也便罢了,可根据她的观察,那家伙倒更像是一朵性别不明的食人花。阮郁和苏圣莲同门多年,难道都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就算阮郁没有发觉,可他们的师父戚谷主呢?他自小将苏圣莲养大,难道也没发现那白莲花的诡异之处?唐糖依稀记起阮郁曾对自己提及,他对戚谷主提起过和苏圣莲的婚事,戚谷主当时既没答应却也没反对,只不过转眼苏圣莲就嫁给了唐粒而已。
当时听的时候只当是无心之语,如今再想起只觉这其中有说不出的蹊跷。唐糖心中好奇,便伸手扯了扯阮郁的袖子:“你从前曾向苏圣莲提起过要和他成亲之事?”
“我自发觉自己喜欢小莲之后一直在提。”阮郁理所应当地说,“可他总是拒绝,后来还常年出谷在江湖游荡,试图避开我。”
唐糖闻言无语半晌,才恨铁不成钢地说:“小软啊,他都这样了,你还缠着人家不放?”
“小莲出谷之后我就没有再跟着她了。”阮郁面露无辜之色,“我只是在小莲回谷的时候,找机会给她下了点□,然后躲进她被子里,想要把生米煮成熟饭而已。”
这人看着无害,实际上超级危险啊!唐糖忍住抽丫的冲动:“那后来呢?你们煮饭了?”
“没有……”阮郁似是想起什么惨痛回忆,哭丧了脸道,“我本来都已把小莲放倒,眼看就要得手,谁知居然被师父发现,带人把我抓到刑堂狠抽了一顿。等我被抽完回来的时候,小莲已经连夜下山走了。”他面上微微泛起愁苦之色,“后来我下山去追她,想要让她答应同我成亲,可小莲再也不肯见我,而且再几个月以后就嫁给了你哥哥。”他一脸苦恼地说,“他武功本来就比我好,如今连个子都要比我高,我打不过她,下药也被她防着,只能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若苏圣莲是个正常姑娘,只怕唐糖当场就要抽这个超级不让人省心的变态臭小子几鞭,可苏圣莲不仅不正常,恐怕还是个比阮郁还要危险的家伙,唐糖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同情之心,而是担心起无知又无畏的阮郁来。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走入谷中,阮郁毕竟是她第一个朋友,对她也算坦诚,所以才能把这些话都告诉她,唐糖无视周围建在山谷之间的,处处精巧华丽露台飞阁,反而犹豫片刻,才下决心提醒阮郁几句:“小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苏圣莲他,不是女……”
她话未说完,突然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扣住,唐糖回头竟然发现苏圣莲笑眯眯站在她身后,见她热的满头是汗,甚至还从袖中掏出帕子体贴地在她额上擦了擦:“这么长的山路,糖妹妹一路走上来,怕是累坏了吧。”
阮郁一路也出了不少汗,闻言便双目闪闪地看着苏圣莲指尖的手帕,见他转手把帕子收了回去,顿时面露失望之色,苏圣莲冲他微微一笑:“师兄,我们待会想先去给师父请安,麻烦你先通报一声?”
阮郁被他在自己面前难得一见的笑容迷了个七荤八素,顿时乐呵呵点头,屁颠屁颠就亲自通报去了。唐糖违背同苏圣莲的噤口约定被场逮住,却也不心虚,见阮郁走的远了,方才昂首对苏圣莲冷冷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苏圣莲微垂了长睫笑意吟吟看她,声音是说不出的柔和:“你很在意这个?”
唐糖被他问的愣了一瞬,复又笑笑,心道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便无所谓道:“随口问问而已,这和我没关系。”她如今心头头等大事便是管束好唐风山庄,一方面有自强之力,一方面可以同唐粒达成和平共处的约定,为保住岌岌可危的自身她简直快要不择手段,又哪里想要管阮郁和苏圣莲的闲事,对阮郁她能帮就帮,不能帮就随那混小子胡闹去算了,反正就算哪天他真的成功强上了苏圣莲,麻烦也烧不到她唐糖身上来,能让唐粒和苏圣莲犯头疼,只怕她还要拍手笑上几声。
既然进了永春谷,出于礼貌自然要先去谷主那里拜会一下,前方很快有白衣侍女前来带路,唐糖也不再同苏圣莲和唐粒客气,将唐二招呼到身边,又带了一大帮山庄侍卫,浩浩荡荡地当先而行。见同那两人离的远了,唐糖方才飞了个眼神给唐二,见他凑过来,方才低声道:“梨雪那里有什么动静?”
她本就怀疑梨雪同苏圣莲有关,在苏圣莲一露面时就暗中留意那少女的反应,甚至故意暗示唐二露了个空隙,可以让梨雪偷偷从队伍里溜出去。
果然唐二小声道:“在你走后梨雪上前叫住苏圣莲,同他说了几句话,可我们安排的人离的太远,听不清楚说的是很么。看两人反应,苏圣莲似乎并不认得她,梨雪那丫头也谨慎,回来之后并无什么异常,不过精神倒是没有之前的好了,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唐糖静静听完他说话,只觉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中一般,若说梨雪是苏圣莲想要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那她这反应未免也太不像了些。她听过便罢,也不真指望这次试探能有什么结果,索性将疑惑丢在一边,专心去拜见永春谷谷主。
戚谷主是江湖中最富盛名的神医,今年正是他的八十寿辰,这位老人早已头发眉毛皆是雪白,不过却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显然保养十分得宜。永春谷向来不接待外客,除了苏圣莲和阮郁之外,戚谷主还收了其他十八名女弟子,有些年长的已经出谷嫁人,又因为这次谷主大寿,便同苏圣莲一般,携了夫君一同回来。除此以外倒也没再邀请其他外人,唐糖也是因为是阮郁的缘故,才额外得了请帖。
或许是因为这特殊的原因,戚谷主同唐粒和苏圣莲说话时,目光也不时地落在她身上,似乎对她十分好奇。唐糖被这位老人家略带深意的含笑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偏偏又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恭恭敬敬答了几句问话,厅内气氛也算融洽。
戚谷主毕竟年事已高,陪着几人喝了杯茶面上便渐渐露出些疲倦之色来,唐粒和唐糖自然是打算先行告退,苏圣莲也正要一道离去之时,戚谷主却满面慈爱对他招招手道:“小莲也许久未回来了,陪师父再回内室说说话吧。”
苏圣莲点头恭敬应声,面上却隐隐露出一片阴霾之色来,好在他将头垂的极低,厅中众人也发觉不了。待到所有人都退出厅外之时,戚谷主收了面上笑意,肃然对苏圣莲点了点头。
室内仆从早已退的一干二净,苏圣莲垂首跟在他身后进了内室。戚谷主按动机关,很快从床头附近翻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来,他伸手掏出一个青色药瓶,轻叹一声,回头将瓷瓶递给苏圣莲,沉声道:“你回来的正好,今日恰巧是你十八岁的生辰,这里又是一年的份量。”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圣莲并未像往常一般接过药瓶一饮而尽,反而紧抿了双唇,直挺挺在他面前跪下来。
戚谷主面露惊讶之色,他捏紧手中药瓶,不可置信道:“小莲!”苏圣莲闻言猛然抬头看他,在内室昏暗的光线之中,他深紫色的眸色暗沉,仿佛染了晕不开的浓墨,却带着舍弃一切的决绝:“师父,弟子不愿……再服这药了!”
戚谷主面上红晕瞬间褪去变成惨白,他踉跄后退两步,方才在椅上坐下。药瓶掉在桌上,滴溜溜转了两圈,就向桌沿滚了出去,戚谷主本能伸手去抓,却又犹豫了下,那小药瓶在他的迟疑之间啪地落地摔了个粉碎,青碧色的液体顿时随着瓷片四溅纷飞。
带着甜意的浓郁的药香在室内弥散开来,苏圣莲白色的衣角沾染了不少碧色药液,他低头看了一眼,面上突然露出解脱之色,似是大喜,又仿佛是大悲。戚谷主见他神色,终于长叹一声:“小莲,你是我第一个弟子,也是最有天份的那一个,这永春谷本该由你来继承,可我太过自私,这么多年过去,终归还是要对不住你……”他顿了一顿,“可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也不愿见你自寻死路。此药一停,最慢一个月,你的身份便瞒不下去,若是传了出去,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哈哈
晚上放第三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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