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某种程度上,张晓还蛮享受此刻的清闲。
没有丧尸,也没有人类,不用勾心斗角,也不必处处提防,闭上眼睛便是宁静,甚至比在货船里时更能让张晓安心。
想到货船,张晓颇有些无可奈何,当初汽渡码头上偶遇麦克,原本只打算蹭个渡轮过海,却没料到一步迟疑步步耽搁,先是被尸潮围困,而后又遇上胖子他们,不得不抛弃汽车,乘船辗转多地,最终还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局。倘若她没接受麦克的邀请,一下渡轮便开车离去,如今会不会已然身处松树谷基地?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仔细想想,那个时候选择在货船上过夜是十分稳妥的做法,张晓的判断并没有错。怪就怪造化弄人,居然让他们碰到了迁徙过境的尸潮,这是谁都无法预计的事。
事实上,如果张晓那晚贸然上路,搞不好夜里歇息时会被奔袭的丧尸啃得尸骨无存。她的越野车可没有胖子的巨型重卡结实,做不到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总之,现在折腾了一大圈,又是码头冷枪又是煤气爆炸,张晓还能喘气,她已经相当知足了。
只是不清楚库伯和那两个丫头情况如何,有没有逃出生天,张晓对他们还是存着一份牵挂的。还有那个麦克,本该是活到最后的“松树谷传奇”,结果货船沉没前就已然奄奄一息,那种状态下,能承受狂风暴雨外加惊涛骇浪的袭击吗?
张晓忍不住愣了会神,看来自己这只蝴蝶翅膀似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啊。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便消失了,张晓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或者说,她的情感早已被十年末世折磨得所剩无几了,仅存的也给了那个与她时空相错的男人。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张晓靠坐在救生筏的边缘,一边从打开的双层门帘里观察远处的海岸线,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上岸。那条绵延的黑色陆地给了张晓不少安慰,试想,倘若她如今漂浮在四周尽是汪洋大海,瞧不见一丁点海岸线的地方,心理状态肯定迥然不同。
数个小时后,张晓愈发安定了些,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是以一种比较缓慢的姿态平行移动着,拿陆地做参照物的话,救生筏虽然没有越漂越近,但也不至于越来越远。这个现象让张晓格外振奋,看来这片海域的洋流没有和她作对,只要夜间的风向别转变得太邪乎,靠岸大约只是时间问题吧。
可惜张晓不懂航海方面的知识,眼睁睁看着陆地就在远方,却无法靠近。核定乘员十人的救生筏可不是小物件,筏子里备着的那两把塑料浆与之相比简直是玩具般(小说网更新最快)的存在,张晓本来就不会划船,对着两根比自己手掌宽不了多少的桨叶,颇有些一筹莫展。她狠心尝试了个把小时,努力挥舞胳膊划动船桨,想试着往岸边靠拢,结果自然是做了无用功。
张晓趴在门帘处,沮丧了两分钟。忽然觉得电影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为什么那些乘着小木筏从荒岛逃生的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能冲上一片沙滩,自己却只能瞅着陆地干着急?
歇了半晌,张晓不得不开始想别的办法,既然人力行不通,那么风力又如何呢?思量片刻,她用匕首割下一小段保温毯的布条,将布条绑在了鱼竿上,以此来观察海面的风向。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在枯燥的等待中度过了。
观测结果和张晓的预计差不多,白天的确没什么帮得上忙的海风,不止风向不对,风力也不足。
眼看天色渐暗,气温回寒,张晓便把布条和鱼竿留在了外面,关上帐篷的门帘,改从瞭望窗里注意它的动向。当太阳坠落地平线时,随风飘荡的布条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连绵延的陆地也隐匿进了海天之间的阴影里。张晓只好暂且放下监测工作,着手为饥肠辘辘的一人一狗准备晚饭。
救生筏里是有灯光的,排列在气垫筏体的内侧边缘。根据救生须知上的说明,这些液晶小灯泡由设置在筏体外侧的海水电池提供能源,蓄满电的情况下可持续照明十二个小时以上。张晓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是利用海水自行发电的高科技,还是听上去很厉害的一次性货色,反正她找不到液晶小灯泡的开关,就由它去了。万一电池耗尽,筏子里还有防水手电,和她自己买的那支差不多,都是拿在手中晃几下便能发电的手摇电筒,倒也不必担心彻底失去光源。
所谓的晚饭不过是压缩饼干加矿泉水,张晓直接扔了四分之一块给牧羊犬磨牙,自己则切了大半块果腹。她下午消耗了不少体力,比不得趴在太阳底下无所事事的大狗。
吃过干粮,张晓倒了小半杯水给牧羊犬,却发现它似乎渴得厉害,瞬间喝光后仍不满足,用爪子扒拉旁边拧好的矿泉水瓶,可怜兮兮地瞅着张晓,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张晓心下纳闷,又给它续了半杯,随后休息时才注意到,这条狗居然一直在舔自己的右前爪,把凝结在毛发上的盐粒全都吃进了肚子里,难怪咸得讨水喝,难道它不觉得那玩意很苦吗?
张晓一开始哭笑不得,但随即又想到,狗和猫不同,没有舔毛的习惯,如果它不停舔舐身体的某个部位,表示那个地方肯定出了问题。
借着救生筏里勉强视物的灯光,张晓拿过牧羊犬的右爪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条三厘米长的伤口,边缘已经泛白起皱,里面仍然可以看见隐约的血痕。由于被厚厚的长毛覆盖着,很难察觉。
没想到胆小如鼠的大狗竟然可以忍受被盐水浸泡伤口的痛苦,整整一天一夜不吱声。
“你叫唤一下啊,不出声我怎么知道你受伤了?”张晓对大狗说。
牧羊犬委屈地哼唧,伸出舌头舔了舔张晓的手背。
张晓一边数落大狗,一边从救生筏的药品包里翻出外伤药膏和绷带,给它包扎了伤口。虽然药品包里的东西还挺齐全,但张晓自然不可能为了条狗下血本,所以只做了最简单的处理,消毒步骤统统略过,连绷带都用得极少。动物的生存能力比人类强太多,张晓还是把医疗用品留给自己应急吧。
处理完伤口,张晓拍了拍大狗的脑袋,嘴里说道:“别再舔了,咸不死你。”
大狗嗅了嗅前爪上的绷带,似乎很是满意,果然没再伸舌头了。
帐篷之外,墨黑色的海面起伏不定,天空中居然看不到一颗星星,估计又是一个多云有雨的夜。不一会儿,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水滴拍打在尼龙布上,发出清晰的“砰砰”声,惹得牧羊犬好奇地仰头张望,不过很快便失去了兴趣,重新窝回原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催眠的雨声,感受着救生筏单调的晃动,张晓的意识也渐渐飘散,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
张晓是被大狗的吠叫声惊醒的,她睁眼后甚至来不及坐直身子,便让一包装着压缩干粮的防水袋砸了个正着,要不是她反应灵敏,这一下就是砸在鼻子上而不是胸前了。张晓没时间顾及胸口的疼痛,她抓着扶手绳稳住身形,立刻察觉到救生筏正以极快的速度起伏旋转着,像一枚被人扔进了抽水马桶的陀螺,离心力和失重感轮番上演,搅得筏子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牧羊犬死死地匍匐在气垫上,尾巴夹在后腿之间,疯了似地汪汪大叫。
不用说,又遇到暴风雨了。原本还能听出间隙的雨声已经连成了一片,犹如响雷般轰鸣着。风势裹着铺天盖地的雨幕,撞向单薄的尼龙帐篷,双层防浪帘失去了作用,海水和雨水从缝隙间渗透进来,打湿了大半气垫。帐篷外的大海再度露出了狰狞面孔,狂风嘶吼,白浪翻滚,孤零零的救生筏毫无倚仗,只能这么听天由命地转圈圈。
张晓挣扎着跪坐起身,想通过瞭望窗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发现由一层透明胶布制成的瞭望窗早已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视物。
不得不承认,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简直渺小卑微到了极致。张晓除了等待暴雨停歇,竟别无他法。她和牧羊犬躲在救生筏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不知道筏子正漂向何处,也不知道远处的海岸线是更远还是更近了。好几次,气垫的救生筏差点被海浪掀翻,张晓拖着条吓得一动不动的死狗,围着扶手绳拼了老命地挪动位置,才算勉强保持了平衡。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暴风雨肆意凌虐,始终没有减弱的意思。
变本加厉的,天边甚至亮起了耀眼的闪电,一束束炫目的火舌刺破苍穹,熄灭在漆黑一片的大海里。
与此同时,又一个浪峰将救生筏推至半空,正当张晓抓紧扶手绳,准备忍受随之而来的失重感时,落到一半的筏子突然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充气浮胎猛地弹出好几米远,跌进了后面的浪花中。
张晓对此没有心理准备,顿时被摔得七晕八素,半天缓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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