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平实的官道边上岔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小路上没有半分积雪和泥土的痕迹,相反,显得十分紧致。
身穿着官服的公输翟勾着头,脸色阴沉的站着,他的双手虚张放在微微前倾的身体两侧,双脚的脚尖正好点在岔开的小路和官道的交点处。
小径蜿蜒崎岖,嶙峋的树木枯枝缝隙之间,隐隐的看到一亭华盖掩在路的尽头。华盖之下,坐着一位老人,身普普通通的褐色粗布衣服,脚上竟是一双芒鞋,三寸的胡须和头上不短不长的头发花白中掺杂着浓浓的青黑色。老人身前,摆着一副已经落下黑子的棋盘,他的手中还拈着一枚黑棋,微微闭着双眼,满是皱纹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他的对面,并没有人坐在哪里,或许,时不时的有小股寒风打个旋儿经过。
华盖之下,除了老者身后站着一个看不清形容面貌,说不清身材特征,甚至只会让人忽略的穿着一身宽大的夸张的衣袍的人以外,再无他人。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老人的双眼猛然张开,漫不经心的向外望了一眼,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然后若无其事的向后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人影退后几步,轻咳一声,空空如也的小径周围升腾起一股朦胧,瞬间又消失不见。
“呵呵,长孙大人好兴致,这冰天雪地的,还有兴致邀人对弈……”一个妖异青年无声无息出现在老者对面,舔着嘴唇轻佻的说道。深蓝色的短发像是一团低低燃烧的小火苗一样,不停的追逐着风的方向,狭长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意味,长长的手指捏着本来就显得纤瘦的鼻子,泛着青色的嘴唇和鲜红的长舌一同在嘴角绽放。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青年,皱着眉头好似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哦,原来是你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家伙啊,怎么,要陪我下棋吗?”
“哼,老子是来看戏的,不是陪你下棋的!”青年脸色涨红没好气的低吼一声,有些害怕的望了一眼老者身后的人影,缩了缩脖子退到一旁,回头看向远处幸灾乐祸的轻笑一声,“嘿嘿,看来有人陪你来下棋了,唔,好像还不少呢……”
几道清晰而强烈的波动轻而易举的穿透空气中的朦胧,官道上,随着马蹄声的戛然而止,一个青黑色的身影同时悬停在半空中。官道的对面,一大一小两个鹅黄色身影款步而来。
“见过长孙大人!”一僧一儒突然出现,站在棋盘旁边恭敬行礼。
僧人作喇嘛打扮,僧帽没有完全遮住的额头上有寸长的青色发茬,有力的右手臂膀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一对金刚镯轻巧的悬在腕上;儒生头戴四方巾,一身繁琐亮丽的华服把他显得平常无比和有些瘦弱的身材彻底遮盖,一把古朴的三尺长剑挂在腰间。
“大雪初晴,老头子偷得半日闲暇,邀人来下下棋,想不到各位也这么好兴致啊!”老者缓缓站起身,摇头晃脑哂道,“不过老头子等的不是你们,所以就不管你们喽!你们自便,自便啊,哈哈……”
随着老者的站起,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身影倏尔出现在他的身旁,紧紧的搀扶住他,面无表情的随着老者的脚步缓缓前行。披散的黑色长发只给人留下柔和的目光和厚实嘴唇边上一圈寸长的短短髭须,宽大纤薄的衣袍吸饱了空气轻柔的包裹着他的身体。
“长孙先生说笑了……”喇嘛颔首笑道,默默的跟在两人的身后。
年轻儒生躬身行礼的动作直到老者站起,走过他的身边在有了收起的动作,可是看清楚老者身后的人影时,禁不住戛然一止,讪讪的退到小径一旁,一躬到底。
妖异青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大步追了上去。
众人都走了远了,年轻儒生擦了擦额角本不存在的汗珠,捏了捏湿润的手掌,苦笑着摇头跟了上去。
公输翟背对着微弱的阳光,拱手向马上的叶流尘说道:“公输翟在此地等候多时,红叶大人怎的来的这般晚呢?”
叶流尘拍了拍身下不安的骏马,没有理睬公输翟的寒暄,反而目光深邃的望着悬停在空中的中年道士冷冷的说道:“这世上没有红叶了,更没有什么红叶大人。这位道友,敢问……”
“呵呵,贫道法号清净,道友有礼!”中年道士甩了甩手中有些寒酸的拂尘,微笑着说道,“公孙大人久候了,小道刚刚出关不久,就被师父委派至此,实在有些匆忙了……”
中年道士这才落地,恬淡的笑容始终挂在俊朗的脸上,只是身材高大粗壮的他穿着青黑色的道袍总显得不伦不类,尤其是他还时不时的做着挥动拂尘的动作,更是让人啼笑皆非。
“无妨无妨,道长来了就是好事!”公输翟慨叹一声,饶有意味的望着叶流尘轻声问道,“红叶大人难不成还要下官再三相邀吗?”
叶流尘轻飘飘的下了马,却越过公输翟,脸色复杂的看着从小径伸出走出来的众人。
“清净啊,你那牛鼻子师父又派你来糊弄老朽?”老者背着双手,佯怒着问道。
清净苦笑着颔首行礼道:“长孙大人说笑了,小道虽然不才,但还是说得上话的……”
“东华四境战火未平,身为宰相的长孙昭和大人不在帝都,跑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叶流尘皱眉看着眼前的老者,浑不在意的略带讥讽问道,“不知道是特意在大学之后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还是欣赏雪景呢?”
老者身后的妖异青年忍不住跳在一边,惊疑不定的同时又带着敬佩的看着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个傻瓜的叶流尘。年轻儒生更是退后几步,额头上已经有了汗迹。喇嘛却抬头看着逐渐走进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哼,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色,但是你不要以为以你无双境界的修为就可以视天下如无物了,更何况你的境界还未稳,小心吃亏!”长孙昭和身后的中年人冷哼一声,言语里却有这不同寻常的味道。
“丘二,红叶毕竟是从影阁那里走出来的,又如此年轻,无妨无妨,哈哈……”长孙昭和从丘二的手中抽出手,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开心的笑了起来。
叶流尘的眼中,丘二本来和周围天地灵气混为一体的气息陡然将场间所有人笼罩了起来,只要他愿意,瞬间就可以让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无双境界之下的人遭受重创。
但是,叶流尘只是抿了抿嘴唇,依旧冷笑着说道:“宰相大人身边果真是苍龙卧虎,只是这样还被人行刺,总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小子,不要太过分了……”清净讶异的看了一眼叶流尘,悄悄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叶流尘低声说道。
公输翟慌忙来到长孙昭和的另一侧,丘二的气势忽然一敛,空气中又是一阵奇怪的朦胧出现。
叶流尘被这气息之间的一收一放险些放了一个趔趄,已经是吃了一个暗亏,不由得打起精神重新打量起众人。
“境界不稳,还是好生体悟为好,不要强自动气,免得受伤!”长孙昭和叹了一口气,伸手拦住道,“好了好了,老夫就是想要来这里找人下下棋,现在你也到了,咱们回去下棋可好?”
“请宰相大人恕罪,小子不通棋道,水平实在臭的可以,就不在老大人面前献丑了!”叶流尘说完就欲转身离去,可是身后的声音和眼前刚刚来到近前的两个穿着百衲衣的清秀僧人让他不由得不回头。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迈出的脚步被清净的脚尖挡住,不仅如此,清净更是无比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大声说道:“诶,你这修行晚辈,今日这么多修行有成的前辈在这里,难道你不想讨教讨教,更何况京华城里的秘辛,可是只有长孙大人知道啊……”
长孙昭和翘起嘴角,完全不在意的在丘二的搀扶下转身就往回走,一句有些模糊的话语传了过来:“也许,红叶大人你一直找的人也在这里!”
叶流尘豁然转身,心思百转之间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两名清秀的黄衣僧人正好来到跟前。
“师兄……”其中一个双手合十,眼中泛着点点泪光,白皙俏丽的脸庞上却带着一点点瘀伤的痕迹。
叶流尘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一头黑色长发,亭亭玉立的女僧,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你是……觉静?!释梵老师呢,你不是和老师一起走的吗,出了什么事情?”
“贫僧了凡,施主有什么事情要问还是稍待再问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另一位清秀的僧人默默光秃秃的头顶,粗大的眉眼弯起,露出红唇白齿笑着说道,“不过红叶施主放心,释梵师兄一切安好,只是觉缘那个小家伙有些麻烦而已……”
叶流尘心下警兆突起,默然的深深望着众人。
一时之间,天地灵气的流动愈来愈缓,代表着每个人的气息和本命真元幻化着各种各样的色彩和模样出现在他们各自的身上,和旁边的天地灵气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互相刺激并影响着。
灵心星衍在叶流尘没有动用法诀催动真元的情况下自动出现,将天地灵气和其中的所有异状都涵盖其中。叶流尘脚下的太极图案不在旋转,固定在他的双脚脚尖,九宫八卦的阵纹凭此衍生而出,遍布四周,无数白色光点从他的身上和天地灵气中涌现出来,在叶流尘神识可以感知到的地方绘下星图的边角。
众人察觉异状,不自觉的催动真元与之相抗,一声脆响在叶流尘的本命真元和神识中想起,好像什么碎裂了一样。
随着这声脆响,灵心星衍在天地灵气中悄然碎裂,倒映在叶流尘双眼中的亦幻亦真的图像一闪而逝,叶流尘默不作声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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