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愈加安静,雪花由小变大的同时,沙沙的积雪声音显得极为突兀。
“如此,贫道就先行一步了,各位日后有缘再见!”清净含笑稽礼,看似无意的甩了甩光秃秃的拂尘,身影扶摇直上,在遍布雪花的天空中划过一条黑龙。
张生暗骂一声,双手死死的扣在腰盘,没有发出声音。
觉静有些紧张的看向了凡,了凡浑不在意的将手腕上的檀香念珠取下默默地捻着。
“中原人就是麻烦,真不愧是儒宗长久熏陶下来的地方!”有浊不屑的冷笑一声,震动着衣服上本就不存在的雪沫,“这老家伙和你我说了这么半天,不还是向什么都没说一样,我看东华儒宗的宗主真应该交给京华城里这些深谙其道的阴谋家们……”
张生吹了口气,几片雪花在他身边打着旋儿坠落,沉吟着着说道:“虽然你讥讽的真的很有道理,不过你们儒宗又要多少明知故犯的修士呢。宗派有别,流派不一,修行法度、处事准则和言行举止自然不同,更何况我们儒宗从来都与朝廷脱不开关系!”
了凡重新露出的笑容更显踌躇,不紧不慢的轻声说道:“是啊,就像儒宗言师一向是朝廷的一支的重要力量,可是任侠偏偏就是制衡这支力量的不二利器。这不就像禅宗和密宗是一样的吗?”
“那可不同!禅宗密宗虽然同属佛宗,其实早已形同陌路,无论言师任侠如何对抗,毕竟还是儒宗内部的事务……退一步讲,如今的形势下,加上婆罗洲自号正统佛宗的影响,我们的选择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才更显重要!”有浊目光灼灼的盯着了凡,有些盛气凌人的说道。
张生也从容的点点头,掠过了凡看向他身后的觉静说道:“有浊大师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就连禅宗内部也有很大一部分力量心向婆罗洲的,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修行界还是朝廷,也许都是不能容忍的吧……再者说,觉缘道友的事情不可谓不轰动啊!”
觉静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想要反驳,却不知为何只站在了了凡身边,对着张生淡淡的说道:“张生前辈不必刻意挑拨禅宗与密宗之间的关系,觉缘一事也不是禅宗教风不严的问题那么简单,这件事要关系到暗卫,自然也要有朝廷过问。不然,师叔又何必亲自原来一趟,要面见老大人……”
不远处的叶流尘闻言稍稍回头望了一样,摇摇头又细心的询问起洛文姿的伤势来。
至于原因为何,他一句也不肯问,更不想问,而洛文姿则是带着令人绝望的平静沉稳的叙述着。
或者说,背诵着……医不自医,然而洛文姿似乎正在叶流尘和齐天的面前从善如流的颠覆着这样一个常识。
齐天也不禁被洛文姿感染,低头细细思索起来什么。
“嗯,这小女娃倒是聪明伶俐,可惜禅宗糟蹋了多少好材料!”有浊赞赏的看了一样觉静,忍不住问道,“小僧痴长几年,敢问师弟名号?”
公输翟和了凡相视一眼,都苦笑了起来,就连张生都有些无言的望向有浊。
“觉静,觉缘的胞姐!”觉静抬起头,正视着有浊,大声的答道。
有浊诧异了一会儿,才饶有兴趣的大笑道:“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释梵当真是禅宗中少有的高手啊!”
公输翟轻咳一声,旁若无人的说道:“老大人既然模棱两可,其实也就给了各位最好的答案了,如果各位和各位代表的宗派一定要固执己见,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有浊的笑声悄然停止,扬起眉毛凛然的问道:“也就是说几位大人今日相邀,还是一如既往的恩威并济喽?公输大人您是一位朝廷官员的同时,别忘了您也是儒宗的一位优秀修者!”
“呵呵,公输大人随着老大人和丘二先生已经离开了,现在站在诸位面前,可不就是儒宗的公孙先生嘛……”公输翟不以为忤的微笑着说道。
张生故作惊讶的说道:“咦?公输先生还未走啊,关于朝廷的事情,我们不妨放下身段向先生请教一下!”
“其实老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真的是东华修行界的事情,不妨京华一行,见一见礼部的列天机烈大人。就是婆罗洲的事情,也尽可以兵部和军部一行,自然能够得到各位满意的答案……”公输翟对着了凡和有浊真诚的说道,最后才落在张生身上带着浅浅的担忧,“至于其他的事情,如果诸位有能力不妨去见见两位娘娘和兰薇公主殿下。不过,老大人一定要留下红叶也算是为诸位提供了另一个选择……”
“你是说那个刚刚领悟无双的小家伙吗?”有浊瓮声瓮气的问,语气里满是不信任。
了凡望向一脸沉重的叶流尘和他身边的齐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面带询问之色看向身旁的觉静。
觉静适时地轻声说道:“红叶是我在暗卫的师兄,墨组精英之中筛选而出的影阁高手。他刚刚脱离影阁,从京华而来……”
了凡惊疑不定的看向公输翟,张了张嘴满腹疑问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老大人真是好算计啊!”张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毫不迟疑的向叶流尘走去,“一个被朝廷放逐的影阁人,还是从京华城中完好无损走出来的无双高手……”
“他可不是被放逐出影阁的人,而是主动脱离影阁的人!”随着公输翟的呻吟不咸不淡的传来,除了洛文姿以外,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叶流尘。
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公输翟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可是所有的很多人里面都不包括他眼前的几人。
一瞬间的表情凝固和略微窒息后,张生、有浊与携着觉静的了凡先后来到叶流尘和洛文姿身后。
察觉到三道审视的暮光之后,齐天耸耸肩,愁眉苦脸的半蹲在一边,根本没有任何让开和回避的意思。
叶流尘和洛文姿依然低声交谈着什么,洛文姿露出骄傲和满意的表情,叶流尘则显得愈加悲伤。
“难道齐天你就不想要问问他……”张生看着满脸不在乎的齐天,有些好奇的问道。
齐天嘿嘿一笑,毫不迟疑的答道:“要是这场对弈连我们都波及到的时候,恐怕谁也没心思关心这个普通的家伙了吧。被说是他,就是那边站着的那个公输大人,还有走掉的丘二先生和老大人,又有谁会关心呢?话说回来,我们已经够忙的了,忙着躲躲藏藏,忙着聚在一起,忙着修行交流,没人会参与的!”
张生自嘲的点点头,失笑的向齐天拱拱手;有浊看向这个怪异青年的目光突然些变了,狂热而忌惮;了凡脸上则是浮现了一层看不见的思虑,悲天悯人的摇了摇头。
觉静看也不看齐天,径自来到叶流尘洛文姿身边,忍不住泪眼婆娑的搀扶起洛文姿,坚定的对叶流尘点了点头。
“我不是老大人,也不是丘二先生,更加不是那位公孙侍郎,所以我希望各位直截了当一些,似乎我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叶流尘不容置疑的说道,眼睛落在公输翟的身上,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浊冷哼一声:“红叶道友这是在逼我们做选择吗?”
“不,只是厌恶了佛宗的机锋寓意!”叶流尘摇摇头答道。
张生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笑着说道:“也难怪,毕竟红叶你隶属影阁,也算东华道宗一脉……”
“更加讨厌儒宗的格物入世和道宗的无为出尘!”叶流尘不客气的继续说道。
有浊道声“有趣”,锐利的目光将叶流尘周围三尺生生隔出一片空白,觉静和洛文姿生生被逼退几步。
张生不在乎的小小,看着叶流尘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些赞赏和复杂。
了凡则是轻笑出声,摸了摸滑溜溜的光头。
“红叶,她没救了……但是我知道什么人能把她伤成这样!”张生一开口,抬起手指指向洛文姿说道,“当然,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你喜欢直接,我也就直说了,京华的布防若何,何人负责,两位娘娘和兰薇殿下究竟想要谁来继承东华?”
众人尽皆无言,没人想到张生真的这样稍作掩饰的便问了出来,落雪的声音像是一下子大了许多。
“她曾是暗卫的老师,我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你知道她负责教授的是什么吗?”叶流尘闭上眼睛,话锋一转直视着张生快速的说道,“蒙克全权接手京华防务,天策楚涵之负责宫廷和衙门,暗处里则遍布影阁高手。两位娘娘妥协的结果相比你也知道,不过兰薇殿下似乎已经放弃了,至于大皇子殿下,你们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才好!”
“但是,儒宗仍旧是周幼尊卑有序的主张,至始至终都不会变……”张生恍然的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两三步踏出,他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叶流尘的神识中留下一道清晰的神念。
这样光明正大的做法,自然逃不过有浊和了凡的法眼,两人顷刻间清楚了神念之中的内容,不禁有些动容。
“禁军三卫与礼部打交道不多,所以恐怕了凡前辈和觉静还必须要走一趟,只是现在的京华城实在不是一处好去处!”叶流尘整理下心情,对着了凡说道。
了凡长笑一声说道:“哈哈,师父尊长经常教导于我,直至今日方知我这修行还不如你和觉静,受教了!”
洒然挥了挥手,来到觉静和洛文姿身边,几个手印打出,轻巧的印在洛文姿额间。
“多谢了!”道谢之中,了凡和觉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官道上留下两串脚印,向着京华而去。
有浊默然片刻,冷笑着向南行去。
“有浊大师,这便要走吗?”公输翟有些不解的看着有浊,大声问了一句。
“问与不问都已无必要,被你和丘二还有老头儿堵在这里,已经上了棋盘,焉得下了棋盘的道理,就是不知道这几位棋手的棋力如何,耐力又如何!”有浊有些市侩的答道,然后又回头望了一眼,“她或许还有救,你若真心想要救她,不妨去密宗圣地一行!”
“哈哈,也只有我们这三个傻瓜,当真被堵在这里,不得不相信一个黄口小儿的话!”
转眼,雪花遮天避地。官道上,只剩下遥遥相对的四个人。
“这大和尚真是装傻充愣的好手啊……”齐天慨叹一声,伸了个懒腰站直了身体,“红叶啊,你这最后的价值也被这位侍郎大人和那位老谋深算的宰相大人榨干了!”
几块碧色如洗的不知名物事被他抛在叶流尘眼前,叶流尘下意识地将其抓在手中,“你这个朋友不错,既然你那么紧张这个小妮子,送你些东西吧,也许用得着!”
公输翟有些费力的来到叶流尘跟前,长长一揖:“多谢!”
叶流尘回礼,抬头的时候,公输翟也没有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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