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虽然已经深了,但屋里的人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除了偶尔爆出的烛‘花’响声,和丫鬟们轻手轻脚进出的声音,屋子里静默的甚至有点压抑。
许久,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叹息,“去皇陵啊?”
康妍皱着眉头,细细琢磨着齐宸靖做出这个决定背后的意义。
福韵大长公主道,“倒是我疏忽了,只想着将安王救出来,再想办法还他清白,反而没有他想的周到,眼下的情形,去皇陵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齐宸靖到底是除了大皇子以外,先皇唯一的子嗣,太后和皇上虽然以谋害大皇子的罪名抓了他,但却不敢真的就这样将齐宸靖处死。
若是因军国大事也就罢了,若是因大皇子的死处置了安王,难免会让大臣们猜测皇上是有心报复。
即使他们联合了很多大臣,寻找各种证据救出齐宸靖,还他一个清白,他也仍是在京城,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且此次的情况,要动用很多力量救齐宸靖,难免就要暴‘露’齐宸靖暗中隐藏的力量和陈家暗中隐藏的力量,反而会引起皇上更大的猜忌,并且会大力打压支持齐宸靖的大臣们,这样一来,齐宸靖和陈家暗中经营的势力很快便会被打散。
与其这样,确实不如出京避一避来的好。
只是这出京的地点要选在哪里,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按理说齐宸靖是王爷,大梁建国之初,太祖皇帝有过规定,皇帝的子嗣除了太子之外,其余的王爷都有封地,常年镇守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但是太祖皇帝取得天下不易,在长达十几年的征战中,齐家跟随太祖皇帝征战的子孙们死伤无数,及至太祖皇帝登基为帝,便只有先皇和另外一个体弱的幼子,先皇立为太子,幼子封了王,却没等到成年便去世了。
到了先皇这儿,他早年随着太祖皇帝征战,身子受过重大损伤,子嗣更加的稀少,只有当今皇上和安王两人而且,且在齐宸靖认祖归宗之前,大家都以为先皇只有当今皇上一个子嗣而已。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渐渐遗忘了王爷封地的规矩。
齐宸靖认祖归宗,皇上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遗忘了,只封了王爷,却没有提及封地一事,而是在京城赐了安王府。
现在若是去跟皇上提封地的事情肯定不现实,没有封地,齐宸靖去任何地方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和监视。
只有一个地方会让皇帝减少戒心,那就是皇陵。
自古发配守皇陵的都是宗室或者宫中犯罪之人,去了皇陵,若是没有特赦,是不允许返回京城的。
发配去皇陵,在众人眼中也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齐宸靖若是去守皇陵,便远离了京城的权力争斗圈子,也不会再像皇帝眼皮子底下一样,行事束手束脚。
且皇陵在距离京城三百里外的广宗县,背靠天台山,山中地势复杂,松柏长青,在哪里,齐宸靖若是想做些什么,相比较也容易很多。
现在的齐宸靖,应该韬光养晦,远离京城的是非圈子,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幸运的事情。
福韵大长公主心底叹息,为齐宸靖能审时度势,果断的做出这个决定而觉得佩服。
能够冷静的观察形势,果断的做出判断,并舍弃京城的繁华,去偏僻荒凉之地,不是人人都有这份果敢的。
尤其是齐宸靖才刚刚二十出头而已。
不愧为太祖皇帝的子孙。
康妍也想明白了齐宸靖的用意,去京城,还是去皇陵,于她来说都无所谓,总之,齐宸靖在哪里,她就去哪里就是了。
“既然王爷做了这个决定,我自然支持他,只是,外祖母,明日的早朝上应该怎样应对?”康妍细细想了想,道:“若是想让王爷去守皇陵,就不能再一味的为他辩解,而是要让皇上落实王爷的罪名才是,可若是不为王爷求情,只怕又会引起皇上的猜忌,这其中的分寸不好掌控。”
过分的为齐宸靖辩解,就达不到将他贬去守皇陵的目的,可若是不为齐宸靖辩解,以太后和皇上多疑的心思,肯定会怀疑他们另有谋算。
福韵大长公主嘴角微微弯了起来,“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外祖母自有分寸,已经让你的舅舅们去安排了,外祖母过来,就是告诉你安王的决定,免得你担忧挂念,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敢马虎了。”
说着,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康妍起身亲自送她到‘门’口,又殷殷叮嘱身边伺候的人一番,才目送福韵大长公主走了。
廊下挂着的风灯微微摇曳,将康妍的影子拉的很长。
康妍站在廊下不觉出了神。
福韵大长公主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对于政治权利争斗深谙于‘胸’,她倒不担心明日早朝不能成事。
她想的是去皇陵的事情。
这件事一旦成了,皇上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在京城多待,定然会责令他们立刻离京。
时间仓促,她也应该早日准备才是,齐宸靖特地让孟子寒将这个消息带给她,绝对不是只告诉她这么简单。
康妍在心里默默的想了片刻,转身吩咐身边伺候的青梅,“明天早上,你让赵成进府一趟,我有事嘱咐他去办,另外,我列张单子,明日早上差人赶紧照着单子去准备东西,该采买的采买,该收拾的收拾。”
赵成是青梅的丈夫,夫妻俩在外面有个小院子。
说着,转身向屋里走去,时间紧急,要收拾的东西还很多,她没有时间感慨了。
第二日一早,赵成进府的时候,朝堂上已经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看着底下的大臣们一面倒的情形,心里的快意恨不得让他大笑三声,同时心里还有些小小的遗憾。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准备在今日的朝会上将齐宸靖的势力连根拔除,为此,他和太后已经商量了不少应对之策。
他甚至还暗示了不少心腹臣子,让他们联合众人在朝会上一起参齐宸靖一本。
毕竟要治齐宸靖的罪,但但只靠谋害大皇子一条还不够。
在大臣们眼中,大皇子是他的儿子,齐宸靖是他的兄弟。
为了子嗣而丝毫不顾及兄弟之情的话,就会显得他这个皇帝有些凉薄。
若是还有其他大臣联合上书,要求治齐宸靖的罪,那他这个皇帝久是应众臣所请了。
他甚至还想到福韵大长公主和安王一派的官员一定会据理力争的,到时候他就可以好好的看看是那些人在支持安王,然后找理由将他们贬斥了。
至于陈家嘛,虽然有福韵大长公主在,他暂时不能将陈家怎么样,但是没有了安王,陈家也没有了多大的盼头,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本来已经盘算很好的皇上,在今日朝会时愕然的发现朝堂上竟然成了一面倒的形势。
除了陈家和几个梗直的御史外,根本没有人为齐宸靖求情。
众位大臣几乎众口一词的上书,要求严惩安王,甚至还网罗了不少齐宸靖的其他罪名,比如强抢民‘女’,当街行凶啊,行事嚣张啊,心怀不臣之心啊等等。
其中几个罪名编的连皇上都觉得愕然和滑稽。
但大臣的反应却都很‘激’烈,纷纷喊着要求皇上严惩安王,真不知道他们在一夜之间是怎么编出这么多罪名的,还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声称有人证物证。
其中几个喊的最响的就是在齐宸靖刚封王时与安王府走的最近的大臣们。
皇上在经历过最初的愕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心里头对这些大臣们产生了一种鄙视的心理。
这些墙头草,齐宸靖刚认祖归宗时,个个巴结,想捞到些许好处,现在看齐宸靖落了势,便都来落井下石。
在这些人的嘴里,齐宸靖已经成了一个欺男霸‘女’,十恶不赦之人。
幸好这些人中都没有自己重用的。
齐宸靖若是知道自己暗中拉拢的这些大臣,现在一面倒的恨不得他早早死了才好,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可惜自己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虽然有点遗憾,但大体上皇上的心情还是愉悦的。
尤其是在看到坐在最前排的福韵大长公主脸‘色’‘阴’沉时,皇上这种愉悦的心情就更加明显了。
福韵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辈分上又是他的姑祖母,为了显示他的仁慈和尊重,今天的朝会上他特地给福韵大长公主赐了座位。
朝堂上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皇上的眼眸低垂,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底下坐着的福韵大长公主却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内越吵越凶的臣子,看不清楚眼底的表情。
正直的御史们还在坚持安王谋害大皇子一事太过于蹊跷,应该重新彻查。
“安王平日里很少进宫,更不会过问朝中事务,且当日陪在大皇子身边的内‘侍’都已经被太后杖毙,死无对证,怎么能单凭一个在御‘花’园伺候的宫‘女’说的话就断定安王有罪,说安王谋害大皇子,动机何在?”年逾‘花’甲的刘御史气的胡子直翘,喊的嗓子都哑了。
“动机,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说动机?皇上膝下只有大皇子一个,安王谋害大皇子自然是有不臣之心。”说话的是皇上的心腹之一,对于刘御史的话嗤之以鼻。
“若真的有不臣之心,为何不直接对付皇上,做什么去谋害尚未开‘蒙’的大皇子?”刘御史反问。
对方一窒,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身后却立刻有人跟了上来,“安王居心叵测,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刘御史若想知道可以去天牢问问安王。”
皇上这一派的大臣们中间立刻发出阵阵讥笑声。
刘御史气的脸红脖子粗。
朝堂上的争吵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皇上看吵的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掩饰住眼底的笑意,开口道:“安王谋害大皇子是事实,众位臣工又列举了安王的其他罪行,朕这才知道安王原来借着朕的宠爱竟然在民间为非作歹,原本朕虽痛苦他害了朕的孩儿,却想着顾及先皇,不想对安王大加惩治,现在看来,却是朕想左了,安王犯下种种祸害百姓的罪行,朕若是不严办,才真的成了昏君。”
言语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将一个虽疼惜皇弟,为了天下百姓不得不严惩的明君形象演的十分到位。
“慢着。”一直坐着不发一言的福韵大长公主站了起来,“皇上这个决定太过于草率了,且不说安王谋害大皇子一事有待商榷,刚才这些人说安王欺男霸‘女’,十恶不赦,个个都说罪证确凿,那就让大理寺来一个一个查,看他们刚才说的罪证是否真的确凿。”
“你们敢不敢去大理寺,将你们所说的罪证一个一个呈上,让大理寺细细查问,若查无此事,便是你们一个个居心叵测,陷害安王。”福韵大长公主转身,冷冷的眸子扫向皇上一派的臣子。
她到底是战场上淬炼过的,比起这些一直生活在安乐窝中的大臣们来说,福韵大长公主身上散发出的冷热和狠戾的煞气,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就像是被一头狮子盯住了的那种感觉。
被福韵大长公主盯着的大臣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便有一个之前一直支持齐宸靖的臣子,梗直了脖子嚷嚷道:“所谓空‘穴’不来风,安王若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怎么会这么多大臣都众口一词?福韵大长公主嘴上说的好听,外人谁不知道安王是你的外孙‘女’婿,你这样拦着皇上治安王的罪,才真的是居心叵测。”
那大臣说着噗通跪下向皇上磕了个头,“皇上,安王所犯之罪证据确凿,臣跪请皇上治安王的罪。”
福韵大长公主气的脸‘色’煞白,浑身哆嗦,指着刚才的臣子喝道:“好你个王子良,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平日里安王对你…….”
叫王子良的大臣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他冷笑着看了福韵大长公主一眼,“臣只忠心于皇上,安王平日虽与臣‘交’好,但他犯了罪,对皇上有不臣之心,臣自当为国尽忠,铲除罪人。”
皇上心中最后一丝怀疑终于消失了。
王子良一开头,后头跟着的大臣们也都纷纷下跪,请求皇上处置安王。
气势顿时便压过了福韵大长公主这边的人。
皇上嘴角得意的勾了起来,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既然如此,朕不得不狠下心来处置安王了,传旨将褫夺安王的封号,贬为……..”
“皇上,不可啊,不可。”刘御史噗通跪在了地上,“赏罚不明,不问而定罪,自古就是昏君的所为,安王此案疑点颇多,皇上怎么能不加想查就定安王的罪,还是皇上要‘欲’盖弥彰,心里忌惮安王会威胁到皇上,故意借此机会除掉安王?”
刘御史的话犀利而直接,直指皇上是故意借此机会除掉齐宸靖。
“放肆,”皇上脸‘色’一沉,高声喝道。
刘御史却站起身来,“皇上,臣是先皇钦定的御史,做了将近三十多年的御史,自当履行御史的职责,臣不能看着皇上是非不能,赏罚不明,臣愧对先皇啊,皇上若是实在认为安王行为不妥,不妨小惩大诫,将安王贬黜京城即可,又何必将先皇的子嗣赶尽杀绝啊。”
刘御史的声音凄厉而又充满着情感,俨然一副愧对先皇嘱托的模样。
他提到先皇,皇上倒不好直接发火了。
“朕何时提过要对安王赶尽杀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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