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川从那金黃的稻田中直起身,回头对着女孩儿应了一声:“好的,满儿,我们马上就来。”
这女孩便是方大川跟温月的大女儿满儿,而那壮实的男人,自然就是方大川了。距那次天灾过后已经又过了几年,满儿早已经由一个咿呀稚儿变成了现在这娉婷少女。他们夫妻也在这些年里,又添了两儿一女,三胞胎的到来,当时还在整个洛水镇都引起了轰动。
时间不只让家中的孩子长大,让他们夫妻变老,更是在这几年里,方家的生活有了质一样的飞越。
五年前,温月在知道葛东家从前是做酿酒的生意后,心血来潮的拉着葛东跟她一起研究一种“兰陵酒”的美酒,温月将这酒形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勾起了全家人的兴趣。方大川对温月的创造力已经深信不疑,温月说能成他就相信一定能成,由着温月在好里折腾,他则像勤劳的黄牛一样,不厌其烦的为温月找寻着各种奇特的原料。
整整经过了近一年的反复试验,无数次的失败让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希望,连温月自己都没了信心,方大川却始终坚信着温月一定能成功,鼓励她、支持她,陪着温月走过了最郁闷的那段时间,终于迎来了巨大的成功。
这酒果然如温月所说的那样,香气扑鼻,金色的液体看着就让人有一饮而进的*,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喝高了、喝大了,第二天起来,永远不会头疼也不会口干舌燥。正是因为这酒的成功酿出,才让方家跟朱家的关系更加紧密,在朱洵之品尝过这酒之后,竟是天天苦求着让他们一定要将这酒卖给他们朱家。
方大川跟温月也没有客气,但也不是狮子大开口,他们将这酒的方子做了四成干股入到了朱家,更厉害的是,温月不知道从哪得来了一首诗,专门写兰陵酒的,此诗在兰陵酒还没有推上市场时,就已经让朱公子找人传遍了天下,人们在纷纷赞叹这一绝句的时候,更是四处打听到底何为兰陵酒。
就是在这种人人渴求的背景下,朱家的兰陵酒一上市,就成了各家疯狂抢购的对象,一坛酒便是卖到了十两银子,也依然是供不应求。朱公子也因为这酒的成功,为朱家带来巨大利益的同时,一举夺下了朱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而方家,也被他视为是自己的福星,三不五时的频频走动。
而有了这层关系,方家的杂货铺已经成了整个洛水镇上最大,品种最全的杂货铺,慢慢的变成了唯一的杂货铺。
方大川站在田里,远远的看着女儿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感叹着时间的催人老外,更是这几年的生活如书页般在眼前一点点的掠过。“爹,爹,你快来。”
小儿子方希成在田梗上等的不耐烦,一蹦老高的挥着手叫着,方大川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臭小子”后,就对还在干活的葛东和石全福说:“石叔,葛东,咱们过去吃点吧,今天下午帮着佃户们抢收一会儿,明儿个咱们就不用过来了。”
如今方家早已经不是只有三百亩地的方家了,在李地主死后,他的几个儿子不想继续住在李家沟这穷乡僻壤,便找上门来希望方家能够买下他们家的地,方大川很是痛快的答应了。对于李家的儿子们来说,这里是穷乡僻壤,可是对于方大川跟温月来说,这里却是他们想要厮守一生的地方,多置一些地,也可以为将来的生活拥有更多一些的保障。
买下了李地主家的地,李家沟三分之二的土地几乎都在方大川的手里,现在的方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了,因为方大川不是那苛刻之人,将他们的租子进行了调整,所以这些归了方家的佃户一个个的都是感恩戴德,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
“爹,你饿不饿,我跟大姐来送饭,你高不高兴?爹,我有帮大姐拎东西哦,希泽跟希姝没有来,只有我最乖,是不是,爹!”,希成小狗一样讨好的凑到方大川跟前,一幅求表扬的样子。
满儿轻拍了他的头一下,“你明明是想要逃避娘安排的功课,才跑出来的,这会儿子在爹这里装什么乖宝宝。”
被自家大姐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的小心思,希成嘿嘿笑了几声,就一头钻进石全福的怀里,“石爷爷,石爷爷”的叫着。石全福一生无儿无女,他已经完全把方大川这几个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孙子,能被方希成这样亲近,他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你这臭小子,别闹你石爷爷了,快让你石爷爷吃饭。”方大川笑骂道。
可还没等他们吃完饭,突然一阵狂风吹过,一会儿的功夫就从远处吹来了一大片乌黑的云彩,方大川一见情势不好,这是要来大雨的样子,忙收拾了东西,抱起方希城大步的往家里赶。果然,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幸亏咱们走的快,不然肯定全身都得湿透了。”方大川看着外面的大雨,心有余悸的说。
“爹爹,你回来了!”一男一女两道清脆的声音在方大川的身后响起,方大川转过身就看到一红一蓝两道小小的身影向他冲了过来,顾不得身上的还沾着泥巴,怕两个孩子摔到的方大川忙一把将他们两个揽进了怀里,“瑞姝,希泽,今天有没有听话啊?”
“有!”两人还是异口同声的说。
“行了,你们两个快下来吧,让爹爹去把脏衣服换下来,休息一会再陪你们玩,好不好?”,在他们的后面,温月正笑盈盈看着他们。岁月虽然没有对她刻意的优待却也像给她开了一个小小的后门,几年的光阴虽在她的眼角留下了几条浅浅的鱼尾纹,却给她带来了年轻女人所不具备的淡然与从容。
每每方大川在看到这样的温月时,就觉得有种叫幸福的感觉从心底直溢而出,比年轻的时候更加吸引他的全部心神。
方大川这呆头鹅的样子,温月已经由最初的好笑,到小小的窃喜演变成今天的无奈。满儿已经对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了,她拉着三胞胎的手跟温月打了声招呼后,偷笑着离开。
见孩子都走了,温月这才嗔怒着说:“方大川,我就这么好看?”
“嗯。”方大川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笑着把温月抱进了怀里,“哎呀,放开我,把我衣服都弄脏了。”温月轻捶了一下方大川的后背。
“嘶!”方大川佯装不悦的瞪着温月说,“月娘,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在乎我了,以前你心里只有孩子,把我排在后面,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连一件衣服都不如了?”
温月被他气笑了,“方大川,你又闹什么呢,一把年纪怎么越来越缠人?行了,别闹了,快去换衣服吧,满儿走的时候都笑咱们了,你怎么越来越不知羞。”
“有什么害羞的?”方大川嘴硬的说:“咱们这是告诉女儿,什么叫夫妻感情,什么叫相濡以沫。”
温月看着他因为害臊而泛红的耳朵,轻啐了他一口说:“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耳朵红什么?”
“嘿嘿,换衣服,换衣服去。”
晚饭时候,三胞胎中的希成依然是最活泼的那一个,虽说方家的饭桌上没那么多的规矩,可是对于太没有规矩的方希成来说,温月跟方大川重点对他加强了管教。他也是温月这几个孩子里,最让人操心的一个,打小在他身上费的精力就要比其他几个孩子多不少。
“月娘,明天孩子们就都要回来了吧?”李氏问道。
温月点点头,“是的,娘,他们明天就要放年假了。”
“太好了,小小年纪非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好几天才回来那么一次,你们夫妻两个也真舍得。”,每次说起这个话题,温月跟方大川就要受到李氏的一通埋怨。
两年前,在学业上一直表现优异的柯晋宇十五岁的年纪便已经得了头名解元,在当年的童生试时,他也是以第一名的成绩高排榜首。他的成绩引起了一个在洛水镇上过着半隐居生活的当代大儒何老的注意,在经过几次暗地里的观察之后,他主动提说想收柯晋宇为弟子。
面对一个桃李遍天下,更是在庙堂上也有弟子身居官位的大儒抛来的橄榄枝,柯晋宇当然不会拒绝。而托柯晋宇的福,希清跟希仁也得到了一个跟随大儒学习的机会,能得到这样的学习机会,一直心有遗憾的方大川怎么可能会放弃,高高兴兴的给他们三人打包送了过去。
虽说相比于柯晋宇,希清跟希仁这两个孩子的就有些不够看,可好在他们年龄还小,多少还能找到些借口。加上两个孩子性情敦厚,大儒到也十分喜爱,只是他以多年的经验告诉方大川,这两个孩子将来在学业上的成就比之柯晋宇定是不足的。
自己的孩子比不过别人,方大川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这落在大儒的眼里,却成了淡定与心胸宽广的表现,殊不知根本就是这些年在柯晋宇妖孽般的表现下,方家人早已经被打击习惯了。
至于三个小的,温月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看过,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大概也能看出他们将来的性格。希成活泼好动,对舞刀弄棒的事最感兴趣,做事情三分钟的热度,不能坚持。
希泽性子乖巧腼腆,但是十分喜欢读书,所以几个孩子里他最崇拜的就是晋宇,但当大儒出现后,柯晋宇的地位明显向后退了一步。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希清跟希仁,大儒也更看好希泽,说让方大川明年的时候,将这两个孩子也送去他那里,他会帮着好好教导。
至于瑞姝,相比于从小胆子就大、嘴巴甜甜的满儿来说,她则显得过于安静,但是温月每次看到她那在眼眶里不停转动的黑眼珠,就忍不住头疼。这孩子的鬼点子忒多,常常是她出主意,希成去执行,没事还好,若是真惹了祸事,脑子转得快的希泽总能帮他们找到扫尾的办法。
三个人配合的非常默契,常常让温月气的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她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给瑞姝的小名取错了,就不应该叫她“六儿”,滑溜的像条泥鳅一样。
当视线落在满儿的身上时,温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烦恼,就在昨天,竟然已经有媒人登门,说有人想聘满儿过门。温月当时吓了一跳,听都都没听那户人家是谁,就客气的将媒人请了出去。自己的女儿才十三岁啊,这个在前世还读小学的年纪,自己的女儿就有人求娶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当温月把心里的想法说给方大川听时,方大川毫不为意的说了一句,“姑娘不小了,你十五岁的时候可已经有了满儿了。”
听完方大川的话,温月更郁闷了,晚上做梦都是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挺着大肚子,手里又牵着一个孩子,远远的对自己娘啊娘的叫着。一个夜里,温月被反复吓醒了几次,这真是噩梦啊,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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