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流氓分帮派,赌场也分派。(
出魂记)有广东帮,有本地帮,还有本地帮和粤帮联手的。愚园路上的好莱坞赌场,就是广东帮的地盘。
上海的赌场,即使规模小,也比澳门的大而气派。往来客人也更加鱼龙混杂。但赌场到底是赌场,本质都一样:为了赢钱。
叶琬买了泥码进场,嗅到那熟悉的气味,心便安定下来。她想:“我一定能在天亮之前,弄到一万块钱。”
她先在大场里走走看看。她最拿手的是骰宝,但上海的赌场防得严,在盅盒内部罩上软玻璃,又在盅底垫上厚绒布,她听了几桌,都无把握,遂毅然弃了骰宝。
大场一角有张小桌子,围桌赌客多是女太太。叶琬在旁看了会儿,见荷官先将除大、小怪外的五十二张牌摊开给客人过目,然后翻过来乱撸一气,撸完由客人自己摸牌,摸十张,翻出来点数最大的人赢,和荷官分吃其他家。
叶琬看明白规则,就下泥码摸牌。她记性本来好,又刻意练过。她瞄准了四张k、四张q和两张j。荷官翻过牌,其她太太们在互相说笑,她却两只眼放出十个钩子,牢牢钩住那十张牌,随动而动。荷官一停手,她飞快出手,抢先将那十张牌撸到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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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翻开牌,她面前四张k、四张q、两张j。旁边人一阵惊叹,羡慕她运气好。
接下来两次,叶琬毫不容情,又摸了两个“一四四”。围观人众越来越多,大多都看出门道,知此女绝非一时“手气好”这么简单,说不定是别家赌场派来砸场子的。
赌场经理听人汇报,也走了过来,站在叶琬身后看。叶琬没理会,照样摸出个“一四四”来。
这次摸完,经理对叶琬说:“这位姑娘,手气这样好,单玩摸牌,可惜了。有没有兴趣玩下梭哈?”
叶琬转头,见个关公似的人物穿一身青色罩袍,正垂头看着她。她想起单凤丛的描述,心里微微一笑。
这种赌式,输赢不多。她虽连赢四把,也没赚多少。她本来就在等赌场负责人来。
那经理一提议带她去玩梭哈,她立刻答应了。
经理引她去二楼。他边走边扭头看她:“这位姑娘,好生面善。我们之前见过么?”叶琬摇摇头。
经理又问:“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叶琬说:“我是澳门人,来上海玩两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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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长长地“哦”了一声,就不再问了。
二楼一条走廊通到底,右边是一间廊柱式大屋。屋里四个男人,正围着一张紫檀木雕花桌子打扑克牌。
靠门一位四十多岁的美男子,穿条纹西装,头梳得油光蹭亮、一丝不苟,两撇八字胡也湛然有光,神气地往上翘着。他瞟了经理和叶琬一眼,将手边一只瓷杯往外推了推,斯斯文文地对经理说:“好巧,我正要叫人添水呢。”
经理说:“我这就叫人来添。老霍,你们四个人,再添一个,行不行?”
桌上另外三个男人这才一齐看向叶琬,脸上微露惊奇之色。叶琬看着不像人家的太太或者姨太太,也不像一般交际花,倒有些像绝不会出现在赌场的大户人家小姐。不过人是赌场经理带过来的,应该没大问题。
老霍当先说:“我无所谓,怎么都行。”另外几人也都表示同意。
经理指使人给叶琬加了把椅子,让她在老霍对面坐下。
梭哈这玩意,叶琬在来时游轮上才学会,但她于赌之道,一通百通,所以面对四人,毫无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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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背手站在叶琬身后,看着荷官洗牌。
第一副牌五张,叶琬运气相当好,前面四张牌,三张“3”、一张“10”。“10”是底牌。第五张无论是什么,最差也能凑成个三条。若也是个“10”,那就是满堂红。
桌面上的人见了她三张“3”,基本盖牌了,除了老霍。他两张“7”、一张“10”,还在跟。
第五张牌,叶琬到手的真是“10”。老霍的却也是“10”。
有人笑:“老霍,难道你底牌是‘7’或者‘10’?不是可就输了。”
老霍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亮出底牌:是一张“方块10”。
叶琬脸色一变,心想:“‘方块10’是我的底牌,怎么跑他那里去了?”她翻开自己底牌,好好一张“10”,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k”。她一副三条,输给了老霍的满堂红。
老霍偷偷冲她扮了个鬼脸。
叶琬明白自己是碰上抽老千的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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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桌上四人赌得不小。经理给叶琬也加了注,一千一张泥码,总数已超过三千。叶琬看在眼里,并不反对。
荷官又开始派牌。这次,叶琬使出十分本事,眼明手快,几双眼睛紧盯着她,却不知怎地,前三张到她手上的牌,又是连续三个“4”。老霍两张“9”、一张“10”。第四张牌,叶琬是“9”。她看到老霍微一皱眉,心想:“你以为只有你会抽老千吗?”老霍拿到一张“8”,他弃牌不跟,却留意地看了叶琬几眼。
这副牌,叶琬以四张“4”、一张“9”的四条赢下。
老霍点燃支烟,笑对经理说:“老叶,你找来的人,真不好相与。”另几个也抱怨,本来有个老霍就够棘手了,偏又杀出个不知姓名的高手,纯粹要玩死他们。
经理笑说:“冤枉死我了。这位客人我今天也是头次见面,因见她在下面摸牌,手气不错,每摸必胜,所以带上来给各位添点赌兴。我要知道连老霍在内,你们都这样不堪一击,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他这话别人听了都当笑话,笑过完事。但老霍听后一歪嘴角,大不服气。
接下来几回,叶琬也不知怎么回事,再也拿不到趁心如意的牌。(
都市之浩然正气)老霍却有如神助,不大会儿功夫,别人的泥码全拢到他面前。
叶琬暗暗焦急,想这样打下去,别说赢足一万块钱了,她自己带的钱全贴进去外,还得赔钱。
老霍倒是玩得高兴。他像猫捉耗子似的,见叶琬急了,就放一放,让她赢回去一点,下一把再翻倍收回来。
他从小被人称作“赌博天才”,发家也是靠赌,在赌桌上久未遇到对手。叶琬自然也不是他对手。但这女孩子拿牌手势、偷牌方法、思维方式、包括那锋芒外露的梭巡眼神,都似曾相识,让他想到刚出道时的自己。
他想:“我再逼她一逼,倒要看看她能到什么程度。”
但他没来得及再施展本领,有个辫子头男人从外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叶琬看到辫子头,心里不由掠过一阵阴影。她耳朵尖,依稀听到那人对老霍说:“发现那个人的踪迹了。”
老霍神色不变,但他周身的空气一下子紧绷起来。他向在座诸人道歉,说有要事,得早走一步。
他又将自己面前所有泥码推到叶琬跟前,说:“小姑娘,你牌玩得不错,但还有不少长进的余地。我许久没碰到让我认真的对手了,这些就当我给你的奖励。叔叔姓霍,字廷佑,在广东一带的赌场有些小名气,你以后要是有空,可以到深圳来找我切磋。对了,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叶琬正被那个辫子头搅动回忆,胸口郁郁,又听这人自报家门,原来他就是那个让燕翅宝和赵光鼎十分忌惮的“投机狂人”。她站起来躬身行礼,微笑说:“晚辈叶琬。”
霍廷佑特意问过她“琬”字怎么写,这才微笑离去。
他看向叶琬的目光温情脉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一向冷心冷面,怎么对这女孩有异常好感。
叶琬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他起了种古怪的依恋,见他走掉,心中若有所失。她想:可能是她也难得在赌场上遇到对手吧。然而,又不止这样……
霍廷佑一走,牌局变得异常轻松。
叶琬目测了下面前的泥码,估计再赢个几百块,就有一万了。
这时,在座一人忽然说:“老霍还在找王海富?他可真够执着的。”
叶琬听到“王海富”三个字,心上好像被大锤重重一击。眼前模模糊糊的,血色氤氲。
另一人笑说:“他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有仇必报。你们可小心点,得罪谁也别得罪他。”几个人一阵笑。
叶琬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问:“你们说的王海富,是那个偷了霍先生的钱去资助国民党的人?”
说霍廷佑“小心眼”的人说:“是听到过这一说法。唉,当初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他这话引起在座几人的一番感叹,都说世事难料,风光一时容易,一世就难了。
叶琬不动声色地赢下一回,起身告辞。其他人巴不得她走,免得继续送钱给她,只不好意思开口,见她自己要走,都显出喜意。
一直站在叶琬身后的经理说:“你不熟悉我们这里,我带你去换钱。”
一离开贵宾室,经理忽然问叶琬:“你叫叶琬,你爸爸难道是叶永年?”
叶琬一惊,点了点头。
那经理异常激动,两只铜铃眼里聚满泪水,闪闪发光,脸上肌肉却僵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他自己深呼吸几口,稳住情绪,但说起话来,声音仍有些微颤抖。他说:“我忘了,你是他大女儿,还是他小女儿?”
“大女儿。”
“你们姐妹,过得……还好吧?”
叶琬含糊地说:“我们挺好的。你……认识我爸爸?”
叶经理沉默半晌,说:“他人缘好,朋友多,我只不过是众多认识他的人中间的一个罢了。我听说过他的事,他真是……真是……够朋友。”他说着背过身去,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又回过身来。他看着叶琬的目光有些复杂,他说,“你以后要有事,就到尚贤坊来找我。你一说找‘老叶’,人家就知道是我了。”
叶琬心中一团乱麻,今晚发生太多事了。她想:“眼下还是快把兆青弄出来。仇人既然有了眉目,慢慢调查不迟。”
她换了钱,要向叶经理告辞,他已经转身走开了。她看到他的背比刚才更佝偻了些许,走几步,抬起一只手,袖子垂下来,微微颤抖着,似又在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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