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素白纤细的指尖百无聊赖地来回拨弄着一盆娇俏可爱的铃兰,青芜见状,有意从窗边绕过来,笑道:“今日天气晴好,日头又不算太大,不如奴婢陪着娘娘出去走走可好?”
“好容易一冬捂得这般白,本宫恐晒黑了,还是不去了。”唐皓月慵懒地斜依榻上,见青芜进来,顺口问道:“对了,可知皇上今晚留宿何处?”
“刚遣人去问了,皇上今夜歇息养心殿,并未翻后宫的牌子。”
“怎么又在养心殿……”小声地嘀咕了下,唐皓月神色恹恹地又伏回软榻,心情明显的不甚愉悦。
“西北大捷,后面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加之公子和九殿下回京,皇上这几日自是忙碌非常。”青芜温柔的开解:“娘娘莫要多想。”
一听这话,她倒是打了些精神:“哥哥几时抵达?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了么?”
“此次皇上龙颜大悦,定要隆重准备,不肯亏待了功臣。相爷让人捎信来说,估摸也就这一两日罢。”青芜笑道:“公子得立如此大功,皇上少不得要重赏。
“那是自然,”唐皓月忍不住轻翘嘴角,“整个唐府都要沾哥哥的荣光呢。”
“说不定到时对娘娘,皇上也另有封赏。”青芜轻垂眼帘,柔柔一笑:“三妃之上,指日可待。”
这句话真真说到了唐皓月的心中。唐家大公子战场立功的消息一径传回,萧让二话不说地立即晋了唐皓月的分位,以她入宫不过短短两年的年资迅速晋升妃位,看的后宫众女无比眼热艳羡,后宫声势一时无两。
封令下来,唐皓月本人却并不十分满意。
她位居三妃之末,莫说是姐姐唐禾媗,即便施玉色仗着年资也能压着她。唐皓月自小心高气傲,又年轻气盛,如何肯服气。闷在殿里生了几日的气,直至现时听到青芜此番话才高兴了些。
想着要不了多久自己便能凌驾在唐禾媗之上,一扫多年被压之气,唐皓月难掩得意欣喜之色,独守空闺的怨闷稍减,笑的眉眼斜飞:“哥哥与本宫一母同胞,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莫说旁的,咱们也需好生准备准备,迎国之功臣。”
这一切看在皇后纪琉云的眼中只觉无比刺目,因宋楚茹之事的牵连,皇帝对她着实冷了一阵子。纪琉云本以为这次也会如同之前的几次一样,萧让恼她一阵儿事情过去也就好了,可这两年明明唐禾媗那个狐媚子失了宠,但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却没有丝毫转变,反愈发冷淡。
心腹太监杜淮安见她神色不愉,心知缘由,当下压低嗓子故作为难地道:“娘娘,奴才有一事,不知当禀不当禀。”
主仆二人相处多年,彼此了解。纪琉云凤眼微斜,不耐地哼道:“有话直说。”
“皇上近来专宠唐氏月妃,宫中普遍传言……”杜淮安说着小心翼翼地抬眼往上看,出口的话不由地又压低了几分:“皇上对太师心生不满,所以刻意重用扶持唐氏,打压纪家……”
他的话还未说完,纪琉云已经难忍怒色,挥手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
哗啦——
瓷片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杜淮安忙跪伏在地,连声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去查!挨宫挨室的查!看是哪个在背后嚼舌根——”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桌沿,纪琉云的声音中不掩狠厉之意,显然已是恨极:“本宫要撕了她的嘴!”
“娘娘,此时此事万不可明目张胆的搜宫啊。况且,”杜淮安顿了顿,在皇后如针尖般的眼神中缩了缩肩膀,鼓足勇气继续道:“……不仅是宫中,民间市井也多有传言。”
“怎么会……”纪琉云愣了半晌,失神地倒坐榻上,继而摇了摇头,咬牙硬道:“不可能!若非爹爹,若非我纪家,皇上岂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不会的!”
“娘娘,恕奴才斗胆。媗妃失宠后下山,不着急复宠,反到像是故意吸引娘娘的注意力一般,如今看来,她是在用自己做饵,助其妹上位。如今唐家一门双妃,日渐势盛。我们是中了唐氏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杜淮安深深地吐了口气,目露忧色:“这些流言传到皇上耳中,若有人有心在旁添油加醋,只怕会对纪家不利啊。”
纪琉云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对唐禾媗的敌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即便人人都知道她失了宠,靠着自己的妹妹才能下山回宫,纪琉云还是无法安心放过。
结果一时不察,竟让唐皓月捡了便宜。
本以为,萧让对唐禾媗是不一样的……莫非真如姑姑所说,世上男子皆如此: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皇上若真这般喜新厌旧,那便无可担忧。”心里莫名的悲凉与庆幸杂糅,纪琉云翘着唇角笑的讽刺又得意:“三年安乐窝。皇上的龙位当真已经稳固到可以高枕无忧,再不需要我纪家了么?”
几路人马各怀心思,争奇斗艳,把九皇子萧诚和唐家大公子唐堃的风头顶的更劲。萧让心情大好之下并不阻止,甚至在当天群臣的庆功宴之后,晚上又设家宴,为自己的弟弟和大舅哥接风。
除去年夜,宫中平日里难得盛大开宴,各宫的娘娘小主们均华服盛妆,就连丫鬟宫人们都拿出了压箱底的衣裳,生生把院子里那些鲜艳美丽的花给比了下去。
“小姐,今日穿的是否太素净了些?”环顾一周,眼看连平日着装最寡淡的玉妃娘娘都穿了身丁香色的宫装应景,唯独自家主子一身清丽的豆青衣裙,美则美矣,但与周围花枝招展的人群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遥记当年初入宫见太后,着错衣衫引来的祸端,芙瑶犹有余悸,不安地问道。
闻言停住手上拨弄花瓣的动作,唐禾媗回头打量她一番,顺手摘了瓣桃花对比着芙瑶桃粉色的衣裙,笑道:“怎么会的,你今天的装扮比这桃花还要美上几分。”
见她故意戏弄自己,芙瑶脸上一红,顿顿足撇着嘴道:“人家是怕给小姐丢人,还这样取笑我。”
抬眼一瞥,正看到青芜独自一人走在花树下,芙瑶面上一喜,张口欲喊,被唐禾媗一把拉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忍住咽回去。
那头青芜仿若未见,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
“媗妹妹。”
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唐禾媗回身,见到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唐堃,轻弯唇角漾起了笑:“大哥。”
唐禾媗顶上有三个哥哥,皆有妾室所出,眼前这位和皓月一母所出,母亲扶正后他才得到边疆领兵的机会,不过也是他自己争气,现如今是名符其实的唐家长子,再没人敢小瞧半分。
“妹妹近来可好?”
“很好,有劳挂心。倒是大哥在外辛苦,此番回来要好生保养休息。”
说起来她前世跟家里的这几个孩子并不亲厚,嫡庶有别,加之她早早入了宫,他们之间交往并不多。此次重生,隔了一世再回来,她才发现她这个大哥并不难接触。
唐堃话并不多,两人聊了几句,他突然重重地呼了口气,看着她叹道:“从你入宫,咱们有数年未见了,媗妹妹你看来几乎没怎么变,还是那个样子。”
他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唐禾媗一愣,未明其用意,就听得唐堃又是一声叹,略带了些不解:“可才两年,月儿却像变了个人,变化委实不小,现如今瞧着倒像是她比你大。”
呃?
唐禾媗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接口。
看她半晌不演,唐堃微敛下颌,似有话要说,但只唤了声‘媗妹妹’便没了下文,面现为难之色。
“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唐堃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头略作思索,最终还是开口道:“宫中日子不易,你们姐妹二人相互照应,为兄稍有心安。”他长叹一声,语气更显温柔:“月儿年纪小,又生来任性,若有何不妥,麻烦媗妹妹你多帮……”
“哥哥!”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娇叱不客气地截断,唐皓月快步走来,边走边笑道:“你们在聊什么,聊的这么开心。”
“哦,没什么。”唐堃面色速整,转头对着唐禾媗一笑:“好久没见媗妹妹了,跟她说几句话。”
“是么。”一丝不快从唐皓月地眼中飞驰而逝,她紧几步上前一把挽住唐堃的胳膊,假埋怨实撒娇地道:“你也好久没见着月儿了,都不见你急着找我。哥哥你偏心,月儿不依~”
他们本是同胞亲兄妹,唐皓月仗着年龄小,自小最爱撒娇,这样的动作她惯是做熟的。唐堃脸上端着的表情也稍有放松,露出无奈又腻宠的笑容。
想着唐堃刚刚的话,唐禾媗不由地把目光移到妹妹娇美华彩的脸蛋上。
唐皓月现今不满双十,正是女子这一生最美好的年华:妃色宫装搭配浅缃色薄纱披帛,配着她娇俏明艳的脸庞,本是相得益彰。可是过分精致的妆容下,她刻意的表演让这娇憨瞬间少了几分自然,多了几分肉麻,飘忽不定的眼神中满是与她年纪不符的攻心算计。
后宫岁月易催人老,如花般的美人不见白头便早早迟了暮……
怔愣间,唐皓月朝她甜甜一笑,道:“姐姐,难得哥哥入宫,开席之前,臣妾想让他帮忙给娘亲稍几句话,还望姐姐勿要介怀。”
“自然不会。”赶在唐堃之前开口,唐禾媗亦是笑的甜美:“你们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倒是我煞风景了。”
唐堃蹙着长长的剑眉跟唐禾媗道了别,皓月丝毫不避嫌,双手依然抱着哥哥的胳膊,似乎是被说教了,走的老远仍能看到她爱娇地朝着身旁高大的男子吐舌头。
只从背影便能看出血浓于水的亲昵。
唐禾媗怔怔地看了良久,蓦地想起一件事,懊恼地一甩水袖:“哎——!忘记向他打听,也不知那人现在何处……”
左右四下一寻,不见芙瑶身影,又往深处也找寻未果,偏生那丫头今日所着衣衫隐匿在这桃林中极不好找,无奈之下唐禾媗只得扬声轻唤,喊了数声,才见芙瑶从左侧花丛中匆忙跑出来,神色慌乱,身上头发上沾满看粉嫩的桃色花瓣。
唐禾媗一愣,伸手帮她整理衣裙,边奇怪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很平常的询问,芙瑶却是脸上莫名一红,支支吾吾不愿多说,只催促着:“小姐,那边快开始了,咱们快走吧。”
唐禾媗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只是时间紧迫,也不好过多追问,两人正要离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醇厚低沉的男生,带着轻佻随意的调笑。
“小骗子,还想骗我,这下被我捉到正主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下~没勇气看评论,等完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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