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看着来人,再度笑了笑,减缓的声音中带了些熟稔,
“原来是贾主簿,我这六弟被我养的过于金贵了,倒是麻烦你不少事。”
贾兰赶紧躬身作揖道:“不敢,六爷能来我府里住,已是为臣祖祖辈辈都不敢想的的无上荣光。”
四爷转头看向太子爷,“有他在,您尽管放心吧,毕竟太子出宫阵仗大了些,若是惊动九门提督,传到皇阿玛那,还要再解释一番。”
太子看了好一会贾兰,思忖了半响,才想起来他入了户部做主簿,已有一段日子了。本来还可以再高一职,毕竟是探花郎,但再高就与他父亲同位了,也就这么着了。
本有些不以为然的态度,却也渐渐带上了些欣赏,不是谁都能在太子那并不友好的目光下,还能做到不卑不亢、行为举止端正,神态也是从从容容的。
太子爷缓缓地松开了紧握住六弟的手,爽朗一笑,“好,四弟,我信你的眼光。”
小六则是撇了撇嘴,回头狠狠瞪了眼四哥,就跟着贾兰离了席。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就被福喜唤住。
回头一瞧,福喜跑的颠颠的,一脸的焦急,“爷,我的爷,您可不能真随了贾主簿回去,贾主簿可是我请来救场的。”
小六歪头看着贾兰,贾兰也干脆地承认了,“是福喜谙达来说的,不然就我这身份的席位,哪瞧的见您的情况,既然如此,小的陪您在这等会四爷吧。”
“为何我要等四哥?今日四哥洞房花烛,我倒是想与那道士聊聊,贾兰,我们回去吧。”
小六地说完后,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一脸急色的福喜说了句,“爷挺讨厌认爷做主子却不当爷是主子的人,福喜你自小跟着四哥,应是知道我的脾性的。”
福喜跺了跺脚,苦着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弓着腰跟了上去。
贾兰在后头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着,直到快到宫门了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的爷,小的是随父亲大人一起来的,您要是不嫌弃车厢窄,我父亲对您战战兢兢的,就请随小的一道离开吧。”
小六顿时鼓起眼睛,狠狠地剜了眼贾兰,“我说这半年不见的,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厉害了,对爷这么说话竟然一点也不发憷。难怪都说当官的就算脑子不厉害,嘴皮也要厉害。敢用到爷头上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说完后谁也不看,谁也不搭理地快步走着。
贾兰脸色讪讪,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解释说是看到福喜的眼色才如此说,希望能拖延点时间,让四爷能够赶到。谁知却是点着了六爷的气性,与福喜对视了眼后,一改之前闲适的脚步,急匆匆地跟上他。
四爷与新福晋一道将德额娘送回永和宫后,抿了抿唇,刚想说让她先回去,欲要去接小六时,却在对方低垂的脸上看到了认命后的平静。想着还是将人送到宫门口吧,小六那边有稳妥的贾兰和机灵的福喜在,也没有人能在眼皮子底下带走他了,应当不会有事。
也就与福晋还有几名宫女一道默默地走在宫道上,快要行走到宫门时,也不知福晋怎么了忽然身子一歪。
四爷眼疾手快地作势一拉,待人站稳后快速松手,刚说了句,“你先回去,若是累了就歇下,不用等了。”
福晋脸色明显地一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闭上了眼睛,扶上宫女的手腕,踏出一步。
就在这时,听见福喜的咋呼,“四爷,您可来了,刚小爷见到您脸色忽然黑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坐上大阿哥的马车走了。爷,您看?”
四爷再也无法淡定,瞥了眼福晋后,再次问了句,“那有没有说大哥是送六弟的,还是带着他回府的?”
福喜这次不是冒的也不是热汗了,而是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着,“小的,小的不,不知道……”
贾兰面色也有些难看,补了句,“回爷的话,本来六爷已经拒绝了的,说是不去大阿哥府里了,只想回荣府,忽地见到您,嗯,您与福晋一道过来,还……”
后面的话贾兰也没说,毕竟福晋也在这,但意思在场的几位都懂,或许只有四福晋不懂了。
四爷沉默着抬手掩了掩双眼,过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吩咐道:“福喜,作为贴身伺候的人应该懂不离主子左右的,你现在追去,回头再收拾你。贾主簿,今儿的事就这样罢,我与福晋回去了。”
福喜一听连滚带爬地找了辆马车,解下套子,纵马疾驰追去。
而贾兰瞧着四爷已经开始颤抖的手指,心也跟着颤了颤,四爷这是发火前的预兆了,再不走等会或许想走都走不了了,赶紧对着两位行礼,飞快离去。
四爷说是回去了,却一直站在那人潮渐散的宫门口,遥望着马车行走的宫道,四福晋静立在一旁,微垂着头默不作声。
苏谙达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领着马车过来时就已经这样了,疑惑地看向服侍四福晋的贴身宫女孟和。
这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悄悄地比了个六,再比了个跑掉的手势,苏谙达心领神会,立马敛容垂眸弓腰地候在一旁。
小六并没有被大爷接入府里,而是改道去了荣府。
这路上,再次听了遍大哥重复二哥说的话后,小六原本瞧见四哥对旁人亲昵的火气,忽地熄灭了。一直闷不作声的小六终于开了口,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所以不必再说了。皇阿玛让我两年不许入宫的,今日本就不该来的。大哥,你回去吧,我想下车走走。”
说着就探身出了车厢,驭车的管家被吓一跳,赶紧拉缰绳,小六也就跳了下去,头也不转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爷嘴里叨咕着“脾气真的太拧了,这么个让人头疼的主,爷竟然还非凑过去找不自在,让四弟一人头疼不就得了”。说完还看了眼管家,跳下了车。
管家惊愣下,忙不迭地解释道:“爷,真不是故意的,乍一瞧见六爷,也,也就停下了……”
大爷眯了眯眼,摆摆手,快速说道:“别和爷废话,头一件事,爷今儿没去喝四弟的喜酒,你想法子圆过去,记得面子要给足了。第二件去查查今儿个谁得罪六爷了,要仔细地查。”
小六是知道大哥一直都跟在后头,心中很是烦躁,正巧望见前方有一家铺子是四哥的,大大方方地自前门进去,后门出来还坐上了轿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甩脱了大阿哥。
当轿夫问着要去哪儿时,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这会要去宫门口,要去确认下,四哥是不是还在等着的?极度想知道,就算任性了,在这个当口,四哥是不是依旧态度不改的,是如两位哥哥所说的那样,还是如四哥许诺的那样……
眼神茫然地捏着手指,直到生疼后,才飞快地取□上挂着的身份牌子,吩咐了句,“去乾清门,有人来拦就将这个给他们看,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小六并不知道这份越线的在意,已然是感情转变的催生剂,纵使和四爷有过无数次的亲昵,但那只是一种给予的快乐,而不是想要对方的复杂情绪。
若说小六是一坛还只是刚放入了果子等着发酵的果酒,那么四爷就是一位谨慎的酿酒师,算计着天时地利人和,悉心呵护,静等成果,等着清冽味甘,回味绵长,果香扑鼻的一坛好酒。
如同女儿红那般,同是成婚后才会拿出来享用的美酒,只是女儿红是父母酿造,而小六的这坛酒却是捧在手心里,日复一日地用体温,用漫长的耐心,用全心全意的珍爱,点点滴滴地等待里里面的改变。
站立在如此安静的宫道内,四福晋总有种难以言说的错觉,身旁的这位四爷在失魂落魄,本以为会一直站下去,或许要站到天荒地老。
只是六爷出现的那一刻,打破了一切,也点亮了四爷眼中的火种。
四爷在四福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竟然如飞鹰一般,敏捷地扑了上去,一把捞起六爷,就往等候久了的马匹上扔。
苏公公打了个机灵,也是三步并两步地蹿上前去,帮着四爷散开套车,还细心地垫上了防汗披帛,按上了马鞍,递上了马鞭。
四爷翻身坐在六爷后头后,望了眼四福晋,忽地展颜笑了笑,这笑对于其他笑容来说,有些平淡,却是幸福的。熠熠生辉的双眸似是找到了生活的意义,随后一句话都没说地躬身控马飞驰,看的四福晋震惊到了骇然。
而奔驰的过程中,四爷紧紧地搂住怀中的人,蹭着对方的脸颊,喃喃地说了句,
“回来了就别想跑了,爷知道你心里有爷的,也知道你这是难过了,爷说话算话的,只是没有找到平衡点,也没找到能解决的办法,不能拖着你一起去送死,明白吗?”
自从四哥扑上来后,小六的心也在狂猛地扑腾着,过了好半响,才抱住四哥搂住腰身的臂弯,语带哭腔,“四哥,他们都说你娶了福晋就不会要我了。”
“撒娇了不是,四哥什么时候不要你了,一颗心早就给了你,福晋他是爱新觉罗的媳妇,却不是我的媳妇,你才是。”
“那你还和她洞房吗?”
四爷咽了咽口水,加快马匹奔驰的速度,反问了句,“那你愿意和我洞房吗?”
感到怀中的人忽地安静了下来后,怕他听不懂,又补了句“我的意思是真正地让我得到你,完成之前教的合衾礼……”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