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赶到营内时,小六正绕在熊熊燃烧的火盆附近,滚的如泥猴子一般与人在比试布库。虽然力道不够,但身形滑溜轻巧,对方就算揪住了腰带,也能几下蹦跳后,走脱。
只是碰见技巧了得的,或是同样耐心的,依旧会败的很惨。
这不,游走了数十次来回抓摔后,小六的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原本灵巧的身手也渐渐缓滞,被对手抓住机会,一个抓摔压在地上示威。
四爷见状,急走几步要去捞人,却被一双小手拽住了袖子,扯了扯,没扯动。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十三,两个月不见,少年的软嫩感褪去不少,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眼底时有渴望强大的流光划过,整个人的气势就如被脱胎换骨了一般,显得成熟坚韧。
小十三将四哥流露出来的一抹惊讶看在眼底,如两个月前那般,亲昵地攀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四哥,别过去,这里是军营,男人间的较量,谁都不能插手。”
站在一侧的提督也是笑了笑,一双大手交握在一起有些激动地互搓了搓,“要不是六爷的身子骨还未长结实,再过两年,灵巧的身手外加足够的力气,这些兔崽子们将不会是他的对手。”
四爷背手站立,认真地看着小六许久,轻轻地应了声,与小十三并肩站在一旁不再靠近。
六爷挂着满脸的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大方地摊了摊手脚,对那名摔跤手表示臣服。火光映照下,小兽般凶猛的眼神也渐渐温和下来。
壮汉咧嘴大笑,一口整齐的白牙露了出来,也没站起,就着姿势拍了拍六爷的肩膀,声音洪亮,
“白继祚,你这奶娃娃瞧着没威胁,还算行的。两个月就能和老子游走这么久,要不是老子的力气比你大,经验比你足,腰比你有劲,啧啧……”。
小六是耗尽力气后被摔的,落地时没控好身体,摔的有些狠,不但听对方的声音有些模糊,连对方的脸部表情也有些看不清。
再加上腰部被对方死死压住的分量,让他只想快速恢复力气,遂闭上眼睛。
急促的呼哧声中带着软软的鼻音,“你等着,下次一定打败你,看你还敢在爷面前称老子不,爷的老子可是第一勇士……”
那人有些失笑地放开六爷,探手摸了摸他的手臂骨,肩胛骨顺着往下,“小娃娃,你身子骨还真有些弱,要多吃肉,多干活才行。”
四爷眼看着对方要摸到小六的腰上,终究还是没忍住,疾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大掌,沉声说了句,“我与你来。”
壮汉上下打量了会四爷,无所谓地拍了拍只挂着一只袖子的胸脯,然后退后,伏低身子,眼神如出笼的猛兽,紧紧盯着四爷,
“我们这可只有比试布库的莽汉,没有身份的,你那身皇子袍服可威慑不住我”。
四爷对他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句“稍等”。而后俯身,以十分亲密的姿态欲要抱起小六。
隔着薄薄的短打服,小六感到腰部与后背皆被人搂紧,脸上还拂过丝丝对方呼出的灼热气息,先是浑身一僵,而后的恶心感瞬时涌上喉头。
之前因为相貌,不但被军营里的士兵们嘲笑娘们,还被调戏。与那些兵丁们打过无数次的架,从一直吃亏到如今的身手矫健,不再受欺。虽然过程中也受到了无数次的军罚,但拳头下出诚服的规则,被小六在短短的时间内运用的无比娴熟。
小六攒了点手劲,反手就抽了过去,拧住对方的胳膊反压了过去,咬牙骂着,“不长眼的,小爷也是你能占便宜的?阿祥,操家伙。”
谁知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的反抗,就十分轻松地将人压在身下,愣了愣,又眨了眨眼,看着对方熟悉的侧脸,神情恍惚地缓缓松开手劲,挪开腰上的力道,眼眶瞬间泛红,软软地唤了声,“四哥……”。
四爷在兵丁的起哄中,揉了揉手臂,再次转身将终于肯乖顺了的人拦腰抱起,看着小六圆睁的眸子,嘀咕了句,“下手可真重,看来吃过苦了……”
忽然腾空的感觉让本就沉浸在小六再次晕了晕,但很快就被另一个人扶住,耳旁响起小十三激动的声音,
“四哥要摔布库了,他可是我们几个兄弟里的好手,不过这里的人可不比宫里的,都凶悍的紧。”
小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哥脱下褂子、袍子,摘掉帽子,只余一套白色的内服,又取来一条外饰用的长丝涤,将腰部扎紧。
四爷外面看着清俊,若是全脱了衣袍,身体还是十分不错的,肌理分明,爆发有力,不然也不能轻轻松松地将小六抱上抱下。
正因为尝到了将人抱入怀里的甜头,四爷是无论多忙,都会腾出一个时辰来活动,已坚持多年,而布库只是里面的一种。
区别于小十三的兴奋,小六明显淡定多了,之前的那些灵巧的身手都是多年前四哥教过的,只是那时候并不认真。
果然游走,试探了几圈后,四爷抓住对方的一次细微脚滑,拧抓起他的腰带,脚下一绊,就往地上摔起,并压住他问了句,“服不服?”
壮汉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思索了会,老实地回答着,“半服……”
四爷松开对方,拆开绑在头顶的辫子,又坦然地理了理已有好几个黑手印的内服,一边穿回袍子一边让苏培盛捧来令箭,入帅帐内宣读口谕。
听完皇阿玛召回的口谕,小六领受,磕头,站起身。小十三却没有起身,抬头看着站立在前头的四哥,喊了句,“四哥,告诉皇阿玛,我留这儿了。”
四爷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先随我回宫里,没有旨意,不行。”
十三爷只好点了点头,对着提督利落地拱了拱手,一如来时那般。
提督也回拱了拱手,“十三爷与六爷在我这表现的挺不错的,若再多留一段日子,定能出俩优秀的将领。特别是十三爷,只两个月的功夫就和我主帐的部下们称兄道弟的,这等本事将来定是一呼百应。”
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六爷,抹了把脸,“那些兵丁们只是爱玩了些,对六爷并没有多大恶意,还望六爷回去后能一笔揭过。”
六爷心里咯噔了下,果然四哥开始皱眉,并一脸若有所思地轻敲着指节。颇为头疼地含糊了句,“他们不知道爷的身份,看爷是新兵崽子,有所冒犯也是难免的。再说,爷也没那么小气,都教训出气过了,也就不相干了。”
小十三是知情人,四哥在此,也不愿意再横生枝节,既然六哥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道:“都是我兄弟了,哪需要计较那么多,告诉那帮崽子们,一定要等爷回来。不过,你嘛,”
语气顿了顿后,看了会对方依旧憨厚的面容,人小鬼大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你还能为手下支吾这么一句的份上,爷看的起你,此事就此揭过。”
提督眼带笑意地拍了拍手,由手下捧来一小坛酒,倒了三碗,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爷低咳一声,也没拦,由着这三人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碰碗,一口喝干。最后只管带着面色绯红,走路越来越晃的两人往宫里赶去。
出人意料的是,三人被魏珠领着前往养心殿复旨时,从不参政多话的德额娘竟然哭着长跪在养心殿内,而皇阿玛烦躁地踱来踱去,不住地叹气敲桌案,几次回头欲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去。
酒劲上来的小六晃了晃身子,跟着四哥,又拉着小十三下跪请安,歪头看了好一会穿着一身月白素衣,头上无一饰品的女子许久,一直没有动静。
四爷扯了扯他的袖子,按着他的后颈,又扯了扯同样迟钝了的小十三再次请安,并唤了声,“德额娘大安”。
小六听见旁边四哥与小十三的唤额娘的声,晃了晃脑袋,又仔细地辨认了会,才恍恍惚惚地喊了声,“额娘”。带着熏熏然的酒气,便要滚过去歪缠。
德妃抹泪的动作顿了顿,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会心疼地将人搂住,嘘寒问暖,反而脸色冰冷地瞥视着小六,呵斥道:
“来御前复旨,竟然浑身带着酒气,胤祚,你也太不成体统了。统共也不过是八个月未见,竟让额娘觉得好生陌生。”
复有正姿往地上叩头,额贴地面恭敬地说道:
“您常劝臣妾,儿女缘分半分都勉强不得,但为何总是臣妾来受这份痛至骨髓的罪?既然上天不悯恤臣妾的,臣妾也就认命了。
但好不容易天可怜见的,让臣妾得知我儿的消息,为娘为何不能见见他?抱抱他?告诉他为娘的在十三年里都在日日夜夜地思念他,因思念而夜不成寐。”
康熙看了眼底下跪着的三人,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们三且退下吧”。
四爷抿了抿嘴,沉沉的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又扯把糯糯地轻喊着额娘,继续凑着撒娇的小六,一下没扯动,只好再行一礼,往前跪行两步,将小六一把抱住,搂紧,再拉了把同样酒劲上来,只知道傻乎乎笑着的小十三,站起就往后退着。
也不知为什么,是康熙的一直沉默,还是四爷的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德妃,只听德妃放下端庄的一声尖利嘶喊,
“真真造孽,走了一个好不容易来一个,却一夕之间鹊巢鸠占,霸占了额娘与阿玛,甚至连哥哥弟弟也霸占了。就算如何的闯祸,总有人相互,总有人疼惜。
我儿却一人餐风饮露,凄凄冷冷地吃尽苦头,既然生不见人,死也不会有他摔盆,还不如早早在奈何桥上等他数十年,算是赎清抛儿的大罪。只可怜我那小十四,将在这世上喁喁独行。”
说罢流着泪水,就要往墙上撞。
四爷听着德额娘的那些话,力气似乎在一刹那间,全部都流失了一般,双腿软了软,带着小六就往地上跪去。
又听得康熙的一声厉喝,“德妃!”转头看见德额娘欲要往墙上撞的动作,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掉了出来,哽咽地喊了句,“额娘……”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歪去。
后来,德妃并没有去撞那墙,只有四爷一人在回去的当天就发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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