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正墨知道阿蛮不是蔚染的对手,连忙出声制止,可是为时已晚。两人一边下坠一边对招,落地的时候由于速度太快,阿蛮膝盖一软,身子向后倒去,蔚染一掌打在她胸口,她连连退了几步,最后还是仰躺在地。
蔚染单膝点地,跪蹲在她上方,左手的弯月刀横在她脖子上,又是的短刀顶在她的眉心,“我说没动就是没动!”
阿蛮瞪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目光憎恨,说话时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挫骨扬灰:“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蔚染最恨人叫她乱臣贼子,她这个皇姑当的辛苦,虽然她执政以来国泰民安,但依然饱受非议,眼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抓了人再说。
“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
阿蛮看见从队伍里出列的两个士兵向自己走来,连忙站了起来,大吼一声:“你们谁敢!”
蔚正墨也快步走了过来将人往外带,她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吼道:“我是郡主,能捉拿我的只有王上,她区区执政大臣,哪里轮得到她!”
“哈哈哈……”
蔚染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似乎阿蛮说的是个天大的笑话,她的笑声狂妄又嚣张,捂着肚子笑了好久,然后扭头看向****府赶来的援兵的首领,前言不搭后语:“镇国将军来凑热闹了啊!”
被称作“镇国将军”的人便是下城道的当家人万月梁,万月梁的****府统管瑞方军权,镇国将军在在瑞方的地位就相当于莱希的大将军,不同的是,镇国将军只受命于王上,无需图腾和圣旨。
万月梁盯了她许久,见她始终有恃无恐,最后终于抽出长刀:“众将士听令,西城道窥洲府惨遭灭门,龙葵府亲军难逃嫌疑,即刻起,包围上城道,收缴龙葵府所有兵器,违抗者,杀无赦!”说完便收回长刀,扭头望向蔚染:“执政大人最好不要反抗,****府从来不会错杀一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荣文问赫合,蔚染长久以来不曾对蔚正墨和阿蛮出手的原因是什么?有两个,第一便是如荣文所说那样,等待着一网打尽的机会,其二便是忌惮镇国将军,镇国将军其实就是蔚承的亲军,只是蔚承死了,他的亲军便成为蔚承的女儿蔚鸾郡主的亲军,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蔚染发号施令。
她丢了手里的弯月刀和短刀,准备随同镇国将军的兵马离开,临走时路过蔚正墨,扬眉讽刺道:“好一出苦肉计,真叫姑姑刮目相看。”
蔚正墨皱眉,望向同样一脸疑惑的阿蛮,两人皆是一头雾水。
九囍在黑衣人杀进来、窥洲府陷入人间地狱的时候被打晕。
她正站在高高的塔楼上看着眼下逃命、挣扎的人们,还有那些不断挥刀而下的黑人,逐渐颤抖,四下燃起的火苗逐渐旺盛,她终于又忆起百家屯的消亡,是不是正如此时,漆黑的夜里,火光燃尽了所有人的希望,生命尽殆,最后一场大火掩盖了所有残相。颈后突遭重击,息充间充斥着那股熟悉的淡淡荷香味,她带着恐惧和深深的绝望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没有直接睁开眼睛,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周身的动静,终于确定自己身处一片寂静后才半眯着眼睛准备打量一下环境,不料首先看见的便是那副含笑的唇,光线扎在眼睛里微微刺痛,她皱眉,重新闭眼,耳边响起阔别那阔别已久的沉稳的,温柔的声音:“囍儿变聪明了,知道先观察环境再做打算。”
九囍没有出声,他有时会夸她聪明,有时会嘲笑她的愚蠢,她也弄不懂她在他眼里到底是怎样的。
他抬手,挡在她的额前,帮她遮住刺眼的光线,待她渐渐适应了,彻底睁开眼睛后才挪开。
九囍环视一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类似柴房的屋子里,视线所到之处都是枯枝干柴,她很无奈,自从认识眼前的人之后,很多情况发生时她都不省人事,醒来后换了场景换了人物,她一直就出于众人皆醒她独醉的状态中,看到眼前的人,记起昏迷前她的所见所闻,忽然蜷缩起来,连连后退:“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他眯着眼睛,屏住呼吸看着她避让的动作,单手从腰间取出水囊,递给她,压下声音:“昨日夜里窥洲府遭袭,囍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喝了口水,看了眼他身水绿色粉色牡丹暗纹的袍子,抿着嘴摇头,“太混乱了,都没反应过来,谁带我来着的?”
他注意到她镇定的目光,微微思索,“我赶去的时候蔚正墨跟蔚染正在对峙,已经没了你的踪影,我让乾和坤去追着黑衣人去,才把你带回来的。”
“是吗?”她反问一句,抬头望向他眼底,“窥洲府里的人,你杀的?”
面对她的质问,荣文并不觉得吃惊,靠着柴堆坐下,反问她:“你觉得呢?”她越来越像宫里人了,那样虚与委蛇。
九囍摇头,“想必是昨夜的袍子沾了太多的血,丞相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还记着换身衣服。”
他闭上眼睛,“我眯一会儿,累了。”他应该是庆幸的,她在他这里,还是那样简单。
她双手抱膝,将自己圈再臂弯里,“是昨夜杀人杀累了?”停顿了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有继续挖苦道:“丞相睡得着吗,不怕做噩梦吗?”
荣文保持着沉默,唇角渐渐落下,庆幸渐渐消散了,被否定的感觉不是第一次经历,偏偏此次格外在意,她的挖苦里透露出的鄙夷让他头脑哄哄作响,于是无话可说。
“丞相记得我在马车上说的话吗?”
她的声音继续在柴房里响起,轻柔,缥缈,这是最彻底的诉说,带着绝望的果决。
“丞相怎么回应我的?哦,这可由不得我。”她自嘲地笑着,“还有一次我说公子能不能不成亲,丞相也是这么回答我的。如果现在我说,我不想死,丞相是不是还是会如此回答我。”
她不信他,一直以来都是,第一次带她进宫,她质疑他的行为,如今她还以为他会对她的生死坐视不理,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糟糕透了。
忽略了收紧的气息,他悄悄抿紧了唇,依旧假寐。
“公子……”
久别的称呼,久别的语气,和久别的人。
他还能撑多久,强忍着内心翻腾的热切,终于做到无动于衷,任她渐渐失望。
乾、坤二人赶到的时候,九囍已经停止了自言自语,窝成一团打起瞌睡。
荣文听见动静便睁开眼睛,看了眼睡着的人,示意现身的人安静。
乾、坤对视一眼,然后压低嗓子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交代:“主子,已经打点好,请主子挪步。”
可惜还是把你给吵醒了,九囍微微抬头,看见蹲坐一团的三人,有些呆愣,末了才记起来问:“怎么了?”
荣文微微扭头,看了眼她的着装,自动忽略了她的问题,吩咐道:“你们也换身衣服,我们暂且做回瑞方人。”
九囍面向门口,背对着他们,听见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心跳不禁加快,她连忙掐了自己一把,呼痛的同时就听见身后的声音传来:“好了。”
她回头,看到他换了身装扮,感觉说不出的怪异,不忘感叹着那颀长线条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住,着实可惜。
瑞方人的服装很奇怪,男子从头到脚包裹得严实,女子却要露出右肩膀和小腿。她刚这么想着,就被扔过来的衣服蒙住了脸,“那是闺阁女子的装扮,现下是在逃亡,暂时委屈公主殿下了。”
九囍双手托住衣服,不知所措,“在这里换?”
荣文露出“有问题吗”的表情,理所当然的肯定道:“是啊。”
乾和坤很自觉地从窗户跃了出去,唯独荣文浑身自在地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九囍见他毫无回避的意思,不禁出声提醒:“丞相要不要回避一下?”
他听了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颇有深意地笑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就是夫妻,既是夫妻,哪有妻子换衣服,相公回避的道理?”
她咬着唇,明明很想反驳他,偏偏就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地看着他。
荣文抿嘴下了起来,“娘子莫气,回避回避,回避就是了!”说着打开柴房的门,走了出去。
九囍换好衣服,走出柴房,看见他们三人分散着站在院子里,有些好奇接下来的去处,“我们要去哪里?”
荣文拉过她的手,将一把匕首放在她手心,然后握紧她的手,将匕首牢牢握住,“记住,宁可对方死,别让他伤你分毫。”
九囍看见他眼底的慎重,微微心惊,忙不迭点头。
今天重逢了太多的久违,比如刚才,比如此刻,他轻笑着,抬手缓缓靠近她的脸颊,手掌覆盖在两颊,手指轻轻贴在腮边,拇指摩挲着她眼角的泪痣,“好姑娘。”
她抿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接下来的这一个月,便是她这一生最难忘,最开怀的时光。
她离开那些人和事以后,总会想要回到海边的那幢房子里,捕捉一丝一毫旧时的光影,即使是在与那人彻底决裂以后,她依旧怀念他给她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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