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一大早,天还没亮,元非就被宁国生从被窝里刨了出来,她正睡得香,抱着被子死都不肯撒手,宁国生只能哄,“乖儿子,这东明三百年的规矩你可不能坏了,还有天仁书院诸位名师都会来,你可要给爹长脸啊,叫那些死老头子看看我宁国生自己教的儿子比他们强多了!”说罢,又咬着牙说了一句,“以报当年羞辱之仇!”
元非一听,哎,又来,和宁国生有过节的还真多,不得不说她这便宜爹真小心眼儿,什么都能记个仇,就连王院士当年一共打了他多少手板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见元非不负隅顽抗了,宁国生才让人进来侍候元非梳洗更衣,直到上了马车,元非还是一脸睡相。
等元非再醒来,就是在大殿门口了,天空泛着鱼肚白,大殿里还掌着灯,她眯着眼看见一众士子素衣博带,鱼贯而入。
要死了,来了古代还要考试,元非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转身跟着宁国生下车,她是被算在东明官方代表里的,因为以书法获胜的李承耀在另一个队伍里。
大殿里,以御座为准,布局大约是个八边形,正前方就是三国皇帝的御座,左右两边天仁书院的座位,再下来是三国有名文臣分坐两边,再接着就是三国随驾勋贵重臣,最后一边自然是大殿门,参加比才的学子们被围在中间,距离两边“观景台”约一丈长,想来是怕影响考试。
元非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冲,这座位又是在最后,害的她想自己和这个大殿门是不是有什么孽缘,每次都要靠着它?
士子行礼完毕,就听见上座宣布三位皇帝的圣意:“今年比才,各位学子要好好发挥,三国天子陛下及天仁书院各位名师都期待着大家佳作!今年题目,只三个字!”
监考官说完,皇帝们身后屏风上的画卷依次展开,白底黑字,三幅大字,“党,谏,战,三个字,“你们各写三篇策论,时间便是今天,日出答题,未正而止。”
元非大喇喇地东张西望,她就在最后边上坐着,宁国生在另外一边的最后席位上,正看着她,一脸自信。
看得元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像平时,在学校社团几百人面前,同学老师面前都能滔滔不绝,可要是开家长会让你做学生代表发言,一想到爹妈在下面看着,就突然多了一种很莫名的感情,急于表现,却又羞怯,很是矛盾却奇怪的结合到了一起。
正在纠结之时,却听见殿外一声金锣,太阳升起,考试开始。
元非也学着别人开始研磨,一边研磨一边努力的回想什么古文能跟这三个字对上号,而且还不能是汉代之前的,因为她发现凡是汉代之前的文献人物一律存在,秦亡之后,不是大汉而是东明,西秦和南楚。
战字最难,因为孙子兵法不能抄,这个时代本来就有,其他的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元非摇了摇脑袋,算了,还真当这是哪门挂了就会死的考试啊,能写些什么就算什么好了。最好写的就是“谏”字,因为每个文科生都背过一篇名作,那就是《谏太宗十思疏》,她抬起笔,毫不犹豫地再次无耻盗用前人大作。
天仁书院诸位老师夫子见这孩子提笔就写,别人都在思索呢,他这里倒是笔下生风,再加上之前元非盛名在外,惹得现在众位夫子都想瞧着他写些什么。她坐在最后面,那坐在前面的众人根本看不见,都隐约有些遗憾。
你会喜欢老师看着你写卷子吗?不会!你会喜欢你爸坐在上面看你考试吗?不会!
元非现在就是这种极其难受的状态,她努力平静心神,用尽全力写好每一个字,终于写完了那篇谏太宗十思疏,她略改了标题,改成了谏议十思疏。
吹干墨迹,把纸卷成一卷,投进了规定的卷筒之中,‘啪’地一声闷响,在安静的大殿中分外响亮,众人都不禁侧目,却见元非已经在封卷筒了。
“啊,这可还没半个时辰呢……”
王院士小声嘀咕了一声,惹得皇帝轻咳一声,王院士才噤声。元非封装好试卷,自有考官取了交予后殿誊抄处值令官,元非倒是听过这个规矩,誊抄选文字端正的书记官组成,此次天仁书院贤士来的多,为了保证人手一份,誊抄处此次当值人数整整两百六十人。
元非也听到了王院士的声音,抬头看去,那表情果然一如既往地精彩,好奇的瞪着眼,却紧紧闭着嘴,扭曲的略带惊讶的面容,真是表情帝!
她伸了个懒腰,这动作十分惹眼,也十分不雅观,可宁国生不在乎,所以元非就更不在乎。她翻起纸,继续写第二篇论“党”字,元非写得是欧阳修有名的《朋党论》,删减修改七八句,就是一篇应景的佳作,这是作为一个古文学和佛经爱好者的必备素质。
又过了大约一个钟头,外面更鼓一向,一个时辰算是没了,考官要照例巡考一次,查看考生有无搌卷,犯讳的情况。
可众位主考官包括天仁书院的众位老师夫子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下走,等到大家发现自己与别人竟然一个动作,一个方向,都相视而笑,却是一个让的都没有。
王院士最不拘束,更不让别人,只顿了一下,就径直往元非那里走去,其他人一见都摇摇头,只得往别处去,等一会转个圈也一样能看到,又有何妨?
因为众人都要来元非这里瞟上一眼,她干脆趴在桌子上不写了,慕容彻见了实在无奈,命誊抄处把元非已经写好的原案呈上来。众人一听,立马转身各归各位,这东明皇上亲自发话了,要阅卷了,他们这些考官自然都想瞧瞧去。
可呈上去了,皇帝却没有要看的意思,众人盯得辛苦,慕容彻一笑,挥挥手,“小儿之作,诸位不要太多期待,三个时辰开阅的规矩不能改,大家再等等吧。”
“哎……”王院士还没等皇帝话音落下,听见个等字,就叹息一声,惹得众人低低地笑了,这才都各归各位。
三个时辰,那就是六个小时啊!元非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写着写着就突然觉得饿的要死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想也没什么,你越想就越难受!
于是她手下的速度就略快了,也不在乎字写得好不好看了,反正只要大小一样,整整齐齐地,她就很对得起誊抄处的老师了!
众人归位还没捂热凳子,就见元非很不低调地,稀里哗啦地封第二张卷子。
考生们也被她的动静弄得频频回头,不少人面露讥讽,特别是三国公卿,就差没笑出来了,他们都以为元非这回真的是瞎胡闹,天仁书院的就算想笑,也没表现出来。这就是名士风范和勋贵傲慢的区别,元非却不管,封了卷子扔在一边,开始咬着笔头想第三篇,“战”。
元非咬着毛笔上的红璎,总算是慢下来了。孙子兵法不能写,虽然她背的滚瓜烂熟,再想孙膑兵法,不行不行,一问一答的形式,怎么着都能算“论”这种文章啊。
难道要写《三略》,那可是一本书啊!就算她今天手都断在这里,也绝对写不完那将近四千字,前提还是她要背的出来!她当年跟文学院学霸拿这篇文做赌注,每人出二十包卫生巾,背一百个字一包,背不出倒贴两包,她输的老本儿都没了!惨败!
不过现在只有这个能充数了,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先暂时完美,等到让别人无话可说的时候,你就可以滔滔不绝了。
思及至此,元非抬手提笔,显然她低估了手写一千三百个汉字意味着什么,前面两篇,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三百多个字,她写了一个时辰,现在她那细胳膊小手早就酸了,还得挑战一千三百个字……
这一次元非让大家放心了,她终于有个正常速度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多,陆陆续续也有人封了第一份答卷,期间,皇帝还传了膳食,众人都简单用了点心和茶水之后,该监考的继续监考,该答题的继续答题,元非却一直写着没有停笔。
眼看着铜壶滴漏上,就快要两个时辰,元非终于扔下笔,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才动手封卷筒,此刻正好到了整两个时辰!
这下还在喝茶的考官们都激动了,按理说若有人超时完成,只要誊抄处完毕,就能阅卷了。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元非嘴角扯着笑,心里悄悄喊了一声,第三篇撇开不论,因为她不懂兵法好坏,但是前两篇可都是唐宋两朝奏疏里数一数二的名篇!
终于三份卷子的原案,放在御案上,众人盯得望穿秋水,特别是王院士,就差流口水了,要不是身边的傅子聪拉着他,估计手也摸到御案上了。皇帝见状,笑骂了一声,命誊抄处出卷,考官可自便。
展开卷子,见众人神色俱是大变,元非满意地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开始吃,心里却骂宁国生,儿子我给你在这里拼了命偷窃前人著作,你就准备肉包子给我吃?别人怎么都是精致的小点心?不知道包子再好吃也会冷么,真是个傻爹爹啊,在这种地方开后门……
过了好一会儿,元非包子都吃了三四个了,突然御座之上传来了慕容彻的喝彩声,“好!好一个谏议十思疏。”
话说慕容彻猛地站起来,也吓了宁国生一跳,皇兄少有的不顾场合激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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