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陆砂得了钱槐递来的赵氏的口信儿。
“少爷,夫人要我跟您说一声儿,厨房里今儿个炖了您爱吃的八珍鸡煲,您看,是不是回府……?”钱槐比陆砂大了六岁,今年已经二十出头了,早在一年前,赵氏便借着自己个儿是钱槐姑妈的身份,给钱槐娶了媳妇儿,正是陆砂身边的大丫鬟,花旗。现下,钱槐是坪林贾家的大管事儿,花旗自然是升了管事嬷嬷。这两人倒是能力不错,帮衬着赵氏陆砂母子,将这坪林贾家打理的很是不错。如今,花旗恰好于陆砂乡试名次公布那一日诊断出了喜讯,钱槐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喜气洋洋的。
因为陆砂实在不喜欢如在京城时候那样,叫母亲作什么太太捞什子的,凭白拉远了感情距离——此为陆砂个人感觉,不代表当时社会风气——所以,循着旧制,规范了家里下人对主子的称呼,唤他作少爷,唤赵氏作夫人,当然,下人喊夫人还是太太就随意了,主要还是陆砂对“太太”这个词儿无爱,所以,一直都是叫赵氏作“娘”、“母亲”的。下人们知道了主子的喜好,有眼色的自然不会上杆子找主子的不痛快,不过是个称谓,也就跟着换了“夫人”的叫法儿。
“不必了,你回去让厨房里把这菜上了母亲的桌,我今日中饭连着晚饭也不回去用,只在阁里解决了便是。另外,你媳妇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也只管让厨房里做,便记在我的份例里。还有,告诉母亲,后俩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出门来,索性我今日便在考工阁待得久些儿,晚间与我留着侧门便是了。”摆摆手将一应事情吩咐了,陆砂便头也不抬地随着高义入了考工阁后院儿,被严密看守起来的工作室。
“知道了,少爷。我必是把话给您带到!谢少爷体桖!我家的这两人正想着厨房里邹大娘腌渍的酸梅子呢……我在这里先谢过少爷了……”钱槐跟着陆砂日久,自然是知道他的行事作风的,因此也不多劝,只满脸喜色地向陆砂道谢,心里盘算着,这回儿怎么也要去厨房里多捯饬点子好东西给自家媳妇儿补补身子……
陆砂打发了钱槐,径直往考工阁后院作坊重地而去。
“少爷好!”
“少爷,恭喜您高中!”
“少爷,您来啦……”
……
一连串的打招呼过后,陆砂才到了目的地——机关组作坊,技术研发重地。
机关组总技术工程师,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特别的称谓,尤其是民间的匠人。社会风气如此,即便曾经有开国□□在其中做了种种变革,可惜,都被不成器没眼光的后辈儿给破坏了。于是,匠人的地位依旧不是很高,普通人家的百姓做工匠到也没什么,但是高门大户就颇多看不起匠人的存在了。所谓上行下效,当今延续了其父的作风,并看不上工匠这行当儿,所以,工匠的地位也只是比之商人要好些儿——毕竟,商人在□□离世后几乎是立即受到了打压,可工匠没有。
在明知本朝国情的情况下,陆砂指着这些东西想要出头,其实真的是很难的。毕竟,那是一个不重视工人这个职业的皇帝,□□上国的想法日益深重,要如何让一个固执、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的皇帝去改变他这么多年来建立的人生观?这不是上赶着找死的节奏吗!但是,如果操作得当呢……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老刘,即机关组最高负责人刘广洪,下面的小工都喊他“刘头儿”,平级的都叫老刘。陆砂是主家,自然不会上赶着破坏规矩。这是等级划分鲜明的封建社会,没有所谓的人人平等,如果你表现的亲善些,那不会有什么。可是,一旦你说出人人平等这样的口号,那么就是很大的一个把柄,是明摆着把自己的首尾送到竞争对手的手中。你说什么人人平等呢?这不是与皇权相悖吗?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咩?!总有跟你不对付的人,在那里等着你犯错,然后好抓住这错处,一举击溃你。
“老刘,改革炼铁的法子现在不急,你只说说,其他的研究项目进行得如何了?”陆砂眉头稍稍皱起,想起先代的败家皇帝他就头疼,有这么往死了折腾的吗?明晃晃的打他们家开国□□的脸面啊……那可是你祖宗,不都说孝亲敬长的吗?不是以孝治国的吗?你们这么就差明着数落祖宗的不是,真的合适吗?
老刘憨实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虽然还带着几分辜负了主人家重托的愧疚,但是提及他自己擅长领域成功作品的骄傲也是一点不少:“连弩那块儿,根据少爷您提点的方向,我们几个老骨头折腾了半月,已经琢磨出了思路,现在已经制作出普通的连弩样子了。少爷您可是要检阅看看?再有就是,少爷数月前给我们弄到的那几支火铳样子,老李、老詹几个已经拆了一把,我们看了那火铳的构造,要造出更好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另外就是‘义肢’的研究了,惭愧啊……我们也分出来了一大部分的人手,可惜,不管怎么弄,也还是做不出符合少爷您构想的‘义肢’,做出来的机关人偶的四肢怎么也达不到人的四肢这样灵活的程度,而且还笨重的很!不过,少爷您放心,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一定会让少爷您满意的!”言下之意便是,害怕陆砂因为对他们的研究进度失望,而放弃这些他们投注了极多热情的研究项目。
陆砂笑笑,点头道:“这已经超出我的预想了,你们做得很好!只不过,弓弩和火铳那边的研究可以暂时停下来,日后再说。如今,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快制作出合适的‘义肢’,这毕竟是救人的东西,我赶着用呢!此事,我是拜托给大家了!我女乃嬷嬷能否再站起来,大夫是没法子可想了,如今,我只把希望都寄托在大家这里了,就看大家的了。”
说起这件事情,陆砂就颇为无奈。孙嬷嬷月前,也不过是十几天前的时候,被一辆马车冲撞了,受了不轻的伤,伤口还流出了不少血。原本没被马蹄子踩踏致死,也该是说声万幸了。可就在大夫来看过,服了几副药之后,情况忽然就恶化了,急性感染这样的事儿居然就发生了……现在,孙嬷嬷也不能行动,病还需好好养着,就是陆砂乡试过了这一件事情,给孙嬷嬷脸上添了点子喜色,其余时候,她竟然是颓废的几乎生出了死志!虽然说,以后不能行走了,的确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可是倒还不至于寻死。陆砂没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孙嬷嬷,她到底是这具身体的乳母,也不可能放着她不管不问。虽说有陆砂承诺为她养老,可是孙嬷嬷毕竟勤劳了大半辈子,临老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会是短期内就能调适过来的。孙嬷嬷又念着陆砂院考的事情,怎么也不肯让陆砂多多过去看她几次。陆砂没办法,也承孙嬷嬷的情分儿,只好在其他方面给她想想办法。
陆砂倒是也想自己研究出义肢神马的,可是,他上辈子就没涉及过医疗这一块儿啊!义肢怎么做,有什么理论,陆砂统统都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通。只得寄托在这些屡屡给他制造了惊喜的古代匠人们身上了,希望他们能早些研究出来吧!
老刘一愣,想着那位少爷的乳母他倒是见过,往日里他曾经去过贾宅里,因而有过几次与那位精明干练的女性来往,当然都是明着的公事公办。那样勤快的人,若是不能自由走动了,该是多么煎熬的事情?放在他自己身上这都完全不敢想象了!便冲着那位是少爷乳母的身份,他们这帮子老头子也该尽十万分的力气了!
若是往深了想一想,少爷待乳母好,这对他们这些下人啊、雇员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即便是乳母,那也还是脱不了一个下人的身份,要是犯了什么主家不能容的大错,那也照常是会被处理了的。先不说那位嬷嬷有没有犯错什么的,只说少爷这态度……乳母瘫了,只是奉养着就好了,没听说哪家的主子爷还要亲自为着小时候女乃过自己的老嬷嬷奔波劳累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少爷重情义啊!
即便他们这些普通的下人雇员没有孙嬷嬷那样受到少爷重视,可是待遇也不会太差不是?至少比那些刻薄的主家要好多了……他们这些人为人家做工,其实求的也不多,无外乎是养家糊口的银子、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再就是主家的善待了。如今,这些东西几乎可以说都得到了,那还有什么二心可生呢……
当下,老刘便立下了军令状:“少爷您放心!咱们不敢说自己的技术多好,可是要是所有人都投入到一个事情里去,有什么解决的法子也是很简单的。怎么着,咱们也不能在这件事上让您失望了!定是会在最短时间内制作出孙嬷嬷合用的义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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