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郊野外的,可要怎么回去?
虽然万分舍不得累着心水的马儿,但陆砂还是把受伤昏迷不醒的青年安放在惊电的背上。自己也随之坐上马背,总是要回去的,舍不得惊电的话,难不成要让自家靠着两条腿,走这么一个多小时的马程?这天下可没有几个这样的傻子!→→总而言之,就是自私。反正马本来就是养着代步用的么!
“惊电,回城吧!要是找不着回家的路,咱今夜可就得露宿野外了……”
嘴里念叨着,面儿上,陆砂却一点也不在意似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着急的情绪来。这妥妥的是不觉得会在野外露宿呢吧?
都说老马识途,想来马儿的确是能认路的。这不,天还没黑透了呢,陆砂已经带着一个伤患回到了坪林县城。虽然,去时连带着路上救人耽搁的时间只花费了一个多小时,不到俩小时,回来的路程连问路却耗费了四个小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进了县城,陆砂便不再急着赶路了,下了马背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倒霉催的伤患,那腿上绑好的绷带上虽然又晕染了艳丽的红色,但色泽不深,陆砂也就不担心了。反正要不了十分钟,他们就到家了,到时候再让门房去请个大夫,也不耗费什么工夫,流这么点子血,还是死不了人的。
这时候,陆砂是完全不把这人的安危当一回事儿,等知道了人家的身份,才在心里叹一声好险,又念叨着这人运气好,遇到了自己。要搁别家,遇到这样的事情,避之都还来不及,哪儿还会在荒郊野外的捡一个重伤的青年人回去?这人看着贵气,可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秉性就不是个好人呢?当然,自认为自己家里武装力量足够的陆砂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的。
贾宅的大门开了三个门脸子,正门是走车马,要正经出门时候才开的。俩侧的小门其实也不算小了,因为知道陆砂出去了没回来,早有小厮候着,再说,这会儿也没到关门落锁的时辰。
着门房张大喇叭去延请济生堂的老大夫上门来看诊,又唤来大管家钱槐,让他一边照看着,领几个人把伤患带回自己院子里了。
因着身上衣服在处理那人的伤口的时候溅上了血渍,脏了,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儿。除了搞研究的时候不在乎衣服干净不干净,平常时候陆砂还是很注重个人卫生问题的。这不,一进院子,便吩咐丫鬟小子烧水,少爷他要沐浴。
济生堂坐馆的大夫不多,但是也不是捉襟见肘的少,况且,这会子请医上门看诊的人家还真是非贵即富,若不是急症,一般人家谁会愿意多出那几个大子儿?就为着省了那走几步路的劲儿?所以,没用多久时间,张大喇叭就领着一位五旬上下的老大夫进了陆砂的院子。
陆砂院子里常备着热水,所以,丫鬟们在浴房里兑好了热水,陆砂就进去洗了。因着还有事情需得盯着,陆砂只稍去了去身上的尘土腥味儿,也没有如往常那样先泡上两刻钟,而是直接清洗了就出浴。
果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砂这边刚刚穿好衣服,走出浴房。便见了赵氏提着裙子面儿上带着焦急担忧,匆匆忙忙的跑来,浅水绿色的双鲤戏水缎子鞋面上都沾了细泥、草叶子枯尸,裙摆处还有些细细的泥沙印子。赵氏脚下不是很稳当的跨过门槛儿,看到陆砂就迎面扑也似的直奔过来,口里不停歇地问道:“环儿,我听下头说你找了大夫?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为何叫大夫?是不是下午的时候出门伤着哪儿了?你可千万别吓娘啊!哪里不对劲你可别瞒着我!大夫呢?怎么没在跟前儿照顾着?绣橘!绣橘!这丫头死哪儿去了?!让你好好照顾少爷的,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环儿……”
距离近了,陆砂才看清赵氏那一双红红的眼圈儿,心里一股子经常造访的暖流又缓缓升起,再度出来刷了一下存在感,温声安抚赵氏道:“是儿子的不是,没有让他们回禀您,让您担心了。娘,您悠着点儿,有事儿的不是儿子。快坐下,喝杯茶缓口气儿,别呛着了……别着急,我这就跟您说说这事儿,真不是为着我请的大夫!我在城外救了一个重伤的人,这大夫啊,是给这伤患请的,不是我……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麽?没伤着哪儿,更没有生病……快别担心了,瞧您,这急的满头的汗!您跑什么呀?甭管出了什么事儿,您也不能因为着急伤了自个儿,不然的话,您叫儿子可怎么办?瞧您这裙角,都脏了!可见您这跑得多快?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
得了陆砂的安抚,又用了压惊茶平复了呼吸,赵氏总算是冷静了许多,提着的心脏也落回了肚子里,眼里因着急分泌出的泪花没了凝聚成珠的机会,要掉不掉的悬在眼眶边缘,最后氤氲了整个眼睛,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把陆砂拽过来仔细地上下扫了一遍:“你这混小子!这回儿可算吓死你老娘了!我听着下头人说少爷叫了大夫进府,差点儿懵了!就怕你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叫我怎么活……幸好你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耐摔这呢,走这么点子路,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你甭操这闲心!当着这满府里的丫头小子都是死的不成?!你现在只与我说,作甚请的大夫?你救了什么人?我听说那人浑身都是刀伤剑伤,还血流不止的!模样极是瘆人!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可别是啥灾星盗匪的,万一是官府通缉的潜逃要犯,连累了咱们一家子可怎么办?我儿还是莫管这闲事了!”
因为赵氏这话,一边忙碌着的下人都看了一眼大夫病人所在里间,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但是想到自家少爷的秉性,然后又统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发出一点声响,心里默默想着什么,也没人知道。
陆砂眼里染上笑意,即便当家作主多年,自家娘亲果然也还是这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性子,不过,这样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情况不同,也得特别对待,还是跟母亲说清楚的好,省的母亲在言语上无意间得罪了人,也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有些事情或许可以提前进行了……
想着这些,陆砂也没耽搁了给自家娘亲解释:“母亲想得是,不过我观这人面貌,倒不像是什么坏人,当然也不能以貌取人。只是,咱们家也不缺这俩银子,佛家还有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不管这人是好是坏,咱们都是不怕的。您也别小瞧咱们家的护院儿,咱们家可就没有无用的闲人呢!”
赵氏没被儿子这么简单就说服了,满脸都是不赞同的意味儿:“环儿不可自大!咱们家的护院如何,娘还是知道一点子的,可也不能大意了!这人万一要是湘南一带的盗匪,那不就是引狼入室了吗?听娘的,咱们不管他!”
“娘,您先听我说,”陆砂笑笑,没有听赵氏的,自己倒了一杯茶递到赵氏手中:“我此番外出救的这人,恐怕并非寻常出身。观此人衣着……我是看不出什么地方产的料子了……但是也定然非富即贵。关键不是这个,而是那人所佩的丝络玉佩。”
赵氏被陆砂先前的话儿逗笑了,也松缓了心情,接话问道:“这与玉佩络子有什么干系?哪个佩玉不带络子的?你可莫要糊弄我!”
“儿子哪儿敢呢!”陆砂摇摇头,挥退了周围伺候的诸人。陆砂面上带笑,因见了赵氏笑颜才松了口气,心里却是默默地给自己带回来的那个伤患记上了一笔,谁叫他令得赵氏跑得那样急,差点儿伤到了呢?即使他完全不知道现在发生的这事儿也脱不了责任!“那人佩戴的是一块品相极好的黄玉,那玉佩上头缀着的络子却是极接近明黄的。咱们大庆朝只得一家人可以用这样的色道,您瞧着可不得仔细斟酌斟酌?若真是贵人,也不奢求人家是什么皇子皇孙的,仅只是个宗室亲王世子,也仅够了!岂不是个机会?咱们为何不归京城?连钱槐表哥成婚的事情,都没敢让舅舅一家来此处操持,缘何?不外乎一个白玉为堂金做马的金陵贾家!若是咱们家背后有个强硬的靠山,咱们哪里还用得着窝在这里小心翼翼?”
听闻这样的测度,赵氏有些意动,可惜还是放不开心里的一层担忧:“……如若我儿所言当真……那自是极好的……可凡事还有个万一呢!你便能断定,这人一定来历非凡?”
“这却是不能断言。如果这人身家一般,便权当是结个善缘罢!若这人是哪里流窜的盗匪,依着咱们家那些人,这么一个人也容易制服,他伤不了人!到时候只把人擒拿了送官便是,于我们也是一项功绩。若真如我方才的猜测,不也是一桩好事?”其实陆砂心里还有些没底,关键是还要看那人的品行。如果是个知恩图报、光明磊落的,对他们家只会有益,兴许有些不宜寻常百姓家知晓的皇家秘辛,可也不会招来祸患……当然,得防着这人的仇家。如果对方的品性不值当相信,那就有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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