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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冷烟暮蔼尽夕阳,祈君梦回醉云间
倪六掏出钥匙,打开地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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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而来的一股灰尘令他重重啐了口,咒骂道:“那帮孙儿也不将这打扫干净,呛得爷爷一鼻子灰!”
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闷声道:“赶紧进去把事办了,稍后七爷要召集大伙议事。”
倪六点了点头,自墙隅摘下火把,执火折点燃。他砸吧着嘴道:“老阎,你说这送水的差事哪个小厮做不得,为何偏要我二人走一趟?”
他将腰间的水囊拍的啪啪作响,继续道:“这下头到底关押的甚么人,七爷咋也不给个准话?”
阎鬼径自越过他,走下阶梯。“七爷不道明自有他的用意,你啰嗦甚么。”
倪六闷哼一声,不情不愿闭了嘴,他探出火把照路,却不料前方一张鬼脸凑将过来,给他吓得一跳,当即咋呼道:“死老鬼,这乌漆墨黑的地儿本来就够碜人了,你就别来考验Xiong-Di这点胆子了成不成?”
阎鬼不阴不阳笑了声,眼角肌肉抽动,带动四周青灰的皮肤,黑暗中瞧来,犹胜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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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六一阵心惊肉跳,待要指摘,突听得对方道:“前些时日,七爷亲自带人挑了千秋殿总坛。”
倪六沉下脸道:“那千秋殿我行我素,不守道上规矩,三天两头同我岚山阁作对,得此下场也是活该!”随即皱了眉头,道:“听几位弟兄说,这趟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阎鬼背过身去,将那张鬼脸隐在黑暗里:“不,那一日行动,生擒了一个人。”
倪六狐疑道:“甚么人?”
阎鬼道:“那人收押时,七爷吩咐将他全身衣物剥除,发丝、指甲俱也严密的清理了一番,未免他在牙齿中藏毒,还下令拔去他的臼齿。”顿了片刻,他又道:“不单如此,为防他有力气逃脱,七爷特地交待除了清水,不准予他喂任何食物。”
倪六一怔,迟疑道:“如此大费周章,擒来的莫非是……”
此时二人已步下石阶,阴湿的地牢里,隐约传来铁链摩挲之声。阎鬼拿下巴朝前努了努:“里头锁着的便是。”
倪六凑将上前,举起火把往牢里一照,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火光下,一名浑身赤裸的男子被捆于木桩,寸许宽的铁链自他肩胛骨穿过,一头连着颈上的铁枷,另一端深深钉入身后的墙砖,殷红的鞭痕在他一身雪白的肌肤上遍布交错,两支铁钉分一左一右,将他的手掌固定在木桩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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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闻见动静,他长睫轻颤,苍白的唇逸出一丝呻吟。
倪六见他质似薄柳,弱不胜衣,心下嘀咕道:这便是从千秋殿擒回来的杀手?就这病秧子,七爷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罢。
阎鬼瞥了他一眼:“你可别小觑他,先前看管他的弟兄也是瞧他无害,一时疏忽大意,最终教他咬掉半截手指。”
嘴里‘嘶’了一声,倪六不信道:“当真如此?”
阎鬼道:“莫不然,为甚将这送水的差事交予你我二人?”
想了一想,倪六将信将疑的往里瞅了眼,掏出钥匙,打开牢房,待要进去,阎鬼将他一拦,道:“你守在门外,万一有甚异动,也好上去喊人。”
倪六颇是不以为然:“他被锁了琵琶骨,还能翻了天去!”话虽如此,心下却也明白对方这般行事才最是稳妥,从腰间摘下水囊递过,嚷嚷道:“小心些,可别教人咬掉手指脚趾。”
阎鬼接过水囊,反手关上牢门。他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将手里的水囊拔去木塞,面无表情道:“莫要耍甚么花招,不想渴死就自个儿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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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半敛眼眸,虚弱的动了动唇。
阎鬼伸出两指扣紧他的下颚,猛给他灌了几口。
男子呛咳起来,清水自他的口唇溢出,合着眼泪一同滴在地下。
牢外的倪六见到这一幕,心里莫名一软,不由叫道:“死老鬼,你不会温柔些?”
阎鬼回头叱道:“温柔个屁!你当是暖阳阁里的小倌,能给你暖被窝?这条毒蛇手底下不知败了多少条人命!”见对方支支吾吾,又白了他一眼,道:“开门!”
倪六将钥匙插进锁孔,暗道这死老鬼当真一点不懂怜香惜玉,怪不得至今孤桀一人,抬头却见牢里那人双眉紧蹙,哇一口吐出鲜血。
阎鬼方才转身走出,顿也教这变故惊了。念及七当家曾严令交待,未盘问出结果之前,绝不可伤其性命,忙回身去探他腕脉,欲查究竟。
倪六在外头大呼小叫:“老阎,可是那清水有问题?”见对方只皱眉不答话,索性进得牢房,低头去查验血迹。
阎鬼待要喝止,已然不及,突然间噗的一响,一道水箭犹如电闪,疾中倪六脑后!
风池乃人体风邪蓄积之所,足少阳、阳维之会,强击之下,能令人四肢瘫软,全身酸麻。(
猎香神诀)倪六只道对方喝水中了毒,哪料他竟会忽地发难,刹那间受他偷袭,直接两眼一翻,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阎鬼见他倒地,拔出月牙双钩上前,却不及对方喷吐水箭之速,但见双手被缚的男子口唇一张,一簇银丝噗得射中他膝上软骨。
剧痛之下,阎鬼单膝跪地,瞥见地上的牢门钥匙,忙伸手将之抛开,同时回身一斩,意在削去对方一只手掌。
男子的唇边荡开残忍一笑,竟是不顾铁钉穿肉之痛,硬生生将右掌自木桩上拔了下来!
双钩挥空,钥匙落入对方掌中,眼见一只血肉淋漓的手掌正朝自己挥来,阎鬼瞳孔骤然一缩!
倪六不识此人身份,他阎鬼却是深知肚明——千秋殿殿主冷祈,岂是心慈手软之辈!
一瞬间他面若死灰,直是闭目等死之态,紧跟着脖颈一痛,黑暗袭来。
冷祈斜睇着脚边二具躯体,寒声道:“算你们命大。”适才两下出手,若在平日,对方免不得脑浆迸裂,而此际他被锁了琵琶骨,又饿了将近十日,气力早已不济,哪还有精力杀人。
用钥匙打开枷锁,拔去左掌长钉,他忍着锥针刺骨之痛,将铁链一寸一寸抽离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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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一响,铁链跌落在地,冷祈浑身汗如浆出,鲜血混着汗液流到脚下,湿了一滩。他靠在墙边,一双浅珀色的眸子狠绝暴戾:“宇文无极,今日之辱,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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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斜下树梢,襄王府的画阁朱楼,亦在夜晚的烟岚中淡去铅华。
漆黑一片中,唯有书房的窗户透出一丝光亮。
耀耀烛光之下,可见方案后端坐一人,五十许年纪,华服宝冠,玉带绣袍,脸庞削瘦冷峻,目光深邃阴鸷,正是襄王方舒怀。在他身侧立有一中年男子,眉长入鬓,颚下微须,作道士打扮,正是其麾下第一谋士公输瑾。
方舒怀从卷上抬起目光,轻声叹了口气。
公输瑾察言观色,眼珠子转了转道:“王爷这番长叹,可是这一趟进宫,朝中情势又有变化?”
方舒怀望了眼窗外,道:“确是如此。”沉吟半晌,接着道:“皇上欲册立骁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氏为后,刘后为巩固自身势力,软硬相逼,教他立了节度使郭崇的孙女,此事之后,皇上于刘后表面惟命是从,实则貌合神离。朝中那些庸臣,更是迫不及待地向刘后献媚取宠,搞得一片乌烟瘴气。”
公输瑾寻思道:“卑职也听到流言蜚语,说程大人伺机献上《武后临朝图》,想劝刘后遵循武帝建刘氏家庙。”
方舒怀‘哦’了一声:“消息走得倒是快。”望了对方一眼,颔首道:“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公输瑾微微一惊:“程大人当真给刘后献图了?”
方舒怀哼了声,将书卷重重抛在案上。“程琳那点小心思全摆在明面儿上,被人拿来当qiang使,还自鸣得意。即便刘后有称帝的念头,又怎敢宣之于口?那天他呈图,刘后当即将之扔到地上,当面将他喝叱了一番。”
公输瑾拈着颚下短须,进言道:“王爷,如今朝中dang派割据,暗涛汹涌,依卑职看来……实乃良机不可错过。”
方舒怀面色稍动:“公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公输瑾压低声音,附耳过去:“王爷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属下提到的铁矿一事?”
方舒怀颔首道:“自然记得,此事办得如何?”
公输瑾继续道:“十拿九稳,那纪凌天原是不识好歹,后来卑职……”话道一半,突然间他一双细目之中精光爆射,低声叱道:“甚么人胆敢夜闯王府!?”
他手腕一抬,案上一只茶杯便朝着窗外丢掷出去,去势之疾,犹若电光火石,隐携风声。
一道身影翻入屋内,手臂倏地探出,接住了茶杯。不过杯上暗藏的内劲,也令他腾腾退出数步才勉强站稳,不致跌倒。
这人放下茶杯,单膝跪地,道了声,义父。
方舒怀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脸色一沉:“你如何会搞得这般狼狈!”
但见地上这人,长发散肩,面无血色,一身衣衫尽也被血水浸透,正是从岚山阁的牢狱中逃脱的冷祈。
他跪在地上,黯然道:“孩儿无用,不仅丢了千秋殿,还教人捉了去。”咬了咬牙,道:“请义父再给孩儿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孩儿继续为义父铲除心腹大患!”
方舒怀将书卷丢在他脸上,怒道:“没有的东西,还有脸滚回来!”
公输瑾上前劝道:“王爷息怒,少主也是一时不查,遭了那些贼人的道。”
冷祈伏在地上,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请义父再给孩儿一个机会!”
方舒怀面色稍霁,冷声道:“本王交待你的任务如何了?那栖云庄庄主可还活着?”
冷祈浑身一颤:“……尚未得手。”
方舒怀冷笑道:“一个普通的商贾也除之不去,你还回来做甚么?”
冷祈苍白的唇噙起一抹嗜血笑意:“义父放心,千秋殿覆灭之前,杀手倾巢而出,便就是为了取他性命!”-
未完待续- <u>如果您喜欢本作品,请记得点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发表评论,这是对作者最好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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