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落红不是无情物
隐沦在她面前停下来。轻轻问道：“你的脚不疼了？”
小夜摇头道：“是啊，睡了一觉，又上了药，早就不疼了。”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人伦揽起衣袍，在她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他安静下的时候，眉宇间会有一种萧索、寂寞和苍凉。
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个调皮任性、爱说爱笑、爱吵爱闹的小夜会突然消失了呢？
到底是改变了她？又是什么让她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许久，他忍不住问道：“小夜，是不是他们怪你？”
“什么？”小夜迷惑的问道。
隐沦垂下头道：“他们怪你……阻止杀我。才会丢了飞天门。”他轻轻垂下头，额前的散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从树叶间泻下来细碎的阳光跳跃在他的头发上，闪着金蓝色的光泽。
他想，一定是连家兄弟因为北疆落在自己手中，而之前他陷入为难的时候她又处处偏袒与他，所以才会迁怒与她，对她吵闹声怨恨和敌意吧！连天月曾经亲口说过，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只是他检回来的一个弃婴、那么，他们还会好好对她吗？
“不是这样的。”她微微摇头道。
“不是这样，那你为何会一个人到了这里？”隐沦问道。
“我不能往东去，怕给燕落帆添麻烦。只得往西走，于是就遇到了你。”她缓缓说道。
“小夜，你终究还是不可说。”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感到很是悲伤和无助，摇了摇头，在心底叹息：我忘了呀，即便在我的心里把你当成一切希望、光明，高高在上如神邸，但是在你的心里，我还是什么都不是。我给你留下的，是否只有幼年时那深深的上海和无法抹去的阴影？
你的心事，又岂会让我知道？我真的是很傻啊自不量力。那时候是我的无知和懦弱，才造成了今日的结局。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很快忘记那件事，就像曾经的过往中任何一件不好的事一样，但是后来才知道，忘记被人伤害，远远要比忘记伤害别人容易。
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了，若是能够回到九岁那年，我宁肯死，也绝不屈服与连天月。我要让你知道，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想要以后都陪着你，听你说话，让你不会再感到寂寞。我要让你永远开心、快乐……
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小夜，即使你原谅了我，但是我在你心里留下的那道伤痕却是永远无法抹去，是吧？
是我的自私、懦弱和贪婪害了你，那时候的我太渴望得到力量，为了能够生存，便和连天月达成了共识，伤害了最无辜的你。
本以为，在我的生命里，只有力量才会让我摆脱黑暗和痛苦得到救赎，而后来才真正明白，我这一生，唯一的救赎只有你。
可是，无论我拥有了什么，也无论我得到了什么样的身份，在你的心里，我却什么也不是，甚至还不如当初那个卑微的奴隶。
那么，如今的我究竟是什么呢？小夜，你可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埋藏了多年的愿望，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实现它。
“小夜！”他有些无奈的唤出了声。
小夜别过脸看他，夕阳中他的发丝呈现出一种深浓的墨蓝，晕出绚丽的光彩，发丝下的侧脸线条优美而流畅，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他的眼睛很大，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忧郁和悲伤。
蓝色，本来就很容易让人想到忧郁。而他几乎全身都是笼罩在那深蓝的忧郁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他的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从小到大，无论他是怎样的冷漠，怎么样的残酷，那种感觉不但没有变淡，甚至越来越强烈，所以十四岁那年无意中再次重逢之时，她还是偷偷的选择了原谅。十八岁再遇到他，她会尝试着接近他、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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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沦侧过头，正好看到小夜在看着他，眼中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她的脸上很平静，无喜无悲，淡然的如同天边的晚霞般不惊轻尘。无论怎样的她，都是最好看的。他轻轻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小夜啊，你能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吗？或者，你有什么愿望呢？”
小夜有些错愕，微微愣了一下，别过头道：“我想要的，你没有。而我的愿望，也是再也无法实现的。”
隐沦听得心头有些难受，不甘心的问道：“你说出来，究竟是舍呢么？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办到。”
小夜望了他一眼，有些感激，有些悲悯，道：“我想要的，是你没有的、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如何能够给别人呢？”
他的头蓦的垂下，有些颓然，双手在袍袖中暗暗握紧了，眼中似乎有痛苦的神色在挣扎。
真的呀，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如何能给别人？
“以前，总是我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可是现在我没有了快乐，却没有人能够带给我。”她微微一笑，有些哀伤和凄婉。
陪我游离于世
隐沦的心猛地一颤，转过身子道：“那么小夜，我做啥呢么可以让你开心呢？”他的眼神很认真、很诚恳、烈火般灼灼。
小夜抬起手拢了拢额前的发丝，忽然惊叫了一声，望着空裸的手腕道：“哎呀，我的镯子不见了？”
“啊！”隐沦也是一惊，却见她举着一只手，望着空空的手腕，很是焦急和痛惜。而另一只手腕上，系着一条用细碎的珍珠穿成的的手链。
“那只手镯很漂亮，我可喜欢，而且是别人送的，怎么会弄丢了呢？”她急切的站起来，在树下徘徊者。
隐沦也忙站起来，道：“小夜，别担心，一定会找到的。”
“可是上哪里去找啊？丢了人家的礼物，太不好了。”她跺着脚焦躁不安的说道。
“那是我送你的，别怕，找不到也没关系。”隐沦安慰她道，
“不管了，我很喜欢，既然你送我了，那就是我的。我一定要找回来。”她打断了他的话道，
隐沦似乎有些欢喜，拍着胸口道：“好吧，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你找到。”
小夜这才放心了，就像六岁那年丢了一只毽子因为找不到急得快哭了时听到他的话一样的安心和信任。
想着想着她的心里就涌上了一丝惆怅，喃喃道：“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对我好点呢？”
隐沦微微一怔，半晌才开口道：“那时候我没有力量保护你！”
“我何曾要你保护过？我只是很单纯的想和你玩啊！”她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为……”她顿了顿，他的心里便开始紧张起来。那些年他一直都在想，她是金枝玉叶，尊贵且高高在上，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奴仆役，低下的如同一类尘埃。而她却肯纡尊降贵的来找他，甚至愿意救他的命，这是出于何种动机呢？
想让他此后死心特地做她的跟班，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样效忠她吗？或者只是无聊的想找乐子，故意逗弄他？
亦或是……
曾经猜测过无数种答案，但每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另一方面却又希望真的只是如此，那样至少会减轻他内心的愧疚。
虽然那时候的他什么也没有，一颗心早已被黑暗和仇恨重重包裹，阴郁冷漠的不近人情，但他却还是渴望光明和温暖，他不想永远活在绝望和黑暗中。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被那种纯真和明亮所吸引，她有一颗纯净的不含一点儿杂质的灵魂，她的身上似乎能散发出一种光芒，那是欢快、活泼、健康、积极的生命之光，那种光芒刺破了黑暗，直直照进了她阴暗的心底。
因为太美好了，他反倒不敢靠近，生怕那会消失。
于是他走开了，却躲在暗处，远远的看着。
她落寞伤心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始难受，所以一向厌恶并排斥所有人的他，第一次主动接近了那个小女孩。
两年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人说话，因为长时间的自闭和沉默，让他说起话来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才说出了四个字，“你回，我找！”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随后他就闭口了，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那么难听，比起她百灵鸟一般婉转甜美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
他那一夜提着一盏灯笼，拖着沉重的铁链在院子里转了一夜，石缝间、草丛里、花圃中都一一找遍了，直到天亮后他才找到，那只彩色的羽毛毽子原来落在了合欢树上的鸟巢里。
他爬上树去取，在下来的时候脖颈上的铁链子却挂在了树枝上，他的身子蓦然间悬挂在空中，若不是那根树枝突然折断，他早就被勒的断了气，
他把那只用自己生命还回来的毽子捧在掌心里，心头石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和快乐。
因为他那时才发觉，自己原来很想看见那个穿着漂亮衣裙的下女孩，更想看到她因为找到了毽子而欢喜开心的样子。
当她终于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将手藏到了背后，心里犹豫这要不要给他，他怕若是给了她，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他很想常常见到她，但是他又是在不忍看到她失望焦的样子，所以他终是给了，于是便看到了她比花儿还娇美的笑颜。
“因为那时候你看上去很不开心，也不说话，所以我才经常去找你，陪你说话，是想让你快乐起来。我想看到你和我一样开心，因为我们都是孩子，哥哥说孩子就要快乐，把忧愁烦恼都丢给大人。”她眨着眼睛道。
隐伦的心有一次震撼了，竟然是这样啊？却原来是为了他，而他为了减轻内心的愧疚与自责，多少年来却一直在逃避者，否定了她当年的真正用意。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却感觉心里的罪责似乎又加深了一层。他想，将来总有一天他不是被自己的心魔吞噬，就是被对她的歉意和愧疚所打败吧！
真的，亏欠她的这一辈子都还不了了。不仅仅是一条命，还有一颗心，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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