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楞了一下,“之前没有想过,我来挑战诺亚这个角色的本意,是想要扩宽一下自己的戏路。你知道的,我的所有角色,把相貌模糊出去,其实都是有些相似的。”
他说到这里自己把烂熟于心的剧本又拿了过来,翻开一页,“q19也不例外,他被分配给诺亚，这个天才年轻人赋予他灵魂,灵魂有了，感情也有了，他沉默的喜欢着诺亚,忠诚，温柔,我能赋予出来的，是本我的灵魂……”
“那为什么不拿这个你直接来赋予他灵魂？”顾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按住陈述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说要扩宽戏路，是你已经分不清自己演绎的那些灵魂人物了吗，你觉得他们有些类似，所以想要尝试一个完全不同的角色？”
陈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因为那些角色演的都差不多，国内的剧本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太过于沉重的戏份导演都不趋向于找我，上次获奖的那部电影也是因为主角中途出了意外，投资各方面都到了，已经没办法停拍了，编剧改了一下剧本接着拍，温升争取到的，而我成了那个替补，最后真的获奖，也在我的意料之外。你知道吗，开始试镜的时候我费了很大的心思，导演一句话就把我打回去了，说你的脸演这个，真的不适合，长得太好。导演没有其他方法才选择的我，如果这次尝试的开始依然如此，以后真的要被观众定型了。”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想呢？做到领域的极致不好吗？人们想到这个地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顾寒凑近，两人像是小情侣一样在角落的一边坐着嘀嘀咕咕，“其实你刚才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长得太好了么，你长得好我才喜欢你啊，这没什么错。至于定型，你今年才二十八，怕什么呢，到了中年成了美大叔，可以去演美大叔，到时候迷翻一票小女生。”
陈述被他说的天花乱坠，哭笑不得，“你啊你，为什么说着说着又开始调侃了。”
“我很希望和你一起演这部电影。”顾寒正色，“你知道吗，刚才试镜的过程中我努力让自己是诺亚，我也成了诺亚，想到q19的时候，就想到了你。我想，如果是你来演这个机器人，那整个影片，都会成为我们的无声的告白，不是像有些地方说的那样，荧屏麦麸，而是我真的爱你，和怀恋你，如同你当初做的那样。”
陈述呼吸一滞，心跳加快了一拍，他口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顾寒太会说话，把他之前的忧虑都给推翻了，让他想，自己原本怎么会突然那么矫情，那是他么。
“所以啊，这角色的个性是不是像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赋予他一个怎样的灵魂，而灵魂都是细节表现出来的，演员的成功在于塑造经典的荧屏形象，让那些人物血肉丰满起来，就像书里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人那样，活在心中，有些角色可遇而不可求，那是缘分不到，求不来，到了一定时候，这扇门就会朝你打开。”顾寒说完自己先笑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陈述喃喃道，然后猛地扭头，这么一动，不小心轻轻擦过了顾寒的唇，有些冰凉，颜色淡淡的，挠的陈述心痒痒，却动不了，自己的脸又像是烧了一样，不知道红了没，只能拿话当做搪塞，“你的话让我悔悟，我之前太性急，很多事情操之过急，以至于差点遗落了最为重要的东西，角色才是最重要的，演员只是一个中介。”
“这是徐道老师教我的，”顾寒面带得色，复又自己摇头，“其实我也是引申过来的，无论哪个领域，到最后都是产品比出产人有名的多，比如我原本的风投公司，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谁，但这并不妨碍公司那时候越走越好。每一行卓越都有其道，但说到底，都是做到极致，我想你如果在这一行把那些人物都演活了，一千个人有一千种面孔，哪儿可能两个一样呢，去瞧瞧那些人的分析，你身在戏中，很多时候反而自己先障目，看不到自己多好。”
“而且这次，你没有露面，这算是一个短处，却也是你趁机发挥自己长处的地方，让这个没有表情，没有眼神传递的机器人拥有自己的灵魂，让人相信他确实和人一样，那么你不是更成功吗？脱离脸的优势劣势，用演技征服这个世界。顺便也让我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顾寒说到最后也不忘记打趣他，在床上吃亏了总要在嘴上占一点便宜。
“等下如果给试镜时间，就用那最经典的一幕吧。”陈述主动提出建议。
最经典的那一幕，就是诺亚藐视社会属性的所有规则，向q19告白那一幕。
陈述终于把自己的心结除了，他对自己演戏要求太过于苛刻，顾寒虽然步入这个圈子也才不到三年，翻阅那些前人，也知道十年对于一个巨星的成长真的只是一小段时光。
陈述的打磨过程很慢，从十八岁出道到如今逾十年，只是第一个阶段。快餐时代容不得人成长，人人都加了催熟剂，拼命的往前奔，要曝光率，要成品，要赚钱，什么都接，烂片无数。
每个人都在浮躁，他能够保持初心，在演戏这上面单纯思考，不想自己被禁锢，对角色吃透，有些却仍然是他现在的年龄无法hold的，即便是出产了，也会很快被人们忘到脑后。
正如那句话，连《富春》这种都能捞两个亿，谁还想沉静的拍戏呢？
陈述这块璞玉走的从来都不快，但成器那一天，势必要让所有人都惊叹。
顾寒想，如果他成为了导演，他一定要陈述成为他的专属主演，用好剧本把陈述勾过来，然后，哦可以不用剧本勾过来，可以用其他方法。然后他们可以双赢，到那时候他获得最佳导演奖，上台领奖可以说“陈述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可圈可点”，在万众瞩目下给陈述打广告，然后陈述给他打广告，“感谢顾寒导演的指导”如此这般。
这些都可以放到人生的下一个十年去做，他还能拍几年的戏，哪一天觉得厌了烦了，就去进修学习，学习该如何做导演。
人生很久很长，分成十年也不过是七个八个，前两个错过，后一个大约是走不动的念头，养花养猫，两个人晒太阳聊天，看书散步，大约最美的时光也不过如此。
被导演叫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试镜的留在长凳上坐着。窗外的夕阳有些红，散发着温暖的光泽，斜斜的打在两人身上。顾寒坐在陈述的左边，落日余晖印在他头上，散发着金色的光泽，陈述往左边扭着头看着他，觉得这色彩漂亮极了。
乌黑的头发上有金色的光泽，眼睛是海水的蔚蓝和黑曜石的乌瞳，如果这眼睛长在一个性格尖锐的人身上，大约会被骂成妖孽，但顾寒不会，他性格太稳，时间打磨成最为圆润的样子，珍珠白一般，让人觉得舒适，哪怕偶尔会对他进行言语上的调|戏，他也觉得那是幸福。
他想起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在有生的瞬间能遇见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他太好运，先是遇见，后错过在生死之间，现在能和他说话，还和他有过最近的接触，这是老天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慈悲，仿佛把他前二十年受到的苦楚都补偿给了他。
“顾，你说的朋友就是他吗？”罗伯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印象，不得不说陈述那种典型的君子气质让他有着深刻的印象，这让他第一印象也否定掉了陈述来饰演诺亚·艾尔的可能，长相上陈述也不占优势。
顾寒则不一样，顾寒是混血，他的双瞳真是太富有特色了，他诠释出的诺亚触碰到了诺亚的灵魂，加之他的长相又为他增分，最后拍案就是这人了。
“是的，导演，我认为他可以尝试一下q19，不是吗？”顾寒彬彬有礼，态度谦和而不卑微，“之前他尝试诺亚失败，可以问一下您的拒绝理由吗？”
“沉默，温和，他想要演出疯子，但那不是灵动的，而是静水流深，加之他的长相不是我心中的诺亚，你们东方人的长相在这时很吃亏，我不想隐瞒这一点，我想你也体会出来了。”罗伯特有话说话。
“沉默，温和也同样是q19的特点，”顾寒微微颔首，又抬头，脸上又带上他特有的狡黠的灵动，“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五分钟。”罗伯特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天空，“我的妻子还在等我吃饭，我不想失约。”
顾寒和陈述默契的点点头，两人没有说话，陈述进入角色很快，他脸上没有表情，眼中隐隐约约有什么在动。
q19并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机器人，所以他注定没有表情没有眼神交流，只能用肢体动作和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台词一多就苍白，动作又不能有大的动作，这不是动作戏，而是感情戏。
人物的内心挣扎，诺亚的孤独，q19的忠诚，不离不弃，大环境的湮灭新生，小人物的悲欢喜乐。
***
“14，你说，爱情是什么？”诺亚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出这个问题。
他偷偷瞄了那个机器人一眼，机器人还是那副干巴巴的样子，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诺亚捉弄他，他也不生气。
他该不会给我背定义吧，诺亚忽然轻轻皱了一下眉，眼神像是吃了什么苦的东西一样，觉得自己果真是在找苦头吃。
果不其然。
机器人微微侧头，搜索词库里的答案，“搜索结果显示，爱情指男女之间相爱的感情、情谊。”他说罢似乎是奇怪为什么诺亚会问出这个问题。
诺亚的脑域开发超过了55%，这已经是把超级光脑pk掉的一个数字，只要诺亚想，他可以知道任何答案，无论是心理学，或者是数学，亦或者想要学医，世界上的一切问题，到了诺亚哪里，都不会是问题。
诺亚努力抑制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那我再考考你，可以给出答案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情产生么？”
q19的动作僵了，他慢慢的转过身，扶着舱壁的扶手，飘到了诺亚的上面，两人悬浮在休息舱中，q19放开手，按了自己胸上的按钮，机械的声音想起来：
“神经递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激素，和5-羟色胺的释放的苯丙胺，相同的化合物刺激大脑的愉悦中心和导致的副作用如心率增加，食欲减退、失眠，和强烈的激动。”放完之后q19终于城市额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诺亚败给他了。
“你为什么要问？”q19反问。
“因为我发现我可能喜欢上了什么。”诺亚闲闲道。
q19忽然靠近他，在他的脖子间嗅了嗅，似乎是不相信什么，绕着诺亚整个一圈，回到原地，声音中带着疑惑，“这不科学。”
“……”诺亚知道他做什么，“神经递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激素，这些都是生物采样出来的结果，一千多年前的信息你也保存，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错的，前一步的出来结论，下一步就可能任何结果都是错的。这就是科学，永远踩在过去巨人的肩膀上，摔下来，前赴后继，都相信自己是对的。”
q19不知道该怎么对话，只能默默的，默默的。
“是谁？”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q19才问出来这句话。
诺亚眼中是计划得逞快乐，“是你。”
诺亚把重力系统打开，他自己提前做好了准备，忠诚的机器人q19没有提防，直接摔在了地面上，诺亚单膝跪地，伸手捞他。
q19从地面上爬起来，“您的语言系统出问题了吗？”
诺亚一愣，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这么问？”
“这并不适合开玩笑，诺亚。”q19鞠躬，身为一个机器人，他的本分就是保护诺亚，并且永远陪着他，这是他出现的意义，但这其中设置好的程序并不包括陪诺亚谈恋爱，“机器人不可以拥有感情，有向人类进化趋势的机器人都将被自我毁灭，我的耳后有监测器，脑域出现波动，时间修改器就会归零。”
那时候，他将被杀死。
诺亚伸出的手空了，q19并没有接过来，而是自顾自的站起来，像仆人那样低着头，谦恭。
“你在害怕，害怕自己被归零？”诺亚忽然转身，看着舷窗外的黑魆魆的夜空，从未有过白天，在宇宙中漂流就是这样的感觉，这里还是拥有星辰的地方，一旦以梦境扩溯时间，进行跃进，那将是漫长的黑暗，三无地带。
无时间，无空间，无光明。
q19将自己出场时的出厂设置，一句一句念出来：
“1.cannot^under^any^circumstanceharm^another^human^^provide^help^for^humans^in^dire^needs
2.cannot^disobey^a^direct^human^order^as^long^as^it^is^not^in^violation^of^law1.
3.protect^its^own^existance^as^long^as^it^does^not^violate^law1^and2”
(1.机器人绝不能伤害任何真人。)
(2.机器仍要服从人的指挥。除非违反第一定律。)
(3.绝不能伤害自己。除非违反第一.二定律。)
q19把规则背了一遍，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到一边。
诺亚被他气的要死不活，“第二点是什么？”
“服从人的指挥。”q19下意识的背了出来。
“对啊，所以你要服从我的指挥。”诺亚转身过来看q19，面无表情，“我不相信，你没有感情。”
“产生人类的感情，将被视为危险进化，予以清除，这是规则。”q19一板一眼。
诺亚瘫坐在休息舱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壁，眼神冰冷。
“库尔特·冯内古特说，不管由谁控制，人类生活的目的都是爱身边那个应该爱的人；阿娜伊斯·宁说，爱是接纳对方，无论对方是谁；司汤达说，爱情就像发烧，来去全不以意志为转移……爱情没有年龄限制；文学史殿堂的尽头供奉着真爱之神，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有什么规则可以凌驾在人类的感情之上？”他猛地抬头，盯着q19，“我记得时间震荡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骗不了我的，你有人类的感情，为什么非要不承认？”
“因为，”q19说这句话颇为艰难，他不再是机械式的发出冰冷无情的声音，而是用机器人特定的发声系统，他的程序很高级，大脑内部镶嵌着灵魂程序，他说这句话很温柔，像是千万年来从不曾改变，“我不是人类中的一员，我只是一个，机器人。”
被成为卑贱的虫子的机器人一族。
****
罗伯特已经忘了喊停。
他注定错过约定，因为眼前这场表演超出了他的预料，演戏的人入戏，看戏的人痴迷，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表现的却是自己的心声。
陈述在表演的时候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神，还有自己的表情，做到了“三无”，无口无心无表情，他当自己是机器人。
陈述演绎出的q19，在讲话的时候，无论是背引发爱情的生物原因，还是说机器人三大定律的时候，手都会微微抖。
而不说话的时候就是沉默，他头总是往顾寒饰演的诺亚那边偏，而不被诺亚发现。当诺亚试图向他靠近时，他反而会后退，让诺亚对他主动退避。
这是一种隐秘而克制的感情，连q19都主动规避，他不知道为什么，却知道这样的感情，不能触发。
就像人知道，烫的东西不能去碰一样，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
“你最初找错了自己的定位。”罗伯特看向陈述，“和那些人一样，你也一度认为我会继续喜欢疯子，但人也是会变的。感谢上帝，你终于找到了自己，我想我很欢迎你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你和顾一样都是十分有能力的人，顾比你更清楚自己适合什么。幸好你这头迷路的小马找到了路。”
他说完跺了跺自己的脚，刚才看着看着入迷，一直站着不动，这时候终于感觉到自己血液不畅通，腿麻脚麻，“我想合作会非常愉快的。”
直爽。
陈述顾寒对视，然后齐齐伸手，“合作愉快。”
动作齐刷刷，方才的默契不知道飞到了那里，罗伯特挑眉，英气逼人，顾寒忽然觉得这菊花老头也挺可爱的，他两只手各牵一人，把顾寒和陈述的手合到了一起，咬着烟斗吐字不清，“我想这话应该你们对彼此说，之后我的住手会找时间和你们接洽，关于片酬和开机时间问题，都将在签合同之前谈好。”
他把这一串话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倒是陈述和顾寒在后边慢悠悠的，天已经傍晚，路边人都很少，他们的车停在离这里一条街远的停车场里，走过去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两人也不着急，偷得浮生一日闲，异国他乡不避嫌，牵着手走在街道上。
“我在想要不要在家里也制定以下三大规则，让你提前适应一下机器人的生活。”顾寒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想机器人做的我大部分都做了，并且还是全自动不用充能。”陈述难得学会打趣，“我会做饭，会洗衣，会擦地板，写的一手瘦金体，会陪主人一起玩拼图，还会偶尔陪|床，虽然次数很少总是很忙不过也很满足了。”
他停在一处，一本正经的数着自己的优点，路灯亮了，华灯初上，顾寒不觉繁华，只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多好。
陈述好不容易数完自己的优点的一半，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够用，伸开手掌把顾寒的手从口袋里捞出来，加上了顾寒的手指，终于在四只手掌用完之前把优点数完了，眉眼温柔，嘴角含着笑意，“所以你根本不用制定三大规则，因为我自己给自己订下了规则。”
因为曾经错过，所以十分珍惜。
天体运行定律，有行星围绕中央恒星的，有双子星相互绕着旋转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吸引和平衡。人的爱情也是如此，吸引让他们彼此走近，而平衡让他们以一种温和又不过火的方式，走下去。
顾寒不知道该说什么，所幸不再说话，牵着陈述的手指，继续往前走。他觉得无论前方会有什么，都放不下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觉得身为主人也应该给你一些甜头。”顾寒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说吧，你想要什么？”
陈述紧走了两步，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从顾寒牵着他到两人十指交缠，他附在顾寒耳边说了些什么，换成了顾寒耳朵变红，陈述笑，整理了一下顾寒的围巾，把那有些红着的耳朵捂上，有没有人，都不会给旁人看到。
“虽然你要求很过分，不过我勉为其难的答应。”顾寒声音中带着笑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上了心，有了爱，自然就放不下了。爱情男女，饮食男女，男男女女，事业顺风顺水，心流浪的久了也想要归宿，如果那么巧一个人正好在你身旁，为什么非要拒绝呢？
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声音也渐行渐远。
***
谈判陆陆续续修订，合同签好之后已经是两周后了。
两人搭飞机赶回c国，参加简笙的葬礼。
龙族的票房最终定格在二十亿上，c国电影的一个里程碑，然而却像是讽刺，一个人生前没有加诸的荣耀在死后来了，姗姗来迟。
简笙的葬礼上，林嘉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人来了他也不做理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摘下来眼镜仔细的擦拭，低着头，很认真。
再带上眼镜，又是那张看起来永远不会老一样的娃娃脸，井井有条的打理着一切，仿佛刚才那个呆着的人并不是真实存在一般。
这个圈子就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圈子，镁光灯前人们的笑和哭都有着特定的角度，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人抓去当成小把柄，然后被掐的风生水起，哪怕当事人本意并不如此，但是，谁管呢？
死者为大，林嘉通知了简笙身前的好友，那些人无论档期多满，都抽出时间够来吊唁，生前总是觉得会有时间聚在一起，但这种想法一旦建立起来，拖着拖着，到了最后都聚不起来——或者死亡是终结，让他们终于有时间凑到了一起。
简笙的私人律师宣布了简笙的遗嘱，生前所有名下的资产全归林嘉所有，包括不动产，股票，债券，龙族电影盈利分成，共计三个亿。
简笙生前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收养，养父唐棣也已经死了二十年了，林嘉作为伴侣陪他到了最后，虽然在c国国外婚姻不被承认，但遗嘱作为当事人在神智清醒下建立，遗嘱生效，具有法律效应。
网络上炒的很热，点蜡党，转发党，纪念简笙这个人以及他所有的作品，呼喊着“不要走”，“我们想你，你快回来”，“你还没有完成心愿，怎么能走？”
生活的戏剧性远超过小说和电视剧，过了两天，阴谋论者浮出水面，言论间不乏各种推测，仿佛自己瞬间成了福尔摩斯·真相帝。
有质疑说为什么简笙的身体会这么急转而下，一定是有人在下很大一盘棋。
有人说这是假的吧，不是以前三番五次都说谁谁谁死了后来发现没死吗？
炒作吧。
有拿死人炒作的吗？炒你all^family啊？能给死者尊重吗？
有人说遗产那么一大笔，之前病情又没有风声，谁知道这病是真的假的云云，豪门的世界你不懂，水深的很。
说话间衣服高冷语气，好像自己什么都懂，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有着对万事万物保持警惕的防御型世界观。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贵圈真乱。
话语对象，隐隐指向了遗嘱的最大受益人，简笙生前的伴侣，林嘉。
顾寒偶尔会逛一逛一些网页，每逢看到这样的帖子都忍不住胸闷，点叉关掉，走到阳台想要抽烟，又遏制住这个想法。
不是所有人都会爱你，很多人爱上的都是那个演员扮演出来的角色，也许当你真的露出本性，反而会被人骂“这人怎么这样啊”“还我男神”之类的。
在这个圈子走的越远也就越明白，粉丝很深情，粉丝很多情，粉丝也很容易无情。
真爱粉丝难得，在谣言中伤你的时候是这些人维护你，也是这些人感动你。
顾寒目前并没有受到这些困扰，他的粉丝很多都理智而温柔，他并不想用什么噱头去引起别人的注意，而是老老实实的用作品来回报别人的喜欢。
他和粉丝的互动常常是讨论人物塑造，理智追星，一起成长。
你无法让不爱你中伤你的人爱上你，不必屈就自己去做什么谄媚别人的事情，先做好自己，省的成为四不像。
***
金球奖包括电影奖项和电视奖项，其中电影奖项包涵最佳剧本、最佳导演、最佳外语片、最佳男女主角等十三项，这些奖项由96位记者的投票产生。金球奖的被提名者名单通常是在元旦前后公布，颁奖晚会则选在二月中旬举行。
《龙族·火之晨曦》共荣膺了最佳外语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四项提名，也是顾寒第一次被提名，这倒是出乎了人们的意料。
不少人说顾寒运气好，男神一样的人物让他出演，光是角色就给他添了不少分数。
无论什么时候，人们都喜欢并且欣赏英雄，这是不变的审美标准。
***
金球奖现场。
金球奖红毯上没有什么不可忘却，人鱼装，黑白配，a字形，性感土豪金和红色，黑色经典，美貌和演技的pk，一旦撞上，只要你把身边的人pk下去，那么你就是赢家了。
走红地毯的时候林嘉在前面，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最简单也是最经典的黑白配。
银白色袖口，红色蝴蝶结，没有学着a国人将头发梳在后边，碎刘海散落在眼帘前，又被拨到一边。
这副打扮收住了林嘉那份娃娃脸带来的年轻，让他显得成熟了不少。
他将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
毕竟他不仅仅代表自己。
无论今晚成功或者失败，能四项提名，并且不是那么鸡肋的奖项，这已经是影片的成功之处了。
“那些言论，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吧？”顾寒还是忍不住问了林嘉一句。
“阴谋论是一种病，已经患上病症的人，你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林嘉脸色很冷淡，“capgras错觉患者从不相信自己周围是真实的，基本上见于精神分裂症患者，你叫不醒装睡的人，也说服不了以为自己有病的人，所以理神经病做什么。”
他说话又冷淡又毒舌，顾寒这才相信林嘉真的是没有被那些言论影响，这才放下心。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签过名之后陈述也走过来，主办方把三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顾寒一直在想这种经典安排方式，大约是获奖太欢喜可以抱身边的人，落选了也可以让身边的人抱住，获得安慰吧。
最先被宣布的是电影最佳男女配角。
五个提名者饰演的电影片段一一被播放出来，顾寒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陈述知道他的紧张，在座位上握住了他的手，播放片段的时候顾寒饰演的楚子航被放到了最后一个。
“不用紧张。”陈述低声告诉他，“有人说金球奖的默认规则是最后一个最可能获奖，我赌就是你。”
“要是没有怎么办？”顾寒问陈述。
“？”陈述低声笑了，“我任你处置，什么要求都答应。”
“真的？”顾寒简直要不屑一顾了，心想就是我赢了，你照样要任我处置，不过既然陈述送上门剥削的机会，他有什么赌不上的？
“当然，这样，如果你得了最佳男配，那你任我处置，如果我得了最佳男主，那么我任你处置。”陈述的声音非常具有诱惑性。
顾寒心中盘算了一下，想着陈述的老师大概会气哭了，因为他一直在做赔本的买卖。
不过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的甜蜜，何必跟其他人说？
顾寒一口答应，趁着结果宣布出来了前一秒在陈述耳朵边说了一句，“洗干净等着我。”
陈述：“=口=！！！”
你等着！
“……是，顾寒！”
画面定格在了顾寒饰演的楚子航拿着一把刀，脸上带血，眼神冰冷而强硬，看着画面外。
还在私底下较劲的两人头齐齐的看向了台上，灯光落在了顾寒头上。
陈述悄悄的松开了顾寒的手，顾寒的表情有惊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获奖了。
陈述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镜头走的是正面，他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说了一句话，“我赢了！”
然后放开顾寒，一脸“恭喜你获奖快上去领奖吧不要在这里发呆了我的朋友”的表情。
获奖那一瞬间人人都是影帝，在镜头面前展现了自己的演技，得体的微笑，彬彬有礼的举止，陈述看着他的背影，镁光灯不要命的闪动，站在台上，顾寒像是真的王者，且是谦逊的王者，他站着的地方，就是王的领土。
“可以说一下获奖感言吗？”主持人用流利的英语问顾寒，眼睛中包含着惊讶，也有一丝笑，似是在感叹如此年轻的一个c国国籍的年轻人是如何征服九十多位评委，在本不占优势的本土出产影片中虐杀其他人，获得这个奖项。
顾寒笑的很得体，他说，“我们的一生都在射击，试图hit到想要的东西。我很高兴，《龙族》hit到了大多数人，因为我们都曾孤独并且梦想，成为英雄，而我有幸出演了这个英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我感谢挖掘到连我这个特点的导演，谢谢你，成全了我。”
他举起金杯，眼中带着泪。
陈述的视线一直在顾寒身上打转，没有看到林嘉的笑，那是欣慰。
他说，“简笙，你看，他们都记得你。”
接下来依次被宣布的是最佳女配角，最佳外语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导演。
顾寒回来的时候陈述轻轻给他鼓掌，“你刚才说的很好，比我当时领奖的时候表现好多了。”
“你也不想想我年龄比你大十岁呢。”顾寒低声道，“宠辱不惊才是正道。”
“那你还哭了。”陈述戳破他。
“想到简笙导演看不到这一幕了，心里有些难过。”顾寒叹气，“他是我遇到的最努力的人，但老天似乎总是跟他过不去。说什么苦难塑造人，其实老天也偏心眼。”
“天不假年，慧极必伤。”陈述也觉得很遗憾，又不无感慨，“那些在艺术史上留名的人，无一不是命途多舛，谢晋白发送黑发，幼子愚钝，一代名伶言慧珠的一辈子活得太超前，含冤自缢，水满则溢，像是给的太多就不平衡一样，总是要收回一些东西才满意。”
“幸好我们都是愚钝的人，尖锐不起来，平凡一些，就不那么遭到天妒。”顾寒笑笑，“这么想想，其实也是好事。”
陈述握紧他的手，心想顾寒活的也通透，和他一批出来的人，都想要出名，无所不用其极。用身体作为交换条件，千方百计炒作，一时搏名，爆眼球，他则是一开始就明白，不强求。
其实他最大的波折已经过去了吧，天灾*，有天灾也有*，那次车祸如今想来，已经把把他一生的厄运给带走了，用命抵消了一灾.
陈述陷入了乱七八糟的深思中，直到顾寒拼命掐他踩他才回神，“怎么了？”
顾寒心想你太伟大了，这时候都能走神，“上去领奖了，最佳男主角，最佳发呆主！”
陈述看着他说话像是有听力障碍一样，没有明白他的话。
第一反应是太好了他在我旁边，虽然忽然年龄变得比我小不太习惯，第二反应是眨了眨眼睛，反射弧这才把信息传递到脑中。
陈述这才明白顾寒说什么，站了起来，低着下巴整了整衣角，然后抬头，脸上笑容得体，眼睛蕴含着笑意，仿佛世界之王。
众人：如此有风度，如此胸有成竹，对自己获奖这么有自信？一定有黑幕，我要举报！
不愧是二料影帝，顾寒心中赞叹。屏幕中那个似是有些怯懦的少年和现在踌躇满志的陈大影帝一对比，不得不说陈述这个影帝，实至名归。
有一句话说，在宣布获奖的那一刹那，每个人的表现才是他们真正的表演实力，那一刻每一个人都是影帝，如果中标了一定会假装谦和，如果落选了也会当自己心宽似海，送上祝福。
谁管你内心是不是内流满面呢。
“you^are^my^witnesses,and^all^of^us^witness^the^legend.（你见证了我，而我们见证了传奇）”陈述的声音富含磁性，他眼睛微微低垂，然后又抬头平视所有人，“我们做到了。”
他举起手中的奖杯，用这样一种方式告诉简笙，他成功了，他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献菊感谢海苔童鞋的地雷，（づ￣3￣）づ╭心～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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