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城地处偏北,冬季是比其他地方要早些,连带的风雪都要比其他地方更盛。(
巅峰强少)不需几日,整个王府已淹没在一片雪白之中。唯有缀着的点点不同色冬梅,让人觉得有些生气。
平西王府上已撤去了春节的热闹,冥灯从府外一直点到了府内,铺天盖地,整个王府只剩下了黑白两色。妇人两眼通红,跪在祠堂内,手里握着黄纸,一张一张递进跟前的火盆里。杨瑾安静的跪在边上,眼睛看向祠堂中央那个新添的木牌,那是吴楚的平西王,百战百胜的镇国将军,万民心里的英雄,也是他的祖父。
平西王的死讯是在两月前传回陵京的,杨瑾还在与郝家的小公子斗蛐蛐,被外公拧着他的耳朵给拎了回来。死讯传来平西王府已经乱成了一团。杨瑾亲爹早逝,府里能做主的只有他娘亲温婉淑。人如其名,温婉淑贤淑温婉,平日里说话和和气气,连提高声调都不曾。
此时那个温柔惯了女人,顶着繁复华丽的发髻,身着盛装,站在吵吵闹闹的庭院里,冷着张脸大喝道,“嚷什么嚷,老王爷去了本王妃还在呢。”杨瑾隐隐明白,随着祖父的去世,许多的事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太后驾到。”
杨瑾与温婉淑当即起身朝着进到的屋子的女人恭敬的行了个礼,女人轻轻扫了眼两人,目光又移到那木牌上,“平身吧。”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杨瑾扶温婉淑站起来,看了那女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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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杨瑾第二次见到太后,依旧是繁复雍容的高髻,端庄华贵的衣服,比起初次的“惊艳”,已是低调了许多。
可杨瑾依旧是不喜她。
他忘不了迎他祖父尸身回家的那天,听到消息他跟着温婉淑迅速赶到城门,城门边上已经先来了人。为迎平西王尸身回府,伺候的宫人皆换上了白色或黑色的丧服,连成一片,衬着漫天漫地的雪,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黑白。在这黑白的尽头,一人一袭红衣,站在风里,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温婉淑拉着他给那个女人行了礼。杨瑾才知道原来这女人就是祖父的妹妹,当朝的太后。心里暗自欷歔,“不愧是吴楚最尊贵的女人,这衣着真是不羁。”
当时太后看都没看两人,淡淡道,“到一旁候着吧。”
两人应着退到了太后身后一处。
等了片刻,渊帝也到了。
温婉淑拉着杨瑾再行礼。
意外的渊帝没有太后那么大的架子,与温婉淑好一阵问候,时间在谈话中悄然流逝。远处传来了阵阵哀歌。
白色的灵幡在寒风的肆虐下猎猎作响,和着悲戚的哀歌,铺天盖地而来,哀恸天地。(
我的校花老婆)平西王途经千里终于回到了安阳。
送灵的队伍很长,平西王的棺柩却是行在最前方。
裹着素白的长纱的黑色棺木,阴沉得杨瑾胸口有点发紧,他恍然,那里躺着的是他的祖父,该是同外公一般亲近的人。
外公不止一次与他说过,在他记不清楚的那些年岁,他的祖父是如何如何的疼爱他。
娘亲也常与他说,温家接连三代都是文豪大家,且不说祖上如何,论起他外公在先帝时候的就是出了名的才子,先帝亲封的状元郎。如果不是她生成了女儿家,定也是个探花郎官。可到了杨瑾这里,功夫底子是一顶一的好,但是说起文章,不要说什么状元,但凡街上到学堂学过几日的,都比他强得多。若不是他身在边疆的祖父常年写信好话歹话的“宽慰”他外公,暗里纵容着,指不定杨瑾要吃多少板子。
灵柩越走越近,杨瑾想上前看看他素未谋面的祖父,脚还未动。站在他们身前的太后已经踉跄着走了上去,雪已积得有些厚,她身下裙摆上缀着的繁复珠翠顿时成了累赘,几次险些摔到地上。
红色拽地长裙逶迤满地,皑皑白雪,艳丽得触目惊心,又是那么的单薄悲凉。
太后走到了灵柩下,众人忌惮她的身份,把灵柩放了下来。(
剑道独尊)她轻轻抚上那人的面额,用衣袖为他擦去留在面颊上未除去的血渍。四周安静的无一人出声,坐在平西跟前的太后自顾的说起话来,“早想为你那么做了。你可知道,你第一次出征时,你王妃为你抚额时候,我有多妒忌她。如今……如今终是为你抚额了。
“终是……”双目一合,泪珠就滚落而下,她连忙用袖子擦去,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对在地上的人说道“你看我,你明明都回来了,我还这般。我……”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用手抚抚发髻,那里插了一朵红梅,只见她笑颜更加灿烂,美得如冬日里的骄阳。
“昊天哥哥,你说我戴这个好看么?”
地上人紧闭着眼,默默不语。
雪开始落,从一片两片,到漫天的都是白茫茫一片。触着落在平西王身上的雪,指尖一阵寒意,连同将脸上的笑也冻住了,愣愣的待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泪不住的往下掉,“昊天哥哥你回答我啊,到底好看不好看,你回答我啊,回答我啊……”
竟是不顾身份的抱着那人哭喊起来。
“娘娘。”福禄跟在太后身边已经多时,她风光过,她落魄过,却从未见过这般伤心的她,忍不住跪在地上抹着泪道,“娘娘你别这样,平西王他已经去了。”
可惜此时的杨淑万念俱灰,连太后的身份都不想要了,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劝,依旧是抱着那人的尸身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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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一切,杨瑾惊得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自己的娘,温婉淑立在一旁,脸色十分不,紧抿嘴唇,望着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不止他娘,站在两人身侧的渊帝脸色也黑得厉害。什么都没说,哼了声后拂袖而去。纵是杨瑾再不知人事,他也明白,太后这是触怒了天颜,恐怕他家也受了牵连。
果然,不到半月,他的舅舅,温婉淑的二哥,就因为狩猎时候冒犯了长公主,下了死狱。温家的儿子不比杨家好多少,死的死,走的走,留在外公身边的也就这一个。
自古天家无情,良臣多善始无善终。温大人在御书房门外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以他尽一生得来的权位换回了儿子一命。
临走时,还怕骄纵惯了的爱孙性子太冲,做出些什么。拉着去了王府后的园子里。正好遇上了梅开的日子,温老站在开得正热闹的红梅下,衬得他身子越发佝偻。全天下都知道,太后爱梅。却鲜少有人知道,普天下梅开的最盛的地方,不是那所谓梅都琼城,而是平西王府。凡事冬日初次到王府的人,都会被满王府的梅给煞到。或红,或白,或浓密,或稀疏,满眼满世界都是梅,与其说是种梅,不如说整个王府的楼榭都是依着梅来布局的。许多年后,杨瑾再回到王府看着这些梅,才明白得多刻骨入髓,才能这般深爱。
当然现在的杨瑾是不会有这些有的没的想法的,但也不代表他就有耐心听温大人的教训,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温大人分明说的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www.hbyxedu.com”“无怨无悔。”偏偏被他听出了“恨不能为君。”的感慨。打着哈欠,听到最后,才听到那句他期盼了许久的,“莫要惹事,外公会常回来看你的。”
你不惹事,不代表事不会找上门来。杨瑾娘没出阁时候不仅以才华名誉安阳,更出名的还有她的样貌。淮安王去世时候,上门提亲人依旧不少,可以从城西排到城东去。如今平西王去了,温大人倒了,皇上还特不待见杨家。温婉淑就像落到豺狼堆里的兔子,任谁都想往上咬一口。一出门总会有些暧昧的目光往她身上不停的舔舐,便是隔着几层厚实的冬衣,都能给人看出一身鸡皮疙瘩来。让杨瑾作呕不已。若不是与外公有约在先,不知道私下得收拾多少人。可杨瑾毕竟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他不可能随时随地守在他娘身边。更别说还有人故意将他引开。
当杨瑾被缠着陪哪家姑娘爬树拾风筝回来,帷帐内自己娘亲正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紫红色的物件在她身下进进出出,杨瑾脑子里嗡一声全乱了,红着眼捡了块石头,不要命往那男人脑子上砸,他力气极大不用两下,那男人就伏在温婉淑身上没了气息,紫红的物件还在她身体里。
“你说那人是你杀的?” 太后看了眼站在跟前的温婉淑,女子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发髻,露出白洁饱满的额头,模样端庄而秀雅,因为在丧期,女子没有上妆,干干净净里又透着股孤傲。丝毫没有被城里城外传出的风言风语所侵染。
温婉淑拉着杨瑾向太后跪下,语气不卑不亢,“求娘娘为臣妾做主。”
“呵”太后轻笑了声,“是吗?哀家可是听说,是淮王妃与人通奸被世子发现,世子悲愤之下,下了杀手呢?” 杨瑾怒得两眼能冒出火来,身子被温婉淑制着,张着口空叫了几声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不是,是他当时对臣妾不轨,臣妾迫不得已。”
太后没理她的反驳,看向杨瑾,“世子这是怎么了?”杨瑾迎着她的目光,鼓足了力气,发现终是无用,索性撇过头不去看她。温婉淑摸摸他的头,“阿瑾受了惊吓,伤了嗓子,一时说不了话。”
太后冷哼了一声,终于谈起了自己为何来此的原因。
“阿瑾你到外面待会。”
杨瑾摇头,他不要。温婉淑叹了口气,“阿瑾听话,就在门外,有事娘就叫你好不好?”
杨瑾还想反驳,温婉淑已经面色已经冷了下来,杨瑾只得瘪着嘴退出门外。看着门一点点闭合,他想起了祖父缓缓合起来的棺木,眼泪哗一下落了下来。
“阿瑾你可知道你杀的是谁?”
杨瑾咬着牙,“孩儿管他是谁,他该死。”
温婉淑叹了口气,“可你也会害了你自己,你若有事,你让娘怎么办?”
杨瑾反驳,“难道孩儿要看娘......看娘受欺负而不顾?那岂不是任谁都可以欺到娘头上?”
“阿瑾,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平西王世子了。”
杨瑾不服,“就算不是又如何,孩儿只不过不想娘受欺负,难道这也有错?”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爹爹去了,祖父去了,连外公也走了,那些人做的那么明显,孩儿如何不知道杨家的地位已经与从前不同?孩儿知道要万事小心,要收敛脾气,要凡事看人脸色。可这不代表,能见娘被人欺负而坐视不管,不代表我能卖母求荣。”
“啪。”温婉淑一掌打下去才发现自己竟然打了他,不等她安慰,杨瑾噗的一下跪在她跟前,“儿子出言不逊,娘亲教训的是。”
温婉淑微愕,迟疑了半天,拢了拢他额前的碎发,“阿瑾,来吃下去。”一粒药丸递到他跟前,杨瑾不解的看着她,还是犹犹豫豫的接过来吃了下去。
“待会太后会来,你不要乱说话,也不要做什么越矩的事。”哽咽了声,“以后你就跟着太后,要像对娘一样对她,知道吗?”
“娘?”杨瑾满眼疑惑。
“你要记住,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你这条命是娘的命换来的。”
“……”杨瑾惊恐的看着她,他怎么发不出声了。
温婉淑似没发现他的异样,依旧轻柔的摸着他的头发,“你要听话,好生的侍奉太后,那样太后才会护你,疼你。”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停的摇头,不停的流泪,他已经发觉事情正在往一种他不能控制的地方发展,而且他不能阻止,也无力阻止,他只有拉着她,恳求她。他不要侍奉太后,他不要什么庇护,不要什么疼爱,他只要她。“乖。”温婉淑眼泪也是不停,跪下身搂住他,吻了吻他的额头。
“娘从未对不起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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