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进孤儿院,也是需要钱的。
奥利弗已经身无分文,岳父也没有任何的积蓄,小吉恩的命运,也许就要和那些流浪街头的乞儿一样了。
奥利弗绝望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工作,上帝却要这么对待自己。
那些富人们什么活也不用干,却拥有大量的财富,而自己辛苦工作,却落得一身重病,连妻儿都保不住。
自己曾在爱迪生面前苦苦哀求,但得到的,却是他的白眼。
他说:“滚开!我不需要废物!”
对,我是废物。现在,我这个废物,为了我的儿子,要给你致命的一击。他恶狠狠的想着,狂笑起来。
他想起了林逸青派人找到他的情景。
“你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你的孩子也即将沦为流浪儿,你却无能为力,这就是美国社会的现实悲剧。”
“我恨这个社会,我诅咒它!”
“是爱迪生的残酷无情让你和你的家人如此的悲惨不幸,如果有机会报复他,你愿意去做吗?”
“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去报复他给我的一切,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那好,这个任务,你来执行,我需要一个技术熟练的电气工程师,你是合适的人选,只是,你要了解,执行完这次任务,你的生命也可能结束了,一切取决于你的动作快慢和技术。”
“我明白,反正我也活不多久了,如果要下地狱的话,我就拉着爱迪生一起。”
“你得到的好处是,我将抚养你的儿子,给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不但让他无忧无虑的渡过童年,还要让他长大成人,将你们的姓氏发扬光大。我会让他记得,他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父亲。”
“成交,伯爵阁下。”
巨大的直流电机运转得更响了,阵阵的电火花不断闪过,刺鼻的烟雾也传了过来。
恍惚中,他又回忆起了在公园里见到儿子的情景。
那是只有富人的孩子才能去的超级乐园,穷人只能在铁栅栏前远远的望着里面的一切。
在那些打扮得一个个如同天使般的孩子中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小吉恩蹲在水塘边,和几个穿着乾国锦绣衣饰如同公主般的小女孩在一起,他们有说有笑,逗着水中的鱼儿玩闹。
在几个孩子不远处的地方,是林逸青和一个美丽的日本女子,他们俩看着孩子们,脸上洋溢着亲切的微笑。
看到这一幕,奥利弗的心忽然的便安静了下来,充溢着淡淡的幸福。
电光,火花,烈焰。
窗前,林逸青平静的看着远处灿若云霞的火光。
“是起火了吗?”李思竹来到林逸青的身边,有些不安的看着窗外的红光一片。
“嗯,应该是默里山庄,富人区。”林逸青点了点头,“可能是电路引起的火灾,爱迪生的直流电系统其实存在很大问题的。”
象是在配合林逸青的话,屋内的电灯开始闪动起来,忽暗忽明,外边的路灯也是一样。
街上传来了声声的警笛,一辆又一辆的救火马车向起火的方向奔驰而去,那些从家里跑到街上的不安的人们见状纷纷的躲开。
“会不会有很多人给烧死呢?”李思竹并不知道这场大火的真正起因,心地善良的她更关心的是火灾中人们的安危。
“历史的前进,从来就不是全无代价的。”林逸青轻声答道。
李思竹有些奇怪林逸青怎么会用这样一句话来回答她,但她看到他严肃的样子,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依偎在了他的身边。
火灾的情况,其实远远超出了李思竹的想象。
第二天,《纽约时报》便刊出了专栏记者的长篇报导:
“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那个晚上,所有的一切,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我刚刚参加完一场聚会回家,我看看表,已经近九点了,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让我们猝不及防。突然间我们面前那条有名的大路上不时有马车和救火车呼啸而过,不远处默里山庄的方向则浓烟滚滚,人声鼎沸。敏感的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时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有人在喊着:‘赶快到默里区去救人!’没有任何组织也没有排队,是自发也是混乱,我跳下马车,也跟着人群向默里区跑去。”
“刚到那里,我便看到,两个消防员正用力从黑烟缭绕火炉般灼热的房屋大门处拖出来一个女孩子,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依稀可见她的脸上有很好的妆容,穿着白色的衣裙,她的下半身赤*裸着已经变成了炭黑色,有浓厚的血水不断往外滴落,而她的胳膊在消防员的手中已经整张蜕下皮肤,长长的秀发披在地上一路划过,随风飘舞。大门里面热气腾腾,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体,一个摞着一个,足有大半个人高,全都是些小孩子,有男有女,有的还在喘息呻*吟。在拖出来的女孩儿旁边,已经小山一样堆了二三十具烧焦了的尸体。天已经黑了,整个现场雾气腾腾,烟雾弥漫,人们的影子在呼喊着,奔跑着,显得那样无奈和不真实。”
“那是个不眠的夜晚,人们泪流成河,城市泪流成河,这是纽约有史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如果不是具有良好心理素质和坚强意志,我是坚持不下去的。可是尽管如此,在如此巨大的惨剧面前,我的心理彻底失衡了。”
“在第一眼看到火灾的惨状后,我的心就沉到了冰点,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景象,我的眼前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侥幸活下来的人皮肉不整,面目全非,痛苦地呻*吟着。我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消防员、警察以及众多的市民们全都自发投入了抢救工作。镇定了一下,我也迅速站到了这个行列中。几个消防员想从砸开的大门冲进去救人,却被热浪熏了回来。里面温度太高,根本无法靠前。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大门刚刚被打开。”
“我向一位精疲力竭的消防员打听火灾的起因,他说可能是照明电路系统的问题。因为只有电线短路才能造成火势迅速蔓延,所有灯光瞬间完全熄灭,从地下喷出的火苗向睡梦中的人们卷来,所以才造成了可怕的灾难。”
“人们混乱了,生存的本能开始让人们疯狂逃窜。好多房屋都起了火,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光,人们的衣服被烤焦了,头发被灼热了,没有办法呼吸。他们就着火光疯狂地冲向各个门口,前仆后继,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人继续向前。然而大部分的人们失望了。据一名生还者告诉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一股飓风山呼海啸般席卷而过,人们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叫,争先恐后四处逃命。在绝望的人群中,他拼命向前向前,自己也不知道是跑向那个方向。四周到处都是火光却感觉漆黑无比。有人摔倒了被踏在脚下,后面的人停不下来,只能踩踏过去继续向前,即使你不想踩也停不下脚步。他真是幸运,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大门。当他手脚并用刚刚爬到门外,大门就倒了下来。生死就在一瞬之间。说到这里,他伤痕累累的脸上不断抽搐着。”
“那个晚上,几乎是全城的人都自发参加了抢救工作。连周围居民区的老人们都来了街上所有的车辆都自发运送死者和伤员,很多人都是泪流满面。在这样一个灾难瞬间,人们的心坚固地凝聚到了一起。冲在第一线的照例是警察、消防员和军人。许多人的脸都熏黑了,头发也烤焦了。我单薄的身影游走在忙碌的人群中尽着绵薄之力,在人群中我看到了摩根先生,他的脸上汗水和泪水一起交错纵横。说句实话,当时的抢救现场零乱而无序,差不多是完全混乱的状态,尽管每个人都英勇无比。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事发突然,让所有人愕然,但是也充分暴露了人们毫无防范意识和对突发事件应急的方案。这个城市的神经太脆弱了,经不起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而且好像美国的大部分城市,都存在这样的现状。人们已经习惯歌舞升平,好大喜功,市长们好像更关心自己的政绩工程。火灾发生后,当消防员接警后迅速赶到现场,发现携带的工具根本不足以打开紧封的大门,他们并没有相应的准备,也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于是又返回去几经反复才打开了坚固的死亡之门。这样的时候,延误一秒钟也许就会断送一条生命,我们又人为地延误了多少个一秒钟呢?承担灭火任务的本市消防队驻地就在不远的地方,距离事发现场只有短短几百米,如果消防措施得当,工具准备充分,我敢说很多死去的人又多了几分生还的机会。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在这里悲天悯人没有任何用处,但是我们却可以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不再发生。”
“作为一名记者,我曾经去做过战地采访,血腥场面早已是见多不怪了。但是说句实话,这天晚上的灾难的惨烈在我心底却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伤痕。”
“那个难忘的夜晚,我在混乱的人群中帮着搀扶伤者,维持秩序,有时候也分不出来哪是活的哪是死的。手脚冻得完全麻木了,心理却一直处于愕然的状态缓不过来。一车一车的人源源不断送往医院,死的,活的都堆在一起,有的车门都来不及关好就开走了;有的车门还半开着,死者的尸体横七竖八甚至连胳膊腿儿都露在外面。就这样一车一车不知道运了多长时间。我自己也是满脸黑灰。这时候,现场混乱的情况有所好转。终于运完了之后,我跟着去了一家医院,因为我不放心那些伤者。”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快步跑到医院大门外时,看到围墙周围已经挤满了很多人。这个时候也不分什么科室不科室了,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已闻讯到来进行抢救。刚开始,运来的人还可以往病房中安置,然而很快就没有床位了,后送来的人只好躺在过道的地上,已经死去的人则直接送入位于医院后大门处的停尸间。病房大楼里到处弥漫着焦糊的味道,伤者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死人太多了,伤者也太多了,医生护士们只能先进行最基础的抢救和治疗。我看到一个运送液体的年轻护士手脚一起抖个不停,脸色煞白,推着小车在满地的伤者中绕来绕去。当时场面混乱极了,在一间抢救烧伤的孩子们的病房前,不明状况的父母们急于了解自己孩子的生死或者伤情,都想进到病房里看个究竟。他们悲痛万分,情绪冲动,根本不听人们的劝说,红着眼睛往里冲。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组成了一道坚实的人墙。人们在往里冲,我们在拼死阻拦,队伍扭来扭去像条长蛇,两边的人同时都流着眼泪。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一位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找找我儿子吧!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女人憔悴的脸上涕泪纵横。而我的眼泪也不比她少。此刻,我是如此理解这位母亲的心,真想放她进去。可是现场每个人都是那么值得同情,都是那样充满了期盼,我无法滥用自己的情感。一旦防线突破,人群失控,就会引起大的骚乱。所有的人冲进病房,伤者将无法得到正常救治,会发生严重感染,医生会无法正常工作,会贻误最佳治疗时间,更不知道那么多父母一旦知道自己心爱的孩子已被活活烧死,惨不忍睹,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人毕竟是人,所以我们只能不断跟自己作战,这本是我们的使命。”
“到了凌晨一点钟,医院已经不堪重负,所以决定把死难者的尸体开始运走。不一会儿,运送尸体的车辆就源源不断开了过来。那个场面太恐怖了,一车一车的尸体卸下来,一溜溜摆放在大厅地面上,不一会,几百平方米大厅的地面上就摆得满满当当。我们穿行在尸体的中间,默默给每个人盖上白布单。屋内虽然有暖气,可地面还是十分冰冷,我们也只能做这些了。”
“我从来不相信人的眼泪能够流干这句老话。但是在那之后几天时间里,不仅是受害人的亲属,就包括我——一个表面看似和这场火灾没有任何直接关系的局外人,所有的眼泪也一起流干了。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在那样的时刻就无法不动容。”
“死难者中,很多人都是年少青春的孩子。这些家人心中的小天使在一夜间突然变成了火灾中的祭品。这样的巨变太突然,这样的伤痛对于他们家人来说已经是无以言表。开始认领尸体的场面凄惨而感伤,每个孩子的家人都来了。当他们按照编号相互搀扶着分批进入停尸房后,老人大都只哭了几声就晕厥过去,然后被人们七手八脚抬出来。而父亲、母亲则会抱住已经死去的孩子再也不撒手。这样的场景好像成了当时的惯例,而那样的场面对感同身受的我来说,无疑是一场永远的灾难。”
“有一位父亲,坐在冰冷至极的地上,他身边是烧焦了的女儿,他紧紧握着那双已经变黑了的小手,没有眼泪、没有哭泣、没有亲人陪伴,就那样直愣愣地坐了整整一天。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也许他只是想陪着女儿走完人世间最后一段艰难的旅程。”
“有一家祖孙三代前来认尸,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小女孩,五官精致,穿着白色的睡衣裙,宛若睡着了的小仙女。她恰好待在一个角落所以没被烧着但却被浓烟活活熏死。医生第一遍尸检后就确认她早已死亡,下了通知。她家人却怎么也不相信,摸着小姑娘绵软的身子,看着她安祥的睡姿,他们确信她还活着,又过来乞求:‘医生,你们一定搞错了,她真的没有死。’她年迈的奶奶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医生们无言以对,我想如果真是他们鉴定错了那该多好。为了能给这些可怜的人们已经破碎的心少许安慰,医生们一起流着泪又破例为小女孩进行了一次特殊尸检。”
“越往后面,辨认工作越是艰难。有一家人凭着孩子腋下残缺的毛衣哭着喊着将孩子抱走,可是过了一会又将孩子送了回来,因为回家后他们发现孩子脖子上挂的钥匙打不开自己的家门,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
“大火发生后不久,因为善后工作处理事宜,死难者、受伤者亲属和通用电器公司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因为据生还者的描述,很明显,是照明电路引起的这场灾难。为了缅怀死者,表达对通用电气公司的抗议,很多死难者家属陆陆续续把死者的照片,生平简介自发摆放在通用电气公司的门前,静坐示威。照片中孩子们灿烂的笑脸、很多人自发的献花和灯烛集中在一个城市中心显得那样突兀刺眼,其震撼程度远远超过了任何性质的展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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