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青来到了“定远”的飞桥之上。
“定远”飞桥前后各有2具梯子通往首尾楼甲板,飞桥甲板上露天安装有罗经、车钟,飞桥两翼翼端则安装着左红右绿的航行灯。在飞桥中部有一个椭圆形的开口,即是从飞桥上进入司令塔的入口,飞桥后部有一间木头构建的小房子,里面摆放着拥有几组大抽屉的信号旗箱。这便是“定远”级铁甲舰的指挥枢纽所在。
与之配套,在和飞桥甲板接邻的前桅杆下部设有一个斗状的桅盘,称为望台,安装有照度分别为8000枝烛光和20000枝烛光的探照灯各1具,里面有专门负责观察、了望任务的官兵值守;另外在“定远”级铁甲舰的后桅杆附近还有一套备用的指挥系统,一座装有标准罗经的露天指挥台,附近还有一件由3个直径为2米的轮盘串联起来的人力舵轮组,当司令塔里的水压舵轮发生故障时,便有6名身强力壮的水兵分列两旁转动人力舵轮,来扳动水底巨大的舵叶。
“定远”级铁甲舰的生活区主要集中在主甲板下的第一层,简称下一甲板。下一甲板的舰首部位,是一间面积较大的西式军医院,置有手术台、病床等设施。军医院与铁甲堡之间,分布着厨房、禁闭室、警卫室等功能舱室。进入铁甲堡区域后,首先在地板上会看到有6个大型的舱盖,下面是全舰的弹药库所在,弹药便是从这里提升出来后,运往全舰各炮位的,与之配套,在下一甲板的天花板上装有轨道和天车,用于提升和运送弹药。过了弹药舱出口,有2个巨型曲轴摇臂,数十名水兵将通过转动这2根摇臂来驱动甲板上方的4门305毫米大炮。再往后走,整个区域被烟囱竖井和发电机房占满(发电机房配备3台发电机,体积很大),中间零散布置着官兵们的浴室。走过这个区域便出了铁甲堡进入舰尾,沿袭帆船时代的传统,舰尾是军官们的生活区域。这块区域的中央是2间军官餐厅,这是军官们用餐、聚会,以及娱乐交际的场所,里面放置着钢琴、酒柜、餐桌,海战前的军事会议便是在这里召开的。在会议室外面,两侧则分布着各个军官的住舱,舱门上的欧式铜牌表明了一间间舱房的功能。军舰最后面的空间整个都是属于舰长的,里面包括舰长的办公室、卧室、浴室、个人的会客室等等,整个区域装修异常豪华。相对于军官,普通水兵们的生活空间要可怜得多,他们并没有专门的休息场所,吃饭、睡觉、工作都在同一地点。为满足海上航行时的生活需要,“定远”级铁甲舰舱内设有20座淡水炉,海水淡化机每日制造出的淡水能供应全舰300余人使用。
“定远”级铁甲舰集中了强大的火力和防护,建成时即引起世界各国瞩目。尽管和所有处于探索期的军舰一样,在设计上并不完善,但就当下的技术水平而言,这是一级相当先进的战舰。为建造这级铁甲舰,船政在选定母型、谈判、签订合同,保证建造质量方面均做出了不小的努力,并派技术工人前往实习,为将来维修、保养军舰作技术储备,最后又派出海军军官前往监督、实习,以保证这级铁甲舰能够尽快形成战斗力。这次为发展海军而做出的巨大努力所取得的成功令世人称赞,也奠定了船政在乾国朝廷的地位。
“瀚鹏,你设计的这铁甲舰,当真是好啊!”李绍泉的声音从林逸青的背后传来。
“呵呵,章桐兄过誉了,我只是提出个大概的设想而已。”林逸青难得的感到脸上有些发烧,“具体设计的,乃是英国海军造舰总监巴纳贝大师的高足陈伟。”林逸青顺势向李绍泉介绍了陈伟。
陈伟上前向李绍泉行了一个西式的军礼,李绍泉打量着陈伟,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为我大乾设计出这遍地球之一等铁甲舰,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尊敬的总督阁下,乾国也是我的祖国。”陈伟用流利的乾国官话答道。
“他还有一位乾国老师,就是郭筠仙郭大人。”林逸青含笑道。
听到林逸青说陈伟是郭筠仙的学生,李绍泉愈加的吃惊了。
“想不到松涛竟然收了这样的好学生,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李绍泉惊叹道,竟然情不自禁的上前拉住了陈伟的手。
他注意到,这双手虽然保养得很好,但强健有力,还带有不少细微的伤痕,表明这是一双真正的军人的手。
看到李绍泉流露出无比的爱才之意,林逸青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点头。
“大人,编队操演要开始了。”一位军官跑上飞桥,向李绍泉报告道。
“七爷还没到,你我今天就先睹为快吧!”李绍泉笑着对林逸青说道。
林逸青点了点头,过些天纯亲王宜瑄将前来大沽口校阅海军,他和李绍泉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
这次编队操演的总指挥,是英国皇家海军少将乔治.特雷恩。
为了帮助乾国训练海军(同时也是为了扩大英国在乾国海军中的影响,英国方面对法国和乾国在海军方面的合作一直感到不安),英国政府应乾国方面的要求,派出了以乔治.特雷恩少将为首的英国皇家海军顾问团,这个顾问团人员众多,足足有百余人,涵盖了各方面的专业人才,陈伟即是顾问团成员之一。
海军少将特雷恩是个经验丰富的海军将领,经常训练他手下的舰长们练习各种复杂的编队动作。他严肃而又沉默寡言,不善于与人交往,因此也不常和参谋们交换彼此的想法。
不过,此刻特雷恩正和他的参谋长,旗舰舰长和信号官一起讨论他的训练计划。他告诉他们,他打算离开海岸后让军舰排成两路纵队,两队之间距离保持1200码,而队内各舰的前后距离保持在锚泊时的间隔距离,这一般是400码,然后让两路纵队的军舰一艘跟着一艘向内转弯掉头,使两路纵队的距离缩小到400码,最后整个舰队左转90度返航。
在海岸上遥望这一幕必定很是壮观,因为10艘大型军舰一起出现的情景毕竟不多见。不久,“定远”舰的桅杆上升起信号旗,向整个舰队发布命令:“立刻起锚”。“镇远”舰马上在桅杆上也升起这个旗号,10艘军舰迅速开始了起锚作业,甲板上的水兵们忙碌着,铁锚收起后,水面上留下一个个旋涡。随后,排成两路纵队的军舰陆续驶向大海。
在“定远”舰上,参谋长和旗舰舰长提醒特雷恩少将,1200码的距离可能不够各自纵队领头的这两艘大家伙相向转向,不如把距离拉开到1600码,这样的距离彼此都会宽松一些,但也许这还是不够的。特雷恩少将表示同意。
当航海舰桥上的参谋长看见桅杆上挂起“纵队之间距离1700码”的信号旗时,显然十分诧异,他问信号官是不是搞错了,因为特雷恩少将刚刚才同意把距离拉开到1600码。于是,他让信号官到司令塔上去找将军核实一下,到底是1600码还是1700码,得到的答复是升起1700码的信号旗。特雷恩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纵队之间距离1700码,立刻执行”。
其他军舰忠实地执行了命令,排成两路纵队(按照当时的舰队编队条令,当舰队成两路纵队行进时,纵队之间的距离应该是最长那一队的军舰数量乘上队内前后军舰的距离,以便编队有足够的空间进行队形变换。因此,对于此时,纵队内军舰之间的距离是400码,有一路纵队的军舰数量是6艘,那么纵队之间距离就是2400码。以这样的距离,两路纵队可以很方便地进行以下编队变换:两艘领头舰向左或向右同舷侧转90度,后续各舰跟着前面的军舰作同一转向,最后在与原航向成90度的方向上排成一路纵队。在航渡时舰队一般排成多路纵队,以缩小舰队的整体长度,以保证队末军舰也可以看见旗舰的信号,但在接敌时需要变换成一路纵队并转向以舷侧与敌人面对,以便发挥整体火力。如果这个距离过小,在队形变换时,各舰之间必然就会因为担心碰撞而变得混乱。而距离合适的话,可以使各舰在排成一路纵队后,前后军舰之间的距离依然和原来两路纵队里的时候一样)。
舰队航速渐渐增大到了8.8节,不久,特雷恩少将命令信号官发出两个信号。一个是命令右路纵队向左转16个罗经点(180度),另一个是命令左路纵队向右转16个罗经点。两串信号旗分别悬挂在不同的信号索上先后升起,给人的感觉好象是两个命令有先有后,但信号官当然明白少将实际的意图——即同时转向。
“定远”和“镇远”的战斗转弯半径是800码,两者加起来,刚才参谋长建议的纵队间隔距离1600码仅仅是刚好足够。两舰打满舵的最小转弯半径是600码,这样看来似乎不会发生碰撞,但编队条令要求完成转弯后应该还要保持有至少20码的距离以策安全。而且,编队条令一般建议只使用战斗转弯半径来转向,所以1700码也是很危险的。
舰队里所有的舰长无疑都看出了这个危险,但他们都保持了沉默并升起应答的细长三角旗表示对命令明白(按照条令,如果对命令不明白,应该将应答的细长三角旗挂在低处,以示请求旗舰解释该命令)。只有“镇远”例外。
作为本纵队的领头舰,出于服从命令,“镇远”也将命令左路纵队“向右转16个罗经点”的信号旗升起以便向后续舰传达,但同时,在舰桥上的海军上校马克汉姆命令将应答的细长三角旗挂在低处,以此表示对命令的怀疑,同时还打算让信号手向旗舰发出一串旗语,直接向舰队司令表示自己的疑虑。
可还没等他把这后一个旗语发出去,性格暴躁的特雷恩少将已经以一种罕见的火暴,命令“镇远”尽快升起她的细长三角旗,而且还发去一个直接给马克汉姆上校的旗语:“你还在等什么?!”这样一来,出于对上级的信任,马克汉姆上校估计,特雷恩这回是要露一手让乾国的大臣和总督开开眼界,看看他是如何巧妙地安排以避免碰撞的。因此,他也就放心地命令将本舰的细长三角旗升高。
马克汉姆上校估计了两种可能性,特雷恩少将也许是打算先让“镇远”引导的左路纵队先转向,然后再让自己的右路纵队随后转向。或者是让他自己亲自指挥的“定远”及右路纵队的军舰以最小的舵偏角拐个大大的弯转到“镇远”及其左路纵队各舰的外侧去。
尽管如此,实际情况却是两路纵队同时开始了转向动作。“镇远”向右转,“定远”向左转,而且两舰都是使用战斗转弯半径来转向。
领队的两艘铁甲舰几乎同时完成了转向,并向行驶,而两舰之间的间距,仅仅有30码!
看到两舰精准划一的动作,林逸青不由得暗暗感叹,这位特雷恩少将果然名不虚传,英国人为了和法国人抢大乾海军这摊子生意,下的本钱其实是很大的。
林逸青精通海军业务,对刚才惊险的一幕并不在意,但同在飞桥上的李绍泉,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两艘新锐铁甲舰可是耗费国帑无数的国之重器,若是在操演当中发生了碰撞事故,他可是万万承受不了的。
对于乾国海军,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而眼下,他便有一桩心事。
之所以赶在今天和林逸青碰面,他就是想要向林逸青讨个主意。
编队操演结束之后,林逸青和李绍泉回到了岸上行辕,李绍泉借口招待林逸青品茶,将林逸青邀入了密室之中。
“海军操练精熟如此,七爷来看,我想他是会满意的。”李绍泉想起刚才的编队操演所见,仍是心有余悸,“只是要和那个英国人说一声,大阅那天,莫要弄得如此唬人,吓着七爷。”
“呵呵,英国人是想在您李制台面前露一手,显摆他们的技艺,不是江湖把式,结果反到把您给吓到了。”林逸青笑了起来,“您说的是,七爷虽然管着海部多年,但对海军操演及战法所知不多,若是大阅那天,英国人还这么干,只怕会惊到他,回头在皇太后那里,可就不好回话了。”
“原来瀚鹏也猜到了,七爷此番大阅海军,其实是替皇太后来的。”李绍泉捻须微笑道。
“咱们大家伙儿,现在不都是在‘考察期’嘛。”林逸青笑着点了点头,“皇太后在考察着七爷,七爷呢,考察的就是咱们老哥俩了。”
“你瀚鹏既然知道是在‘考察期’,怎么还不小心些!还和以前一样的放浪形骸!”李绍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朝廷命你前去湘省督师平叛,你可倒好,连京城都没出,跑到桃花峪去呆了大半个月,那里的温泉,就那么舒服吗?言官上奏参你一本的话,你这一场大功,只怕又要打折了。”
在湘省发生叛乱后,因湘抚张芝栋处置不力,朝廷命林逸青前往平叛,但林逸青却没有跑去湘省督师,而是仅仅凭着他的手令调动军队平叛,自己却跑到桃花峪和岛津洋子造小人去了,在李绍泉看来,这是妥妥的抗旨不遵,虽然林逸青仅凭手令就能安排得当,不出一个月就荡平了叛军,但这个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如果言官据此参奏的话,他林逸青的这一场平叛之功,很可能付诸流水。
“韬光养晦之计而已。”林逸青笑道,“不如此,怎么能令朝廷放心呢?”
李绍泉恍然大悟,不由得连连点头。
“长毛乱后,外重内轻之势成,为朝廷所深忌,左季皋曾伯恒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林逸青又说道。
“你林瀚鹏有皇太后罩着,怕者何来?倒是我李某人这个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位子,坐得十分难受。”李绍泉叹了口气,“只怕当年故事,又要重演了。”
林逸青当然明白,李绍泉说的这个“当年故事”是什么。
当年曾伯函李绍泉这一对师徒,面对朝廷的猜忌,可是联手上演了一出好戏呢。
彤郅四年(西历9065年)5月下旬,朝廷命曾伯函到山东“剿绺”,李绍泉由江苏巡抚升任两江总督,顶曾伯函之缺。但曾伯函在安徽的剿绺颇不顺利,绺军部分主力西进河南,且有再往西行的动向,但曾部已无力西顾。朝廷惟恐绺军西进与西北回民起义军汇合,于是急命李绍泉立即率以洋枪洋炮为淮军之冠的杨鼎勋部赶赴河洛剿防绺军,两江总督的职位由漕运总督吴棠署理,李宗羲、丁雨生递署漕督、苏抚。(未完待续。)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