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被领进修明庵后院禅堂,这里是禁止游人参观的,和前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顾一惜几次想问前面那个女孩子问题,但一直纠结与称呼问题,迟迟未能开口。
那辈份太高了……老太太都叫了师叔,她也不好意思把人当成平辈的女生来交流。最后还是在安置好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老太太才支支吾吾地介绍:“阿朝惜惜,这是未来……按辈分,你们得叫一声……”老太太也懵了,这该叫什么?
未来失笑,也不多说什么解释的话。眉眼间的笑意浓得老太太有些尴尬。最后她说:“你们不是这庵里的弟子,不必拘泥,叫我未来就好。”说完还含笑握了握老太太的手,“柳枝师侄,你是不介意的吧。”
老太太被她窘得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辈分大了不起啊!”
“上个月庵里来了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拜的是明心师侄门下,见了我也得叫一声太师叔的。和她比起来,你该知足了。”
老太太心里果真平衡了一些,但还是阴阳怪气地哼哼:“年纪小小你也敢受这个礼,还真是不怕折寿。”
未来耸耸肩:“生死本天定,折寿也是天定的一种。”她看向顾一惜,冲她扬了扬下巴,“喏,这个不就是天定吗?”
听她说起顾一惜,老太太立刻正经起来。未来虽然被老庵主收作弟子,却一直没有剃度,老太太曾听她师父也就是现任庵主说未来开始记事的时候,老庵主便决定给她剃度,可是小姑娘死死抱着自己的头哭死哭活就是不撒手,一副你剪我头发我就死给你看的悲壮表情。老庵主的剃刀停在半空,良久后一哂:“六根未断,红尘未绝,倒还真的不用剪,算了!”后来也就没人提让她剪发的事情。老太太活了六十多年,见见多了牛鬼蛇神,却真没见过像这个小姑娘一样的。活在一方山水中,守着佛祖菩萨,似乎真的被天地养出了灵气。
当初拜师之后对这个自称师叔的小姑娘是有不屑的。可是和她一深交,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的可怕之处。
心思剔透得让人无地自容。她说话很虚很玄,却总能应验。最后老太太不得不相信她师父口中的“佛缘”,也就老老实实地认了这个师叔。
“师叔,你是不是能看出些什么?”
未来捂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双眼迷蒙:“我还没那个道行。你等师姐回来吧,江南那个交流会这会儿该收尾了。她应该能告诉你点儿有用的东西。不过,这位……造化挺大的哈!”
顾一惜打心底亲近未来,头两天私底下没少去找她。本想找她聊聊女儿家的心事,未来全盘照收,是个好听众,却不能和她一起交流。顾一惜对此不介意,如此等了四天,老庵主回来,未来捧着一听冰冻可乐微眯着眼,对门口七十多岁快要退休的庵主点了点头:“师姐。”顾一惜则只能规规矩矩地和顾一朝站在一起和杨柳枝行礼:“庵主好。”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庵主年纪大了但是不显老相,反倒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亮得跟擦得锃亮的银碟子一样。她端详了顾一惜片刻,又听杨柳枝说了之前的事情,沉吟片刻,指了指后山汕头:“去那儿吧!去那儿叫自己的名字,多叫几遍。”
顾一惜炯炯有神地跟着未来去了,站在山头上吹着冷风有些难为情地问:“这个,我怎么叫啊,叫顾一惜?”
未来双手扩在嘴边,冲着山那边大喊道:“顾一惜,回来!”
山中荡起回音数道,未来耸耸肩:“就这样,自己叫会儿。”说完人就往回走,和跟过来的顾一朝打了一个照面,未来脚步一顿,微微一笑:“既是洗心革面,那就莫再回头。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一个顾一惜替你消灾。”
顾一朝看她的眼神立即深了许多,未来淡声说:“你不值得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让自己变得不值得。言尽于此。”
顾一朝站在顾一惜后方,看见她还扭扭捏捏地不敢开口,便站上石头,和她站在一起,帮她大喊道:“顾一惜,回来!”
顾一惜有人作陪便觉得不再尴尬,也玩儿出了趣味,当即跟着顾一朝一声又一声地朝天边大喊那五个字,山中回音缭绕不绝,雾气微弥,那果决而有力地呐喊,似要冲破重重迷雾,带回走丢的迷失。
这是她的世界,她要留下和亲人爱人相亲相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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