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在网上相遇。第一次的聊天并没有让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只记得当时他说他有抑郁症。因为我总是觉得学医的人学什么就会神经兮兮的觉地自己得什么病,所以他的话我并没有多少放在心上。但是心里老是在想: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说自己有病呢?以后渐多的交谈中,他依然离不开抑郁两个字,出于同情,或许也是出于学医的一种本能,我总是尽量安慰他,鼓励他,但是有时候真的觉得很词穷,甚至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才好,生怕一不小心又伤到他心灵深处的伤口。
其实我也曾经很孤独。“我是一片雨,在雨中徘徊的是一颗忧郁而孤独的心!”,那是因为我没上大学的时候,看着好朋友们一个个都远离家乡求学了,一种失落、挫折感油然而升,于是我在复习班里总是拼命的读书,那时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孤独的日记和寂寞的心情让我性格大转折的改变……
时间在平淡中渐逝,缤纷的日子在电话的陪伴下而变得充满生机。有时候室友们都睡觉了,我们还在继续,似乎忘了时间的流逝,当然也忘了期末考试的来临。
每天黄昏,我们都会在夕阳中留一串长长的身影于校园的林荫道上。他总是静静地走在我边上,低着头,有时候也会吹几声好听的口哨打破沉寂。那时候,天空是蓝的,透明而亮,白云也变的得格外好看,他们安详而幸福地飘在青蓝青蓝的天空中,我歆慕地望着他们,也被他们深深地感动着……
校园的林荫道旁,叶子落的很慢,我每天都要满地寻找还有绿色的叶子。“看,每一片叶子有夏天也有秋天,变黄的那部分,永远都绿不了。”我试想解开他的忧郁,“只要有阳光,还会长出绿叶的,不是么?”我的暗示,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许久,他望着我微微笑了笑说:“阳光?那么灿烂,却是遥不可及……
“春天来的时候我会送你第一片绿叶,是这棵树上的,”他指着我们当时靠着的那棵树说。
时间在匆忙中滑过了一季,落叶变成了雪花。他不再那么忧郁,也不再提及那曾经是频率极高的两个字。我心里感到欣慰,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忧郁的他了!
可是,就在我沉醉于幸福蜜罐里的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幸福正在一天天减少,爱的杆秤已经开始减码了……
记不得那天究竟是何原因,我和林儿的号码换了。我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他也在上网,原来他和林儿也是好友?我心里想。很快地,他就发消息过来了:“嗨!想我了么?”我懵了,这就是我认识的他么?这就是天天让我魂不守舍地他么?这就是让我天天牵肠挂肚地他么?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想着每天为他写日记,想起每天和他一起度过的快乐的每一天,我心开始慢慢地碎了。他们以前的聊天纪录还在,写的全是她对它的感觉和他对她的承诺……泪悄悄地滑落,滴在我受伤的心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回到寝室里,只记得当时我是真的崩溃了,我把自己灌了个一醉方休,然后给我的两个好朋友打电话,不知道我是否对他们酒后吐真言,只记得第一句话是:“我喝醉了酒,因为他!”。
想起那曾经每天和他一起编一个美好的童话,想起那雨天伞下同行的情景,想起他在沉默中的声声清脆悦耳的口哨,想着绿叶上曾经一起许下的诺言,我开始疯狂的记日记:
昔日的风铃\在岁月的冲洗下\已不再是往昔\那声声清脆的铃声\留下地\只是那一段嘶哑地枯声\向谁倾诉?\从此\我用铁锁禁锢了那颗本该安分的心\那百舸之中\他只是我心灵深处一段紫色的回忆
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再跨进机房,那时我们开始认识的地方,也是我们一直交流的地方,我甚至把电话卡也锁进了抽屉,因为当初,24小时内,我们在每个时间段里都曾经用心交流过,唯一保留的,是每日每夜的写日记:静悄悄的雨夜\心却不曾有过一刻的宁静\伤口还在流脓\不经意的电话铃声\总是让我的胸口疼痛难忍\心在流血,心在哭泣\雨过会有天晴\可受伤的心何时才能痊愈?静悄悄的雨夜\我把所有的话装进祈祷的信封里\把所有的痛和苦都沉淀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再放进去\思念的痛苦却想装也装不了!一个美好的开始,一个北上的结束,开始在晴朗的下午,结束在凄冷的雨夜。“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陈明真的《梦醒时分》唤醒了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觉,他的阳光是林的微笑,不是我的,给我的仅仅是一个悲剧的开始……在无人的街头,我泪流满面,心静静地下来,也渐渐地变得空荡荡的。
我把日记本永远锁进那个角落里,因为那个童话不属于我,我只是一棵小树,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缀着满地的绿色,自顾摇摆。从此我不再提及他,关于他的事我甚至不愿多说一句话。
漫长的冬天,一切都被冰冻了,那条小路变得好长好长,被回忆羁绊的足迹印在雪里,歪歪斜斜。我心碎的望着那些小树发呆,光秃秃地枝头上曾经寄着一个绿色的期待,但春天好像遥遥无期。
沉默的日子里我仿佛在赛跑,要自己超过思念和回忆速度,让他们追不上、缠不上我的脚步,我小心翼翼地走过那条小路,生怕吵醒那绿色的梦。一年过去了,以为自己学会了坚强,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别说我已经忘了你,我的思念,藏在明月后,如果你懂,又何须我翻译?”,却又禁不住泪流满面。那小树依然如此茂密地生长着,我围着它,耳畔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春天来的时候我会送你第一片绿叶,是这棵树上的……”
他要送我一片最灿烂的绿叶,我却没能等到。但我没有哭,因为我终于知道了那个童话不属于我。
雏菊之恋
五岁时,和母亲逛街失散,站在街边哇哇大哭。一个小男孩忽然跑过来将一朵雏菊塞进我手里,他对我羞涩一笑,一语不发又跑开了。当母亲焦急万分地找到我时,却见我安静地坐在街边石凳上,正出神地打量着手里的那朵花。
我是在十七岁一天夜里,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在街边经历的事。在同一个年龄的少女们开始钟情于玫瑰的时候,我却独独迷恋上了那并不起眼的雏菊。
每当走过街角那家花店,看见那迷人的金黄色,心里会升起阵阵暖意。也就是从那年开始,我常常做一个相同的梦:一个高大的男孩,捧着一大束雏菊牵着我的手,笑着跑着……男孩的样子,我从未在梦里看清过,但这个梦几年来却时断时续缠绕着我,直到我的生命里出现了舒展。
那时候,我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在电视台实习。面对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活,我有些失落,自己居然没有经历过一场像样的爱情。
那年三月,我接到电视台制片人打来的电话,说要去南昌拍一个专题片,请我同去。但是组里摄像临时病了,他问我能否在学校的摄影系找一个学生替补。于是,就这样认识了舒展,这一年我二十二岁。
第二天黄昏,我收拾好行装,背了一个很大的旅行包去男生楼找舒展。走在校园里,心里有些激动。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生一起去拍外景,还是头一回。正这样想着,男生楼口浮现出舒展那高大的身影和清俊的脸,一套牛仔衣、一个小包。看见我,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那一瞬间,我的心怦然一动。
地铁车厢里,人十分拥挤。舒展个高,一只手拽着拉环,一只手轻轻扶着我。我在地铁车厢拥挤的人流中晃晃悠悠。舒展的手随意地扶着我的后背,轻柔当中却有一种可靠的安全感。我想起五岁那年那个男孩用一朵雏菊带给我的镇定与抚慰。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舒展,他的眼睛盯着车窗外,表情淡淡的。
坐火车天亮时到南昌。外景地在南昌几十公里以外的一个小镇。安定后,剧组忙碌起来。我和舒展是组里唯一的两个实习生,年龄相近,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安排我们一起工作。带着空间混成仙
来到小镇的第五天,我们终于有了一下午的闲暇。小镇的后面有一片山坡,南方的三月,山坡上开满了野花。我和舒展慢慢沿着山坡走,心里非常的纯净。
舒展说要给我拍几张照片,便拿出相机寻找拍摄角度。他摆弄了一会儿,笑着说,你大概适合做模特呢。我刚摆好一个造型,舒展却突然停了下来,说等一下,好像还少点什么,没等我做出反应,就自顾自跑开了。我站在那里有点莫名其妙。南方三月的风,不像北京,吹在脸上湿漉漉的。
当舒展的声音顺着风向这边传过来时,我一眼看见了站在山坡上的他手里捧着的那束金黄色的野菊花。他挥舞着向我奔跑过来。高大的身影和我梦中的幻影越来越靠近,最后重合到了一起……
那年春天开满野花的山坡上,舒展手中扬起动人的金黄色,在午后的阳光中迎风奔向自己的样子,多年之后的夜里,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从江西小镇拍完外景回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一连几天,我都在奔忙。一边写毕业论文,一边奔波在电视台和学校之间。偶尔想起舒展在山坡上挥动着雏菊向自己奔跑过来的样子,我便怅然若失。
电视台领导对我的印象颇好,已经允诺我只要学位一拿到,来报到就是了。能够留在北京,是我的一个梦。我喜欢北京,然而,不知为什么,对于留在北京已成定局,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自从回来之后,舒展一直都没来找过我,我有些失望。常常站在宿舍楼里,透过五楼走廊里的那扇窗,向对面的男生楼望过去,偶尔能看到舒展夹着书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一看到他那结实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我的心里就会升起阵阵暖意。好几次,想去找他,总是迈不开步子。
时间就这样滑到了四月。北京的四月,空气中还流动着微凉的风。一天,我从图书馆查完资料往宿舍走去,远远看见舒展正从女生宿舍门口走出来,低着头,两手插在口袋里。我们几乎同时看到对方。舒展说,我找过你好几次了,你都不在。我有些意外,是吗?
我和舒展沿着校园里的小路走了起来。阳光透过那些树,洒满了每一个角落,四月的校园,到处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在这个离愁季节,毕业生们在忙着分手,忙着找工作。聊起各自班上的这些事,我和舒展都感慨万千。
你有什么打算?舒展问。打算留在北京,这段时间一边忙着写论文,一边就为这事忙呢!我并没有把留京已成定局的事告诉舒展,只是说还在努力。其实,我完全可以把事实告诉舒展,可我没有说,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舒展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随口附和着说,是呀,能留北京真是不错,发展潜力无限。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这一番话说得并不怎么由衷。
接着舒展又说,我可是要回故乡,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爸去世得又早,我可不能离我妈太远,再说,桂林也不错,桂林山水甲天下嘛!舒展的话音未落,就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突然有些难过,欲言又止。
这之后,我依然喜欢站在五楼窗口,似乎已习惯了用这种方式看见舒展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同在一个校园里读了四年书,却从未相遇。一旦相遇,就常常相遇。我感慨人和人之间的缘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五月周末一个夜晚,我回到宿舍,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突然腾起的孤独感使我涌起一种想看电影的冲动。到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始了。我选了一个很靠后的座位,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片名,画面一幕幕掠过眼前。然而,我仿佛只看见在金黄的山坡上,舒展捧着一大束雏菊在风中挥动的样子。我寂寞地坐在角落里,觉得自己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这时,有人拍我的肩,回头,居然是舒展,舒展在昏暗的光中对着自己微笑。我有些尴尬,无语。舒展坐到我的旁边。我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瞎忙,我羡慕你还可以为留京的事奔波,而我的生活早就被安排好了,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舒展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随意,然后自顾自笑起来。我无语,两人皆无话,把目光转向银幕。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正在黄昏的湖边散步。明天我就要走了,女主角说。为什么?不为什么。我不是为你而来到这里,你也不是为了我而来到这里。我们无非是碰巧在这里相遇了而已,不是吗?我们还有各自的生活。当然,尽管如此,我愿意保留回忆,像保留一瓶香水一样,随时打开……银幕旁两个巨大的音响中传出男主角深深的叹息。
眼泪不是时候地从我的眼睛里滑落下来。舒展把手帕递过来,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是电影,情节是导演安排好的。舒展是笑着说的,声音却有一些伤感。
校园中,离别的气息越来越浓。常常看见有人扛着大包小包,在舍友们的拥护下,光荣地离开校园。
最后一次见到舒展是六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刚从电视台回到学校。经过校园里那一排公用电话亭,看见舒展正在那里打电话。他一只手拿着听筒,一只手示意让我过去。
我站在他面前时,他已轻轻挂上了电话。我们面对面站着,好一会儿,舒展才轻轻说,我要走了。我下意识地接过一句,噢……,那……再见。舒展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开始非常认真地盯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心里。
我有些慌乱,舒展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晚上七点的火车。要我送你吗?不用送了,我们宿舍的哥们儿会送我到车站的。好像挺突然的,我低语。
也没什么突然的,我算是走得晚的了,舒展随意说着这些话。语气又低了下去,如果要走,迟早也是要走的,不是吗?舒展面向我。记得吗?同校四年,我们的相遇好像还是最近的事。他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时,我又说了一遍,真的不用我送?舒展停顿了一下说,真的不用送。那……保重吧!你也是。
转过头去,我泪如雨下。
黄昏时,我一动不动站在五楼窗口。空气中有一丝微凉的风。宿舍门没有关,风从身后吹过来。我的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
天色暗了下来,舒展背了一个大包,远远地出现在我的视线所及之处。身边的人也拿着几个小包,一边走,一边拍着彼此的肩膀,在说着什么。我以为舒展会回头向这里看一眼的,直到舒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都没有看见舒展回过头来。黑暗中,顺着风,好像传来撕心裂肺的歌声:走了一步/眼泪掉下来/再会吧/我的心上人……
舒展离开以后,对我来说,这以后的时光便像水一样流去了。
五年以后。六月的一个炎热下午,我午睡刚刚起来,在信箱里拿报纸时,看见一封信。这封信大概辗转了很多地方,已经有一些破损,是舒展写来的。
一张已经泛黄的北京至南昌的卧铺票根静静躺在信封里,票根上粘附着一朵早已风干了水分的雏菊。一张很薄的信纸上,洒满了舒展的笔迹。信的末尾写着:……在岁月里静静走过,以为已经忘记,而昔日,我终于沉默地看着它渐渐隐没的昔日,原来从没有真正消逝,仍然鲜活一如你……
拿着舒展这封信,我的心闪过瞬间的恍惚。身后的摇椅里,传来刚刚满月的女儿的哭声。我下意识转过身向摇椅跑过去。信滑落到地上,那朵风干了的雏菊安静地飘出了窗外。
我抱起眼前这个幼小的生命,轻抚着孩子,唱起一首柔柔的歌。
午后的阳光,照在了布满雏菊图案的窗帘上,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醉人的金黄色……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