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wxc`p``p`*wxc`p` 时值深秋,京中皇帝又换了一次风寒,谒见大臣时也早早披上狐狸皮的披风。
三阿哥领着几个弟弟上了一本折子,引经据典说秋冬之交最忌劳神,肯求皇父珍重龙体。若早几年,皇帝看见这样贴心的折子自然感叹吾子孝顺,但自从太子被废,兄弟倾轧已现苗头,皇帝越发觉着几个儿子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疑心越发重了。
疑心生暗鬼,皇帝日日烦忧,心火耗神,风寒之症好得也极慢,连惯常喝的法兰西葡萄酒也无法助眠。
这一晚,皇帝睡梦中憋闷异常,猛然惊醒怔忡半晌,起身想要水喝,瞥见守夜的太监刘进忠靠着脚踏睡得正香,不知怎的忽然不想出声唤人,鬼使神差赤脚下了地往外间走。
茶水间有两个小太监在值班,因为炭炉上吊着水的缘故不敢睡死了,正在窃窃私语打发瞌睡。
其中一人小声道:“这几晚总不能合眼,万岁隔不了半个时辰就要醒来要茶喝,可熬死了。”
另一个人道:“这是你我本分,再胡乱说话当心被刘公公听见。”
先头那人咕哝道:“刘公公和李公公还能轮着上班,你我二人可连着七八个晚上没能合眼了。你说万岁这次风寒怎的如此厉害?都大半个月了还不见好?”
另一人迟疑了一下嗤笑道:“再过三十年,你得了风寒怕是好得更慢。”
先头那人叹口气:“我入宫前祖爷爷也是这般年纪,身上哪儿都疼,也是夜里要醒好几次,最后就是一次寻常风寒收了性命。”
另一人:“天道如此,谁都逃不开,万岁爷不年轻了。”
先头那人:“我听戏上说,历代皇上都叫万岁,可谁又能真正活一万岁呢?”
皇帝眼前晃动的是早年擒鳌拜灭三藩时候的峥嵘画卷,烽火狼烟从未消逝。他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烧起,想要大喊一句“大胆奴才,妄议君上朕要诛你三族!”可话到嘴边却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发不出声。
他越是急,便越发觉得憋得难受,心中更是恐惧,直觉这是有人意图弑君或是鬼神作祟。
就在这时,忽然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尖细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万岁?万岁爷!早朝时间到了。”
片刻之后,层层叠叠的御帐中传来一个声音:“起吧,进来伺候。”
刘进忠如往常一般伺候皇帝起身,他察觉了帝王的面色比以往更灰败,眼神有些虚飘不定,不由越加小心谨慎。
仿佛是应了某种不详的预兆,早朝时候西藏传来消息,准格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派兵袭击哈密北境五寨之后又侵扰西藏,拉藏汗亲自上疏求助。
皇帝整装完毕,正要提脚踏出乾清宫,余光瞥见跪在远处的几名当值太监,吐出几个字:“昨夜茶水间伺候的奴才,拖下去。清查房主事太监孙国安督导不严,廷杖二十,罚奉一年。”
两个太监立即目露惊惶,连连磕头:“万岁饶命!万岁饶命!”
皇帝自然不会心软,另一边磕头的二人也被内殿侍卫堵了迅速拖下。
皇帝早晨大发脾气,无端发作奴才的动静只让在乾清宫伺候的奴才宫人越发谨慎,一连几日不敢懈怠。
而这个时候西藏传来消息,准格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派兵袭击哈密北境五寨之后又侵扰西藏,拉藏汗亲自上疏求助。
皇帝顾不得日久不愈的风寒症,召集马齐、张廷玉、阿灵阿、佟国维、甚至胤祉、胤禛、胤祺、胤禟、胤俄、胤祹与胤祯被传至御前,命他们看过军报再行议政。
其中张廷玉深谙帝王心思,知道皇帝并不愿在这个时候大兴兵戈,他还在斟酌用词,那头阿灵阿便率先一步道:“策妄狼子野心,当年剿灭噶尔丹时他乘机接手噶尔丹一脉势力,怕是早有不臣之心,依奴才看,此仗必须打。”
皇帝不置可否,目光扫过众人,胤祉将头埋得更低一些,胤禛还是一只闷不吭声的葫芦样,再往下看,只有胤祯脸往上抬,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皇帝故意跳过他,道:“衡臣,你如何看?”
张廷玉垂手道:“策妄狼子野心不假,然今夏黄河溃堤之后户部拨款还有三十余万赊账没能下拨。一旦兴兵,必需粮草先行,臣恐户部空虚,经不得久耗。”
皇帝点点头,又点名道:“十四,你来说。”
胤祯早已跃跃欲试,双膝一跪,朗盛道:“请皇阿玛准许儿臣领兵出征,扬我大清天威!”
皇帝哼了一声,斥责道:“只让你议一议折子,请什么命?你起来。”他话语里虽似不满,但熟悉皇帝的几个人都察觉皇帝言语中微不可查的松动,像是严父对着刚刚长成的儿子一样,疾言厉色,却掩饰不了欣慰。
胤禛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嘀咕着:笑吧闹吧,只管得意。等再过几年,老爷子一样忌惮你。
廷议最终没什么实质结果,这是张廷玉早有意料的。皇帝近年身体每况愈下斗志也弱了,只想着天下太平花团锦簇,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可惜策妄咄咄逼人势头一路向南,若朝廷再不出兵,只怕西藏不日就会落入策妄囊中。因此皇帝自身也异常纠结。
皇帝不置可否,朝中自然分为三派,要么主和,提议以敲打安抚策妄为主,甚至有人提议再嫁一个公主和亲。这样的提议自然遭到了很大一部分主战派的围殴,“战”、”和“两派每日对战互骂,挥洒先前劝谏皇帝立嗣时被打压的热情,剩下的要么扮作墙头草,要么做鹌鹑,生怕多说多错站错队。
比之京中朝臣人人自危的局面,四贝勒在京郊的别庄显得颇有人气。虽然伺候的奴才不多,但大多是胤禛心腹,便是他不得不留在京里办差时,也能放心。
院子里自然圈了一角养刺猬,本意是都进厨房,谁知胤禩吃了一次坚决不肯再喝第二口,说看见这畜生就想起弘旺养着的东西来,不忍心下嘴,命人都放了出来养。哪里知道刺猬打洞最是厉害,十几只刺猬一会儿功夫就各自散开躲藏起来,花园里的花木根茎不少遭了秧。
奴才们怕主子责罚,这几日到处找洞捉刺猬捉得鸡飞狗跳。
胤禩给胤禛找了点儿麻烦,心头总算开心不少,冷落他一个月的事儿,也不是随便说过就过的。
西洋的开刀放脓法已现成效,胤禩的膝伤开始恢复,虽然仍有红肿,但已能在洋人大夫的指导下让奴才们帮助轻微屈伸,只是站立仍有困难。也许是一开始的过程太过惨痛血腥,跟随胤禩多年的高明惊吓之余病倒了,至今未好,胤禩身边只有闫进一个使用惯了的太监。于是胤禛又派了贴身太监张保在庄子上伺候着。
每隔两三日,胤禛便要从想办法往来京城与庄子一次,骑马赶路骑得腿都细了一圈。
这日他趁着休沐赶来,进了大门便问:”八爷可有过晚食了?“
张保道:”八爷今日与白大人一并在院子里用的。“
胤禛一怔:”这些日子,八爷总同那个洋人常在一道用食?”
张保斟酌了一番,答道:“许是白大人知道许多新鲜事儿,八爷养病也正无聊,才时常召见叙话。”
胤禛还是听出了一点暗含的意思,分明是老八好了腿伤忘了自己,不知避嫌和夷人打得火热。
红、杏、出、墙!
邀、买、人、心!
胤禛咬牙切齿,挥手让人别去通报,自己放轻了脚步往内院而去。越是靠近,里面说话的声音越是清晰。老八的声调一贯不紧不慢,但此刻却有些快,显得心情不错。
胤禛听见胤禩说:“虽是孤本,但都是各地风貌习俗,先生既然喜欢这些书册,不如钞誊一份拿回去。上回你提到的刀伤药,我也让人多备了一份,你说想看看成分,正好一并给你。”
胤禛磨牙:拿朕的东西做人情?
欠收拾!
另一个明显古里古怪的语调激动说道:“多谢阁下,您真是一位慷慨的绅士,我所见过最可亲的贵族。”
胤禩笑了几声,又道:“我膝伤反复,全靠先生对我施术才得好转,还正想问问先生可有欧罗巴的医书,听说还有白教士的航海日志,不知能否送我一套,算做礼尚往来?”
原来是这个目的。
白瑞与旁的几个传教士一样,虽然痴迷医术与传教,除却布道之外也肩负搜罗大清地理人文风貌的任务,对于这个问题自是谨慎。先前接触的大清官员和王公贵族对他们虽然有礼但并不尊重,只有皇帝待他们和善而好奇,时常召唤他们询问西洋术数天文与新奇事物,但皇帝骨子里带着天朝上国的骄傲,从未提过航海日志一事。
突然听见这个要求,白瑞有些迟疑。
胤禩的声音已经接下去了:“如此本王便遣了下人将抄誊好的书册与伤药送去白晋先生,还请白先生写一封信,托付奴才将日志等物转带回来。这些日子正闲着,听先生说起海上风情日思夜想羡慕得紧,正亟不可待想得日志一观。”
白瑞张口,突然发觉对方说话的言语神态都有了细微变化,之前好几天都是和蔼可亲得与他随口闲聊,对于他提出的各色问题知无不言,但刚才一瞬间对方强硬起来,让他根本来不及说一个“不”字。
胤禛也听出点儿门道来,暗道老八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老九的德行,对着一个外邦夷人敲诈勒索,也不怕坏了我大清天朝上国的名声。
他放重脚步跨进院子,一面儿扬声笑道:“老远就听见你们说什么日思夜想,在想什么快说来我也听听。”
胤禩闻声望过去,一瞬间像是天门洞开,他的哥哥带着满身祥云下凡来。
白瑞已知基本礼仪,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四贝勒,日安。”
胤禛笑着对他寒暄两句,自己上前两步坐在白瑞方才的椅子上,又指了远处的一蹲石凳让白瑞坐,才问胤禩:“我不在时,你们都聊什么?”
胤禩笑道:“这几日我与白先生什么都谈,像今日早些刚巧说到民间方子里,有人用长了绿毛的豆腐放在刀伤之上,据说也能是创口收敛愈合,比之烈酒不遑多让。”
胤禛奇道:“哦?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你从哪儿知晓的?”
胤禩笑看他:“风俗异人志里,方才正和白先生说起这个。”
胤禛也跟着笑:“尽看这些,不肯好好休息,该罚。”
胤禩不说话,只摇头给自己倒茶,神情随意,但胤禛却看到了满眼傲娇二字。
白瑞莫名其妙,觉得这二人说话似乎很简单,但是又诡异得很,他完全插不了嘴。想起那本航海日志,他也觉着有必要先行写封信和白晋等人商讨一番,于是起身告辞。
胤禛巴不得人赶快走,自然也不会留他。
洋大夫一走,胤禩就推了一盏茶过来:“四哥奔波辛苦,一杯清茶润润喉吧。”
茶已温凉,过了最适宜的温度,胤禛却不嫌弃,端过茶呷了一口,狭促问道:“我且问你,洋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值得你惦记的?”
胤禩闻言一瘪嘴不说话,大有道不相谋的意思。
胤禛换了个话题:“你方才说对着什么日思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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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八哥看见四哥像是踩着祥云下凡来是不是很萌很有爱?——对四哥的心意大家也看明白了吧?
久违的小刺猬来露露脸,废话不多说,还是上小剧场:
殷甄转醒时,自己并不在白晃晃的病房里。他四处张望,四面白色的墙,简单至极的家具物件,茶几上空无一物,像是刚刚修好还没人入住的似的。离床最近的地方一挂红色的输液包挂在架子上,
他渴得厉害,努力开口唤人:“有人吗?”
不一刻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推门走进来,正是他留意许久的尹老师。
殷甄的瞳孔针缩一下,他觉得嗓子干得厉害,顾不得叫人,就说:“水……”
来人想了一会儿,转头出去,片刻端了一杯水回来,托了他的头喂他慢慢喝下。
或许是躺得久了,殷甄喝了水仍不觉得舒爽,闭眼缓过劲儿来,才问:“老师,我怎么在这儿?我爸妈呢?”
尹老师很年轻,只是面孔苍白,褐色的瞳孔隐隐透出忧郁疲惫,他说:“他们都死了。”
殷甄一愣,再无言语,虽然心头隐隐有了这个认知,但一日之内父母双亡仍是难以接受。
而对方却似毫无怜悯之心的冷酷,手指拨弄红色的输液管慢慢说:“你还活着,该知足了。若要寻死觅活,只需拔了这管子就好。”
……
殷甄不是软弱的人,他在之后的数日历经消沉发狂与苦闷,交替往复自我折磨。诅咒这世界诅咒着命运,当然还有诅咒外物里毫无寻常同情之心的那个叫尹司的人。最后他沉静下来,每日默默坐在窗前看书,疑心外面的人根本存了歹心,不是救人反倒是以逼疯自己为乐。时日越久,他觉得这个人其实是恨着自己,仿佛上辈子有深仇大恨。
这个人果真没理会他,每日定时带一份饭来,放在茶几上就出去。
殷甄想通了也不为难自己,他早自己拔了输液管子,这几日越发虚弱,看到食物送来也不矫情,都会吃。只是他觉得身体好像变成一个空洞,不管喝多少水吃多少东西,仍觉饥饿难耐。
尹司这个人仍是早出晚归,每天不和他主动说话,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只打游戏或者发呆。
有一天,实在受不了空虚饥饿感觉的殷甄第一次主动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除了起吧代暗红色的血浆,空无一物。
胤禛有些发傻。
……
晚上尹司回家,抱着一个超市的牛皮纸袋进门,看见殷甄并没有如往日那般躲着他,反倒呆呆坐在客厅的沙发。
尹司没说话,从纸袋里取出一份餐盒,放在桌上,道:“今天临时会议,回来晚了。这是今天的饭。”
殷甄看了盒子里带血的牛排一眼,腹中更饿,不过仍是端着,冷淡问道:“你冰箱里放的一箱子血袋,是怎么回事?”
对方不答话,反倒一笑,目光中带了不怀好意的戏谑,慢条斯理问:“是不是寻常食物已经无法满足你空虚的胃?是不是喝了整壶水仍觉得渴?”
他一边说,一边从冰柜里取出一只血袋,倒入一只杯,递过来:“也许,你可以试试这个。”
胤禛怔怔看着面前猩红浓稠的一杯液体,像傻了一样呆住,无法理解。
他的喉咙,居然有些发痒,身体也蠢蠢欲动,想尝那红色液体的味道。
(待续)
大家看出名堂来了不,四哥变身了哦也!多么萌的身份,一只年幼的吸血鬼幼崽啊!八哥的身份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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