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历阳的钱家。
话说都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历阳人对小年夜十分的重视。袁仁山早早的就吩咐好了，袁家特意提前杀了几头猪。早晨飘着小雪，粥铺的门口炖了一晚上的猪肉，那香味儿都飘出去很远。腊月二十三去粥铺的人,都分到了一块肉吃。
这在历阳算是头一份的了，原本袁家的粥铺就已经够惹眼的了，这下算是出了大大的风头了。灾民们自然是感恩戴德的，说袁家是个大善人。袁家的粥铺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的。
正巧，钱老爷从乡下收租回来,打马经过，正巧就看着袁家分猪肉呢，闻着肉香，小眼睛滴溜溜转，就动了心思。
说起来，钱家算是历阳的大户，钱家也不缺钱。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钱老爷又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是什么龌龊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以前，钱家老太太是个有骨气的，只是钱老爷也是个混账的东西，但是好歹那个时候对钱家大爷约束的也多。前两年，钱家老太太去了，钱家大爷如今成了钱家的当家人，更是无法无天了。
因为下雪，原本就是天冷地滑，钱老爷去乡下收租十分的不顺。若是往年，应该是进了腊月就要去收租子了，但是今年进了腊月就是下雪天，等啊等的，等了大半个月，实在是熬不下去了，才去了乡下收租，但是，在路上打了几个滑，租子收的也不开心。不少佃户都活不下去了，直接把房子屋子扔那，逃难去了。可不就是人去屋空。
现在看着袁家这么火热的在施粥，钱老爷心里就更加不好受了，窝着一团火——这里面的灾民可能就有自家的佃户呢。
原本钱老爷也是不敢惹了袁家的，毕竟袁家跟孙家是亲戚，孙家跟上京的谢家又是姻亲。谢大人是历阳知府，孙家如今出了一个官老爷，钱老爷就算是动了什么心思，也只能放在肚子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孙家的老爷子老太太走了，孙怀仁在家赋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官呢。再者，钱老爷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十分的了解，只记得，钱夫人的一个远方的表叔在任的时候遇到同样的事儿，一直到死都没有在被朝廷起复重用。
这不就是说明，孙家算是走到头了？
钱老爷在家越想越觉得有理，新纳的雪姨娘看着老爷抱着茶杯一个人都笑得欢喜，也知道他心情是极好的，连忙软□子伺候着。钱老爷看着怀里的美人，心里一动。
要说，如今钱老爷有了这么大的胆子，也就是跟如今的历阳知府沈知府的关系极好。
新任历阳知府是打西北走关系到历阳来的，一进知府大宅，就觉得不错。为什么呢？
历阳的商户最多，要做生意，自然是要给知府走走关系的。沈知府一进知府的后宅，那些个送礼的就从大门口排到了巷子尾。沈知府原本在苦寒的大西北，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立马就看花了眼。金钱、美人、田地，那都是来者不拒的。
钱老爷送进去的两个双生子姑娘，都被抬了姨娘，深得沈知府的欢心。这个雪姨娘，就是沾了那两位妹妹的光，被抬成了钱家的第三十三房姨奶奶。钱老爷也算是捧在心上的，府里有了什么好的，除了钱夫人那边外，那都是紧着这位三十三姨奶奶的。毕竟，她的两个妹妹都成了知府家的姨奶奶了，这个面子是要给知府大人的。
钱老爷觑着雪姨娘的神色，沉思一下，才开口道，“我看着你两个妹妹跟你也有半个多月没见了，明日带你去沈大人府上，见见你两个妹妹吧。”
雪姨娘心思一转，自然知道自己倚仗的是什么，不就是两个妹妹是知府府上受宠的姨娘么，这点自己肯定是要抓住的。这就是自己的本钱，也就笑吟吟的，嗲声嗲气的应了，冲着钱老爷抛了个媚眼儿，“还是老爷最好，时时刻刻惦记着奴家，便是死了都觉得值了。”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钱老爷满意的笑了，雪姨娘比起来她两个妹妹，实在是算不上好看，但是钱老爷对这个雪姨娘是越来越满意了。雪姨娘极会看人眼色的，什么事情都能办的妥妥帖帖的。
“嗨，不就是让你去看看你两个妹妹么，顺便啊，给她们送点儿东西。我啊，跟沈大人好好的喝一杯。”钱老爷想着袁家的那些个米粮哗哗的往外流，可是心疼。恨不得一晚上都睡不着了，赶紧去找那沈大人好好的谋算谋算。
等到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钱老爷就迫不及待的带着雪姨娘往沈大人府上赶了。到了年底，沈大人除了收收礼，衙门里也没什么事儿了。
沈夫人那边不过是走个过场，雪姨娘毕竟是来探望两个妹妹的，自然就跟着妹妹们去了院子里聊天说话。沈大人知道钱老爷定是有事上门，两人自然是书房说话。
钱老爷一眼就扫到了沈大人桌上的那个翠玉白菜的笔筒，青翠欲滴，甚是惹人喜欢，就知道定是价值不菲的。“呦，沈大人这又添了财（菜）了啊！”
沈大人嘬了口茶，嘿嘿笑了两声，眯着眼睛看着那翠玉白菜也是极喜欢的样子，“嗨，袁家的小子定要给我做笔筒的，也不知道哪里找了这玩意儿。你也知道，我是个读书人，最爱舞文弄墨的，若是别的东西，还真不一定喜欢，这笔筒，我一见就爱不释手了，也就没客气。”
破妄之眸
“那是那是，这文人么，可不就喜欢这些文房四宝的东西。可惜啊，草民是个粗人，可找不到这么精致的玩意儿。”钱老爷一听说袁家的小子，就想起来今天早上经过的时候还在施粥的袁家粥铺，“可是袁家大爷袁承云？”
“可不就是他么！”沈知府呵呵的笑，得意的看着这个翠玉白菜的笔筒。说起来，钱老爷送的东西也不少，但是都没这个翠玉白菜的笔筒来的贴心（当然，那对双生子姐妹除外）。
“哦——果然是他啊。”钱老爷呵呵的笑，打了个哈哈，又凑到沈大人的耳边，“说到这个袁家大爷，我倒是有些事情要跟大人说呢。昨日啊，我从乡下收租回来，就看到袁家的粥铺在施粥”
“哦，这个事情啊”袁家粥铺的事情，沈大人自然是知道的。
“我说啊，这都是大人有大量。但是外面的那些百姓不知道啊，您都不知道，如今啊，人人都念着袁家的好，袁家是菩萨心肠。是，这袁家能够出钱出力帮助灾民自然是件好事儿。”钱老爷在沈大人耳边嘀嘀咕咕的，“要我说，这就是袁家轻狂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大人您出面了，您才是咱们历阳的父母官呢。再说了，袁家的生意还不是大人照拂着，才有这样的财力。要我说啊，这百姓只念着袁家的好，倒是把我们大人都到一边儿去了呢！”
“外面，外面是这么说的？”沈大人脸立马掉了下来，大早上的好心情，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嗨，我这都是说的好听了，还有更难听的呢。人家说啊，大人您自己躲着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倒是袁家那边自己掏了银子买米开了粥铺我隐隐的听着”
钱老爷欲言又止，沈大人气的脸由黑转白，看着那翠玉白菜的笔筒都觉得不顺眼了。
“你说，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有些不好听呢，我还是不说了吧！”
“你说就是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什么不好说的？”沈大人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嗨，就是那些百姓不懂事儿，您听了可千万别生气。你可别生气，我说了啊？”钱老爷看着沈大人真的生气了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那些人传说，沈大人是个黑心黑肺的，只知道收礼，不知道办事儿的。还是原先谢大人在的时候好，为民着想。要不是袁家，大家都要家破人亡了”
沈大人气的摔了杯子，滚烫的水，上好的紫砂壶，直接就砸在了青石板上。
“大人，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可别气着了自己的身子。”钱老爷连忙安抚沈大人，帮着他顺顺气儿，“我就说我不说吧，看您，被气着了吧？”说着就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就是我多嘴多舌的，让大人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么大的气。”
“啥平白无故的？若不是你啊，我还不知道外面是这么说的呢！”沈大人气了个倒仰，“真是气死我了！谢大人算是跟我有些交情。我对孙家袁家的照拂还少了？要不是因为我，袁家如今能有这么大的家业？就说批条子，我都是多照顾着些他们的。如今倒是换了这么个名声。”
这个话说起来也不错，沈大人给两家批的条子是不少。但是，这可不是沈大人照顾两家，孙家跟袁家惯常是不吝啬的。除了不送女人，这些暗地里的送钱送礼的事儿，那是给的足足的。就这翠玉白菜的笔筒，一般人可找不着。这是袁承云托人找的上好的翠玉，找了扬州府最好的雕玉的匠人雕出来的，只此一件。
要不然，沈大人就算是看在谢大人的面子上，也知道不为难孙家跟袁家就好了，也不一定就要多多的批条子的。
但是，沈大人自然不会把收礼的事儿说出来，只计较批条子的事儿了。
“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不是多照顾他们一些的？一群白眼狼啊！白眼狼啊，养不熟的白眼狼！”
钱老爷内心狂笑，憋着笑连连点头，苦着一张脸帮着附和，“是是是，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大人处处为他们计较，他们倒是这样对大人的。”
“要我说啊，也不是没有办法。要是当初袁家把粮食都交给了大人，让大人出面去开粥铺，那就好多了。百姓们自然不会知道这都是袁家的功劳，只会记得大人。您说呢？”
“你是说？”沈大人心里一动，看着钱老爷。
“大人，您定是明白的。我不过是动了些小心思，别的事儿，大人肯定比我懂的多。”钱老爷点到为止，两人相谈甚欢，到了午后吃了饭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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