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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梁无双,青昡不允许任何人叫他的字“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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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音和筠竹也只称呼他“王爷”。
他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善良,一些不为人知的狠辣决策,全是他给青曜出的主意。
幼年时,青昡离开皇宫,住在圣城一隅,除了照料他的家仆,宫里人鲜少问津。
有权臣家的纨绔子讥嘲他:“你爹爹是谁?我娘,你娘德行败坏,你根本不是先皇的儿子!所以先皇才把你过继给弘德青帝,才让你娘殉葬!”
他听罢扑上去拼命,却被纨绔子的家丁推来搡去。他没有对“娘”的印象,但风音和筠竹一直告诉他有关“娘”的种种好,如今乍闻惊雷,他根本无从承受。
再也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连年节宫中的赐礼也不再接受得心安理得。
青昡很害怕,怕青曜知道真相,再也不肯认他这个弟弟。
风音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始末,上禀摄政王为他替换一个授业之师。这人曾是弘德青帝极为器重的文臣,可惜子嗣不兴,一对孤老夫妻辞归后过起了田园生活。听摄政王亲自去求,才得他应允前来教授青昡。
日复一日,青昡不再纠结于自己是谁的儿子。既然先皇将他过继给弘德青帝,那他就是弘德青帝的儿子,沐浴着这个被奉为“神”般皇帝的光芒,绝不是一件坏事。
直到入宫行束发礼当天,他如葭倚玉树般出现在人前,朗似日月。“云胭第一美王爷”的称号不胫而走。这的却不全是他的皮相,还有他的风姿和秉性,举手投足间都令人如沐春风。
彼时,青曜已经纳了一妃二嫔,都是人间绝色,却因迟迟不立后而使朝政有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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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昡劝谏:“立后吧,摄政王的养女是不二人选。”
青曜有几分无奈和颓然,难做答复。青昡又:“一旦立后便可亲政,有价值的人才能襄助你稳坐帝位。”
青曜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从青昡口中出,到底算是一种变相地表明心迹。
他们兄弟之间,纵然有过多少同病相怜和手足之情,也因君臣的鸿沟而隔着一抹冰冷的猜忌。
凤嫁后,青昡执折扇的手在宫墙内的姹紫嫣红上随意抚过,余光瞥见一袭烟青色缓缓踱来,朝着他福了一福身:“多谢安晏王为本宫谏言。”
青昡还了一礼,摩挲着折扇扇柄垂下的玉坠:“皇嫂何须多礼。”
“听王爷和禁军统领的女儿走得很近。”
“臣弟自幼在宫外多得统领一家照拂,关系自然近些。”
“是这样吗,本宫还以为王爷是和梁姑娘两情相悦。既然不是,可否由本宫来做个媒?”
“皇嫂此话原该请统领夫人进宫商议。”
“本宫自然知道,只可惜统领夫人素不入宫,本宫也只好请王爷做个传话人。”
“那臣弟唯有洗耳恭听。”
“这天下的富贵权臣亦或青年才俊,虽多不胜数,但无一可出天子其右,梁家妹妹若能入宫侍君,当真是不负其身份贵重。王爷,您是吗?”
“……敢问皇嫂,这是皇上的主意?”
“是本宫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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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臣弟会把话带到。”
至此两人再无多言,青昡走出宫门便把这番话抛在了脑后。
宫里的女人阴险狡诈,他怎会不明白皇后的初衷?与其一墙之隔却拴住天子真心,不如同在君侧好做打算。
“若涵哥哥!”
青昡看着远远跑来迎他的梁无双,莞尔一笑。
这样心高气傲的姑娘,怎肯做了笼中鸟。
翌日,他嘱咐梁振多避开皇后,自请出使轩辕。
秋意微凉的节气里,轩辕国主闻政亲自接见了青昡,待客之热情敦厚全不似两国之间正在冷淡对峙。
此外他见到了柳云,那个双眸中蓄满浓重意味却又恍惚什么都没有的客卿,乍一看君子如玉,然则均似飞雪的白发,浮动的却是清冷之气。
青昡在轩辕没学会别的,仅仅学会了逛妓院。陪同他的是轩辕国主的庶子之一——轩辕昶,轩辕昶:“作为一个亲王,无欲无求才是大患。”
迷醉的琉璃灯火映衬着流尘飞舞,轩辕昶坦然揽着两名妖冶女子,嘴角笑意清浅。
短短三个月,他们成了推心置腹的兄弟。而青昡身边,也比来时的茕独一身多了两个陪伴侍妾。
再见柳云时,青昡提着两坛酒:“按辈分,我该叫您一声叔父。”
柳云笑了笑,径自坐在廊上,望了一眼天边月,眼眸幽深如浩瀚大海。
烈酒入腹,柳云终于开口,眸中有飘渺的温慈:“只消一眼,便知你是晚晴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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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昡笑容不改,端的与柳云不相上下的云淡风轻:“有劳叔父记挂。”
至此,他们天南地北、聊得不着边际,唯独再不涉及宫廷。
回云胭之日,轩辕闻政一直送青昡出宫,频频相嘱。轩辕昶嘴角挂着大咧咧的笑,拍了拍青昡的肩。
青昡辞别了只会同他醉生死的侍妾,看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他却半点也不留恋。
返至圣城,梁无双当先从人群里分拨出来迎他,他握一握梁无双的手,:“等我入宫述职出来再去找你。”
梁无双又长高了些,长大了些,原本叽叽喳喳的姑娘学会了欲言又止。
青昡以为:士之耽兮,犹可也;女之耽兮,不可也。
梁无双许是想着他的。
如果没看见那两封来往的书信,他大概会向梁府提亲。
——“你几时回来?可要赶在九月之前,我要嫁人了。”
——“当然,否则没有新郎怎么行。”
宫里的女人,看起来很温顺,随皇帝予取予求,连皇后也不例外。青曜终是腻了,终是看到了一往情深的梁无双。青昡早就该知道,连他所有,都是天子所赐,无论他再才华横溢、再倾世风华,也比不上那把龙椅。
可在诏梁无双入宫为妃的圣旨颁布前,便先有一纸婚约从天而降。
伏胤,柳云的弟子,堕黄泉的传人。若天子是青龙,那伏胤就是江湖中的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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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配得起梁无双。但这伏梁二人却一点都不像要成亲的样子。
青昡冷眼旁观,窥破端倪,偷了那枚鸳鸯扣加以试探,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
送走远嫁的队伍,青昡匆匆回到皇宫,一股脑将配合的计划和盘托出。
青曜凝视他打乱了从容不迫的急切神情,沉默一晌,应道:“发兵。”
青昡不敢松下这口气,回府嘱咐了筠竹入宫随行,便自带一队骑兵,当先出城去了。
他猜梁无双不会退却,那样坚强倔强的姑娘,一旦决定,就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性命堪忧。
到达战火纷争的阳魂山下时,青昡想着一定要对梁无双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可轩辕昶寸步不离地保护着梁无双,梁无双显然也对轩辕昶十分信任。大红的喜服刺在眸底,青昡忽然就恼了。
他弯弓搭箭,亲自擒了轩辕大皇子,含笑:“阿昶,交给你处置。”
轩辕昶迟迟不下手,青昡不耐烦地点了大皇子的穴道,令其智昏暴起,轩辕昶下意识出剑,刺死了名义上的大哥。
而梁无双,并未等青昡出抱歉,兀自昏倒在青昡怀中。
除了筠竹,青昡一直守着她。
直到梁无双醒来,声声质问,青昡才知道,他们殊途难同归,彼此之间是越走越远了。
帐外有青曜和青洛的争吵声,青昡压抑着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安然烹茶,筠竹悲悯地凝视他,他报以浅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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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被父皇疼爱的记忆,也不必在此时牵动心肠。风音嬷嬷以前常的一句话是:“王爷,你这性子可到底像谁?”
是啊,到底像谁呢?谁能来告诉他,父母双全的人生该是怎样的人生。他的母亲毅然决然选择天下大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这个儿子会孤立无援?他的父亲离宫去过江湖生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这个儿子的郁郁难平?
这样的父母,也能算是亲人吗。
不一会儿,梁无双跌跌撞撞地回来,摩挲着红烈烈的喜服出神。
青昡开口:“要走吗,等天亮了我送你。”
原以为,兜兜转转,至少相悦的女子不曾离去。
可当梁无双认真地着“我和这个男人走”时,青昡是真的动了杀意。
好几次,他欲下令阻绝一路奔轩辕而去的轩辕昶和梁无双,都被青曜止住了。
青曜:“你喜欢她,就该给她足够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利。”
青昡冷笑:“你若是以皇权下令予我,臣弟自然不敢不从。”
青曜叹口气:“我是在以兄长的身份和你话。”
青昡沉默片刻,蹙眉苦笑:“那她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远至轩辕,还不如入你宫中,碍着情分,至少你能保证真心待她。”
青曜一手按在他肩上:“你我兄弟决不可为一个女人起冲突,所以无双留在轩辕才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吗……
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王爷,却都无法给自己心爱的女子永恒、真切的幸福,简直荒唐而可笑。
青昡在云胭圣城最红的胭脂馆里酩酊大醉了一场,这是自他懂事以来唯一一次纵情的疯狂。
第二天青洛将他揪出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青昡被打得眼冒金星,近二十年的委屈让他恨不得蹲下来大哭一场。但他却始终冷漠,甚至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
“你从来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凭什么打我。”青昡直视着看起来陌生却又从骨血里感到亲近的男子。
青洛肃容一瞬,寒声道:“梁无双在轩辕出事了,你的暗卫找了你一整晚。”
青昡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轰然一声,旋身便冲向王府。
坐在暗处自斟自饮的柳云走过来,递给青洛一杯酒,笑道:“本以为他更像晚晴些,没想到……到底是你的儿子。”
青洛苦笑,嫌弃道:“是我的儿子就该把心爱的女人抢过来,在胭脂楼里买醉算怎么回事儿。”
柳云低笑:“儿孙自有儿孙福,且你几时回去同我和伏龙拼酒?”
青洛略略沉吟:“也叫上墨白吧。”
柳云颔首:“好。”
青昡一面招暗卫联络伏胤,一面带人打马飞驰至不夜城与轩辕昶会合。
三路一齐杀到塔楼时,青昡将最后的救援让给了轩辕昶。
伏胤看在眼里,无声叹息。
青昡嘱咐:“不要我来过。”
轩辕昶犹疑片刻,郑重点头,继而没入黑暗。
青昡和伏胤守在塔楼外,对阵继续涌上来的逆贼。
伏胤道:“痴儿!你让的是一辈子的幸福。”
青昡弯弓:“别废话,让我见识见识堕黄泉的儿子武艺有多了不起。”
光启十六年,云胭春色撩杏,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安晏王依旧是云胭国炙手可热的第一美男,王府里依旧缺少一位女主人打理家务。
他们再次于湖边柳荫下“不期而遇”,青昡道:“阿昶比预期中更早做了皇帝。”
梁无双弯眉浅笑:“我娘也终于肯让我嫁了。”
青昡恭喜道:“你值得他用一国之尊来迎娶,总算不负你等待至今。”
梁无双摇摇头,扮了个鬼脸,娇俏之态仍如二八少女:“若涵哥哥,其实我使了诈的。”
青昡微微挑眉。
梁无双笑道:“若要帝王之宠经久不衰,只有年复一年远隔千里的思念。纵然阿昶将来忘记许诺,身畔有了如花美眷,让他苦心与求、等待经久的也只有我一个。”
青昡怔怔,伸手入怀,摸出一对梧桐凤凰簪,轻轻别在梁无双斜绾的乌髻上:“笨丫头,若阿昶胆敢对不起你,我必为你打抱不平。”
梁无双颔首而笑:“多谢你,若涵哥哥。”
那对梧桐凤凰簪是青昡亲手雕镂,凤身中空,藏着青昡自己的发丝。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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