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风国并不安稳。(
镇魂尺)
孝仁八年,御驾亲征的明帝在一次战役中被戎族俘虏。
三日后,就在日出东方之时,一代天子正五花大绑地摆在两国边界潼关。身旁立着一千兵马,脖颈处泛着白光尖刀亮的人胆寒。
本该戴着冕旒的明帝头顶如今正顶着个粗糙的牌子,上面写着气势逼人的楷书:
“欲换此人,布匹万担,良马万匹,亮剑万把,黄金万斤”。
“将军,这该如何是好?”守城的将领第一次碰见如此的情况,齐刷刷地望向收到信报快步赶来的白衣少年。
瘦削的身形,洁白无瑕的双手,身处风沙之地却能白衣不染,脸上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白衣男子是郭家第三代的翘楚。两年前奉命镇守潼关,打退戎族三次进攻,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敢相信这个常常咳血的病弱的少年会如此的厉害。
“咳”少年在一壮硕的男子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城楼。
东方偏生的阳光照在他白色的衣袍上,面前是挂着得意之色的对方敌首,眼前是张皇失措的一国之君,众将士看向少年,见他正低头望着城墙,眼里一片淡然,本是忐忑不安的将领心里不由自主地安定心神。
有一种人,单单站在那儿便已是一道风景,少年的身姿如临湖之柳,闲神静气,他的发乌黑亮泽,连大漠的风也舍不得吹动。薄薄的双唇微微抿成一线,一双乌黑的瞳仁冰冷地望着敌方。
阿提拉望着城墙上出现的白衣男子,略微有些失神。
便是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三年前毫无预见地出现在潼关,率着三百人以火攻之术逼退了自己的进攻;
更是这个素喜白衣的男子,单枪匹马驰骋于自己的军队中,如入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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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拉感觉到周身泛起一股热血,望着城墙上衣抉飘飘的男子,他恨不得一手将他的脖颈扭下,不知那时他是否还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摸样。
若不是此人,三年前他早已经夺下潼关;若不是此人,他的首领之位便不会来的如此艰难。
心里的愤怒、仇恨一瞬间涌上他的眼睛,本是银色的眸子里有着漫天的红色在翻滚。
“将士们,给我冲开潼关!”
戎族的士兵本就等了许久,如今一听首领发令便如丛林的野狼一般,成群结队地向城门冲去。
“冲呀!”
“把这他娘的城门砍了!”
城墙下的马卷起阵阵狂杀,将日头一点点的盖住,握着箭镞的守城士兵看着城下不知如何是好,却无一人动。
因为,立于城墙的少年依旧一动未动,一双永如死水的眼睛一直盯着城下那抹黄色。
将令不出,不可擅动。
这是郭家军的治军之法,将军令不出,哪怕是刀剑在身,也不能动分毫。
只是,城下的戎族狂笑声漫天遍地地传开,刀斧砍击城墙的声音咣当当的散落在刚刚被太阳照暖的大地。
朝阳东升,大漠酷热,红衣士兵们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暖,他们的手紧紧地握住刀剑,急切地看向面前的将军。(
都市美女狩猎者)心里无一不在呐喊:
将军!发令吧!
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才是他们应有的结局;蜗居城墙,寸箭不发,是身为士兵最耻辱的终点。
“将军…我们…该如何?”
一位红衣小兵终究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问出声来。
他入伍一年,听过郭家战神的威名,可望着城下如狼似虎的戎族,心里终归生了胆怯。
那是戎族!
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他们的牙齿能咬破人的肌肤!他们的刀能将人一劈两段!
随着这一声轻问,本是安静的城墙上方也开始起了波动,如同夏日的湖面一般,随着一颗小石子的乍然投入,泛起了一圈圈的波澜。
“将军?”
郭兴旁的粗悍大汉看了看身旁的主子,戎族的骑兵正撞着城门呼呼作响,一阵一阵的宛若地震一般。便是站在这城墙上也能感觉的到他们的气势。
主子素来重视气势,如今却是为何让敌手占了先机?
“郭显,你觉得城门还能顶多久?”
粗壮大汉一怔,想了想方说道:“程将军素来擅长守门,潼关的门在将军的命令下已修筑多次,自是坚硬无比,可若只守不攻,怕…也撑不了一个时辰。(
大面具师)”
“撑不了一个时辰…”少年望着城墙下那抹醒目的明黄,重复几遍后,默默地闭了闭眼睛。
“我等待的不过是时机。”
郭显不知如何回答,他从未见过如此疲惫的主子,上天仿佛一夜之间夺去了了七十年的年华,将一个 十三岁的少年变成了耄耋之年的老者。
他虽不才,却也知道今天这场战是一场豪赌。
对方手上握着天子,出兵,则是对天子不利,满门抄斩;不出,潼关城门终有破的时候,将领不出而城门失,满门抄斩。
这场豪赌,没有任何胜局。
郭家七十年的拼搏…难道…终将毁于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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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漆黑夜晚,将军拉弓设敌,白日寻箭,才知箭入石一丈,无人能拔出。这是七十年前郭骆将军的轶事。
自七十年前凤凰湖一役后,郭家一举成名,七十年后,郭家已成为风国三大世家之一。百年未至,便跻身世家名号,是史上未有之事。
嵩山万尺高,不敌宋家一门堂。
澜(蓝)江千丈深,珍珠为水玉为石
石林一日平,长弓方出袋。(
大面具师)
这三句童谣,说的便是风国三大世家。
第一句说河南宋家权势之大。嵩山高耸入云,却敌不过宋家一门的直达天听。风国三代皇后尽出宋家,三品以上的官员数不胜数。
第二句说的是江南蓝家之富。澜江是风国第一大江,他家的珍珠宛若水一样多,玉在蓝家如水底的碎石一般毫不值钱。
第三句说的便是郭家之兵。石林是风国一处群山叠嶂处,覆压三千里。只在一日之内便被郭家的长弓磨平,可见郭家之兵力。
三世家之间互相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旦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便绝无松手的可能,数十年的朝廷斗争,若是输了,便是满门的血腥。
潼关此役,绝不能成为另外两家的把柄。
郭显越想越惊,“主子,我们接下来该如何?”他无一主意,只一双眼睛望向眼前的少年。透亮的光在少年的脸上晕开,微长的睫毛散成了一圈淡淡的影子,少年抿着嘴,似乎没有听见郭显的问题。
他,静自伫立。
城墙后是百姓惊慌失措的声音,婴儿的啼哭,妇人的尖叫,他们的声音一阵阵无情地传到城墙之上。
城门的声音越来越清脆,已透出快要破裂的声音,戎族士兵中越发的激动,自三年前白衣少年来起,他们便再未入潼关。
风国妖娆的美女,富饶的食物,遍地的黄金无不在他们的梦里一遍遍的出现。(
闪婚之我的惹火甜妻)夜晚过去,白天醒来,梦消失了,留下了只有这永远也啃不下去的潼关,和那似乎从不惊慌失措的白衣少年。
他们恨,他们怨,他们如狼一般的蛰伏,蜷缩在潼关外荒凉的大漠上,忍受着大地的炙烤和饥饿的冲击。
今天,他们终于可以踏破这个令人胆颤的地方,终于可以在中原大地上驰骋。
“冲呀!”
戎族的士兵再一次发起进攻,每一个人的眼里皆是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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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杀吧!”
一红衣士兵突然跪在地上,恳切地望着一动不动的白衣少年,眼里已是藏不住的热血。
“将军,裴曲愿意领一千兵卒,出城迎敌!哪怕战死也比在这窝囊等死强!”
红衣士兵大约十四岁,一双圆鼓鼓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天真,他单膝跪在地上,一双手死死地握着一把破旧的宝剑,视死如归。
“将军,下令吧!”
“将军,让在下去吧!”
士兵一**地跪在地上,声音气势恢宏,划破长空。
红色的军衣宛若长龙般在城墙上翻动,他们有热血,他们有胆识,他们愿意提刀对敌,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甘愿以自己的胸膛做盾,拼杀戎人。
“哈哈,姓郭的,你还不速速投降!你这乌龟也该爬出壳了吧!哈哈!!!”
城墙内充耳听去,全是那些老百姓撕心裂肺的惨叫和痛苦声;城墙外,阿提拉朗声大笑,仿佛一道道利剑刺向少年的心脏。
——孩子,好好打仗,郭家需要你们的守护
这是出征前,父亲的叮咛嘱咐
——儿,我等你回来
这是离家前,母亲在给自己挂平安符时的泪语
——等你回来了,记得到嵩山找我,不然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少年直直地站在墙头,右手持剑面朝城墙,左手下意识地摸着身上的一枚玉佩,那玉佩碧玉透亮,刻着一朵梅花杨柳的花纹,少年白皙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玉佩,宛若情人般细腻多情。
他……还能回去吗?
正是怔忪之时,只听得一士兵灰头土面地冲上城墙,来不及跪下便气喘吁吁地大喊“将军,不好了,程将军说城门快守不住了!”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跪在地上的裴曲已是双目通红,握在剑上的双手已经愤怒的颤抖,他从未想过,会这般窝囊地站在墙上一动不动,望着那帮蛮族肆意闯入。
“将军!裴曲再请出战!”
少年依旧未动,只是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裴曲。
裴曲怒目而视,却在看见少年后愣住了。少年漆黑的眼里依旧是淡淡的,却能感觉如自己一般的热血愤怒,只是这漫天的愤怒被愁绪所遮盖,他似乎在犹豫,在徘徊。
“主子!您快想个办法吧!”
郭显也忍不住叫出声来。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您素来足智多谋,这潼关绝不能落在戎族阿提拉的手上呀!”
对,潼关不能落在阿提拉的手上。他三年攻打不下,心里早已经存了灭城之心,若是让他攻下,城里怕是将无一个活口。少年仿佛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在空中盘旋,凄惨的哀嚎声冲击天宇,利剑刺穿孩童的胸膛,潺潺的鲜血在城里弯出一道道沟壑。
想到此,少年不由地一愣,原来,他早已经做了选择。
抚摸着玉佩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极力控制着身形,终于从干涩的喉中发出了一声指令。
“放箭,裴曲,我给你一千弩兵,听我指令,打开城门后,给我把戎族打回他们臭哄哄的老家!让他们知道我大风军队的厉害!”
裴曲兴奋的接令,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他仅仅是唇角悄悄绽开弧度,却已是风华绝代。
少年高声发完令后,神色略微有些落寞,还来不及收回目光的裴曲,见他似乎又轻声说了几个字。裴曲不懂唇语,只微微瞄了一眼便领着士兵冲下城墙。
一场战役,天地动色,最终以潼关一百兵士的死亡,抵挡住了戎族疯狂猛烈的进攻,重创戎族一千兵马。
未打扫的战场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当战役结束后,裴曲站在少年曾站在的地方,突然想起那一幕,方想起少年似乎在说。
“不能守诺,何必轻言。”
那一天,是孝仁八年七月十八日,风国的情人刚刚度过了他们七夕。潼关灰石堆砌的城墙上,一个少年结束他短暂而又灿烂的一生。
郭家有子名兴,驻守潼关,戎族进犯时,以上犯下,本应罪及九族。念其守城有功,且自刎于城墙之上,景帝即位后大施仁道,罪不及亲。
——《帝记?郭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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