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娇嫩啊,啧啧……一点荒古火星子就把你魂都烧没了,真是辱没妖帝的尊号啊。(
龙组特工)”
幽暗空间中,一口青铜大钟浮沉。
大钟钟面上,人脸浮现出来,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庞全部都是嘲笑和嚣张。
空间之中,一元重水形成的浪潮悉数退去,摇曳在浪潮之中不熄的火焰也收敛了嚣张的气势,水火交融的奇观偃旗息鼓。
青铜大钟之内,那个原来宁死不屈的少年已经不知去向,一些灰灰散落在一元重水中,随着浪潮而去。
幽暗空间再度恢复了往日的静谧沉寂,一如万年、亿年。
“唉,其实这样呆着也挺无聊的。当初主人把我炼制出来,经历了三灾九劫,九九八十一小难,七七四十九大难,才铸就了我灾厄不化、万劫不磨的大罗金身。没想到我一从劫难中走出来,天人大劫就爆发了,主人也陨落了……唉,我在这等主人的传承者,来的妖帝一个比一个废,不过前八代好说歹说也能从这里逃出去,这一代妖帝居然连逃的本领都是半吊子,直接被炼死……”
“苦恼啊,苦恼,主人陨落前把我送到他的陵寝,要我为他等待传承者,只有主人的道统得到传承,我才能重获自由,随着新的主人再度重现人间,可是……十代妖帝,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这口大钟是大罗仙尊炼制出来,作为本命灵宝浮生仙罗石塔的中枢而存在的。(
天骄无双)现在正是这口大钟镇压大罗秘境,守护大罗仙尊的盖世传承。他在大罗秘境之中已经不知道呆了几个年头,从太古洪荒到荒古,从荒古到上古,从上古到中古,从中古到今天,从未离开,一直守护。
如果是未开灵窍、只懂得执行缔造者命令的傀儡也就罢了,但是他是大钟的器灵,开了灵智,而且智慧极高,几乎集大罗法门之大成。所以会烦躁,会无聊,会寂寞孤独。他是真的想离开这该死的秘境,去看看花花世界。
“早知道就不把那小子那么早弄死了……可谁叫他嘴巴那么硬,话还那么贱,而且还那么不禁玩,一烧就死……废物,实在是废物。”
大钟很愤怒,恨铁不成钢,这么早就被他玩死。
按理说,这口大钟也是仙家秘宝,自诞生就秉承仙家空灵之气,应该性子淡泊,安生乐死,但这上亿年的囚牢般的等待已经彻底耗尽了他的耐心,不再修行,反而自暴自弃,寻找乐子。人性本质盖过了仙家本性,自然变得更加人性化,不再空灵出尘。
不过青铜大钟在哀叹的时候,却是没有看见,在大钟的封禁之内,一点荒芜灾火的火苗子附着在大钟内壁上,火星子若隐若现。
这火苗子像是一朵极尽梦幻的怒放之花,细细看去,每一片花瓣都在熊熊灼烧。那原来磅礴浩瀚的荒芜气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当作燃料被灼烧成灰灰。
那股力量,恢弘、伟大、古老、苍凉,代表着生命的起源和终结,是心灵的开始和结束,是混沌之中唯一的蓬勃生机。(
绝宠腹黑妃)
缔造有情众生的伟大存在。
心灵界的奇迹之力。
火苗子化为燃烧之花,花朵中央,盛着一颗火红色的灼热宝石,琉璃剔透。那燃烧的宝石中,一道身影静静盘坐。燎天之火当中,身影神态祥和,一手抚摸万火,一手指向心脏,带着令人感觉心安的微笑。
修道,假借外物罢了,真正超脱的,是心灵。肉身,有时也是外物。当心灵界与物质界结合生成智慧之时,就是将外物暂时抛弃又如何?
抛弃了外物,笃信自我,才能获得混沌的礼物。
本真。
董子儒,永恒沟通心灵界。
心灵不灭,生机不绝。
……
忘川河。
河上一片安宁。
满是腥味的河中依旧是虫蛇满布,残肢断臂,淋血的尸体浮在水中。孤魂野鬼却诡异地消失了,只有部分小鬼还在,默默地啃食尸体。(
巨星手记)
只有死物才能浮在忘川河上。
忘川河上的那一叶渡船已经不见踪影。
一朵彼岸花漂浮在忘川河上,渡船走了,它还在。虫蛇、孤鬼也不去动这彼岸花,就任它这么漂着。彼岸花代表了死亡,冥界最后的送葬,奈何桥上的望乡台,当人们走上那台的时候,回首走来的路,会从一片燃烧的火红中望见那些弥足珍贵的过往,在火焰中化为虚无。
然后,了无牵挂地喝下孟婆汤。
彼岸花可以唤起人们前世的记忆。前世今生,那些如火一般鲜艳的过往会鲜活地跳跃着,等待你去回忆。那些舍不得的人,就纵身跳入忘川河,忍受一千年的苦熬,然后带着用岁月与痛苦浇灌的记忆,投胎转世,去寻找前生的爱人。
而这朵彼岸花已经死去了,不再燃烧,不再鲜艳如血,当人们看到它时,不再会有往昔的画面,有的,只是对美好事物逝去的惋惜和淡淡的哀伤。
就像小骨头说的,这朵死去的彼岸花,是蒙易最凄艳的陪葬。
他笃定,那个叫蒙易的家伙,将永远溺死在忘川河中。
蒙易的死亡,不过是为了平息他对于蒙易引来的“那个女人”对心陵造成的破坏的愤怒。(
九焰至尊)
这就叫无妄之灾。
忘川河下。
蒙易被万鬼拖拽着身子,向着忘川河底下的深渊沉下去。下沉的过程中,万鬼啮咬着蒙易的身子,留下一道道黑气缭绕的伤痕。
千年苦熬,第一道难关,万鬼啮咬。
此时,蒙易的意识无比清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牵挂多、执念重的人无法苦熬这忘川河的一千年。那些孤魂野鬼,每咬他一口,他的脑海中就会闪过那个不能投胎的野鬼过往的种种,野鬼的前世今生,以及在忘川河中苦熬的岁月。
他能深切体会到这些被忘川河折磨得疯狂、已经失去灵智的恶鬼,在他们灵魂的深处,那个沉睡着的、几乎泯灭的人性所承受的痛苦,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即使悔过也永远受苦的痛苦。
还有长久岁月的孤独、寂寞,永世沉沦、再难为人的不甘。太多太多的苦痛,他都一一承受着,一个人承受着。
他的脑海,来回播放着那些鬼怪的为人的过去。
无法摆脱,无从逃避。
这就是必死之因。
心思空灵的人,懂得放下,学会舍得,即使看到这过去种种,也会仍然保持心灵空寂,不惹尘埃,不为世俗纠葛所惑,从而在岿然不动的意境中苦熬一千年。(
一路飞仙)
这种境界,很接近于涅槃寂静,再进一步,就是大彻大悟。
而蒙易不是,他自己说过,他太熟悉痛苦了。这些惨不忍睹的曾经,就是他的常客。那些野鬼的过往,那些痛苦,他都深深感受到,就仿佛他在经历一样。
万鬼的苦痛中,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苦海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流,随时都会倾覆,被骇浪惊涛吞噬。
苦海,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回头是岸”。
不知不觉,蒙易的心渐渐沉沦。他看到的画面不再是万鬼的过去,而是他自己的回忆。
他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他在林家庄园,在大火中,与林墨晴道别,抱着后者的尸体痛哭。
然后,不久这个画面就在血黄色的河水中被浸湿,化为泡影,第二个画面紧接着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小酒吧后面巷子堆放垃圾的地方,蒙易躺在垃圾堆中,衣衫不整,灰头土脸。他拿着酒,醉笑着灌入自己的口中。多余的酒水从他的口中溢出,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流入他满身的伤口中,带来清醒头脑的疼痛。
蒙易记得很清楚,这是他第九次去警察局请求帮助。他已经一无所有了,爱人死于林家大火中,双亲因为他对于林家一事纠缠不休被九龙帮活活分尸,他儿时最好的兄弟也离他而去了。狂龙抓着他的手,握着刀,把他兄弟的肚子干净利落地剖开,他看着肠子内脏从里面滑出来,但是手却被迫一刀剁下了自己兄弟的头颅。而他自己,在亲手杀死自己兄弟之后,靠着跪在地上向狂龙磕头认罪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警局的人一听是九龙帮的事,也没多说什么,把喋喋不休的他打了一顿,警告他不许再来警局骚扰,然后把他赶走了。
那时在垃圾堆中的他真的一无所有了,但他又很胆小,怕死怕得要命,那些失去的,他再也得不到找回来的资格。
不久,这个画面也被血黄色的水浸没,第三个画面出现,还是那个温馨的垃圾堆。
在那里,蒙易不仅找到了劣质酒水、烟头,还有收垃圾的怪老头,他和那个老头每天都会在垃圾堆中一起寻找被别人丢弃的宝贝。醉酒中,蒙易把自己的一切经历告诉了那个拥有共同爱好的老家伙。
他记得,一起捡垃圾的快乐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个老头在一天扇了他好些个响亮的耳光,才画上句号。
既而,第三个画面消失,这个时候,蒙易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不断默念着林墨晴这个女人的名字,抓着溺死前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直到第四个画面出现。
那是大本钟上,蒙易坐在钟的表盘的边沿,靑妖轻飘飘地凌空虚踏般立于时针之上。
“罗刹走了。”
“你们小俩口拌拌嘴很正常……女人嘛……”
“不是的,师傅。她走了,永远离开我了。她说不想再见到我……呵,当初和罗刹在一起,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忘掉过去了,我觉得命运女神终于对我微笑了,送给我这么好的女孩。我终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过上普通的生活,和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为柴米油盐发愁,为生儿育女发愁但是快乐。但是我错了,诅咒之人是永远不会有幸福的,即使我那么努力尝试遗忘,可有些东西就是从来不会放过我。”
“东西?”
“林、墨、晴……我摆脱不掉她。罗刹和我说,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看到我眼睛中的倒影,从来都不是她,而是林墨晴。我从来就没有一刻真正忘记过这个名字……可我是爱罗刹的啊,但我就是忘不掉她。”
忘川河水中。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咆哮在忘川河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蒙易抱着自己的头,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万鬼发出解脱一般的尖啸,向他的双眼朝拜下去。而后纷纷涌入他的眼睛。
哗。
那双眼瞳,在吞噬了恶鬼之后,漆黑色的瞳仁倏然散开,如一滴墨汁染黑了他整双眼睛。
永夜的眼睛。
轰。
而后,心陵发出一声冲天的巨响,纯粹心灵之力制造的幻境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无数双粗大的爪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经由窟窿涌入心陵,深深插入忘川河,将蒙易的精神形成的身子抓住,拖拽着拉入未知的深渊。
一股血水从忘川河涌上来,那多漂浮的彼岸花受到血水的洗礼。
然后,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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