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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乱冷王追妃 451、天下大同(故事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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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泽皇后生产,为齐皇诞下一对龙凤胎,齐皇龙颜大悦,下令大赦天下,除以判死刑的囚犯外,所有罪犯一律免除罪责,当场释放,朝堂停朝三日,京阳城欢庆七天。【】

    一时之间,整个北齐欢喜雀跃,京阳城载歌载舞犹如新年,感恩祝福之声响彻整天天地。

    半个月后,东商皇帝耶律邪派人送来贺礼,恭祝北齐龙凤俱全,天泽皇后母子平安。此后三天,南宋形成两方对峙之态的两位掌权人上官宁与上官宇分别送来贺礼,表示愿与北齐修订百年之好。

    小皇子和小公主满月那天,齐皇与皇后分别持笔,亲手在百官前写下两个孩子的名字,小皇子姓齐,单名一个昊字,寓意他的胸襟如昊天一般广阔,将来能爱民如子,广建北齐。

    小公主的名字是皇后拟定的,齐蕊,封号安平,没有特别的寓意,钟青叶只希望她一生平安。

    小皇子和小公主满三个月那天,一直伺候钟青叶的研紫请求出宫,得到应允后便离开了京阳城,从此去向不明。但是一起走过来的人都隐约可以猜到她的去处。

    太初二年,十一月初三,小皇子和小公主的一岁生日,在此普天同庆之日,齐皇当众宣布,北齐从此不再选秀,后宫唯天泽皇后一人。

    此言一出激起波澜万丈,武百官齐齐上言觐见,百般阻扰,齐皇力扫阻拦,坚定不改。

    太初五年末,除夕之夜,天泽皇后再次诞下麟儿,北齐又添一皇子。

    太初九年,大皇子九岁,二公主九岁,三皇子三岁时,奉劝齐皇广纳秀女之势渐渐停住,百官逐步接受一帝一后制度,并遭到北齐百姓崇,数百年后,一夫一妻已成为北齐的正统,从此男尊女卑、三妻四妾不再复返。

    太初十二年,东商皇帝耶律邪留下一封归顺北齐的遗诏,离奇身亡,东商群雄拔起,狼烟纵横。习昃奉旨领兵,北齐与东商的战争从此拉开序幕。

    太初十五年,习昃带兵攻入东商皇都荣城,宣布东商落败,齐皇下令,建东商为附属国,保留其原来所有机构,采取天泽皇后提议的一国两制,东商群臣异义,从此,天下三分的局面彻底终结,独立一家独大的北齐与数年前才初定下的南宋对峙。

    太初十六年,天泽皇后再次临产,九死一生后诞下北齐四皇子。

    太初十七年,北齐达定摄政王,即天泽皇后率先提出撕毁友好协议,紫鹰红鹰二人起将,红鹰为首,紫鹰为辅,携带大皇子领兵四十万,拉开了北齐与南宋的战争。

    太初二十一年,冬十二月,南宋兵败,被北齐完整吸收,彻底从苍央大陆上消失,北齐独大,改北齐为大齐,一家称王,从此天下大同。

    太初二十二年,春二月初二,北齐大皇子齐昊大婚,娶黑鹰将军家二小姐为妻,天泽皇后大悦,同日宣布收将军夫人为义妹,享一品夫人待遇。

    时间一切安好,所有事物都在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齐墨和钟青叶渐渐儿女环绕,携手坐享整个齐氏皇朝。而唯一让钟青叶遗憾的是,这些年过来,她都在寻找风瑾的下落,齐墨将当年和风瑾所做的协议告诉了她,她知道了紫瞳和耶律邪的故事,但是就算是齐墨,也不知道风瑾之后去了哪里。

    钟青叶甚至数十度派人前往南域,自己也数度前往,却一直没能寻到。

    如今的南域内拜月教一家称王,风昀成了当之愧的地下皇帝,可是就算是他,也不知道风瑾如今的下落,没有一丝线索可循,就好像风瑾这人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一样。

    随着时间渐渐移,钟青叶和齐墨的四个孩子,前三个都已经娶妻嫁人,齐昊的妻子南儿更是生下了他们的孙女,齐蕊也已经成婚怀孕,眼就要临盆,儿孙满堂,钟青叶寻找风瑾之心渐渐淡薄。

    但这不代表她就忘记了,风瑾逐渐变成了她的一块心结,忽而午夜梦回,还能想起那年火场初见,那个一身白衣、飘逸如仙的男子。

    此后六年,钟青叶深居皇都,专心陪伴齐墨和一众孙儿,将风瑾的事牢牢压制在心底。一直到太初二十八年的冬天,一个女人突然带着钟青叶的摄政王令牌闯入皇后,直奔未央宫前来找她。

    达定摄政王的令牌一共锻造了三枚,一枚在钟青叶手,一枚送给了远在宫外不易进宫的夏儿,另外一枚,在研紫离宫的时候,钟青叶放在了她的手里,以便于日后如有需要,可以让她径直前来找她,也算是这么多年来钟青叶对她的感谢。

    三枚令牌上各自镌刻了刀、箭、盾三种图案,钟青叶手的是箭,夏儿手的是刀,而这个女人手的,则是盾。而刻盾的令牌,正是当年研紫带走的那一枚。

    可是这个女人,并不是研紫,而是在当年耶律邪离奇死亡之时,也随即神秘失踪的、东商当年的小公主耶律玫雪!

    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为小公主了,耶律玫雪只比钟青叶小了四岁,钟青叶今年四十八岁,她也有四十四岁了,这样的年纪,实在不适合用“小”字来形容了。

    故人相见,带给钟青叶的除了震撼,还有措手不及的疑问,耶律玫雪失踪了十六年有余,此段时间钟青叶完全找不到她的半点下落,曾经还一度以为这个小丫头是死在当年乱的一塌糊涂的东商战场了,断断没有料到还有如今的再见之时。

    既然她没死,那这些年她去了哪里?过的怎么样?这次不远千里闯入皇宫前来找他,所为的又是什么事情?

    钟青叶早已经平静的心房,在北齐大定十六年之后,第一次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耶律玫雪的这次到来,不仅是揭开了一连串的秘密,甚至还带了耶律邪、风瑾以及研紫现在的下落!

    原来

    太初十二年的时候,耶律邪根本就没有身亡,他只是在风瑾的帮助下吞食了假死的药,下葬之后又在他的帮助下逃了出来,现在的东商皇陵,不过是他的一套衣物。

    耶律邪这样做,非是因为厌倦了这一切,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做皇帝的人,更何况他根本就并非东商皇室耶律家的孩子,被责任束缚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不耐烦了,那次便和风瑾商议,假意诈死,留下归顺的遗诏,将东商借由战乱名正言顺的给了齐墨,而自己却和风瑾逍遥云游去了。

    但是没想到,耶律玫雪根本就不相信他会这样身亡,或者是因为心存有侥幸,这个小丫头一直喜欢着耶律邪,下葬后根本不愿意回宫,一个人偷偷跑了,躲在了皇陵,几乎是准备殉情而死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到了“复活”的耶律邪和风瑾并肩从墓室走出来。

    之后的事情她就算不说钟青叶也能猜到了,定是这丫头不愿意离开耶律邪,百般请求,奈之下风瑾和耶律邪只好将她一起带走,才有了之后她的离奇失踪。

    三人在一个隔绝的地方生活着,一直由拜月教的人保证生活用品(这么说,风昀还是知道风瑾下落的)。他们到的时候,研紫就已经在那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找过来的。

    耶律玫雪说完这一切之后,钟青叶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询问她的来意。

    耶律玫雪的表情平静,在那之后很久,钟青叶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这种平静,恍惚真的有种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感觉。

    耶律玫雪道,耶律邪已经在三年前因病过世了,她千里迢迢赶过来,是因为风瑾如今也是气息奄奄,研紫要在留在身边照顾,因为知道他一定想在死前再见见钟青叶,这才把摄政王的令牌交给她,让她来北齐寻找钟青叶,务必要让风瑾死前再见她一面。

    钟青叶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消息竟然会是如此,这些年她虽然找不到风瑾,却也一直想相信他还活着,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活的好好的。

    这一辈子她亏欠风瑾太多,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忘了自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样的话就算她一辈子都再找不到他,至少心里也有一处是安定的。

    但是没想到,她还有再知道风瑾下落的一天,而伴随这个消息的来临,她听到的却是风瑾濒死的事情。

    若是这样,她宁愿一辈子都找不到风瑾。

    两人详谈的时候,齐墨也在旁边,见钟青叶神情波动,忍不住习惯性的伸手拦住他,已经略有皱纹的脸上浮着淡淡的悲恸,缓缓道:“他现在在哪?”

    耶律玫雪道:“以前的东商境内,百山忧谷。”

    听闻她如此说,钟青叶几乎是脱口惊叫道:“怎么可能?!”

    东商的百山,有一个小小的山谷,山谷最底部前百米,有一湾热气腾腾的温泉,风瑾在温泉旁建了一个小小的木房子,她曾和他在里面度过两年多的时间。

    耶律玫雪淡淡的垂下头,浓密如鸦翅一般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她本是美丽的女子,时光如刀,却似乎对她格外优待,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容貌依然美丽,时间在她身上只留下了成熟的韵味,没有带走她半分美貌。

    她缓缓启唇,唇瓣娇嫩如蜜,同数十年前好似一模一样,声音轻轻的,稍不注意便会消失了去。

    她说:“风大哥总喜欢站在山谷山坡尖上眺望北齐,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山谷隐居。他说,他这一辈子最好的时光,都留在这忧谷之了。他还说,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他再找不回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耶律玫雪轻轻抬头来,莹润的目光一点点凝聚在钟青叶的眼睛上,着她眼角隐隐露出来的鱼眼纹,叹道:“曾经我很不了解他说这些话,一直到邪哥哥死的那天我才明白,风大哥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的,都是与你的回忆。”

    她还是叫耶律邪为邪哥哥,一如数十年前钟青叶与这丫头的初见,那时候的她年轻、美丽、活力四射,第一次见面就指责她抓走了自己的兔子,扬鞭要打她。这些被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被翻出来,钟青叶恍惚觉得,那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一般。

    忧谷,忧谷……

    风瑾希望她一生忧,她又何尝不喜欢他也是如此?

    这一辈子她欠了他太多,辜负了他太多,唯一祈祷的愿望也被他戳碎了。

    那样一个优秀的男子,何以会日日站在山峰尖端上,任由长发吹皱他的皮肤,刮走他年轻美好的岁月,只为了眺望她所在的方向。

    丢失的东西他再找不回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如此深情,她终究辜负了一个天人般的男子。

    太初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二日,齐墨将朝政之事暂时交给大皇子和二皇子共同处理,自己则陪同钟青叶、由秋儿、春儿、黑鹰、红鹰、黄鹰五人作陪,悄声息的往前东商版图而去。

    一月初三,一行人抵达了百山山脚处,改为步行,一行一个半时辰。时隔十七年有余,钟青叶终于重新站在了山谷的入口。

    这一天,大雪纷飞,整个山谷雪白如瀑,温泉上袅袅盘起的热气,将整个山谷掩盖在朦朦胧胧的雾气,隔着飘渺的白雾,钟青叶静静的着远处已有些破败的小木屋,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走进了记忆里。

    一切如旧,白雪亦如昨日,山谷里的每一处土地,每一种植物,都和记忆一模一样,重新站在的原来的地方,仿佛还是昔年旧景。

    钟青叶侧过头,着那个小小的温泉池,错觉一般,她仿佛到里面坐着曾经年轻时的自己,穿着一身白色,一头长发懒懒的散在池水上,双眸微阖,神情慵懒而散漫,水不时翻起的草药,连空气都隐隐有种清淡的药香味。

    那个时候的自己,只顾着沉沦在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想要回头一,或许那个时候,风瑾就站在木屋的门口,眸色凝结成,丝丝缕缕,千千结结。

    雪越来越大了,钟青叶全身被裹的严严实实,厚密的睫毛飘上了细碎的雪屑,呼吸稍微用力一点,就可以嗅到空气清冽而刺鼻的雪花香味。

    雪原来是有香味的,这一点钟青叶也是到了这个山谷才知道的。

    清新而浓烈,猛地一口吸进去,几乎要把人的眼泪都给呛出来。

    耶律玫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犹如翻飞雪花一般的不确定感,以及如雪花香味一般的呜咽之气。“这个温泉池,十六年风大哥几乎没有每天都会泡上一个时辰,但是却从来不允许别人碰一下,哪怕是一直服饰他的研紫都不可以。钟青叶,你应该最能明白为什么了。”

    钟青叶没有说话,事实上她也说不出话来了。时间流逝,终于让她逐渐明白了何为感情,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她终究没能在最合适的年纪知道最重要的事情。

    感情可以是玫瑰,更多的时候却是利刃,她拥有了和齐墨的玫瑰,却将一把利刃送到了风瑾的手里。

    或许这就是人生了,总不能完美,总会有缺憾,是不是只有这样,人才能懂得珍惜?

    齐墨微微上前一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虽是一言不发,却更胜过千言万语。

    耶律玫雪领着众人往前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穿着最简单的浅蓝色棉袍,面容清秀姣好,却掩盖不住眼角和唇际的条条皱纹。

    “研紫!”秋儿和春儿最为激动,完全不等钟青叶反应便一个冲上去,牢牢抱住年逾老去的研紫,三个加起来足有一百五十岁的女人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抱成一团,秋儿和研紫还算好,最为活跃同时也最为感性的春儿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戴着貂皮帽子的黑鹰着抱在一起哇哇大叫的三个女人很是哭笑不得,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她们收敛,忍不住劝道:“好了你们三个,要抱着哭待会有的是时间,没见皇上和娘娘还在雪地里吗?”

    钟青叶深深的着已经显露老色的研紫,摇头道:“没关系,这么多年没见了,她们也确实有很多话想说。”

    钟青叶的话刚落,研紫突然安静下来,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走过来深深的着钟青叶。“小姐,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钟青叶也这样说,除此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该和研紫说什么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研紫有研紫的生活,她也有她的日子,两人分别的太久,似乎在形之间,已经产生了一层隔膜。

    还有……风瑾的原因。

    研紫分明也注意到了钟青叶的生分,眼眸毫预兆的黯淡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常,对她道:“小姐跟我来吧,风公子……已经等你很久了。”

    她还是叫风瑾“风公子”,正如她还是叫钟青叶“小姐”一样,这样的叫法,几乎要让钟青叶产生错觉,以为她们还年轻,还在钟府之,齐墨、五鹰等等很多人,都不过是午休时做的一场长梦。

    这场梦真长啊,长的她都不愿意醒来了。

    可是一到研紫已经微微弯曲的脊背,一切又被打回了现实。

    不是梦,从来就不是梦。

    拉开房门的时候,只有钟青叶和研紫两人走了进去,其余的人就算是齐墨都没有走进来,小木屋的木门早已经破败了,却不见有人换一换,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离别的意味。

    总该有点单独的相处,在分别了十六年之后。

    研紫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根本就没把钟青叶送进屋内去,才到内室的门口便停了下来,低着头,声音难掩落寞。“小姐,我去外面守着,你自己进去吧……风公子他……”

    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艰难。“他……一直很想你。”

    说完根本不管钟青叶的反应,快步就朝大门而出,木门拉开又闭合,吱呀的声音实在难听,钟青叶怔怔的着长风裹着白雪飘入屋内,一如她此刻漂浮不定的心。

    眼前的木门也是十分熟悉的,钟青叶知道这里的房门都没有安闩,只要轻轻一便能开,可是她却犹豫踟蹰了好一会,时不时能听到屋内压抑死沉的咳嗽声。

    终于,她鼓起了一辈子的勇气,轻轻开房门。

    屋内点着不知名的香料,香味十分的清新优雅,却遮挡不住空气浓郁的药汁味,钟青叶对这种药味极为反感,这一次却破天荒的没了感觉,一步步走进去,身上湖蓝色的斗篷边缘的绒毛镶嵌了一溜烟拇指大小的剔透明珠,轻轻一动,幻光流转,雍容不可方物。

    “是阿青吗?”床铺之上有人轻轻的问道。

    她终于再次听到风瑾的声音,清润如玉的和以往好似没有任何区别,虚弱却如同空气被香料刻意掩盖的苦涩,稍微一留心,轻易便察觉了。

    钟青叶深吸了一口气,解开胸前的花结,将斗篷上的雪沫子抖了抖,随意的放在一边,好似她只是出去走了一圈,来到床前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笑道:“是我,你好些了吗?”

    床上半躺着的风瑾,容貌和十六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般如玉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温润的模样,不见半点皱纹。可是他一头原来漆黑如深夜的长发却寸寸雪白了,白的如此彻底,就像是外翻飞不止的漫天雪花。

    白发光泽如初,越发衬托着他精致如玉雕般的面容,飘渺美丽的好似月谪仙一般。

    风瑾含着笑她,完全没有分离十六年的感觉,伸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却没有了这分力气。

    钟青叶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语气却不由自主的柔软下来,轻轻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嘴上却道:“干什么呢?都生病了还不老实。”

    风瑾的手很冷,冷到几乎让钟青叶怀疑这不是人的手,而是冰雪雕刻的塑像了,她的脸颊也是冷的,在山走了许久,些许的暖气早已经从皮肉上褪了下去,风瑾一点点的抚摸她的脸,触摸到她眼角细细的皱纹,嘴角表噙着抹坏坏的笑容,声音越发轻巧起来。

    “阿青,你长皱纹了。”

    “是啊,我老了,已经长皱纹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论过多少年还是这个样子。”

    “呵呵……”风瑾低低的笑了两声。“性子还是老模样。”

    “那可不。”钟青叶用空余的手拉了拉他的被子,语气轻松的就像在和宫里的老嬷嬷话家常。“我现在也是做人了,性子比起以前当然也会有变化,只是因为在你面前,才会有几分从前的模样。”

    她拉下风瑾的手,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淡淡道:“躺累了吧,起来坐坐,喝药了吗?”

    风瑾一笑,摇摇头,任由她半抱着自己坐起来,背后垫了垫子,又把被褥拉高,钟青叶横起眉毛来。“你可别学我的样子,生了病就要吃药,病好了我才能带你回北齐,你还没见过我那几个孩子吧。”

    “用不着吃药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风瑾的语气淡漠的可怕,几乎给人一种完全放弃的感觉。“你呢,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好!我当然过的好,万人之上,儿孙满堂,聊的时候还能拐着夏儿春儿出宫溜达,怎么能不好呢。”钟青叶半真半假的笑道。

    她过的很好,他也就能放心吧。

    “所以,你也要过的好。”钟青叶的语气慢慢低落下来,头也跟着低垂。“如果我过得好,而你过的不好,我更会觉得愧对了你。风瑾,你一定要好起来……”

    眼着那滴水晶掉落在被褥,风瑾奈的着她,嘴角的笑容甚至没动半分。“好端端的,哭什么?不管我能不能好起来,只要……”

    “不是!”钟青叶猛地抬起头来,眼圈通红,豆大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像个助的孩子一样。“你不好,我怎么能好?!我不管你怎么样,反正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当年我都到了那种地步你也能救活我,为什么今天就不能救活自己?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不许死!你不许死你听到没有?!”

    风瑾含着笑,轻轻点头,声音带着明显的安抚性,“好,我不死,我好好的活着。”

    明知道他在骗自己,钟青叶越发呜咽起来,眼泪渐渐成了串,倔强的扭过头,不让他见自己通红的眼睛。

    耳边只能听到风瑾咕咕的笑声,随后一点冰凉触碰到自己的脸颊,钟青叶回过头,泪眼朦胧可以见风瑾将手指含进口里,吮吸了两下,展颜一笑。“阿青,你的泪水真甜。”

    钟青叶又好气又好笑,胡乱的抹掉脸上的泪痕,没好气的道:“见过人偷金偷银的,哪有像你一样偷人家眼泪的?”

    她的声线里含着一丝呜咽的沙哑,脸颊微微红着,眼角的皱纹也似散开了去,整个人恍惚似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风瑾的瞳孔微微缩着,好似有些累了,半阖着眼道:“我只要你的一滴眼泪就足够了。阿青……屋里好闷,帮我打开那边那扇好吗?”

    ?钟青叶慌忙回头,见正对床铺的墙上有一个很大的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她擦了擦眼睛,走到边刚想打开,又不放心的道:“你的身体能吹风吗?”

    风瑾又笑了一声,好像十分愉悦的样子,却没听到他说话,钟青叶有些不放心的回头,正好见他半睁着眼睛含笑着她,表情十分安详,嘴角的弧度像个孩子,见她回头,便轻轻点了点头。

    钟青叶这才转过头,小心翼翼的开户,狂风一下子涌进来,雪花打着卷,飞舞的零落满地,好似一只只雪白的凤尾蝶,风声呜呜,她似乎听到风瑾轻轻的说道。

    “阿青,能再见你……真好。”

    风声太大了,她刚想回头风瑾,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话,却冷不防眼眸一转,见外不远处的地方,悄然立起了一个小小的拱形土堆,盖着厚厚的雪,一块石料插在拱形前,上面似乎刻了什么字。

    风雪飘散,钟青叶穷尽了眼力,隐隐约约到上面一个刻着一个偌大的“呈”字。

    心底像是被极细极细的寒针刺了一下,没有强烈的痛楚,仿佛心脏都被冻僵了,慢慢的,才有寒意一丝一缕的扩散开来,见缝插针的进入骨缝,凉的骇人。

    钟青叶还没来得及撑住口,手上突然脱了力,啪的一声脆响,往上起的木质户猛地掉下来,狠狠的撞击在套上,声音犹如平地乍雷。

    风声一下子就轻了,原本的噪杂越发凸显此刻的宁静,钟青叶清晰的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呼吸也渐渐粗壮起来,胸口有个地方涨的发痛。

    石碑上刻着单名呈,姓名。

    那是耶律邪的墓……

    钟青叶猛地倒抽了一口气,胸口蔓延出冰凉的苦涩,缓缓道:“风瑾,你把他……葬在自己的房间后面吗?”

    没有人说话,钟青叶奇怪的扭过头,见风瑾坐在床上,被褥松松的掉下来一截,两只手都露在外面。他侧着头,靠在身后的垫子上,满头的银丝雪亮如琴弦,睫羽却是漆黑的,鸦翅一般密密麻麻的扑落下来,在白皙的眼睑上投射出浅淡狭长的阴影。

    他似乎是累极了,双目牢牢的闭合,甚至没和她打一声招呼便睡了过去,雪天光暗,屋内点着一支火烛,遥遥的放在一边,暖黄色的光打在他卷翘的睫羽上,好似悄悄伏着一只金黄色的蝴蝶,美丽灵动的犹如一幅油画。

    钟青叶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漏了一拍,一时间也顾不上询问耶律邪的坟墓了,转身悄悄走过去,雪地长靴踏在屋内的地板上沉声微微,让人心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风瑾……风瑾?”钟青叶尝试性的叫两声,似乎怕打扰了他的睡眠。可是风瑾毫反应,钟青叶突然有些生气,冲过去就大声道:“风瑾?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

    她的惊叫声匆忙,似乎潜意识也发现了什么,越发显得慌乱难以控制,一把抓住风瑾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嘴里大声的呼唤,耳膜却犹自封闭起来,整个世界的风雪声都好像隔了一个世界。

    风瑾的头颅随着她摇动的手势一下一下的动着,可是却没了半点声息。

    钟青叶的眼里只到他不停晃动的脑袋,好像眼前这个人还在对自己微笑一样,渐渐的,眼前也朦胧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下来,牢牢握住他肩膀的手松弛了,力的滑落……

    风瑾过世了,就这么毫预兆的过世了,钟青叶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多说一句话;还没好好对他发一通脾气;还没狠狠的质问他十六年凭什么一走了之;还没正经的谢他一声……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她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她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是仓促之间、毫防备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给她最后的机会,骗她去开户,就一个人偷着走了。

    风瑾啊风瑾,你光明磊落的一辈子,怎么到死了……反而变得这般小气呢?

    多留一点时间不好吗?哪怕十分钟也好……

    钟青叶终于失声痛哭,时隔十六年的、前所未有的,嚎啕大哭。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研紫濒死之际,才将耶律邪和风瑾死亡的真相告知了钟青叶和齐墨。

    原来紫瞳聚集灵气,拥有紫瞳之人在失去之时会导致身体元气的大伤,耶律邪在挖掉自己的眼睛后身体已经一落千丈,虽然有风瑾的疗养,却到底死在一场小小的风寒。

    至于风瑾,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场奇迹,当年用于熬制紫瞳的药水,根本就不是什么水,那是风瑾的心头血!

    齐墨只知道紫瞳和灵血是治病的奇药,却不知道紫瞳虽然难求,灵血却可以培养。

    拜月教有一条不为人知的蛊术,乃是取九十九只蝎子,九十九条蝮蛇,九十九只蜈蚣,九十九只蜘蛛,九十九只蟾蜍,将此五毒放在一只大钵任由残杀九天之后,留下来的一只就是毒蛊。

    将此毒蛊由修炼蛊术之人吞下,十二天后,便可在那人胸口处凝结成拳头大小的心头血,用此血混合紫瞳熬药,分三碗为钟青叶灌下,才是救活她的关键点。

    但是这样做的话,余留下来的事情极难处理。那种毒蛊,几乎包含了近五百只毒物的毒在里面,心头血凝结而出后,毒却是留在了风瑾的体内,如此剧毒,也亏得他医术好,再加上拜月教有的是制毒控毒的好东西,这才一直存活到了现在。

    风瑾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知道如果告诉钟青叶她一定不会答应,便连齐墨都没有告诉,钟青叶的身体离奇复原后,他立刻离开北齐,也是怕毒性在身体里突然发作,让钟青叶发现这一切。

    选择这忧谷居住,确实是因为耶律玫雪所说的钟青叶的原因,然而还有另一方面,那就是风瑾需要这里的温泉水来压制身体的寒气,这一切,和十七年前的钟青叶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两人之所以会在四五十岁的年纪先后逝世,都是因为钟青叶。

    但是得知这些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齐墨做主,将已故的风瑾和耶律邪迁回皇都京阳城,在皇城内偏山寻了一个宁静的山谷,建起了呈风宫,将风瑾和耶律邪葬在其。研紫和耶律玫雪一生未嫁,自请在呈风宫陪伴两人。

    太初四十七年,研紫在呈风宫逝世,享年六十四岁。她临死前一直跪坐在风瑾的陵墓前,天泽皇后大悲,追封这个丫鬟出生的女子为正一品官夫人,同葬在呈风宫。

    太初五十二年,耶律玫雪同在呈风宫逝世,享年六十八岁,同样下葬与呈风宫。

    太初五十三年,齐皇齐墨宣布提早退位,立长子齐昊为帝,次子幼子各自封王,而他则为太上皇,携带封号孝贤的前天泽皇后永居呈风宫,有时候也有孩子前来他们,衣食住行皆按照两人的意见从简,用一种清修的状态为睡在里面的人守墓。

    数十年后,孝贤太后逝世,享年八十九岁,同年,孝贤太后头七的当天晚上凌晨,太上皇齐墨逝世,享年九十三岁。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里终究,但是后代的故事,却永远不会结束。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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