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对新工作环境的精神负担,在傍晚的细雨中,潘欣云拖着一身疲累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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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客厅,潘母便从厨房里喊出声来。
“欣云啊,快去洗把脸,马上可以开饭了!”
她懒懒回应,却仍动也不动地瘫坐在沙发上。
身旁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任它响了三声,这才准备起身去接,房里的弟弟潘欣彦却嚷叫着跑出来。
“我的我的!”
潘欣云白了弟弟一眼,嘀咕了句:
“才懒得跟你抢呢!”
潘欣彦在电话上,才说了两句,脸上有些失望表情:
“噢,宋大哥啊,你等等!”
又是宋思远打电话找她,她正想比着手势制止弟弟,不料潘欣彦已经故意夸张地朝着话筒喊道:
“姐,找你的!”
潘欣云气极败坏地接过电话,一手蒙住话筒,一面狠声地朝弟弟低骂着:
“潘欣彦,你说我不在,你会死啊?”
潘欣彦已是一脸得意,坏笑着顶撞道:
“耶,你又没付钱叫我说谎!说谎会下地狱被割舌头的嘢,你知不知道?”
潘欣云作势要捶弟弟,潘欣彦眼明手快地躲开了,在一边只猛扮着鬼模样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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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什么事?”
她一举起话筒,出口便没有半点好声好气。
在电话另一端的宋思远,好似当头吃了一记莫名炸弹,在烟雾弥漫的火药味里,他的声音显得更谨慎小心了。
“欣云,你在……你在生气吗?”
“宋思远,你打电话来,就想问我这个?”
“不,不是,我是想……想……”
潘欣云心情一片烦躁,叹了口气才说:
“你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有话快说,我累得很!”
宋思远吃瘪地沉寂了几秒,这才鼓足了勇气说:
“欣云,你今天到新公司上班,我本想请你出去吃饭”……””
欣云急急地打断他说
“外面正下着雨哪!”
“我开车去接你……”
“不必了!”
“欣云……”
“唉!拜托你好不好?我刚下班回来,没那种闲情逸致陪鼎鼎大名的棒球国手吃饭,只想在家好好休息!”
宋思远仍不死心,直追问:
“那明天……”
“明天也不行!你饶了我行不行?我妈在等我吃饭呢!”
宋思远的声音像被泄了气的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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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欣云,你今天心情不好,我改天再打电话给你,你好好在家休……”
“再见!”
潘欣云没等他说完,便重重地挂断电话,一抬眼,潘母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蹙眉地睨着她。
“欣云……”
“妈,我好累,别说了好不好?”
在一旁按着电视遥控器的潘欣彦挖苦地说:
“连棒球国手都给人吃软钉子,看你以后猛拉警报时,怕连个卖龙眼的都不要你喔!”
欣云气得两眼冒烟,连音调也拔高了。
“潘欣彦,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吔,好心没好报,老姐,我这是为你好嘢!”
“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欣云抓起—只坐枕要捶弟弟,欣彦一跳躲到母亲身后,仍笑脸嘻皮地说:
“姐,不能生气喔!生气的女人老得快!”
潘母扯了已上大三的儿子一下,微斥道:
“好啦!欣彦,你干嘛老跟你姐姐过不去?”
“妈,你就会护姐姐,人家宋大哥有什么不好嘛?
姐老对他凶巴巴的,我这是路见不平,替我未来的姐夫拔刀出口气!”
潘欣云把坐枕往沙发上一丢,气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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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欣彦,你满嘴在胡说什么?”
潘母见姐弟两人在口舌上各不相让,连忙调解道:
“欣彦,也不是小孩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欣云,弟弟跟你闹着玩的,你就当没听见嘛!”
潘欣彦把脖子一缩,吐了下舌尖说:
“好吧!算我自讨没趣,开开玩笑都惹人嫌,唉!
现代女孩的度量真是愈来愈小了。妈,可以开饭了吧?”
潘母看了欣云一眼,又看看欣彦说:
“你先去吃,吧,我有话跟你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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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彦闪进饭厅里,潘母则拉着欣云在沙发上坐下。
“妈,你别又要跟我扯宋思远的事了!”
潘母爱怜地望着女儿,苦口婆心劝道:
“欣云,不是妈说你,宋思远到底有什么不好?他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在中学教体育,又是棒球地区代表队的,你都二十五了,你到底在挑什么?”
欣云深吁了一口气,无奈地望向母亲。
“妈,我对他没感觉嘛!”
“要那么多感觉干嘛呢?我也不是思想守旧,当然现代年轻人讲求自由恋爱,可现实生活总不像文艺电影,你要替自己未来多考虑!”
欣云一阵心烦,只想快快结束这话题。
“妈,你知不知道,那个宋思远有多乏味,我也不是没试过,但是我受不了他开口闭口都是棒球,我跟他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潘母仍是一脸不解,直说:
“怎么会是这样?他追你也追了两年了!”
“我可没接受哇!妈,这件事你就别管。”
潘母叹了口气,忍不住按了下欣云的手背。
“但是你也不该老对人家这么不客气啊!”
“他不死心,我有什么办法?”
“那么,你自己有没有交男朋友?有的话也该让妈知道,什么时候带来家里……”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哪有时间、心情交什么男朋友?又刚换了新工作,心理负担重得很,我根本没空闲去想这些!”
“但是……”
“好了啦!妈,我凡事不会瞒你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潘母欲言又止,欣云拉着母亲起身说:
“现在可以吃饭了吧?爸呢?”
潘母温和地凝视着女儿半响才说:
“好吧!你就随心所欲吧!快去洗手吃饭,不必等你爸爸了,今天星期三,他又去桥牌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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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欣云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刚过十点半,她便早早退回自己卧室里。
她从中学时代开始,便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这一天晚上,她打算写完日记便提早上床睡觉。
在这一天的结束之际,她究竟可以记下什么呢?
这是她新工作的开始,因为公司开明、弹性的,和同事间相处的融洽气氛,在自觉幸运之余,她油然而生要好好在工作上冲刺一番的决心。
在心情上,她的心理压力无形中减少了许多,她不禁要为明天的到来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
同时,在这一股莫名的兴奋底下,在她的内心深处里,她知道自己也有着极微妙的心情变化。
为什么她要对明天感到期待、盼望呢?
董伟安韵身影浮上脑海之酥,她下意识地停顿了手中书写的笔,随即便陷入一阵不自觉的沉思.
董伟安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声称见过她?他是不是因为想跟她接近而出此下策?但是办公室年轻男女同事的愉快相处,他即使想追求她,也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啊?
她反复地在记忆尘封的箱子里搜索,怎么也构不出半丝印象或浮光掠影。
他究竟想干什么?
而她,又该如何去面对他呢?
在思想的另一面上,她同时怀疑着,她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也许董伟安只是想表现友善而已!
回顾她这过去二十五年的岁月,男孩子并不曾在她生命中造成太多波澜纹痕,她自忖自己还长得不难看,最主要的原因是任职鍕队、戎马一生的父亲的关系。
父亲从小就对潘家两姐弟管教严厉,尤其因为欣云是女孩子的关系,中学期间,父亲恨不得她根本和所有异性人类绝缘。
其实,欣云常在想,守旧思想的父亲哪里弄得清楚现代女孩的心里,若真要交男朋友,多的是避开父亲耳目的方法,只是她向来没有多这一层心思而已。
。 她的学校成绩向来名列前茅,倒不是她想讨喜父母,只是个性使然,她把念书作唯一消遣。
交男朋友的事,其实她也有无奈之处,因为父亲在空鍕基地的机修工程师的职位的关系,经常要调防移位,从小她就经历了不少次搬家,她即使想造次,也因为地缘、人缘关系的隔离而绝断了;
父亲对她跟男孩子之间的交往,在她考上国立大学之后,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也常有意无意地鼓励她,反而是她心懒了。
随着学校毕业,谋职,换了几份大同小异的工作,全家也迁居到了台北,她反而觉得自己的生活圈愈来愈小;工作、家里,家里、工作,她生活中唯一不大不小的调剂是宋思远,但是她对他兴不起汹涌波澜。
其实,在大学期间和工作环境里,也有过不少男孩追求她,她则随缘无求地经历了几回似有若无的感情事件,后来便更淡泊平心了。
她到底有没有对哪个人印象特别过?
她自己没有这个答案,对于未来更不敢说。
她甚至连有没有过初恋都没有把握!
如果。中学时的那一次经验算作初恋呢!她连那个男孩的名字也不知道,然后潘家又搬了。搬家,唉,搬来搬去总是在这座小岛,她没有意料到的是,竟然还是有许多人易境迁的感觉。
她忍不住苦笑起来,双眼流转,又不经意地落定在书桌上的那方小像框上。
那方像框,没有任何人的照片,也没有代表过去往事的人影留存,只是一只蝴蝶标本。
呆望着蝴蝶标本良久,她不禁讶异,搬了这许多次家,她竟还一直保存着它,像一块碑石,像一种习惯,她逃不出她自己的情结,也没有所谓的喜欢或爱。只是,一块碑石,一种习惯,家搬了,书桌换新了,她仍然将那方小像框固定在书桌—角,斜看着她,每回写着日记陷入思维游移时,她就呆望着它。
多久了?从高一到现在,竟已有近10年的岁月过往!
她忍不住又兴起一股冲动,想再翻那时至今已泛黄褪色的日记扉页,每温一次那久蛰藏伏的感觉,有一点点悲,有一点点喜,然后便是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记忆。
她从床底下拉出一只木箱子,在一堆旧日记本中翻找,然后翻出一本上面标着“高一”的带锁日记,她忍不住用手指轻抚着那封面上薄薄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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