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云海一走,燕清思顿时松了口气,塌了肩膀。片刻之后,他才发觉慕容青一直没有说话,心中诧异,便抬头看去,一抬头就看到了慕容青面上的忽明忽暗之色。
燕清思极少看到慕容青这样的表情,不禁生了几分关切之心,“母后,这位二皇嫂……”
慕容青闻言回神看他,淡淡道:“她离京的时候你尚在襁褓之中,想必是没有见过她的,不过她当年在京中事迹颇多,你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今日一见,你感觉如何?”
“二皇嫂她很不简单。”燕清思想了想,道:“可是肃王他不是……”
只这一句,慕容青的双眸就寒气逼人,燕清思顿时住了嘴。
慕容青知道自己吓到了燕清思,她不动声色地敛下双目,淡淡道:“不但你二皇嫂不简单,你二皇兄燕清海更是不简单。全天下都知道肃王造反,可他偏偏能粉饰太平,搬出什么剿寇的借口。他死得干净,可临死却还是肃王,连个造反的罪名都按不上去,妻儿依旧享受皇家的尊荣。”
燕清思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肃王他明明是造反了,当年大军进发难道就没有人看见吗?”
“有啊。可是梁州距离京城太远,就算他一路攻势凶猛,最后也只停在了云州,就因为没有和皇帝以及文武百官兵戎相见,他就能自圆其说。就算他真的攻入京城,将皇帝从皇位上逼下来,他也能做得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别以为肃王征战多年,他就是个莽夫,他从来都比你的皇帝哥哥聪明多了。”慕容青说到最后,颇有些感慨。肃王的确是个英才,若非先帝一意孤行,要把皇位传给燕清绝,肃王绝对会是个明君。
“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燕清思一脸不信,“皇兄难道就找不到法子定肃王的罪么?哪怕不是谋逆,哪怕是其他的什么罪,无论定什么罪,都比让他逍遥法外要好得多!”
慕容青闻言笑了,“逍遥法外?他已经死了。燕清海一死,他造反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他做得高明,大罪皇帝治不了,小罪太微不足道,皇帝若是治了,只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容不得才华出众的兄长。这天下可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当时的时局也不稳,燕清海虽然死得突然,可他的军队依旧保有相当大的实力,他在军中一向威望极高,若皇帝处理不慎,战乱依旧不会停歇。所以,只能息事宁人,以待日后潜移默化。”
“那二皇嫂此次回京……”燕清思不算笨,已经想到了什么。
慕容青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来者不善!”
“二皇嫂说话委实古里古怪的……”燕清思说着顿了一下,迟疑道:“可善姐姐的事,母后你明知是假的,为何还要在二皇嫂面前提起?若是二皇嫂察觉了什么,日后此事便是一个现成的把柄,届时……届时……”下面的话燕清思不敢说,届时鲍云海再想造反,便多了一个现成的理由,这个理由便也是天子的罪状。
“她已经察觉到了。你眼中的异色,哀家能看到,她自然也能看到。”慕容青意料之中地说道。
燕清思没想到自己已经露了陷,不禁有些着急。
慕容青轻笑道:“清思,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她成了,便是金口玉言,此事从她嘴里说出来才是罪状,她不成,此事只是她的捕风捉影,不值一提。这个道理,鲍氏比你更明白。”
燕清思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陷入沉思。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鲍云海的身上去了,完全没有方才的萎靡之色。
这也正是慕容青的意思。依慕容青看,燕清思那就是皇子病,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整天伤春悲秋的,有事干了自然就没空闲去想那些个小事了。
“更何况,鲍氏都说出哀家抚养你乃是想让你继承皇帝大统的诛心之论了,哀家岂能闭口不言,由得她握住把柄,四处招摇点火,扰乱一池春水!”慕容青寒声道。
燕清思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连忙解释道:“母后,儿臣绝对没有过这个想法!”
“那你日后就要小心鲍氏,别被她当枪使!”慕容青告诫道。
燕清思顿时有些不服气,但他这次却没炸毛,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母后所言甚是。儿臣这都进屋读书,以免二皇嫂日后考问儿臣,让母后丢脸!”
“去罢。”慕容青并不拦他。
燕清思一走,淑兰殿里的其他人顿时活络开来。有些话,燕清思在时不好开口,如今他不在跟前来,宫人们才能大胆地提上几句。
魏紫连忙招呼宫人们伺候着给太后娘娘净脸净手,换上热茶糕点,再铺好软榻,伺候着太后娘娘躺下,最后屏退众人,安排好人手在外头守着,掩上门。
看到慕容青一脸掩不住的疲惫,魏紫心疼地说道:“娘娘累了,早些打发肃王妃回去便是了,何必强忍着应付她,糟践自己呢!”
姚黄也跟着说道:“正是正是。娘娘金尊玉贵的,何苦被那等泼妇拖累了!”
慕容青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也知道她是泼妇,没脸没皮惯了的,若是哀家给了她可趁之机,她不知要把这宫里搅成什么样子!”
魏紫知道太后娘娘想得周全,但还是不无叹息地说道:“娘娘,如今到底不是八年前了。肃王死后,肃王府既无爵位,又无管辖封地之权,肃王妃一介女流,又无娘家支持,再不能像鲍妃在的时候那般胡作非为了。”
提到鲍妃,慕容青冷哼一声,“先帝临终前做了无数错事,唯独这一件是做对了。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她鲍云海打着将鲍妃接去梁州养老的主意,哀家能看得出来,先帝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只一个殉葬便让那土匪夫妇的的万般打算落了空。”
姚黄听着慕容青的嗓音有些不对,连忙奉上茶,让她润润喉。
魏紫则劝慰道:“娘娘,已经这么多年了……”
慕容青喝了口茶,掀起眼皮子看了魏紫一眼,魏紫顿时消了音。
“俗话说狼狈为奸,说的就是燕清海和鲍云海,这两个人都是天生心思不正,阴险狡诈,果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俗话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还是燕清海和鲍云海,鲍云海聪慧不如燕清海,心机不如燕清海,成亲前她的那些手段只能说是小孩子的把戏,可自嫁给燕清海之后却是越来越高端了。如今她卷土重来,势必要为燕清海报仇雪恨……”慕容青说着叹了口气,“皇帝素来愚蠢,又是那么个性子,哀家不得不防啊……”
几人皆知太后娘娘最后一句话说得有失偏颇,但却不敢指出。他们都知太后娘娘说的是气话,而且涉及评论天子,他们也不敢妄言。
“若哀家方才有丝毫退让,鲍氏只会得寸进尺,绝对不会退避三舍!你们以为鲍家倒了,鲍氏就没有靠山了么?鲍氏既然能跟恭王一起进京,他们的关系必定匪浅,说不定已经勾搭了好些年了。鲍氏手里还有肃王的部分势力,若是全交给恭王,恭王便是另一个肃王!”
见太后娘娘越说越气,越说心思越沉,姚黄连忙笑着打岔道:“逊王殿下似乎已经放下善贵嫔的事了,也算是有所进益,日后必能大有长进。”
“他还嫩得很呢。”慕容青口中虽是这么说,面上却是露出几分笑意。
一直没出声的珍珠见状,连忙拣了好笑的说道:“娘娘,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年不见,奴婢瞧着鲍氏是越发没脸没皮了。那梁州风沙大,鲍氏的脸皮理应被磨得厚些才是,怎么倒是相反了,直接就没皮了呢?”
这一番损人的话说得魏紫和姚黄都笑了,慕容青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珍珠的脑袋,道:“就你嘴贫!”
“冤枉啊!”珍珠装模作样地大呼,“奴婢愚钝,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向娘娘请教呢。”
慕容青被她逗乐了,便假装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道:“你果然愚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风沙固然能把人脸吹出老茧来,也能把脸皮子磨得薄一些,鲍氏的脸先是长茧,再是磨薄了,再长茧,再磨薄……想必这会儿正是磨薄了的时候。”
太后娘娘难得说一次笑话,这一说,珍珠大笑,魏紫和姚黄也吃吃地笑出声来。
“很好笑么?”慕容青冷不防地说道。
珍珠连连点头道:“好笑!好笑!”
待看到慕容青的脸色,她登时住了口。
慕容青靠着软枕闭了目,淡淡道:“说罢。”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慕容青出声提醒道:“你们几个大费周章弄出御花园那一出,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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