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种角度来说,刘太妃都比慕容青更要像个太后。刻板的妃嫔品级服饰,像石头一样冥顽不灵的面瘫脸,平静无波的好似在死人墓里住了几十年的声音,举止有度到每走一步都距离相等、每次开口唇角都是相同的弧度,还有熟烂于心的大燕律例和后宫戒条,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严苛的太后娘娘。
这位刘太妃当年位列四妃,慕容惠在世时,她便协助慕容惠主持中馈。慕容惠死了之后,主持中馈的女人一变再变,唯独协助主持中馈的她一直稳稳地保住了那个位置。她对人才是真正的严苛,慕容青做了皇后后,她连慕容青的面子都不给,没少训诫过在她眼中非常不合规矩的珍珠。
刘太妃的性子在她是初入宫时已是如此,二十岁就老成得像五十岁。先帝对她非常不喜,却又碍于她的好出身,给了她九嫔之位,后来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协助慕容惠主持中馈,又擢她为贵嫔,不过也仅此而已。不知有多少妃嫔暗地里笑她品级虽高却无宠,每夜抱着虚无的封号入睡。
先帝虽然无心宠幸刘太妃,但有一次喝醉了经过她的寝宫,一时兴起冲进去抱人就上,也没看清楚抱着的人的脸。那晚先帝宠幸了九人,刘太妃正是其中之一。先帝酒醒之后,享受的不是温香软玉,而是刘太妃的死人脸以及毫不留情的痛骂。先帝的一点点愧疚就这么被骂得烟消云散了,回去之后就册封了其余八人,打了刘太妃一记响亮的耳光。到底有多少人笑过刘太妃,无人知晓。只是就这么一次,刘太妃竟怀了身孕,还诞下了皇子。诞下皇嗣有功,她本就出身极好,入宫多年不但没犯错,还有协助中宫打理后宫庶务之功,先帝无法,只得晋她为妃。此后,她虽然再无帝宠,却是凭着儿子和妃位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先帝驾崩时,妃位以上已经陨落到只剩刘太妃一人。燕清绝登基册封之后,刘太妃便成为大燕仅余的两位太妃之中的一人。可以说,老一辈的妃嫔之中,除了太后娘娘,她就是头一位,身份还是很重的。
刘太妃的母族是楚州望族,先帝弥留之际,刘太妃深知廉王已经继位无望,便不停地向先帝请求将廉王的封地赐在楚州,可惜先帝看穿了她的用心,坚决不肯松口。
燕清绝登基后,刘太妃又三番五次地向燕清绝请旨。燕清绝那时候还是个小毛孩子,哪里知道其中的利害,险些就松了口。好在他还知道询问慕容青一声,慕容青桌子一拍,不行。廉王本来就是储君的热门人选之一,底子比燕清绝可要厚多了,若是再和楚州刘家勾搭上,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心腹大患。于是,勤王去了刘太妃心心念念的楚州,而廉王则被指去琉州的最西面,离楚州远远的,别说够不着,连看都看不着。
刘太妃背后有没有咬牙切齿或是大声咒骂,慕容青是不知道的。不过慕容青并非针对廉王一人。先帝的几位成为储君热门人选的皇子,按照热门的程度,封地一个比一个远,最热门的肃王直接远到了梁州去。那梁州以前可不是大燕的国土,瑞帝时期应王灭了梁国,梁国并为大燕的国土,改为梁州。曾经是另一个国家,可想而知梁州有多远。相比之下,廉王已经近得多了。
鲍云海虽然嘴贱外加没脸没皮,但却比这位刘太妃好应付多了。刘太妃乃是水火不侵的煮不烂咬不动咂不碎的一粒铜蚕豆啊。
见太后娘娘一直不吱声,领教过刘太妃厉害的珍珠不禁急道:“娘娘,刘太妃进宫,势必要来淑兰殿请安,依她老人家的位分,您少不得要摆上一桌宴席为她洗尘。您瞧,这……这到底怎么办啊……”
乐公公接着说道:“现在着手准备,整出一桌宴席来没有问题,只是规格上怕是有欠稳妥。太妃娘娘素来挑剔,怕是不好应付。”
“该怎么做,你就吩咐下去罢。催紧点,把哀家的吩咐告诉张妃,让她费心张罗,务必不要让刘太妃挑出刺来!”慕容青快速吩咐道。
乐公公应了一声,飞快地退了出去。
其他人已经打起了精神,随时听候慕容青吩咐。
“魏紫,你去张罗糕点茶品,按照规格来。”
魏紫应了一声,也飞快地退下去准备。
“姚黄,你去张妃身边提点提点,把刘太妃的忌讳详细地告诉她,还有这后宫也及时地整顿一下,别让刘太妃看了笑话。”
姚黄如前面两人一般,也飞快地退了出去。
此时,睡眼惺忪的赵粉和宋白二人进来了。原来是魏紫怕人手不够用,命人去把这二人唤醒了。
慕容青连忙又吩咐了二人一些事,二人立即清醒过来,施展了轻功,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珍珠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慕容青的吩咐,不禁心中叫苦。娘娘莫不是叫她留着伺候刘太妃罢?不要啊,她宁愿忙上三天三夜,也不要伺候刘太妃啊。刘太妃离京都八年了,她早就松懈下来,必定入不得刘太妃的眼,还不知道刘太妃一盏茶要罚她多少次呢。
珍珠刚要装可怜,求太后娘娘把稳妥大方的魏紫换回来,就听慕容青吩咐道:“珍珠,你去无因寺走一趟,把明太妃请回宫小住。”
珍珠心中一喜,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个明太妃在无因寺静修呢,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啊。
她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就走。
“慢着!”
珍珠脚下一滞,差点摔了一跤。她胆战心惊地转过身,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后娘娘,生怕太后娘娘反悔。
“若是请不回明太妃,日后就由你专门伺候刘太妃!”慕容青说罢,阴沉一笑。
珍珠顿时打了个寒颤,立即举手发誓:“奴婢一定把明太妃请回宫来,若是请不回来,奴婢……奴婢……”
“哀家就把你送给刘太妃,让她带着你去琉州!”慕容青打断她的吞吞吐吐。
珍珠闻言,顿时落了泪。我的娘娘啊,您这是一次比一次狠啊,刚刚您才说让奴婢专门伺候刘太妃,这下就已经变成把奴婢送人了。奴婢不要去琉州,最重要的是奴婢不要跟刘太妃共处一室啊。
没有丝毫犹豫,珍珠抹了泪,摆出视死如归的气势,定声道:“娘娘请放心,奴婢要是请不回明太妃,就直接在明太妃跟前自尽了事,还请娘娘通知奴婢的家人替奴婢收尸,娘娘可千万不要把奴婢的尸身送给刘太妃啊!”
“废话少说,快去!”慕容青轻叱。
珍珠跪下磕了头,抹了一把伤心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情总算吩咐完了。慕容青刚刚喘口气,一杯热茶就送到了她的唇边。她抬头一看,卫子衿笑得一脸温和,玉树临风。
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慕容青淡淡道:“子衿可是好奇?”
尽管卫子衿永远一副温和的笑脸,可慕容青就是看出了他的好奇。
“肃王妃进宫之时,娘娘措手不及,却也没像今日这般如临大敌。”卫子衿语调平稳,语气温和,任谁也听不出好奇之意来。
慕容青轻笑,“鲍氏和刘太妃可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子衿愿闻其详。”
“撇开阴谋诡计不提,单论人品。鲍氏只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豢养了很多年的老虎,看似凶猛,实则只是披了一张虎皮。而刘太妃……”说到这里,慕容青忽然顿住了,似乎在想出合适的形容。
“太妃娘娘又如何?”卫子衿依旧微笑着。
慕容青撇撇嘴,嘀咕了一声:“虎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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