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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选集(一) 爱情不是比翼鸟(一) 中篇小说选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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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运来坐在小客厅里,面朝着他的那间卧室。趣*

    华生牌落地风扇,立在卧室里面,正对着他,无声地飞旋着。扇头已经固定。凉风朝他吹来,象一只

    手——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

    庞,他的脖子,他的全身。啊,怎么一回事儿?怎

    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怎么会这样想到她,居然想到

    她的手?他莫名其妙,惶恐不安。很久很久了,他

    不曾这样想到她,更不曾想过她的手。

    额头冰凉。脖子上的汗干了。他撩起丝光汗

    衫,让凉风吹吹心窝氹,啊,真舒服,比吃冰淇淋还润贴。活了大半辈子,在这个号称火炉的城市

    里,蒸煮了五十六个酷暑,居然没有想到买一台电

    风扇,真不值得!现在好了,无论天有多热,再也用不着打个大赤膊,又开双腿,汗流浃背地拼命摇大扑扇了。可以美美地享受它十五年! 水运来当不成百岁老寿星的,他知道。他只希望再活三个五年计划。‘亲眼看看二ooo年的中国。

    象蚊虫叮,象蚂蚁咬,一种叫人烦躁的奇痒,从他的两块肩胛骨之间发出,传到他的大脑皮层:背上的痱子炸了。是啊,吹了半天,而他的背部,还“春风不度玉门关”哩!他禁不住笑出声来了,为自己在这样的时候,脑子里居然能进出这句古诗,感到很得意。他两手按膝,屁股和板凳结合得松紧适度,直腰,转体一百八十度。“给你吹,这就给你吹,吹个够!”可是,就在他象滑稽小丑那样, 完成这个转体动作的一霎那,他突然愣住了。哦?她?柴丽萍?竟然站在他背后i她也在吹风?吹了多久?她的动作怎么会那样轻?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她站到自己背后来了!

    废热可以回收,废水可以回流,废胶可以回生,废铁可以回炉……。水运来却无法收回华生牌风扇发出的,给他解了凉以后,流出小客厅去的废风!他只好眼睁睁地让它吹到她身上去。看她那股美劲儿,肯定比他更凉快!立即关掉l可是他没有关。电风扇刚刚买回,这是第一次试吹。他不能败了自己的兴致。再说她,柴丽萍,毕竟还是他的老婆。

    想通了,他朝她笑笑:“于吗站在那儿?拿只凳子,坐下来吹。”

    她的眼白转了一圈,,嘴角轻轻地牵了牵,算是笑。她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每逢他对她讲话时,她总是这样,不太认真听,倒特别注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不大会骗人。比如现在,他嘴上叫她坐,而他的眼睛却在问她,你怎么不买一台呢?你的存款不比我少啊!

    “你不该买华生脾的,迷信名牌货。”她说,轻轻的,淡淡的,木无表情的,“我托人打听过。现在的名牌产品,冒牌子多,真货色少,差不多都足街道工厂搞的。卖牌子,哄二百五的!”

    她在骂人!吹了便宜风,还骂他是二百五!这个……!这个什么?他自己并不知道。

    “我这是托人买的,托一个供销科长买的。出厂价。保质保量。”他说,不无得意地看着她。她会托人,他就不会托人吗?“自动换档,自动摇头,自动散热,自动计时,四自动!甜人做过实验,它可以连续吹三万个小时,还安然无恙……”

    她怀疑过台电风扇不是花钱买来的,或者,连出厂价都没有付足。否则,他干吗象个推销员,替广里穷吹呢?她不爱听,一声叹息,轻轻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是的,她的卧室,柴丽萍自己的卧室,和她的丈夫水运来的卧室隔着一堵墙。小客厅是共用的,因为在这个八点五平方米的小客厅四周,总共有五个门,分别通向厨房、厕所、卧室和走廊。除了通向两间卧室的门,由她或他单独使用外,其余的三个门,不论他们怎么不愿意,都只能共同使用。不能设想把那三个门也分成两半。所以,只能象仅仅‘容得下一个人活动的小厨房和一个人蹲在那儿也嫌太挤的小厕所一样,把小客厅也列为两个人的共管地。同步化、程序化的生活节奏,难免给他们带来冲突。这时,那个八点五平方米的共管地就充分发挥作用了。发现她在厨房张罗,他就赶快退回小客厅,先把厕所的事办完。她三下两下地把厨房的事忙完了,走到小客厅来时,他也静静地等在小客厅里了。这是一种非常自然、非常特殊的睦邻关系。即使其中一个人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催促,更不会大声喊叫。这时的小客厅,是他和她的缓冲地和协词区。

    只有这间十二平方米的卧室,才是柴丽萍真正的家,她的避风港,她的领地和王国。一走进这块自己拥有绝对主权的小天地里,她就感到轻松、宁静和踏实,整个身心都自如了。有时下班回来,她全身困乏,就随意歪在那张式样颇新的双人床上,闭着眼睛躺一会儿,让他先弄吃的。一旦厨房空出来了,她就要赶快起米为自己张罗。

    不过,这间小小的卧室并不是舒适的安乐窝。除了那张双人床还看得上一眼以外,茶几、床头柜.五斗柜、书桌、书柜,靠背椅等等家具,都是式样古拙,油漆剥落的旧东西。连沙发都没有一对,不是买不起,是没有地方摆。她曾嫌房间太济。慧慧结婚时,她要女儿挑儿样,东西拿去用。“妈吔,现在烧煤气炉,这些破东西,连引火柴的甩场都派不上,也改不出什么花样来。”慧慧说,她瞪着隔壁那问卧室点点下巴,“再说,我们可不能象你们那那样凑合。我们,要图个新婚的吉利”

    不错,是凑合。当年,她和他结婚,一人一口旧木箱,一人儿样从单位租借来的旧家具_,统统搬进单身宿舍的一个房间里。两张单人棕床拼在一起。她的单子、褥子垫在下面。两床印花被子叠在上面。唯一说得上新的,就是那一对印花枕头.这就是他们的新脐和新床!

    “别害怕,我都对他讲了。”那天,不少朋友来闹洞房,在哄笑声巾,她的伴娘、比她年长十五岁的桂美琴大姐,瞅了个空档,咬着她的耳朵对她说。

    “您,”她的头无论如何抬不起来,耳根发烫,两眼紧盯着自己列宁装的胸扣。

    “我说你,再有两天就可以。要是他等不得,一天半也行,……”伴娘一手扶着她那梳着一对小辫 的头,一手托着她红朴朴滚烫烫的脸。

    “大姐,您!”她打断了伴娘的话,娇羞地瞟了伴娘一眼。

    “我怎么啦?规规矩矩的嘛! 伴娘生气地沉下脸,接着又吃吃地笑了。

    “大姐,”她娇嗔地扭了一下腰身,“您再讲下去,我有意见了。”

    “你也有意见,哼,”伴娘轻轻地将她推开点,

    “他还有意见哩!”

    她紧张地朝伴娘靠过去;”他怎么说?”

    “他说:‘骑马过堂,家破人亡!再等一年又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不早点儿讲?我可要图个吉利啊!”

    “啊——!”轻轻的一声尖叫,她一时失去了主意。

    “别怕,”伴娘轻轻她拍拍她的肩膀,“我可不是个小雏儿!我说:‘哎,小水呀,这日子可是你定的呀!’他还辩,说:‘谁知道有那档子事!’我说:‘你白吃了二十多年饭?哪个女人没有那档子事?有那档子事又怎么样?择日子这样的大事,你为什么不和小柴商量一下?什么家破人亡,完全是迷信!解放都快三年了,你还讲迷信,亏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那一夜,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呼噜,脸朝墙,背对她,闷声不响地睡在靠里边的那张小棕床上。她知道他没有睡着。她温柔地喊他“来”,他不 理’轻轻地抚摸他,他不动,搬他的膀子,他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他果然生气了。用不着生这样犬的气呀!这是他们的洞房,不是露水店;他们要白头列老,不是一夜夫妻。他难道连来日方长都不懂?这条笨牛!她无可奈何地叹丁一口气,试图向他靠过去,同他挨近点,可是不行,两张单人棕床的木牙连在一起,硬梆榔地隔在他们中间,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分开了。

    这就是他们的新婚第一夜,无声的,河水不犯井水的第一夜!

    难道,后来的一切,果然应了那句话,没有图到吉利?!也许,那句话并不仝是迷信?三十多年过去了,连慧慧也是这样讲的啊!

    水运来还在吹电风扇。客厅,厨房、厕所全都空在那儿,柴丽萍从床头拿下星期天给小外外盖过的毛巾被,小外外的连衫裙和三角裤,女儿和自己的几件脏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的内斗里。

    “下礼拜天,我想请几个朋友吃顿中午饭。”她一边往洗衣机内斗里倒肥皂水,一边说。他已经坐进自己的卧室里边去了。华生牌电风扇和他,都是背对着小客厅的。“你就不要凑份子了。”

    “你请哪些人?”

    他的听觉很灵敏,回话的声音也很响。凑几个钱的份子算什么,先放在一边。他首先要关心的是,她都请了些谁。连年过节,或者有客人来,为了过得热闹些,显得亲密些,为了不让外人说东道西,他们就从永久的个体户变成暂时的联营户。费用,两人均摊。

    “桂老太,”她已经把洗衣机的插头插进插座了。

    桂老太就是桂美琴。那老太婆简直是灾星,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现在,七老八十岁,孤零零地一个人过日子,能算个富贵命?!真倒霉,那时候,她竟然请她当伴娘!

    “平白无故的,请她千什么?’'他又完成了一次凳上转体一百八十度,和他的华生牌,和他的柴丽萍,面对面了。可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她,只看它。清凉的风,惬意地吹列他的心窝窝上,心肝五脏都感到畅快。

    “下下个星期一,是她的七十岁生日。一个人孤苫伶仃,拿点儿退休金,怪可怜的。”她看都不看他的电风扇。她已经托人定了一台钻石牌的,后天来货。她也没有看他,他已经被她看够了。她只看着洗衣机。雪白的肥皂泡沫里面,同步地旋转着许多绚时的同心环.洗衣机可不是柴丽萍买的,是他买来的。他花了二百三十元,她给他一百一十五元。客厅太小,摆两台洗衣机太挤,外人问起,还不容易说清楚。他们没开洗衣店啊!可他却认为,即使只给自己洗,也得定几条规矩,起码应该把口期排一下。她单日用还是双日用,由她挑。她没有挑单日日双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分明在对她说,休那么爱干净,还要给外外洗小衣裳、尿布……。她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讲,再递给他五张十元的票子。五十元买了个自由使用权。

    “还有呢?你不是要请几个吗?”

    “老盂、盂美妮,在干校总是帮助我的那个。还有姜—鹏,八一届财校的毕业生,去年提拔的财务科长。他一个人,星期天,也叫来热闹热闹.”

    “还有呢?”

    “再没有了。”

    “老中青三结合,既有科长又有群众,女来宾占三分之二。你这几个客人是经过筛选的啊!”他朝她微笑,同时用眼睛说,明明是要拍科长的马屁,还说是给桂老太做生日。“你打算花多少钱?”

    “不搞大鱼大肉。小姜也不喝酒。我想,二十块钱足够了。你不要出钱,愿意的话,帮我陪陪客,不愿意的话,你坐在屋里就不太好,到时候,外面去转转吧。”

    帮她陪陪客,就是帮她做事。什么话!她请客要他帮忙!她的客人。都跟她有说有笑的,他却要蹩脚蹩手地忙这忙那。到时候,别人不笑话他是“家庭妇男”,说他患了老年气(妻)管炎(严)翱出去转转?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大吃大喝,他却有家不能待,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东游西荡?那是什么滋味?岂有此理!他一骨碌站了起来,啪地一声关了风扇,从抽屉中取出十五元钱,送到她的手上。连水运来也知道,当花钱的时候,要舍得!

    “你?”她犹犹豫豫地接过钱,”也要请客人?,,

    “我也早就想请几个客的,这下,两好合一好!”

    “你想请谁呢?”

    “谁? ”他朝她笑笑,“反正,不会比你请得多。”他的眼睛却在对她说,当然,更不会比你请得少!

    “你不告诉我都请谁。”她说,“万一,我们请的人相互不认识,坐在一起拘束死了,怎么吃饭啊!”

    “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天下这么多人,除了自家屋里的人以外,谁能和每个人都认识呢?”世界上的事,他比她看得更透彻些, “让他们见一面,一起吃餐饭,不就认识了?!”

    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钞票塞进荷包,用一种梦呓般的口气,喃喃自语地说:“一起吃顿饭就能认识?哪那么容易!几十年,一辈子,形影不离地守在一起,也不一定能认识啊!”

    一辈子守在一起还有不认识的?他也摇摇头,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尽会说疯话!

    “酒,别忘了买酒。”他提醒她,“一瓶红的,一瓶白的。”

    他确实早就要请几个客人的,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终于等到她也要请客,终于等到她先提出出来。所以他才说.这是两好合一好。

    请多少? 他请的的三个。他本来应该请四个客人的。但既然说过不会比她请得多,看来,也以只请三个为宜。天晓得当时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他也不想占她的便宜。同她结为夫妻以来,他还没有占过乜的便宜呢!比如现在,他就得迁就她。他不得不从原来就要请的四个客人中,抽出出一个来,留到以后再请。她请三个,不多不少,他也请一双半

    她请了桂老太,当年她的伴娘。他可没有伴爹!外围人必什么男宾相,至少在当时,他不知道这回事儿。但是他有个还没有出五服的堂教在这儿。他的堂叔水延祖,解放前在这儿的总务处当职员,现在退休了,在小卖部里拿补差。水运来和柴丽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延祖四叔将他们介绍列这儿来的。他和柴丽萍能住一起过口子,归根结底还是靠了廷祖四叔。廷祖四叔每次到他家里来,手总不是空的。现在,姓桂的吃退休金,延祖四叔拿补差。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讲,延祖四叔都不比姓桂的差。笫一个该请的,是延祖四叔。

    她下过干校,有盂美妮老师这样的朋友。他没有下过干校,没有那样的患难之交。但她下干校那段时间,学校的教学科研工作都停摆了,他也被分到校办农场劳动。校办农场现在叫园林科。过去的场长,现在的科长金老黑,待他老水可不薄。科长和讲师住一样的房子,享受一样的待遇。称称实际份量,金老黑比盂美妮重得多。他不再犹豫了,第二个客人,金老熙!

    柴丽萍是财务科的山纳,水运来是伙食科的会计。她有科长,他当然也有。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科长姜云鹏,是个中专毕业生。而他的科长黎淑英,确实不久前从炊事员巾提拔起来的。现在文凭是个宝.黎淑英初中毕业以后,就顶了父亲的职,这有点儿寒碜。这种寒碜劲,甚至使他想起了在柴广记杂货店当小伙计的那些日予。那时,他站着比柴丽萍长,坐着比柴丽萍高,可在心里,总觉得自已比柴老板的独养女儿矮半截,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但黎淑英不仅在全市烹调比赛中得过奖,还真是个当官的料予,把一个连年亏损的教工食堂交给她管,半年时间就扭亏为盈,进餐职工普遍反映伙食质量比以前大大提高了。一年以后,她管的这个教工食堂,成力全校上缴利涧最多,职工奖金最高,群众反映最好的食堂。黎淑英还是饮食行业五讲四奖三热爱的积极分子,名字上了光荣榜,六寸的大照片贴在布告栏皿,比姜云鹏神气多了。黎淑英的神气,同样能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柴广记杂货店突然倒闭了。柴老板跳进了长江。债主一日三次光顾,扬言还不起债就得拿女儿去抵。夜很深’老板娘将他召到后房,将十块大洋,两件首饰、以及她和亡夫共有的这颗唯一的掌上明珠交给他,要他领替柴丽萍去逃一条活路。即使柴广记已经破产了,柴家母女还是比他有钱。但是,看着站在他面前,高不及他的肩膀,哭得象个沿人儿一般的柴丽萍。他陡然觉得自己高大有力了。想起黎淑英比姜晕鹏”气得多的种种地方,他就有了这种感觉,自己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的,都比过去的老板的千金小姐、今天的自己的结发妻子——柴丽萍同志——又商出了半截。更主要的是,黎淑英对他好,当上科长还不到半年,就找他谈过两次半话。那半次,是被处长的电话叫掉了。她答应有空再找他的。她问他经济上有没有困难,她问刚刚情况怎么样,她问他为什么不申请入党。所有的她的好处都不说,刚刚的工作还得靠她哩。笫三个,她请姜科长,他就请黎科长。他的科长,压倒了她的科长!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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