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媃问道:“是因滁国公主将嫁來的原故吗.”
“一是因为这个.二是前些时候.那顺良媛狗仗人势.跟着皇后想置你于死地.皇上当时沒发作.过些时日找了个由头.斥责一顿.夺了封号.贬成了刘美人.”
“本以为这也就完了.沒想到才过几日.刘美人的兄长.本连升至正五品直隶知州了.正春风得意呢.却不知犯了个什么事.被皇上罢了官.只留下条性命.听说刘美人听了消息.当场便昏死过去产.”静嫔很解气得说道.
“皇上不能动皇后.却是杀鸡儆猴.刘家本是王府奴才出身.是死是活还不是皇上一句话.”任婕妤道:“皇后今后只怕也举步维艰.不能独大于后宫了.滁国公主地位尊贵.嫁來便是皇贵妃.若再有太后撑腰.必会牵制于皇后.太后不愿她独大.定会帮公主的.”
“眉真.可惜这热闹你看不到了.不过你比我们都有福.不论如何走出宫门.便是天大地大了.” 静嫔叹道.
方媃道:“凭心而论.皇上能放我.完全出乎我意料.心中的感觉真是难以描述.”
静嫔道:“我只问你.你真的想离开皇上.他对你之心.连太后也是违不过的.”
方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皇上与我.终究难以同路.可算是有缘无份.他心里江山大业最重.放我走.是必然的选择.”
“那你怎知你表兄就与你是同路人呢.万一他将來有负于你.你当如何.”
方媃想到了凌云的面容.想到了与他相处时的点滴.很坚定得摇头:“他不会.我想.便是死.他也会和我在一起.”
果然如静嫔所想.方媃本是至情至性之人.但得一心人.生死再无可挂念.静嫔与任婕妤相视一笑.她们都想对了.眉真确实是这么想的.
晴儿眼眶红红的走來走去收拾东西.任婕妤见了.问道:“你如何安置晴儿.”
方媃看了看晴儿.忍下不舍.道:“她本不应跟我受这些罪.将來如何我也不知.不能让她再跟着我了.已经求过皇上.出宫那天把她送到方家.我兄长会善待她.我原來的珠宝.蒙皇上恩典.都赐还与我了.我会分出一半给她.将來可做她的陪嫁.”
从王府到宫里这几年.方媃珠宝倒是攒下不少.她分一半给晴儿.晴儿的后半生便可衣食无忧了.
“晴儿答应离开你了.”
方媃叹气:“你不见她此时眼睛还红着呢.她是怎么也不答应的.我也只得硬了心肠.说了坚决不带着她.让她死了这份心.”
“如此忠仆倒是难得.你们情同姐妹.不如就带上她吧.”任婕妤道.
方媃摇头:“就因为示她如姐妹.才作此决定.前途艰险.万一有不测.岂不是白白搭上她一条小命.她从小侍候我.也沒享过什么福.倒是受了不少苦.也该让她平平安安过自己的日子了.”
晴儿在一旁边干活边听.知道方媃这次是心意已决.忍不住又哭了.
三人看了.都长叹一口气.分别的滋味.岂是好受的.
“眉真.此一别.山高水长.我们再无相见之日了.”任婕妤红了眼眶.却不想让眼泪流出.她想笑着送方媃.
“姐姐之情.眉真永念在心.出宫去.无论是活一天.还是活一年.都不会忘了姐姐.”
“瞧你说的.何止是活一年.最少也要六十年.”
方媃含泪应道:“好.那我便念着姐姐六十年.”
静嫔咳了一声.道:“别肉麻了行不行.”
方媃拉起静嫔的手.道:“姐姐心性孤高.却难得是个通透随性之人.将來必定多福多寿.平安顺意.”
静嫔握着她的手.端详她片刻道:“妹妹容华绝代.看面相却并非薄命之人.依我看.福泽长续.苦尽甘來.好日子在后面呢.”
三个人都忍着沒有哭出來.哭泣着相别.不如微笑相送.无论彼此前途如何.此时之情.却要铭记一生.
滁国公主进宫之日.天尚朦朦亮时.一队车马静悄悄从皇宫后面的永顺门驶出.直奔白玉京北城门.
方媃和晴儿坐在舒适的马车里.估摸着已经出了皇宫.方媃想挑起窗帘來看看.却发现车窗竟是钉死了的.密不透风.
见此情景.晴儿道:“小姐出宫.定是极保密的.皇上只怕恨不得封了所有人的口才好.连窗户都钉死了.生怕被人看见.”
“本想再看一看白玉京.却是不能了.”
“老爷和大爷都平安无事.府弟还在.只是沒了官职.虽不得自由.却也吃穿不愁.大小姐更沒受什么连累.过得很好.小姐您只管保重自己.不必担心.”
方媃笑了笑.除了方靖一家和晴儿.其余人她从不放在心上.方靖如今沒事.她也安心了.至于他丢了官职的事.放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了不得的大事.可在方媃眼里.却觉得反而是好事.
只可惜自进了宫.只能通通消息.却再不曾见过面.打入冷宫后更是断了消息.如今要走了.只能在心里祝他和嫂子一生平安.
马车行了一会儿便停下.方媃知道.事先定好晴儿在此处下车.自有人把她送到方府.方府自然已经得了嘱咐.此行极为保密.不敢公然在方府门口停车.怕招人侧目.引來议论.
晴儿这些天早把该流的眼泪流干了.如今反而十分平静.唯一令她安慰的是.小姐是去投奔惜她爱她的表少爷.相信表少爷一定会对她好.所以有再多担心也只能化成一声“保重.”
“小姐.我们还能再相见吗.”晴儿抱着方媃道.
方媃像哄小孩子一般.一下下轻拍着晴儿的背.道:“不论是否能再相见.我们都要保重自己.好好过日子.要长命百岁.”
她愿晴儿能长命百岁.活到满头白发.子孙满堂.
晴儿重重点头:“小姐.婢子会日日为您和表少爷祈求佛祖保佑.保佑你们逢凶化吉.百头到老.”
两人再依依不舍.也终要分别.外面已经有咳嗽声.护送的人催着晴儿下车.方媃交给晴儿一封给方靖的信.才看着她下车.
晴儿下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方媃.她想叫一声“小姐”.嗓子却像有东西被堵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
晴儿被护送的人拉着离开.她沒看到方媃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从方媃穿來至今.不离不弃一直守着她的就是晴儿.晴儿对于她.早已经是亲人.不论遇到什么事.晴儿在她身边.两人相互依靠着.总能渡过困苦.
如今不得已让晴儿离开自己.想到竟再无相见之时.方媃忍了好些天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一种孤独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从此长路漫漫.再沒有知冷知热、相依为命的晴儿陪在身旁.这让她茫然无措.
晴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生平安.
到北城门外还需换宫外的马车.所以当方媃换车时.看到北城门外竟已经有上千将士列队等候.很吃了一惊.派这么多人护送她一个.可看出应煊的重视.
真的要离开了.方媃登上马车前.回头望了眼城门.如今刚过正月.城门上的红灯笼刚刚摘去.却因滁国公主的到來而又挂了描着大红喜字的灯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也不知那位滁国公主长相如何.想必是金枝玉叶的风范了.但愿她能得应煊真心相待.不至于外表繁华.内心空寂.在这幽深华丽的皇宫中.若沒有一个爱自己的人.日子会很难过.
然而.就算他爱她.又能如何呢.承受帝王的爱.岂能轻松.纵合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倒不如像她这般.与他相忘于江湖.
方媃收起思绪.刚坐进马车.却听有马蹄声近.像是有人赶到车队近前.奇怪的是不听有半句人声.难道突然有人走近.军士们却不询问.
她正纳闷.有人挑起了车帘.有一个人上了车.
是应煊.
“皇上.”车里不便行礼.方媃正要起身.应煊一手按在她肩上.示意她坐好.
“朕來送你一程.”应煊眼中有红丝.似是沒睡好的模样.
今日是迎娶滁国公主进宫的正日子.他一定会很忙.但方媃沒有劝他回去.应煊决定要做的事.别人也不必开口相劝.
应煊从一坐下.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不曾放开.
车开始慢慢前进.前后虽簇拥着上千士兵.却除了马蹄声听不到任何杂声.可见是极其训练有素的.
“皇上是想到.此别再无相见之期.才來相送.”
应煊苦笑:“朕也不知为何要赶來.明知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却还是來行这等俗事.朕心里似乎尚未最后决断.到底放不放你走.”
方媃听此言并不惊慌.她知道应煊只是舍不下这份情.却不可能改变主意.
“此一去.于你.从此可谓山高水阔.求之不得.于朕.却是”应煊沒有说完.用力握紧方媃的手.
方媃的手已被他握疼.却不声张.只是柔声道:“皇上与我缘分已尽.纵然此时留下來.宫里再难有我一席之地.”
“若朕此时改了主意呢.”应煊看她:“你会如何.是会求朕放你.还是留下.”
方媃低头沉默不语.这个问題其实不用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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