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妘媞和姬宫涅还是如以往一样,他对她宠爱有加,她依然宠冠六宫,他们的感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飞来横宠:凌少的彪悍妻)
后来妘媞细细的琢磨,总算给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合理的解释:那天自己之所以反手拥住姬宫涅,或许只是因为那个瞬间的氛围实在是太好了,好的让她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都有负春光。又或许是因为他和公子长得太像了,以至在某个特定的瞬间连她都混淆了。总之没有一点佐证证明那个拥抱是针对姬宫涅的。
可她这一琢磨,就琢磨了月余。
六月是个喜事频频的月份,大家都争着赶着娶妻纳妾送美人儿。首先是楚国公不知从哪搜罗来了个冰清玉洁,才貌双全的美人儿,哭着喊着非要进献给周王,却不想周王一颗心都落在了妘媞身上,根本没空搭理那美人儿,转手就赐给了四十八岁的中大夫苏已做妾。可怜那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谢恩差点起不来。其次,便是郑伯王子友续弦。
娶得,是缯国的舜华公主,姬嫣。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妘媞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
传闻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排场仅次于周天子大婚,可到底如何盛大,妘媞始终没有见到,当然她也不想见到。
可不管想不想见,还是都得要见上一见。王子友大婚三日,便奉诏入京觐见,受封大司徒,自然也带着新婚燕尔的郑夫人。
大殿上,畅饮正浓,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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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媞静静的端坐在姬宫涅的身侧,宛若画上拓下来的一张脸,在一身朱红色华衣的映衬下,愈加的苍白。她端起眼前的酒盏,一饮而尽,上好的桃花酿滑过舌尖,冰冰凉凉的清甜,却掩不住一丝苦涩。
“姒儿莫要喝这么急,这陈年的桃花酿,后劲很大。”姬宫涅轻晃着手中的酒盏,似笑非笑的眼神淡淡的飘了过来,向她招手道:“来,坐到孤身边来。”
妘媞低垂着眸子,起身福了一礼,长长的裙摆勾出浅浅的痕迹,恭敬的让人挑不出错。“王上说笑,如此怎合礼仪家法。”
“你若不过来,那,”姬宫涅顿了顿,由于用力不当洒出酒盏的桃花酿打湿了他的手指,他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将酒盏推到一边,道:“那孤便过去。”
望向她的眸子里笑意未减分毫,却不见一丝调笑。
妘媞与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无奈的挪到他身边,还没坐稳,就瞥见身侧端着绢帕的公公频频示意的眼神。
她看了看姬宫涅手上几乎都要风干掉了的酒水,在他殷切的视线下,抿着唇拿起绢帕草草的擦了两下。
姬宫涅趁势将手放在她的腰间,感觉到怀中的身子轻轻的颤了一下,眉间不经意的皱了皱,片刻又浮上一层浅浅的笑,隐约有得意的味道。
“姒儿多吃点菜,酒水伤身,不喝也罢。”姬宫涅一边殷勤的为妘媞布菜,一边搂紧她的身子,即使感觉到她若有若无的抵触,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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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与千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让妾身好生羡慕。”姬嫣恭敬地笑道,一双眸子却划过一丝黯淡。自小长于王侯家,她自然清楚,王子友娶她不过是为了她家族的势力,与其说那是场盛大的婚礼,倒不如说那只是两方势力交接的仪式。王子友与她,怎会有半点情谊。
“郑夫人说笑了,”妘媞半倚在姬宫涅的怀里,本是蚀骨销魂的一抹嫣红,却硬生生的折射出一丝冷硬。“郑夫人与王叔新婚燕尔,才真是叫人羡煞。”
王子友手一抖,半杯酒洒在绛紫色的朝服上,晕开一圈深深浅浅的水渍。一双冷凝的眉眼,看不出半点情绪。
姬宫涅搂着妘媞的手一紧再紧,指节微微泛白,眸子里的笑意却愈发的潋滟。“看来王叔喝的有点多了,孤说过,这桃花酿的后劲可有点大。”
他搂着妘媞站起来,玄色的衣摆划过地面,衣角上繁冗复杂的花纹里漾出点点涟漪。他沉声道:“孤也乏了,这家宴就散了吧。”说完便拥着妘媞走出了大殿。
当晚,夜黑风高,正是杀人劫财的好时机。
妘媞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笠,整个人融入到夜色里,只留下一双眼睛,熟练的穿梭在宫墙树影间,身轻如燕。
远远的瞧见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妘媞的脸蓦地生动起来,一双经年不变的眸子弥漫出琉璃般的光彩。
“公子。”她低声唤。
“进宫以来,一切可还安好。”王子友转过身来,手持一把十二骨的折扇,扇面是前年妘媞亲手绘的雨后秋山图,一双冷凝的眸子透出少有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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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公子挂念,妘媞一切安好。”妘媞低垂着头,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隐在黑衣里的那张莹白的脸,少有的红润。这是妘媞特有的小女儿的姿态,就像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紫鹃花,明艳却不合时宜。
这样的妘媞,别人未曾见过,可他,却看了七年。
王子友的眼中似是划过了一丝不忍,却很快消失殆尽,归为冷凝。他转过身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清凉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最近申候似有动作,我们的计划要提前实施了。”
妘媞望着那个看了无数次的背影,眼角似有失望。她安静的等待着王子友的任务,她想,或许这也是一种需要,一种可以称之为依赖的东西。
空气里安静了许久,半晌,王子友冰冷的声音传来,仿佛隔了千年,恍惚的有些不真实:“为周王生个儿子,废后废太子。”
话尾和着天边的一道惊雷,一起击在了妘媞的心里。天地骤亮中,妘媞突兀的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润尽数褪去,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碎成一片一片,怎么拼都拼不完好。
大雨滂沱,仿佛不能承受这死一般的沉寂,叫嚣着拍打在屋檐地板上,千军万马般来势汹汹。
王子友依然背着身子,雨水顺着发梢滑落,滴在护在胸前的折扇上,晕开陈年的旧墨,模糊了一副上好的画。
似是因良久没有得到妘媞的回答,他转过身子,却迎上了妘媞划破雨幕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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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刀紧紧的贴着他的脖颈,和着滂沱的雨水,刺骨的冰凉,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气。
“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你的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王子友望着妘媞苍白的脸,那是比他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上三分的苍白,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晦暗不明。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妘媞固执的紧盯着他的冷凝的眉眼,不肯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而他,却连眉头都未曾动过一下。
许久,妘媞垂下眼帘,漆黑的眸子似一口经年不用的枯井,了无生机。“是不是在公子眼中,妘媞从来都只是一个工具。”以前是杀人的工具,如今是夺位的工具。是不是在七年前公子就计划好了如今的这一幕,代人入宫,为王生子,一步一步,都在公子的掌控之中。奢望主人对一个工具产生不该有的感情,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沾了水珠的睫毛轻轻的颤抖,晕开浅浅的光晕,似一张细细密密网,缚的人喘不过气来。
匕首沿着王子友白皙的脖颈,划过一条细细的血线。她伸出葱白的手指,放在他湿透的左胸,入骨的冰凉。“七年前我醒来的那个清晨,就把心放在了你这里,而公子你,你的心呢?”
王子友的身体猛地一抖,妘媞却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双空无一物的眼睛瞬间死寂,像是烧成灰烬的锦帛,一寸一寸散在了空气中。
“你知道我杀不了你,我的命都是你的。(
九尾猫妃)”匕首顺着指尖滑落,跌在地上,映着清冷的雨水,折射的光也黯淡了几分。
“以往每次任务妘媞都能出色的完成,这次,”妘媞抬眼望他,唇边绽开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朵笑容,本该倾国倾城,如今却是死的。
“这次也如公子所愿。”
黑色的斗笠与夜色融为一体,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王子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矗立良久。
半晌,他捡起地上的匕首,那是她十二岁那年他送她的生辰礼物。他执起湿透的衣角,一寸一寸细细的擦着,终于唤出了半年来都未曾唤过的名字:
“妘媞……”
妘媞从来都是个言出必行的女子。或者说这十年里她从来都是必行王子友的言。
第二日夜,她遣散了所有近身侍奉的宫婢侍从,偌大的永安殿只剩下她和姬宫涅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一个斜倚在床上看书,一个侧卧在榻上看书。空气宁静的安详,偶尔一两声灯花爆破的声音,宣示着时间的流动。
妘媞抬眼望他,暖橘色的烛光在他莹白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弧度,一双澄净眸子泛出点点波澜,仿若上好的雕花琉璃。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衬着泛黄的纸笺,越发显得苍白。妘媞看到,流转间他玄色的袖口上绣着大片大片的佛桑花。
“姒儿怎么这般看着孤?”琉璃色的眸子从书页中抬起,浅浅一漾,溢出秋水桃花般的华彩,波光潋滟。
妘媞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烛光的影射下拉长了影子,静静的覆在眼下,淡色的唇微微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或许是烛火太过柔和,竟映的妘媞一贯清冷的脸上也有了些许浅浅的柔光。
“孤的姒儿,今夜有点不同。”姬宫涅自榻上站起,阔步走到床前挨着妘媞坐下,一双眸子细细打量着妘媞的侧脸,似乎在确定她脸上那抹浅浅的柔光是不是烛火产生的错觉。
对着那么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再怎么意志坚强的姑娘恐怕都难以自处,更何况眸光的主人还是个一世无双的翩翩帝王。
但显然妘媞的心理素质要比一般姑娘高出了许多,她只不过有片刻的慌乱,而这慌乱或许还不是因姬宫涅的凝视而至,阴影下的一双眸子,浅淡较以往更甚。
清冷的声音自喉间传出,像敲在冰棱上的泠泠雪水:“夜深了,我,妾身伺候王上就寝吧。”
“哦?就寝么?”姬宫涅饶有兴致的笑道,正要戏弄两句,却不经意间触到了她安静的似乎要死去的眸子。佛桑花般的笑容霎时僵在了唇边,眼角眉梢似乎还带着笑意,却再也生动不起来。
姬宫涅保持着这个冻结的表情久久不动,一双眸子风云变幻。无措,怜惜,心疼,了然,各式各样的情绪如同千种百味的药草,熬成一碗汤汁浓浓的药,苦的异常。他抬手用书挑起妘媞光洁的下巴,像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握着书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看着孤!”他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喜怒,一双平日里桃花秋水般眸子,如今没有桃花,也没有秋水。
妘媞依旧低垂着眼帘,覆在脸上的睫毛连颤都没有颤过一下。
姬宫涅的眼睛骤然涌动起来,手下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道,泛黄的书页硌的妘媞瓷白的脖颈微微泛红。
良久,他放下挑起妘媞下巴的书,随手扔在地上,身子极近的靠了过去,淡色的唇几乎贴在妘媞小巧的耳垂上。他的声音轻轻的响在她的耳边:“不是要就寝么?那就为孤宽衣吧。”
同洞房那日一样的声调,甚至连语气都是相似的。
妘媞微垂的眼睛凝了凝,不动声色的避开他近在咫尺的唇,抬手抚上他的衣襟,指尖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半分停顿。
玄黑色绣着大片大片佛桑花的衣襟随着妘媞的手滑落下来,轻轻柔柔的蜷在地上。姬宫涅的身上只剩了一件单衣,敞开的衣襟里,劲瘦的胸膛若隐若现,泛着莹莹的苍白的光。妘媞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他裸露的肌肤,轻轻一颤,正要缩回,却被他牢牢地抓住。往日温暖干燥的手掌,如今却冰冷的入骨。
姬宫涅轻轻一带,顺势前倾,将妘媞压倒在床上。绯色的丝绸被褥上,大片大片的紫阳花开得正艳。一片雪白的花海中,那张倾国倾世的脸,苍白似要溶进那片风景。
妘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却稍显涣散,映不出姬宫涅同样苍白的脸,也映不出他此刻些许颓废却迸出一丝愠怒的眸光。
姬宫涅俯身吻上她的唇,暴风骤雨般,略带惩罚的侵占。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本该缠绵悱恻,却不想两个人的眼睛却都睁得大大的,一个映出对方的影子,一个连对方的影子都映不出。
唇瓣间传来阵阵痛楚,大片大片的水渍沁出妘媞的眼角,打湿了身下绯色的锦被。这是她第一次哭,为了她七年的爱情。
姬宫涅的动作猛然顿住,他怔愣的望着紫阳花间那些或深或浅的水渍,一双愠怒的眸子一寸一寸的沉寂。
良久,他伸出冰凉的指尖,轻柔的抚上妘媞的眼角,将那些快要风干的水渍尽数抹去。他翻身躺在一侧的瓷枕上,将妘媞捞到怀中,那具无时无刻不充满防备的身子,如今柔软的如同残破的布娃娃。他的手臂紧了紧,直到下巴触着她的额发。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良久,姬宫涅淡淡的声音响起,像轻轻吟唱的古老咒语:“姒儿,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所以,不要勉强自己……
己巳年六月二十一,周王圣旨:皇二子伯服幼年丧母,孤政务繁忙,疏于教悟,今养于千和夫人名下,入住永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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