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0-07
校长摸着右肩。飞鱼知道,那里有一道面目可憎的伤疤,像恶魔狰狞的笑容。
校长在云和鬼之间画了个条线:“云只是出自一个小家族,当年他的哥哥为了保护他,死在他的面前,对他的刺激很大.当初我把他带回学校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爱说话,偶尔露出的眼神很吓人,是个凶厉的孩子。”
飞鱼侧着头,认真地听着,想象着平时沉默寡言一丝不苟的云小时候的样子。
“云一辈子对于驱魔的事情很执着,虽然现在看起来平和许多,其实只是长大了,会隐藏了。人到中年,却还是杀心很重。”校长叹息一声,“他的执着已经体现在对鬼的培养上了。”老校长拿着笔,在鬼字上点了点。
“鬼不一样,是个内心平和的孩子,和蔷薇一样,对于妖怪的杀心不重。但是这次木棉的死对于她的刺激很大,她变了很多。”校长说道,“只是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如果是云没有办法接受的变化,那么云和鬼之间就会起冲突的。”
飞鱼疑惑地看着校长,不明白蓝齐儿变在哪里,明明还是那个笑容乖巧的小姑娘,除了开始戴眼镜,还真看不出哪里有区别。
校长看着飞鱼叹口气:“你还不如她这个小丫头,让她嫁你也太委屈她了。”
飞鱼瞬间被嗝住,张开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
“鬼刚来的时候,心情都写在脸上,是个很单纯的小姑娘,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看着我们的时候紧张都是直接表露在脸上,就算不明白,问起问题来,都是简单直接的,明显和我们这些手里沾着些人命的家伙不是一个路数。现在看看,已经完全混进我们这种世界了。”校长顿了顿,“你知道她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
飞鱼疑惑,不是问问题顺带问候一下吗,但是看情显然不是这么简单。飞鱼想了想。老实地摇摇头。
校长眯着眼睛笑道:“这小丫头是来探探老头子的口风的。她估摸现在已经知道这次选拔赛和老头子我没什么关系了。”
飞鱼疑惑地看着校长,没有说话,等待校长的下文。
“她已经明白自己现在的境地了。不过小姑娘胆子还真是大,换成其他普通小姑娘早就吓哭了吧。”校长乐呵呵地拍着啤酒肚笑道。
“塞拉明德不招收普通人。”飞鱼一板一眼地说道。
校长不满道;“你太不可爱了。”校长看着玻璃黑板上写着的字,继续说道:“老头子我这么说,只是让她明白,我是站在她这头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小姑娘跑来也不就是为了确定我的抉择,随便来讨个乖的嘛,真是难为了一个孩子。”
飞鱼有些震惊地看着校长,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校长能坐稳如今的位置,眼光之老辣,让人不得不信。
“不可思议对吧,几个月时间,这个小姑娘就完全适应了驱魔师的生活,而且成长到如今地步,老头子我也没想到啊。”校长感叹道,“木棉的事已经把她逼上和原来不一样的道路了,她心中住着猛兽,总有一天会能看到的。”
飞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校长一直注视着鬼的名字,沉默着,然后见他擦掉鬼的名字,连带着将周围的名字都擦干净。玻璃黑板又恢复一片空白。
飞鱼张嘴想要问接下来没有解释的名词,但是见校长拔开盖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直接一杯下肚,也不见品出什么滋味,只是叹了一口气。飞鱼从侧面看见他的脸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
飞鱼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爷爷流露出如此神情,这个永远情绪高昂小孩子脾气的老人,此时看起来却如此苍老,让人心酸。飞鱼轻轻打开门,没有惊动老校长,出去将门合上。他不知道老校长是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们的年代,发生了太多太多他无法想象也不可得知的事情。关门的瞬间,他听到老人微不可闻的叹息,不同于之前玩笑意味更大的叹气,这一声轻微的叹息,第一次让飞鱼意识到,爷爷真的老了。
塞拉明德的海底内院,蓝齐儿一路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地奔跑着,显得心情很好。回到宿舍小楼的时候,似乎没有谁在,小楼异常安静。蓝齐儿没有停顿,直接上楼去了,在进去房间关上门的同时,脸上的笑容收拢沉寂下去,锁好门,纵身一跃倒在床上,陷进松软蓬松的被子里。她随手抓过一个枕头捂在自己的头上。她需要想想,好好想想。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复杂了,她只有一点一点的慢慢分析,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她不想依靠天水哥,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自尊,不想被他看扁之类可笑而又幼稚的理由。而是自木棉之死后,她已经明白,没有谁能永远保护自己伴随自己,自己的无能只会害死自己想要珍惜的人,并且自己的性命,凭什么要求别人保护?
蓝齐儿扔开枕头拍拍脸,强迫自己不去想起木棉的笑脸,开始仔细的回想校长今天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
蓝齐儿拧着眉毛,伸手在床头柜上一阵摸索,抓过一个皮质封面的本子和一支2b铅笔,咬着笔头盯着空白的页面发呆,偶尔敲敲脑袋,然后在本子上快速写上什么,直到空白的页面已经这满了各种各样的短句和词汇,还有一些符号。
蓝齐儿才停下来,开始圈起一些词汇,随后顿了顿,撕下本子上这几页纸,甚至细心地连附近几页也撕掉,摸出那个上次云老师落下的不知名酒店的打火机,点了几下,才把这几页纸点着,扔在浴缸里。蓝齐儿蹲在一旁,看着火焰跳动,愣愣出神。纸张在火焰的灼烧下卷曲起来,簌簌地落下灰,所有能够燃烧的材质已经化成了纸灰,火焰逐渐变小,直到寂灭。
倒映在她眼眸里那一抹妖异的火红色也随之熄灭。蓝齐儿拔开塞子,打开莲蓬头,流水哗哗地将纸灰冲进下水道,连同她曾经的单纯与无知。蓝齐儿面无表情地将浴缸冲洗干净,重新塞上塞子,开始放热水,缭绕的水汽逐渐充满怎么个洗浴室,使得一切都看得不真切。
她随手拆开包装,将一枚气泡弹扔进浴缸,看着它像奶油一般逐渐融化在一缸热水中,随着蒸汽散发出阵阵馨香。蓝齐儿扯了扯嘴角,想要笑,脸部传来僵硬麻木的感觉。蓝齐儿又想起木棉了,那个永远只是安静笑着的木棉。
蓝齐儿不禁傻傻一笑,脸部肌肉的松弛感让她一阵舒畅。果然,不管木棉在或者不在,也都是能让自己安心的人呢。她踢开脚上的鞋子,脱了衣服,坐进浴缸里。温热的水接触着皮肤,打开皮肤上的毛孔,一种难以言喻的微麻舒爽之感遍及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呻吟一般。
不知是因为太舒服,还是思索太多太累了。蓝齐儿不知何时靠着浴缸陷入睡梦中。
她看见了那条河,那条如梦幻般不真实的河流。萤火飞舞,流动着的不像是水,而是光。蓝齐儿没有看见那个唱歌的女人,只是一条兀自流淌着的河流。蓝齐儿不紧靠近几步。她记得她曾在河面上看见木棉的影子。
“我说过的,你不能靠近它,看着它太久,你会瞎的。”幽幽的女人说话声,从河面上飘来,女人从河水里浮上来,头发衣服上都挂着点点荧光。女人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漆黑的眸子平静得似乎感受不到生命的波动。
蓝齐儿的目光越过女人的脸,看向河面,鬼使神差道:“他能看到这条河。”
女人坐上岸,背对着蓝齐儿,不知是有意无意,身影阻隔了蓝齐儿的目光。蓝齐儿恍然发现,这个女人总是背对着自己。
“蔷薇死的时候,他是第一次来。他死的时候,是第二次来。人死了,就应该回归到河中了。”女人抬起手,青葱般的手指指向河水,就像看见了木棉一般。
蓝齐儿顺着女人的指尖看过去,只是缓缓流动的光河,什么也没有。
“你不应该继续看下去,会瞎的,眼珠会死的,眼珠死了就会回归到河水中去。”女人轻轻说着,像是一首歌般悠扬。
“你是谁?”蓝齐儿似乎终于想起问问这个问题。
“我?”女人回转过身体,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像是外衣,笑容温婉动人,“我是时光的妖怪,沉寂在时光之中,不死不灭,不老不衰,我是时光之星。”
蓝齐儿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沉吟着点点头:“就像月奴一样?”
“没错,我是星主。”女人的笑容就像在时光里流转的画。
“时光之星?星主?”蓝齐儿盯着脚尖思索半天,忽然抬头歪着脑袋问道,“侍奉君主的妖怪?”
女人看着蓝齐儿,忽然认真问道:“你希望我侍奉你吗?”
蓝齐儿一下被嗝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人看着蓝齐儿踌躇的样子,掩嘴笑道:“这才像个孩子。我是伺奉君主,记录万事的妖怪,所以能住在光河里。即使是妖怪,在光河呆久了,也会死的。”
蓝齐儿看着漂亮的河水,不明白这么美丽的事物为什么会和死亡这一残酷的词沾边。
“很美吧,对吧。”女人站起身,沿着河畔跺着步,盯着缓缓流淌的河水,“生命起源于此。”女人忽然停顿下来,回过头看着蓝齐儿,“生命也终结于此。”
蓝齐儿默然,虽然还不懂光河是什么,但是也认真记下女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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