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哥!”王魁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楼上的几个宾客站起来往楼下看,不屑地厌恶了两眼。
王魁将腋下的皮包转身交给刘小志,春风满面地上前就是一个大熊抱,和陈子光相视而笑。
陈子光打量了几眼王魁,不觉得威武霸气,反而觉得滑稽可笑,王魁察觉到陈子光的异样,“哎,这也是情势所逼,我他妈还真不乐意戴这玩意。”说罢,王魁一把将粗金链条拽了下去,三下五除二摘掉了手表,全都扔给了刘小志。
众人呵呵地笑,刘小志将东西塞进了包里面,陈子光拍了拍王魁的肩膀,揶揄道:“其实还不错。”
王魁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应景,今天和外县几个工头谈点生意,都是混江湖的,撑的是个场面,才弄了这么一套装备,结果刚才接到电话说你回来了,我放下工夫就赶过来了,衣服都没来得换。”
不解释就算了,这么一说大伙更乐了,陈子光打开销道:“不闹了不闹了,咱们先上楼。”
众人一路说笑着上了楼,进了大包房,菜已经上齐,鸡鸭鱼肉一样不缺,天下客招牌菜霸王别姬压轴,酒水则是茅台老窖随便挑,今晚上喝就要喝个痛快。
如此丰盛的招待,陈仁福可是花了不少心思,陈子光心中有数,看到刘小志几个都眼巴巴地盯着霸王别姬里面的王八,陈子光举杯示意道:“喝完这杯咱们就开干!”
刘小志举起杯说道:“好。”
“等一下。”邓帅超突然站了起来,全都转头愕然地看着邓帅超。
沉默片刻,邓帅超转过头看着陈子光说道:“光哥,你现在没有以前爽快了。”
陈子光心里一咯,还没喝酒这小子咋像是喝多了呢,王魁几个也放下了酒杯,茫然地盯着邓帅超,包间里寂静了数秒之后,陈子光笑着问道:“我咋不爽快了?”
邓帅超扫视了一遍大家,说道:“你们知道光哥在市里面的事情不?”
陈子光表情愕然,喝令邓帅超坐下,王魁却眼睛一瞪,问道:“咋的了,有人欺负光哥不成?”
“别听他瞎说,来,喝酒!”陈子光再次举杯。
王魁却压了压手,说:“光哥,你让阿超把话说明白,不然这酒我喝着不得劲。”
“是啊。”刘小志附和道。
邓帅超看了看大伙,说道:“光哥在市里面,要说打架砍人,谁动手谁就是找死,但我听说了,前段时间光哥受人恳求接手市里的龙虎门,结果有人给光哥下绊子,还大张旗鼓地和光哥对着干,光哥,你说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肯定是刘猛那个大嘴巴说出来的,不过到了这份上,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陈子光说:“这事我自己能摆平,不用再说了,来,喝酒!”
邓帅超不依不饶,说道:“不行,光哥你现在虽然在市里面,但咱们这帮兄弟记得你的好,我们的车铺有你一股,而且你到现在分文未取,姓段的居然拿钱来恶心你,那就是恶心咱们兄弟,我邓帅超混得再怎么样也绝忍不了,别的我不敢说,我们几兄弟二三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你要用随时来取。”
邓帅超情绪有点激动,陈子光还没说话,王魁接着话茬子:“阿超,你这是在扇我王魁的耳光吗?”大家笑而不语,王魁又转头对陈子光说道:“光哥,虽然具体怎么回事我没搞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阿超是被惹恼了,我的脾气可比他坏得多,他都毛了,我能落下风?”
众人呵呵一笑,王魁继续说道:“我算是明白刚才葛云叫我必须来的原因了,还搞得神神秘秘的,真不敞亮。”王魁反唇相讥完又说道:“这样,我现在怎么也算是一大包工头了,云腾把60%的工程都批给了我,不瞒兄弟们,正是用钱的时候,但是我的工程队是光哥给的,就按以前说的,你是咱们工程队唯一的总把头,既然阿超都表态了,我的也不多,个人出资15万,等下一期款子下来了,我再添。”
这两个家伙显然是在拿真金白银拼,陈子光摆了摆手,“你们就此打住啊,喝酒。”
邓帅超较起真来,说道:“光哥,我是说的真心话,你这样被人骑在头上我心里憋屈,刘猛都告诉我了,你既然决定和姓段的赌一场,那我们挺你没得说!”
“所以他酒都没喝,就是想告诉你这不是酒话。”葛云补充道。
陈子光盯着邓帅超的双眼,心里一股暖流趟过,迟疑了小会,“来,喝完酒再说。”
“光哥,你要不答应这酒我不喝。”邓帅超居然耍起了小性子。
陈子光放下酒杯,说道:“真有困难肯定会告诉你们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起了酒杯,欣喜道:“那就说定了。”
“勿再谈国事,喝!”
包间里呼喊声一浪盖过一浪,陈仁福大出血,加了两个霸王别姬,也不知道喝到了什么时候,反正晕天黑地全都趴了。
……
与此同时,朝阳桥朱大伯家,一盏昏黄的灯泡挂在屋梁下,墙上挂着死去老伴的照片,还有一个香炉和燃烧了一半的香烛,以前朱老伯想儿子的时候就对着老伴说说话聊聊天,排解一下,这些年还能坚持下来,原因和邱老爹一样:相信儿子会回家。
两人有了共同话题,一见如故,恰好赶上朱老伯五十岁生日,两个老头便弄个小炒青菜,买点水煮花生和榨菜,小斟小酌喝上两杯,时而沉默不语,时而谈论起家庭人生,颇有感怀,竟忍不住扯扯袖口抹下两滴眼泪。
朱老伯将一块肥肉扔在了地上,大黑猫闻了闻叼在嘴里跑到门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朱老伯神色黯然地看了两眼大黑猫,嘬了一口酒,叹息道:“……你至少还知道你的儿子在哪里,我现在都不知道他还活着没,这么多年也没个消息,有时候天一黑,我啊……一闭眼就想起他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常常和隔壁二愣子打架,我那个时候心软又舍不得打,一赌气就把他往屋外面撵,不让他回来……哎,结果现在他真的不回来了,你说我这心里……”
朱老伯又是一行老泪,邱老爹在一旁也是抹着眼角,拍了拍朱老伯的肩膀,举起酒杯,“只要咱们坚信,就一定会回来的。”
朱老伯埋着头点了点,举起酒杯刚要下口又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别的指望了,只要他回来,不管他活出个什么人样,我都不说他了,只要他回来。”
邱老爹宽慰道:“会的。”
喵!
大黑猫突然一声尖叫跳上了窗台,接着就看见一个人影从门口闪走了,朱老伯起身出去查看,邱老爹也跟了上去,只见门口放着一袋子梨,两人面面相觑,大黑猫这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晃悠悠地走进了黑暗的巷子。
这大黑猫天黑都不出门的,今日怎么回事,朱老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喉咙有点干涩,鼓起勇气冲着黑夜轻声问道:“顺子,是你回来了吗?”
邱老爹心里一惊,向前走上两步,可黑黢黢的巷子里什么也没有。
“顺子,是你回来了吗?”朱老伯颤抖着声音问道。
“顺子,是你吗?”朱老伯朝着黑暗处走了过去。
邱老爹确实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到了朱老伯身边,说道:“老朱,你确定吗?”
朱老伯没有回答道,加快步伐摸进了黑巷子,这儿地面湿滑,走夜路很容易摔跤,邱老爹追了上去,抓着朱老伯的肩膀,“你慢点,如果是顺子,他会回来见你的。”
朱老伯依旧没有回应,钻进了夜色中,“顺子,顺子……”
一声声呼喊令人心扉阵痛,邱老爹感同身受,不再阻止,和朱老伯一起摸着墙根往前走,大黑猫的声音越来越近,附近居民家的几盏灯亮了起来,打开窗户一看是朱老伯也就没有发火,都是老邻居,着实同情他。
喵!
大黑猫又叫了一声,朱老伯借着楼上邻居家的灯光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大黑猫死死地拽着他的裤脚。
“顺……子。”朱老伯浑身颤抖,声音哽咽,眼睛睁得很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邱老爹看见一个衣裳褴褛、胡子拉碴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啜泣不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从心底喊出了一声:爹!
朱老伯的手离开了墙根,健步如飞地冲了上去,捧着儿子的脸瞅了几眼,惊喜得说不出话来,接着便是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儿子揽在怀中,继而两父子失声痛哭。
附近的邻居都被吵醒了,骂骂咧咧地推开门和窗户,却都不约而同地闭口沉默,因为他们惊讶地发现失踪好几年的朱全顺居然回来了!
邱老爹也热泪盈眶,擦着眼泪望了望天空,一朵乌云从皎洁的半轮月亮边上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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