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从圣医口中说出來.带着孩子气的稚嫩声音.却不失悲悯众生的苍老口吻.
“小迷糊仙”应含絮大惊.“怎么是你.是你附在了这老头的身上.还是这老头也是你的化身.”
“这不重要.”圣医道.“重要的是你这么蠢.着实令我着急.”
“我哪里蠢了.”应含絮觉得冤枉.“我只是可怜他……”说到此处.觉得自己更可怜.眼泪都要流下來了.“诚然我是最惨的.你说的沒错.当初让我选择穿越不肯.投胎转世也不依.非要重生回去自讨苦吃.到头來仍是彻彻底底栽在了池崇手里.把仇恨忘了个干干净净.还一厢情愿地要为他化鱼……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嘛.”应含絮说到这里.突发奇想.“要不.您再让我重生一次.这一次.我保证不会遇上池崇.”
“命数如此.你躲不过他这一劫.老天爷都不能保证的事.你怎么保证.”圣医问.
“那就是注定了……“应含絮叹了口气.幽幽道.“您是神仙.倘若这一次不愿帮助他.那就成全我们罢.”
圣医失望地看着应含絮:“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要改变命运改变现在的一切的那个姑娘.究竟是不是你.”
应含絮低着头.不说话.
“喏.拿去.”圣医丢下一只手掌一半大小的精致锦盒.
应含絮拾起.打开.里头躺着鹌鹑蛋大小的一枚红色药丸.
“这是池崇的解药吗.”应含絮仍抱着最后的希望.天真地问.
圣医别过头去:“想得真美.吃了它.你就能变成鱼了.”
应含絮眼底的沮丧不过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死心塌地的平静.
她带着锦盒出门.只看见月澈对着一座白雪堆积的小山包.哀怨惆怅地叹息.
“池崇呢.”应含絮问.
月澈望了眼雪堆.
“你把他埋了.”应含絮问.“他又沒死.你干嘛把他埋了.”
“是他自己埋了自己好吧.”月澈憋屈喝道.然后和着应含絮一起.把自掘坟墓的池崇给刨了出來.
池崇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全身冰冷.意识迷离.鳞片已经长到了脖子上.
池崇预料的沒错.他化鱼比月澈漂亮.因他是金红色的鳞片.折射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乍一看还以为穿了条铠甲.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是解药吗.”月澈注意到了应含絮手里的锦盒.问她.
可是应含絮打开锦盒.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药丸.在她出门之前.被吞了.
“圣医沒有给我解药……”应含絮说.然后抬眸四顾.“月澈.你看.这儿虽然冷些.但是风景独好.你能否帮……帮池崇.找一片湖.”应含絮差点说成了“帮我们”.怕月澈难以接受.才改口道.
“他注定要化鱼了吗.”月澈问.
应含絮点头.
“真的无药可救了吗.”月澈再问.
应含絮再点头.
月澈的表情忽然从忧伤变成了悲喜莫测.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应含絮.试探着问:“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有种难以自禁的喜悦.你会打我吗.”
应含絮不打月澈.眼神却是极冷极冷:“池崇他是为了你才染上的毒.否则这时候化鱼的人就是你.你不仅不知道感恩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月澈.我们友尽了.”
应含絮艰难地把池崇从地上拖起來.扛到背上.本想不理月澈自己去找池子.可抬起脚才发现重物压身压根就迈不开步子.从前怎不知池崇这厮这么重.应含絮举步维艰地挪了两步.两条腿都快折了.
“还是我來吧.”月澈上前.遭遇拒绝:“走开.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月澈于是原地站着.双手抱胸一副看你能走几步的冷漠态度.
走了大约五步.应含絮沒能撑住.一头往雪地里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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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含絮醒來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池崇一并横在地上.几步之外是一片澄蓝澄蓝的大湖.远处雪山白净.天空万里无云.如画一般的美景几乎令她醉了.
“月澈.我想喝水.”她仰天道.知道自己昏迷后能把自己和池崇拖到这儿來的.也唯有月澈.
“我们不是友尽了吗.”果然.这厮的脑袋倏地晃到应含絮头顶.表情欠揍.嘴里更是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不等应含絮回答.他就自个儿意淫起來:“友尽了无所谓.爱绵绵无期就可以.”
应含絮翻了个身.坐起來.怨道:“谁和你有爱了.”捧起他递过來的水壶.仰脖子几口喝完.说“还要.”
“承认我们有爱.我就给你去舀.”月澈威胁道.
应含絮往湖边走.嘴里碎碎念:“我又不是自己不会舀.”跪在岸边.伸手掬水.这里的水清透无比.也冰冷无比.十指轻触的时候.指尖的寒意瞬间贯穿全身.激得应含絮一颤.若是平日里定跳起來喊冷.今日却在冷过之后觉得畅快到难以言喻.
难道这就是鱼对水的本能渴望.应含絮下意识地对湖自照.啥时候会长鳞片呢.
又狠狠低头喝了几口水.喉头的冰爽刺激着内心的渴望.应含絮差点沒能控制住自己扑入水里.
“你有这么渴吗.”月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仿佛來自远方.那样地不真实并且空灵.
应含絮知道这不是月澈的问題、不是环境的问題.而是自己的问題.
原來化鱼的过程.除了长鳞.还有各种感官的退化或者说改变.很快.在应含絮长时间看着澄蓝的水面再度抬起头來的时候.她看着月澈.觉得他周身晃出來好几个模糊的影子.皆透出色彩迷乱的叠影.
眼神无法聚焦.令应含絮脑袋发晕.
“你沒事吧.”月澈问.他大概也觉察到了她的变化.英眉蹙起.“为什么瞳仁里有光在流动.”
“定是被这美景给迷惑了.”应含絮道.然后想要转移话題.便移开视线抬头看天.指着天际飘來的一朵孤单单的白云.对月澈说.“你瞧.还有彩虹.”
哪來的彩虹.月澈也曾差点化鱼.他不会不知道视野里色块乱走是什么感觉.他蓦地拽过应含絮指天的手.将她的身子摆正.问:“应含絮.你在圣医家里.除了沒拿到解药.还做了什么.”
“我解药都沒拿到.还能做什么.”应含絮问.然后走到池崇身边.喃喃自语“池崇再晒下去都快变成鱼干了.现在让他下水.不知道合不合适.还是等他醒來再说.”
回眸征询月澈的意思.月澈无动于衷:“你骂我忘恩负义也好、无情无义也好.池崇的事我现在不想管.应含絮.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还好好的.”
应含絮低垂着头.看着脚尖.要等多久.这双脚才能变成鱼尾.无论怎样.变化的过程如果不支开月澈.他迟早会知道.
他会阻止吗.他会发疯吗.他会歇斯底里吗.
应含絮叹了口气.还是不说为好.
“我当然好好的.”应含絮道.尽量堆砌一本正经的表情.“月澈.池崇的日子所剩不多了.我想陪他到最后.这西戎现在不太平.天气又冷.我求圣医收留.他只给我两个人住的地方.所以……”目不转睛看着他.希望他理解.“何况将近年关.你也该回去陪老人家过年不是.”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月澈当即悲伤欲绝.“我做错了什么你不愿意我陪着你.你明知我在外漂泊从不归家过年.你也知道西戎不太平你需要我的保护.圣医腾个地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不会找地儿住找东西吃吗.”
“我只是觉得沒有必要……”
“有沒有必要是我说了算.”月澈说.“这片湖距离圣医的破屋子不近.如果你要陪他.那我就帮你在岸边搭个草屋.免得哪天你一睁眼醒來他已经变成了鱼你却來不及把他送到湖里.”
月澈不容应含絮再找理由驱逐他.当日就动手造房子.占据湖畔山洞地理优势.树木石头就地取材.那速度之快着实叫这山里的野人嫉妒.晚上就能起灶烧火.抓了条鱼回來烤.问应含絮吃不吃.
应含絮把池崇挪到草木铺垫的石床上.面壁发愁沒什么胃口:“能不能别吃鱼.”
“这里的鱼比宁国的美味.”月澈道.“肉多、新鲜.滑而爽口、香而不腻.上回沒能好好给你烤上一条鱼.这次算是补偿给你的.应含絮.只要你喜欢.以后我每天每顿给你烤.”
应含絮听了这话.愈发惆怅:想想以后在湖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以应含絮和池崇的体格.还愁每天尝不到最新鲜的鱼吗.只怕是哪天被人捞起來.也架在火堆上.夸赞说“肉多、新鲜.滑而爽口、香而不腻”.那才是悲催呢.
“月澈.我真是沒胃口.”应含絮恹恹然道.
月澈嗤笑:“你都流口水了还说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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