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好一会儿,钱雾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开口道:“你这是在怪我吗?”活了三百余岁,她在红尘中的日子屈指可数,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贺易庭是她爱的男人,她心疼他,更能从他的神色中窥探出那一丝被压抑着的迁怒……他是在迁怒自己,他后悔了!
贺易庭闻言一窒,抬起头来看她,才下班回来的他面上略带了些憔悴,眼眶中分布了血丝,看到钱雾黝黑沉静的眸子,以及眼眸上方那两弯微微蹙着的眉头,不自觉得心里有些绞痛,只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深吸了一口气,一手伸进兜儿掏了几遍才里掏出了一包香烟,抽了一支出来,要点火的时候,却还是顿住了,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句“我去外面”,便往阳台而去了。
房间里落地的玻璃移门被推开又关上,走出开着冷空调的室内,他刹那间便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暑气,他背靠在栏杆上,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获得稍许的平静,眼前一团的白雾中,他看到他爱的女人与他隔着一扇玻璃门,定定的注视着他,只是一向来视力极佳的双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竟然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情。
贺易庭不自觉地想要看得清晰一些,又有些不敢看她此刻的神色,更怕看到她哭……虽然他从来没见她掉落过哪怕一滴眼泪。一时间沉浸在自己制造的重重矛盾中,连手指上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也没有丝毫察觉,待烫到了手,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再抬头看去,里面已然没有了钱雾的身影。
钱雾并没有去哪里,她只是一个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有些神思不属地换着频道,果真是仙凡有别吗?她觉得胸口有一些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又抒发不了。
她试着去回想自己初入修仙界,真正入道之前在做什么,似乎没有心思想别的,就在每天千篇一律的努力中过去,背诵道经,只想着早一些入道。可是贺易庭不同,这个世界没有修道者,从小形成的人生观跟价值观让他不可能跟她一样,将修炼、进阶、飞升当做梦想跟追求,他是个地球人,正常的地球人!或是从政、或是从商,要么参军从警,三百六十五行,他都可能入,却唯独不可能跟她有一样的心思。
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思呢,她现在自己都有一些迷茫了,短期内是想要赚钱,赚大钱,稍微长远一点是能够去地球上的一些险地,看看能否寻到一丝机缘。再就是离开此界,或者离开此界,然后从新踏上修炼路。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五年了,现在她也不过才炼气四层,这还能有可能吗?
他们之间,从相识,到两情相悦,贺易庭知道她能修炼,知道她能看相、画符,当初甚至能接受自己见鬼了这个事实,还一块儿在银行里遇过劫匪……却终究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生长环境不同,人生观不同,未来的目标也不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两条交叉的直线,在某一点轰轰烈烈地交汇了,却无法永远在这儿停留,势必越走越远。哪一日回过头去,定然也会万分茫然,徒留遗憾罢了。钱雾第一次正视了自己当初的鲁莽,也怪自己涉世未深,初识情爱的滋味,便没有把持住,应当思虑再三再做决定的。现在抽身而走,她却是不舍了,这实在是造孽。
而且这样子将他引到这条路上来的人是自己,不闻不问,放任其被困扰,也实在是不该。
钱雾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气,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还是得自己去收拾。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却见贺易庭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略带颓废的神情中带着懊恼还有……着急?见她就在屋子里没有走开,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或许是迁怒的意思还在,又或许是因为跟她发了脾气而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竟不敢与她对视,反倒是略有些仓皇地垂下了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可是又倔强万分。
钱雾一步步地朝他走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发现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回抱住他,只是行到半路,却硬生生地僵住了,然后垂在了身侧。
“我现在要和你说一些事情,你愿意听吗?”想了许久,钱雾终于是开口问他。
贺易庭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是想听的,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
钱雾埋在他胸膛处重重的吸了口气,缓缓地开口道:“我九岁入道,先日夜诵读道经,领悟其义,食丹药,淬炼排杂,十一岁的时候水到渠成地便入道了,便是炼气期。炼气期动十层,我的资质极好,在二十五岁那年一具筑基成功,不再摄入凡尘之物,且延寿至三百岁。一百二十余岁缔结金丹,金丹期的*寿元最少有六百岁……而金丹过后还有元婴、化神、炼虚、合体乃至大乘,大乘修士圆满后便可引下天劫飞升成仙。我自修仙以后的目标便是飞升,只是后来时不我与,也可能是老天爷看不惯我一路太过于顺遂,降下天祸,我用秘法保存了元神的完整,方才来到了这个世界,这里跟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修仙者绝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贺易庭,你相信吗?”
贺易庭一开始是有认真听的,只是越听越是荒谬,他现在已经不是无神论者了不错,但是……实在是太荒谬了。他的胸膛动了动,似乎是在笑,又摇头,握住钱雾的肩膀,微低下了头,直直望进她的眼睛,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干涩:“小雾,刚才是我不好,你别编故事来骗我,嗯?这个事情一点都不好笑!”
钱雾也是直直的望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是不好笑,我、很、认、真!”她其实不该全盘托出的,但是现在她不愿意再瞒着他了。她是想一直跟他走下去的,就不能够永远同床异梦。一个谎言,往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使其圆满,那样太累,所以就算是今天他们就此分道扬镳,她也要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于他。
贺易庭:“……”他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钱雾将他的表情通通看在眼里,继续道:“其实你现如今这个状况我当初也有遇见过,我是一直很细心地去捕捉更细小的声音以此来锻炼神念,入道之后,便能够自如的控制了。”
又提到声音、听觉之类的问题,贺易庭这次却没有什么暴起的冲动,眼神里面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惶然还有困惑,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想抱抱她,抬起了手,顿了顿,却是抚上了她光洁的面颊,手掌与她柔嫩的肌肤相触,是他最喜欢的软腻感觉,过了好半响,他有些颓然地转过了脸,道:“呵……这实在是,实在太……我再想想……”然后没有再去看钱雾,回身往房间去了。
钱雾亦是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闷痛,但也知道这一步是非走不可的。
这几天沈瑜回老家去了,彭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值班的时候也总不着家,但是饭还是得吃吧?钱雾从冰箱里拿了些食材出来,准备做个海鲜汤面。不管是那一方面,修士的学习能力总是要比凡人强悍许多的,她在沈瑜做菜的时候正大光明地看了几回,现在自己倒也能琢磨几道相当美味的菜品出来了。
等到喷香的海鲜面出锅装碗,端到外面的餐桌上,见某个相当郁闷的男人已经垂着脑袋出门了,她脑筋一转,忽然“哎呀”了一声。贺易庭没有说话,但却是下意识地拉过了她的手,放在嘴边上给她吹了吹,又放到自己的耳后。
原本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没个安生,就算是彭章跟沈瑜在的时候也一样,时不时地总想偷个腥,这会儿却是格外地老实,眼睛都不往她的身上瞟一眼,只是呼啦啦地吃这面,吃完了终于还记得干巴巴地来一句“很好吃”,总算是良心没有全部被狗给吃掉。然后又很自觉地拿着两个人的碗筷去厨房里洗刷。
钱雾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有些微酸,悲观的想,他要是不想再承受这些了,趁着现在双修的时日尚短,他们保持距离,再加上凡尘食物的入体,这个情况会慢慢好转的……想想不由得有一些无力,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静静地靠在他的背后,将这个想法娓娓道来。
贺易庭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而觉得嘴里充满了苦味,硬生生地将之咽下,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你是要跟我分手吗?”见后面抱着自己的那个人不说话了,贺易庭心里发急,再顾不得其他的了,拽住她的手剥离自己的腰部,募的就转过了身去,与她四目相对,“是我刚才跟你发脾气的事情吗?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保证!嗯?”
钱雾愕然地眨了眨眼睛,“你不烦了?”
贺易庭被她说得一顿,然后有些迟疑,终究是没有骗她,道:“烦,快要被烦死了。不过刚才注意力转移了就没有那么烦躁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她当初没有考虑周全,他没有灵根,这一辈子上天注定了让他当个凡人,她却偏要逆天而行,可不就是要得报应吗?这一世的情缘已是幸运,她是不是太贪心了,竟然还要渴求永生与之携手……
见她的神情是自己从未有见过的怆然,贺易庭不禁有些着慌,扒了扒长着短短毛刺儿的脑袋,最后只能一把抱住了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这件事情表面上虽然说是截过了,但是源头却还在。
在他倍感烦躁的这段时间,只觉得深思越来越恍惚,钱雾帮他在单位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自己也有一个星期没趣诊所,就在家里陪着她。每当他忽然忍不住烦躁地想要砸东西的时候,钱雾便施展术法将他的听觉暂时封闭住,他才终于感受到重归安静的世界。她会温柔地与他相拥在一起,安抚着他,帮他按摩舒缓头部高度集中了许久的神经。等差不多了,在帮他解除听觉封闭术……
一次一次地坚持下来,贺易庭倒也慢慢地适应了自己的这一能力,并不会专注地去听什么,倒也不会再被那些不知道哪里来,却又无处不在的噪音给烦的想杀人。一星期之后又拿了陈老师那儿搞来的“因疲累而引起的轻微神经衰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等到这个噪音的影像几乎能够忽略不计了,方才一身清爽地上班去,当然了,他并没有忘记拿上痊愈了的证明。
而这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了,从武汉回来了的沈瑜见她“荒废”了这么多天,简直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亲眼见到贺易庭似乎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也就了然了。这会儿贺易庭已经好了,她自然是得催促着这位懒惰的老板快点回去加班加点赚钱啦。
贺易庭跟钱雾原本就有感情基础,这段时间以来又是这样子的朝夕相处,感情自然又更加亲密了一些,贺易庭尽管觉得钱雾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匪夷所思,甚至不怎么愿意去相信,但是心里却是隐隐有一个感觉的,她没有骗他。
只是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做饱暖思□吗?贺易庭“病”能够控制之后,便又有些想亲热了,只是钱雾却是每每不愿如他的意,让他不满、生气之后又有些忐忑,心道:不会是那天吵架她还记恨我吧?
自是不乏苦涩的,但是又拿她毫无办法。想想也真是前世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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