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子,便会不管不顾。
她已经不管他是神是仙是兽还是魔了,她只知道,即便是做了杜平的妻子,她心中念着的,也还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钟兰病了,相思病,也是抑郁之症。她再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也再没有见过的心上人。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嫁给杜平三年之后,她心中仍然放之不下,一个女人,一个养在深闺的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那便是一生。
她想到,哥哥是收服鬼怪的天师,那么只要自己死了,便可以见到哥哥,见到心上人了。
三尺白绫,恰巧能够悬上房梁,打上一个死结,这个死结,是心中的死结。
停止呼吸那一刻,她看到的,是自己八岁那年......
哥哥骑着一只漂亮威风的白毛兽来看自己,那白毛兽,落地便化作一男子,银发白衣,朝自己一笑,便转身往酒窖去了。
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也是在同一天,八岁的她扒在假山之后,看着银发白衣的他,同一个穿红袍的美人一起喝酒。
然而,入她眼的,不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凤王,而是白泽。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那抹身影,银发白衣。
一缕香魂飘出,她终于还是再次看见了哥哥,看见了心上人。
白泽看着面前身死的女人,并不言语,只如当年驮负她回杜家一般,又将她托起,起身一跃,跃入洞开的地府。
她以为他要带她走,却不想,他只是带她入地狱,去受那轮回之苦。
白泽将她驮入地狱之后,钟馗在旁侧叹息,只怨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妹妹,竟然让妹妹上吊自缢。
他只想要妹妹幸福,于是她答应妹妹,欺瞒过孟婆,让妹妹带着记忆入轮回。
轮回台旁,钟兰张开双臂,闭眼,身子往后一倒,便入了轮回......耳边是众生的声音,她睁开眼,看着轮回台前张望着的那颗硕大脑袋,那双银色的眼睛,那只白毛坐骑。
她只想记得他,她已经,不再对他抱有希望了。
我若娶你,铺七里七里香,十里着红装,夜放花树三千架,一路桃花到你家。
这是钟兰最初对爱情的幻想,
但愿下一世,能够遇见一个人,愿意十里红妆铺地迎娶自己过门。
凡间,苏州钟家,钟夫人诞下一女婴,女婴出生便不哭。众人以为妖魅,钟夫人从此被冷落,带着女儿居住在一处小院之中。
那个女婴,就是今世的钟兰。
有一日,弄战寻沧鹤喝酒。彼时已是钟馗的沧鹤正在陪年幼的妹妹玩耍。不,这一世,钟兰已不是当年的钟兰,也再算不得是自己的妹妹。
或许也该是沧鹤的劫,这个妹妹似乎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为了这个妹妹,他已然一而再再而三触犯禁忌了。
弄战拎着酒坛子,瞧见沧鹤正陪还是四岁小孩的妹妹玩耍。
“沧鹤,你如今倒也真是清闲,竟然还有空陪小孩子玩耍。”
沧鹤转过头来,无奈对着从前的上司一笑。
“将军,现在我叫钟馗,沧鹤那个身份,已然不复存在了。”又或者,是死在了雷刑台上。
弄战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钟馗,你不去捉拿鬼怪,在这里陪个小家伙,也不怕幽夜治你个渎职之罪。”
彼时,四岁的小钟兰瞧着对自己哥哥不甚礼貌的弄战,有些怒了。
“家兄陪幼妹,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弄战立时无言以对,目瞪口呆望着矮个子的小钟兰。
新中国略略一算,便晓得了事情的大概,如此便立马拉着钟馗往暗处去了。
“你真是胆子大,你当神仙当了这么多年,不知规矩不能坏么?你竟然瞒着幽夜干出这样的事情!”说罢拂袖而去,留下弄战一人,隔着假山去看着正在看花的妹妹。
疼爱妹妹的他,自然是再不能管那些,要晓得,他做为沧鹤的时候,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如兄长一般的上司弄战。
当他成为了凡人,做了钟馗,面貌丑陋,却只有小妹一直对自己极好。从来不曾嫌弃自己丑陋,如此,钟馗自然亦是极其疼宠这个妹妹。
可妹妹,竟然爱上了神尊白泽,这叫他头疼不已。
彼时,他瞧着自己旁侧那只高傲无比的白毛兽,只觉得更加头疼了。这尊大神,啥时候能够回去啊?呆在他身边一刻,他便觉得自己浑身不对。生怕自己得罪了那尊大神,又怕神尊再和自己的妹妹有甚问题。
所幸,再隔几日,神尊白泽的惩罚便要到期了,如此,他也乐得安生。
不得不说白泽这头,惩罚期满的第一件事情,绝对是要找那个该死的丑八怪老龙算账。
禁制破开的刹那,白泽舒展筋骨,化出人形来。
瞧着一旁直冒汗的钟馗,摸出一把折扇,便摇晃起来,折扇上头,是一派明山秀水。
“嘿嘿,别急,这些日子你待我倒也不错,只是该使唤本尊的时候,你可也没有少使唤。”
钟馗拿袖子擦着冷汗,唯唯诺诺,不敢说甚。
“话还没说完呢,这些年,也麻烦你了,本尊这还有事情未做!便先走了!”白泽说完,身形幻化做一点白光,直冲天际。
该算账的,总是要算的。
这头,钟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神尊大约是去栖梧山了,那里,有他心中最神圣的爱情。
也有他最深的痛,他想起当年来,那时候,他还是沧鹤。
……
还是那一场仙宴,涂山镇命着白衣在舞池起舞,舞衣翻飞。彼时沧鹤就在武将的行列里头坐着喝酒,醉眼惺忪看见舞池中的镇命,嘴巴一撇。
“哎,那人是谁?怎的没曾见过?长得跟个小鸡仔似的,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这般评论落进了弄战的耳朵,弄战拍拍下属沧鹤的肩膀,嘿嘿一笑。
“这个小子,好像是涂山那一族的少主,好像还是那个什么八荒美人簿上头第二美人。”
弄战这一番话,叫沧鹤嗤之以鼻。
“那长相还能算得上是第二美人?如今男色当道,老子也不抗拒,只是世人的审美观也该改改了!”
这话弄战听着只是撇嘴巴,闷头喝酒,并不多言。他又不是断袖,他还是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女仙,果然还是丰满的胸脯比较吸引人,如是想着,弄战已然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侍女高耸的山峰之上。
对于他这般做法,身为断袖的沧鹤,自然也是嗤之以鼻。
“凤王到。”
有人高喝着。
大抵,那是凤九千第一次以凤王的身份出席宴会,这个身份锁带给他的,自然是注目,其中不乏沧鹤弄战这些武将。
红袍墨发金红瞳,兼之风华万千却清清冷冷的脸,金红瞳目不斜视,一路朝前走。那也是,沧鹤第一次看见凤九千。
这场宴会,一见钟情的事情太多,就像那时候的镇命,第一眼看见的,是虚妄帝君奈渊一样。沧鹤第一眼看见的,是凤九千。
那是一个完全符合了他审美的男人。
“那是凤王凤九千,先代凤王凤栖梧的儿子,他是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大抵你是没见过的。”弄战说完便满饮一杯佳酿,砸吧砸吧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凤九千。”沧鹤低声念着,只觉得这人,连名字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你就别想了,他可是帝君带大的孩子,性子又极冷,你若是扑上去,当心被打回来。”弄战摇摇头,笑道。
沧鹤所关注的,却不是这个。
“你如何对他这样了解?”沧鹤眼睛一瞥,就将弄战看得浑身发毛。
“咳,当年虚妄帝君曾请我教导凤王修习排兵布阵之法来着。”弄战如此解释道。
是了,年幼的凤王,被虚妄帝君一直强逼着修行,这才有了今日超越平辈的修为。当年还有谁也被帝君捉去给凤王上课来着?弄战也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候,凤王每日都如一只小陀螺一般,不停旋转。
“原来如此。”沧鹤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记得凤凰一族族人似乎并不多了,族王是住在栖梧山的。
如此,他便打算去一趟栖梧山。
这一去不打紧,去了便又将凤王在他心中的分量提了一提!
彼时凤王正在岚凤居外头的石桌上喝茶,眉眼一扫,便瞧见了被孔樊引进来的沧鹤。沧鹤急忙将从茶仙那里得来的好茶奉上。
“小将见过凤王。”
本以为会是如后辈给晚辈施了礼,晚辈受宠若惊之类的画面。可让沧鹤没想到的是,凤王竟然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何事?”哼完便是冷冷的两个字。
沧鹤一愣,紧接便嬉笑道:“嘿嘿,这是浮云春山之处的新茶雪溪,小将听说凤王爱茶,便特意从茶仙那处讨来的。”
“我们,似乎并不相熟。”凤九千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俩又不熟,或者说是根本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对方名号罢了,这一来便送礼是个甚意思?
“不相熟不打紧,以后便熟了。”武将就是武将,瞧不出凤九千的疏离来。
凤九千将那盒雪溪茶往石桌上一放,便冷声道:“送客。”
……
送客,他从来不敢想,倘若再见到那红袍美人,自己要如何自处,又或者,还是那一句冷冰冰的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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