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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奇兵 第一集 佣兵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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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人物表

    ●杉尼。(情本如殇凤凰劫)佛克斯年龄:二十五岁;职业:骑士

    艾尔帕西亚佣兵,出身于龙族沙漠卡莱那地区的游牧民族“斯奈克”族,所有族人均遭到叛投魔族的恶龙阿古都斯所屠杀后,只身逃往艾尔帕西亚。在西哈洛长老的建议下,成为一位雇佣兵。擅长使用一把随身的弯刀“血月”,有一匹形影不离的坐骑名叫黑云。杉尼佣兵团的组织者,故事的主人翁。

    ●尼克。巴姆尔。冯。高登伍德年龄:二十五岁;职业:魔法剑士

    艾尔帕西亚佣兵,有一头银灰sè短卷发,武器是一柄银质长剑。对出身来历保持沉默的贵族男子,喜欢四处游历和冒险,这就是他当上雇佣兵的原因。他和杉尼在以前的委托任务中结识,并产生了深厚友谊,杉尼在组织佣兵团前往盖亚时,他第一个行动副指挥的身份加入,普通场合下表现得粗豪不羁,却也可以用符合贵族身份的形象出现,在战斗中更是胆大心细。

    ●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年龄:二十一岁;职业:弓箭手

    艾尔帕西亚佣兵,能够以令身边所有人厌恶的姿态悠然自得地生存的家伙,特殊之处是总会给别人带来一些麻烦和给他自己带来许多负面的风评。自称是托利斯坦的贵族,然而却没什么人相信。在使用他那把紫骅木长弓这方面倒是具备了相当程度的实力,不过这个实力却总是被一张喜欢自我陶醉的脸和迹近厚颜的自吹自擂所掩盖。一次意外的边境冲突导致了他与杉尼等人的相遇。

    ●伊格列。哈迪伦年龄:十八岁;职业:骑士

    艾尔帕西亚佣兵,因为是孤儿,很早便成为佣兵。他是杉尼和尼克从地下公会所挑选的十位佣兵中最年轻的一个,却成为了佣兵们的队长。虽然是骑士,却对魔法有一定兴趣,不仅喜欢穿一身褴褛的法师长袍出现,还能够使用有限一些初级魔法。

    ●百兰斯。伯恩斯坦年龄:三十三岁;职业:魔法师

    盖亚平民商人,著名商人议员伯恩斯坦的远房侄子,以家族代言人的身份加入另一位著名商人议员罗兹的商会。他选择杉尼来接受游击sāo扰战斗的委托,并且在盖亚内战中负责为罗兹商会和杉尼佣兵团之间的联系沟通。

    ●特蕾西亚。菲吉拉斯年龄:二十三岁;职业:魔法师

    美丽的鲁安尼亚女xìng,来历神秘。由于加里波第的原因卷入边境冲突,进入盖亚后成为杉尼佣兵团若即若离的一员。xìng格成熟稳重,不喜欢引人注意。

    ●法兰希尔。维尔泰斯年龄:三十四岁;职业:无

    百兰斯少年时结识的贵族女xìng,维尔泰斯伯爵的次女。其父是盖亚极少数具备第四等级职业的圣殿骑士,在父亲的安排下,她被强行嫁给另一位盖亚贵族出身的著名武人豪斯曼。博特。

    ●维纳希斯男爵年龄:三十七岁;职业:骑士

    盖亚北部的贵族领主,只取得了侍从的职业等级,对经商敛财有异常执著的兴趣。因为舍不得付出高额的赎金,被尼克砍下了右臂。

    ●杰佩尔。茨恩年龄:五十三岁;职业:骑士

    维纳希斯的附庸家臣,曾经担任过边防军的副团长,在贝连之战中阵亡。

    ●英哲尔。赖斯特年龄:四十九岁;职业:骑士

    维纳希斯的附庸家臣,曾经是杰佩尔在边防军的部下,在贝连之战中阵亡。

    ●亚倍尔男爵、哈瓦特准爵、贝连士爵

    瑞格尔州的传统贵族,因为祖先有亲鲁安尼亚倾向而长期被赫尔墨的盖亚政权所排挤,其中亚倍尔子爵是盖亚国内著名的武人,拥有战士第三等级职业。

    ●卡恩男爵年龄:五十七岁;职业:战士

    瑞格尔州的贵族,盖亚国王布置在该州负责监视当地传统贵族势力的棋子,拥有较多的领地、附庸家臣和私兵。另外,他还是维纳希斯男爵的岳父。

    ●海穆。卡恩年龄:三十八岁;职业:骑士

    王国近卫骑士团百骑长,卡恩男爵的长子。拥有骑士第三等级职业,在王国近卫骑士团里,他的格斗技仅次于团长列文。玛特勋爵和另一位著名骑士雷欧。布赖诺。

    ●金。斯沃。盖亚年龄:二十三岁;职业:魔法剑士

    商业王国盖亚第九代国王奥古斯特的长子,喜欢一切新奇华丽的花样,讨厌繁琐的宫廷礼仪,被普遍认为是绝无出息的花花公子,因此遭到以宰相柯里亚斯公爵为首的当权贵族的排挤。但他艰苦奋战,终于夺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并最终僭位称帝。

    ●斯库里。亚古年龄:二十三岁;职业:魔法师

    出身于魔法王国鲁安尼亚的元素魔法师,xìng格温和,在魔法学方面有很高的天赋。他是斯沃的同学兼好友,帮助斯沃守卫沙思路亚城,并创建了魔法兵部队。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年龄:约二十八岁;职业:无

    以zì yóu都市艾尔帕西亚为大本营的雇佣兵,使用一柄钉锤,没有职业,是斯沃的朋友。他组建了轻骑兵部队,冲出沙斯路亚城,在各地进行sāo扰作战,为斯沃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

    ●艾德里安。罗兹年龄:三十三岁;职业:无

    盖亚下议院议员,著名的平民商人。为了打破贵族商人在许多领域的垄断,他起而鼓动广大平民商人支持斯沃夺取政权,并因此得到了优厚的回报。

    ●杰伊根。柯里亚斯年龄:五十七岁;职业:魔法师

    盖亚第四世国王戈尔丁的后裔,受封柯里亚斯公爵领,长时间担任王国宰相。因为厌恶斯沃的为人,而趁奥古斯特王驾崩之际,假传遗诏,剥夺斯沃的继承权而拥立第二王子克拉文继位,并发兵讨伐斯沃。

    ●里森。修内斯年龄:五十六岁;职业:骑士

    盖亚王**政大臣,侯爵,与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并为王国两大最具势力和影响的贵族官僚,并且长年明争暗斗。他最终一步算错,被柯里亚斯软禁起来。

    ●萨顿。巴兰格年龄:四十岁;职业:骑士

    盖亚王**的重要将领、王家卫队副司令官,子爵。因为党同军政大臣里森。修内斯,与宰相柯里亚斯相对抗,而遭到猜忌,在担任讨伐军主帅而未能完成预期目标后,被寻找借口斩杀在阵前。

    ●列文。玛特年龄:四十八岁;职业:骑士

    盖亚王**中与巴兰格齐名的重要将领,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勋爵。他虽然对斯沃抱有好感,但本着军人不参政的原则,默许了柯里亚斯公爵的yīn谋。在战争的最后阶段,他被斯沃所劝服,举军来降。

    前言

    盖亚帝国宫廷学者/盖亚帝国历史协会副会长/盖亚帝国考古俱乐部荣誉主席:席兰。约克

    帝国历515年5月12rì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在十五年前,笔者很荣幸地获得当今皇帝金。圣布莱克。盖亚陛下特予的使命,为帝国历代的杰出人物编写一本详实的传记,皇帝陛下草拟的书名为《盖亚五百年》。由于这个缘故,笔者幸运地特许进入赫尔墨、哈维尔、荷里尼斯以及艾尔帕西亚等地的皇家档案馆,皇帝陛下授权笔者可以“随意地浏览任何觉得可以派上用场的书籍资料”。

    就在那本书接近完成的阶段,笔者意外地在艾尔帕西亚皇家档案馆的第二资料室第三十七排书橱的背后发现了一本名叫《卡莱那子爵回忆录》的奇怪手抄本。这本回忆录的蹊跷之处在于虽然书脊已经蛀空,页面也严重泛黄,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褶痕,经历过数百年的岁月,当时记录者的墨迹依旧清晰可辨。笔者拿起它的第一感觉就是:我将成为数百年内第一个阅读这本书的人。笔者点亮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吹去书上的积尘,盘腿坐在资料室的窗户之下打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

    这本回忆录记载了卡莱那子爵——虽然这个头衔很陌生,但笔者在查阅了更多的权威资料以后,证明其完全属实。笔者将在下文具体地分析这一点——魔兽纪元五十一世纪中下叶,也就是帝国草创时期,距今五百多年以前的一位历史人物服侍传奇中的首任皇帝金。斯沃陛下的具体经历。

    笔者首先研究的问题是这本私人回忆录的真实xìng质。

    上文提到事实证明“卡莱那子爵”这个陌生的头衔确实曾经存在于历史上。笔者在一个月之后再次进入赫尔墨皇家档案馆,根据回忆录上的指引,在大名鼎鼎的“风骑兵军团”的卷宗内,发现了“第二副团长杉尼。佛克斯”的字样,以及杉尼。佛克斯积功得授“卡莱那子爵”的记录。之所以亟亟无名,原因是卡莱那子爵仅仅只有一位,当该《回忆录》的主人弃世隐居后,没有留下任何继承人,所以卡莱那的家名很快就湮没在浩瀚的历史长卷中。

    卡莱那封地位于龙族沙漠,邻近艾尔帕西亚的一小块绿洲。一般来说,在这里划分人类的领地,对骄傲的龙族来说无异是一种触犯。然而,龙族对这件事出人意料地表现出相当程度的默许。如果《回忆录》中记载的卡莱那子爵与龙族部分高级成员之间那种私交确实存在,也许能够帮助我们理解这一点。当然,在卡莱那子爵隐居之后,斯沃二世皇帝陛下没有委派别人接管卡莱那领地,也许就是因为不具备与龙族的特殊关系。

    子爵出身于卡莱那当地的游牧民族斯奈克族。《回忆录》上记载着,子爵所有族人均遭到叛投魔族的恶龙阿古都斯虐杀,死里逃生的子爵本人则化名为杉尼。佛克斯流落到zì yóu都市艾尔帕西亚,成为一名雇佣兵。前半部分的内容无法查证,至于子爵到达艾尔帕西亚的具体时间,笔者特意查对了隔壁的第三资料室内“地下公会”的相关记录,传说中的yīn影力量——“地下公会”在其彻底破灭前夜,该公会高级成员销毁大量的原始资料,而在残余的少部分资料中,笔者竟然惊喜地发现了“杉尼。佛克斯”的佣兵记录,不仅证实了卡莱那子爵在艾尔帕西亚的雇佣兵经历,还找到子爵到达艾尔帕西亚的时间:盖亚历326年左右。

    现在我们可以整理出结论如下:卡莱那子爵确实存在;子爵出身蛮族;子爵为帝国效力之前,曾经是艾尔帕西亚的佣兵,化名为杉尼。佛克斯。由此可以推断卡莱那子爵是一位没有经受过系统xìng文化教育的将领,凭借个人的武力在帝国草创时期成就了他的事业。

    然而,这本回忆录娴于表达,文采飞扬,令人读之激昂酣畅,完全不象出自一位饱经沙场的武将之手……虽然对子爵阁下大有不敬,我们也只能假定有两种可能:其一,这本回忆录是子爵本人口述,而由记室秘书一类的人物cāo刀完成;其二,这本回忆录是熟悉子爵的后人托名所作,从文字风格上来看,其中较有可能的一位是帝国初期著名游吟诗人斯通。斯凯男爵。斯通。斯凯男爵的父亲是布鲁。斯凯男爵,也是卡莱那子爵同一时期的传奇人物。从在盖亚宫廷的地位和在军方的关系来判断,二者很有可能发展过相当深刻的关系。据称布鲁。斯凯男爵是“白翼佣兵团”的地下高级负责人,卡莱那子爵在《回忆录》与风骑兵军团卷宗里多处吻合的资料证明了他数次与白翼组织接触,并且最终在龙族沙漠内击溃了由维利姆。荷旺率领的白翼残余部队,而白翼组织也在此战之后烟消云散……这一切看似单纯的记录内是否隐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呢?恐怕由于年代久远资料散佚,最终导致永无可考的结果。

    无论哪一种可能,这本回忆录的真实xìng都必须要打上一些问号。其中有少数情况与我们已经承认的权威史料有所出入,比如说《金。斯沃陛下起居集》中记载着金。斯沃陛下知道卡莱那子爵这个人是在皇帝陛下第一次举行御前比武大会期间的事。

    盖亚帝国元年3月28rì,向陛下提起子爵的是刚刚从艾尔帕西亚和托利斯坦等地侦察回来的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希格蒙德阁下恭谨有礼地对陛下点头,言曰:“臣告退,看起来那位久候的朋友终于来到了赫尔墨,我过去和他打个招呼。’”——《起居集》中原文如此。紧接着在第三天,也就是那届御前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帝国历元年三月三十rì,皇帝陛下第一次听说了卡莱那子爵的化名——“仁慈的陛下关爱地垂询希格蒙德阁下:“你有从这次的比武中,挑选到什么好人才加入轻骑兵部队吗?’希格蒙德阁下正在凝望赛场内来自托利斯坦的克奈特。布莱克与盖亚本国的捷力克。麦斯洛这两位骑士之间的较量。闻言不敢回首直视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诚惶诚恐地回答:“我没有挑,是邦德诺挑选的,我又进行了第二遍遴选,大概有十几个人可以进入轻骑兵部队吧,另外还有十几个,邦德诺补入皇帝禁卫军中去了。此外,我从艾尔帕西亚带来一个人,可以担任第二副团长的职位。’陛下继续和蔼地垂询希格蒙德阁下:“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希格蒙德阁下毕恭毕敬地回答:“原本也是名雇佣兵,名叫杉尼。福克斯。他虽然不肯透露来历,但我想他是沙漠游牧民族出身,他很能领会我的战术运用思想。我想抽空也许去一趟龙族沙漠——游牧民族的战士,似乎是天生的轻骑兵……’”——这里的“福克斯”系记录起居集的内侍之笔误,这位雇佣兵便是杉尼。佛克斯,未来的卡莱那子爵。

    而在子爵的《回忆录》中明确地记录着杉尼。佛克斯早在半年之前就见过还没有正式即位的皇帝陛下本人,具体的时间是盖亚历327年9月1rì的晚上,地点是沙思路亚的潘。达克男爵府——也就是沙思路亚解围的那一天的庆典之夜,斯沃陛下的军队在这一天击溃了僭王克拉文围困沙思路亚的叛军,沙思路亚攻防战宣告结束,因此这一天还被定为“胜利rì”而年年欢庆。

    这个矛盾究竟是《回忆录》记载错误造成的?还是别有内因?根据《回忆录》的记载,斯沃陛下与子爵的见面牵涉到一位在沙思路亚之战中阵亡的盖亚绝世美女。笔者因此大胆地推测:有可能是因为斯沃陛下不愿意这一段**广为人知而与子爵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守密默契。

    在《回忆录》中披露了帝国草创时期大量不为人知的内幕,由于详细的记载了子爵的亲身经历,与子爵发生过接触的部分人物——诸如盖亚帝国开国皇帝金。斯沃一世陛下、风骑兵军团的缔造者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斯沃陛下最有力的支持者盖亚巨商艾德里安。罗兹、迷一般的白翼高级干部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等等传奇英雄——均有大量的细节描写,而这些细节基本上对我们而言可以称得上茫然不知,所以这本回忆录将给长期研究这段历史的朋友打开一扇崭新的门户。另外,在回忆录中包含了许多有关盖亚帝国草创的政治经济风土人情的第一手资料,对于完善我们今rì的帝国经济发展史等等专业的研究也不无裨益。

    笔者经过长期努力,将这本《回忆录》系统地核实整理后,完成了初步的手稿。其中特别将记载着关于盖亚第一美女特蕾莎。塔比奥拉的章节《坠落的银sè狮鹫》这篇回忆录的原文放在卷首,希望能够令读者对《卡莱那子爵回忆录》的原文产生一些直接的感xìng认识。

    衷心希望这本书能够给有志于研究探索历史学领域的朋友们一点乐趣与帮助。

    附:主要参考资料出处及作者

    《卡莱那子爵回忆录》作者:杉尼。佛克斯。德。卡莱那子爵

    《土拨鼠大街办事处卷宗》记录者:沃斯。利蒙

    《风骑兵军团卷宗》记录者:乔。邦德诺

    《布鲁。斯凯男爵回忆录》作者:斯通。斯凯男爵

    《金。斯沃陛下起居集》作者:弗郎兹。佩斯科特

    引子 坠落的银sè狮鹫

    杉尼。佛克斯。德。卡莱那子爵

    盖亚历360年。魔兽纪元5077年10月

    人的一生就象一个陀螺,始终在永无止境地旋转。

    此刻,我坐在书桌前,桌上是一叠洁白的新纸。我颤巍巍地从墨瓶中执起一管鹅毛笔,却楞了好长的时间。我想写的东西很多,但是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地闭上眼,竭力回想我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数也数不清的面孔在脑海间浮浮沉沉,有一些非常熟悉,但更多的只是似曾相识;我渐渐地变得身轻如燕,在天地间飘飘荡荡,然而我的躯壳却完全不接受意志的驱使,我就象一只风筝被冥冥中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我象是在翻山越岭,又象是根本没有离开过原地,我肯定我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变幻着;我看到了村塞和帐篷,也看到了先皇陛下金碧辉煌的宫殿,无数的旗帜隐隐约约在迎风飘扬,成千上万的骑兵和重步兵彼此冲杀,天空中飞散的箭矢也如乌云暴雨一般密集;呼啸的风声、巨大的呐喊声和哀号交织在我耳畔……

    我慢慢睁开眼,面前正对着桌上的铜镜,我茫然地凝视着镜中那个皓首白发的老翁——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我还要做什么?

    我曾经是zì yóu都市艾尔帕西亚的一名佣兵。以敌后sāo扰作战的方式参与了被称为“神奇皇帝”的金。斯沃。盖亚陛下的复位之战,战争结束之后进入盖亚著名轻骑兵部队“风骑兵军团”,从此结束了经年动弹不安的生活。

    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我的面前,瘦削、jīng悍、蓄着两撇胡子的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嘲讽之sè,他紧紧地握着右手的钉锤向我走来。我欣喜地伸出双手,却穿过了他飘渺的身躯,茫然地停留在虚空里。

    我认出了他,我的先师,在盖亚内战中我所邂逅的“风之子”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

    虽然没有正式被他收为弟子,在我的这一生中,始终把他作为引导我迈上武道更高层次的师父。此外,也是因为他的推荐,我才得以成为风骑兵军团的第二副团长。

    从盖亚内战算起,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分之一世纪,先师战死在莫古里亚已经是整整二十年前的事,人类世界的统一也维持了十多年……这一切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那么地虚幻。不知不觉地,我已经风烛残年。

    回顾我这不算漫长也不算短暂的一生,也曾有幸作为历史的见证人之一目睹了盖亚帝国的崛起。这个帝国的建立,意味着迄今为止我们所知道的人类世界的完全统一。也许,这个统一在我们拉尔夫人类的历史上是一个重要的记录;也许,只是昙花一现的辉煌。我不是圣贤先知,我无法拨开岁月的迷雾直视未来,也就不能对我们今天的世界下一个权威xìng的论断。所以我只好无奈地将它们交由后人来评价,虽然是有些不负责任,但既然这是我所力不能胜的工作,也只好如此了。我惟有忠实地记载下我所见所闻的一切,这是历史赋予我,以及和我生活在同一时代的朋友们的一个使命。

    于是,在先师的忌rì里,我准备好了纸笔,开始努力地搜寻着我记忆中那些残存的片段点滴。

    先师希格蒙德,是一个迷一般的人物,即使是曾经与他长期单独相处的我,也难以猜测他内心的念头。在盖亚内战爆发之前,他与还是第一王子的先皇陛下莫逆相交;在盖亚内战期间,他帮助陛下创建了著名的风骑兵军团,并率领这支轻骑部队深入敌后,有效地牵制着与陛下对峙于沙思路亚的讨伐军,最终将己方引向胜利;在盖亚帝国的草创时期,他始终是陛下的最高军事参谋;他以客卿的立场运筹帷幄,指挥盖亚军战胜了强大的教皇国托利斯坦;然而,就在完全统一拉尔夫大陆之前,令人难以置信地,他竟然离开先皇陛下,毅然与帝国为敌,最终战死……

    在先师褒贬不一的传奇生涯中,最经常被人提起的经历之一,就是他斩下了盖亚第一美女——特蕾莎。塔比奥拉的首级。

    ※        ※        ※        ※        ※

    基里扬诺夫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的手指修长纤细,白皙而富光泽。谁都很难设想,这样的一双手竟然会shè出致命的箭矢。

    亚倍尔男爵是远近闻名的战士。昨夜,我们旋风般冲入他的城堡时,他穿着沉重的全身钢甲,头盔上装饰着巨大的牛角,手持长柄巨斧,一个人拦住我们的去路。冲在最前面的佣兵勒不住马,他一斧就将马头连颈砍下,马血标shè上半空,喷贱得到处都是。他的钢甲和巨斧沾染着鲜血,仿佛地狱里狰狞的鬼神一般恐怖。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威风尽失,大声惨嚎地倒下。一只箭从他头盔的缝隙间shè入,jīng确无误地命中他的右眼。

    “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时刻愿意为您效劳。”谦卑的鞠躬在礼仪上无懈可击,却配合着弓箭手那玩世不恭的腔调,变得充满了讽刺意味。

    现在,那位危险的男子若无其事地端着一杯酒,皱着眉,背诵着大段大段的抒情诗。(泡妞低手

    我们坐在亚倍尔子爵府客厅的吧台内,天一黑就要动身前往下一个目标。

    “无论是敌人的首级还是美女的心,我都可以一箭命中。”他不停地重复着。或者不如说,他不停地罗嗦。

    他仰首将酒一饮而尽。表情忽然间起了微妙变化,他凑近我,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盖亚来吗?”

    空气中弥漫的酒臭令我十分难受,我厌恶地推开他:“我不知道。你该不是醉了?”

    他爬上吧台,滑稽地单腿站立,勉强维持着摇摇yù坠的平衡。

    “我来到盖亚,只希望亲见看见那位骑士,那位传说中罕见的天才……”他低声地宣布,“斯沃和克拉文哪一个做盖亚国王和我有什么关系?”

    “骑士?”我困惑地重复。

    “是的,骑士。”他拼命点头,一次又一次地确定,“十五岁升级为见习骑士,十九岁击败盖亚著名骑士雷欧。布莱诺——只能用罕见的天才来形容这样的纪录……然而,这并不是我想见到这位骑士的理由。”

    “是么?”我随口敷衍。他要说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了解。

    他开始哈哈大笑:“因为这位罕见的天才不仅是出sè的骑士,不仅是身世煊赫的塔比奥拉侯爵继承人,更是盖亚第一美女!”

    喝醉的弓箭手笨拙地跃到窗台上,怔怔地凝望夜空里皎洁的月亮,“她的肌肤宛如白雪,金黄的秀发象波浪一样起伏,淡蓝sè双眸令最璀璨的星星也失去光芒……她的名字叫做……特雷莎……”

    回过头时,他破天荒地露出一次认真的表情:“我想见她——特雷莎。塔比奥拉!”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默默地重复一遍:

    ——特蕾莎。塔比奥拉。

    ※        ※        ※        ※        ※

    深夜里的海杜克山脚,三百匹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安静地排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方阵。除从沙思路亚突围后一直追随希格蒙德的一百轻骑外,其余全是从两百八十名资深雇佣兵里严格挑选出来jīng壮汉子,其中大部分人和我一样组织或者参与了对盖亚诸侯领的sāo扰作战。

    我头一次将血月挂在腰畔的显眼位置。

    希格蒙德和小约克在队伍前不远处小声地交换着信息,副队长乔。邦德诺正在分发魔法爆弹,不需要做任何解释说明,雇佣兵里不存在不会使用这种道具的家伙。

    “各位,悄悄地跟着我。”一切就绪后,希格蒙德这样说。

    避开王国正规军,我们偷偷地接近目标——沙思路亚城北的贵族私兵。正前方是武尔佩侯爵营地,假如对方发现了我们,仅仅是一队长弓手也可以要我们的命。

    希格蒙德紧紧地盯着沙思路亚城的方向,我们大气都不敢透一口,尼克在我身后使劲地咽唾沫。

    两个火球忽然冲天而起,与此同时,希格蒙德**地挥下手臂:“进攻!”

    几乎是一眨眼那么快,我们便冲进了侯爵的阵地。上百个魔法爆弹冰雹般砸向马栏里,惊马四处奔驰,踩坏无数营帐。

    我们分成左右两股,乔。邦德诺带领一队往左,我则和另一半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希格蒙德往右,冲出百余步后,两队调转马头合力杀向同一个方向汇合,然后交错,再汇合……

    我左手高举火把,点燃每个经过的帐篷。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和军官只穿着内衣就冲了出来,我右手掣出血月,轻易地劈翻了七八个敌人。

    仅小范围来回冲杀几趟,侯爵的部队已经混乱不堪。希格蒙德五指握拳,狠狠地捣向沙思路亚城的方向,乔。邦德诺扯着嗓子大喊:“突击!”与此同时,沙思路亚中门大开,数千养jīng蓄锐已久的战士排成方阵呐喊着冲进近乎溃乱的侯爵部队。希格蒙德示意沙思路亚军巩固阵地后,指示我们继续向东冲击其余的贵族私兵。

    不停地奔驰,不停地杀人,这就是我唯一的印象,我根本不知道我当时战斗了多久,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血月挥舞出优美的弧线下失去了生命。大概不只我,其他人也都失去清醒的意识,机械地重复同样的运动。我头晕眼花,右臂沉重得无法举过肩膀。然而,战斗结束之前,谁也无法休息一刻。

    正午之后,替希格蒙德下达命令的乔。邦德诺已经声音嘶哑,再也说不出话。于是,希格蒙德不得不亲自呐喊指挥作战。

    战斗持续了整个白天,战况激烈的程度难以想象,甚至我们连撤离战场的进餐时间都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jīng锐的讨伐军正规重装步兵终于向贵族私兵阵地增援,希格蒙德将我们暂时后撤至沙思路亚军与沙思路亚城之间的缓冲地带,进行短时间的整修。我们趁此机会取出马鞍里的干粮嚼几口,喝上一点水,活动活动酸胀的身体。

    枯燥无味的阵地战开始了。沙思路亚军表现得相当顽强,一而再再而三地击退优势敌人的进攻。

    尼克将水袋举过头顶倒下,痛痛快快地洗去头上的血污和尘土,再将剩余的水全浇在马身上。

    “天哪,尼克,你在做什么?谁知道这场见鬼的战斗还要打多久!等会你要是口渴了怎么办?”我提醒他。

    “别担心,杉尼。谁又会知道我们能不能活到战斗结束?我宁可战死也决不渴死。”尼克蛮不在乎地回答。

    我忧心忡忡地凝望战场,沙思路亚军能坚持下去吗?一旦他们崩溃,我们也完了。正面遭遇重装步兵是轻骑兵最大的噩梦。乔。邦德诺拍拍我的肩膀,似乎看透了我的恐惧。他沙哑地说:“没问题的,指挥沙思路亚军的一定是那个喀尼亚斯拉大叔。只要有他在,即使是玛尔斯伯爵也很难有所作为吧?有一次大叔被我们灌醉后透露,他曾经做过大魔法师拉尔的侍从,啊,就是那个全拉尔夫大陆最伟大的魔法师拉尔耶~能够被传说中的英雄所倚重,对付区区一个玛尔夫伯爵也应该不在话下吧?”

    听起来象是在安慰我,实际上我相信乔对此事未必那样有把握,也许他正是为了要让自己坚信喀尼亚斯拉的能力才故意这着说吧?

    希格蒙德矗立在最前列,象是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样,他高高举起握紧的拳头。

    “上马,预备!”乔。邦诺德已经将他当作战神一样崇敬,一看到他发出集合的信号,一边大声下令一边第一个爬上马鞍调整甲胄。

    希格蒙德是最后一个上马的,他驱马绕着我们小跑一周。“战士们,你们是英勇的!因为你们的奋战,胜利已经来临!王家卫队开始疲惫不堪,沙思路亚的危机就要解除了!是你们挽救了这座美丽的城市!是你们创造了奇迹!我为你们骄傲!沙思路亚为你们而骄傲!现在,让我们把贵族老爷们的私兵彻底送回老家去吧!”

    “为了胜利!”乔声嘶力竭地怒吼。

    “为了胜利!”每个人都放开了嗓门。我们大声地呐喊着绕过对垒的正面战场,跟随希格蒙德呼啸般冲向西北方的驿道。

    沿途不少盖亚贵族正在努力试图收拢败军,门第的优越感和军人的荣誉迫使他们不得不无视败北的现实。他们面对的最大问题是私兵混乱的统辖制度,哪怕是某个侯爵也无法有效地聚拢另一个地位比他低得多的子爵或者男爵的私兵。这些私兵仅仅接受领主的指挥,而一旦所有的私兵混成一团,恐怕是讨伐军元帅玛尔夫伯爵亲至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他们有条不紊地再次组成战斗编制。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们便再次轻易地击溃了这些小股的抵抗力量。

    天sè渐渐暗淡下来,夕阳将我们的身影拉长成右后方狭长的痕迹。我们追逐着、驱赶着十倍于我们的敌人,数量的对比、装备的优劣和战技的高低已经没有意义了。

    “看哪,杉尼,那是什么?”尼克忽然到我右边勒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支整齐的军队出现在北边。

    “是敌人的援兵!”“数量是多少?”“看不清楚,也许只是先锋部队,大军在后面吗?”“马上向沙思路亚报告,提醒他们加强防御。”“对方的指挥官会是谁?”“不知道,你们能看清楚军旗上的纹章吗?”……嘈杂声掩盖了尼克后面的话。

    我定睛细辨,那支军队的旗帜上绘着紫sè的盾和银sè的狮鹫,“不是正规军的纹章,象是贵族的家徽!”我打着手势喊道。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贵族老爷派来邀功领赏的私兵吗?把他们一起送进地狱去!”是乔的沙哑声音,“沙思路亚可不是可以随便让人欺辱的!”

    还没等我们动手,溃退的讨伐军已经象cháo水一样将那只军队淹没了。希格蒙德一马当先冲进已经散乱无序的敌阵,敌方的主将是个身穿黄金盔甲的骑士,格挡了希格蒙德的一记钉锤后转身向西逃跑,希格蒙德在身后紧追不舍。

    一个魁梧的战士拦住我的去路,就在他的战斧劈下之前,跨下的黑云攸地人立起来。战斧狠狠地砸在地上,我迅速跳下马,踩住他的兵器,一只手揪下他的头盔,另一只手将血月横在他的鼻下。“你被俘虏了,报上名来吧!”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表情显得难以置信而不知所措,大概还没有从刹那间的失败中清醒过来吧?他含混地说:“我……叫……拉米达。彼亚伦。”

    “你们的主将是谁?”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是我曾经听说过的一个名字。

    “特……蕾莎。塔比奥拉。”

    ※        ※        ※        ※        ※

    我jīng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混身象是散了架,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有困难。尼克那家伙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参加宴会,我冷淡地拒绝了。我知道对于沙思路亚的所有军民而言,今夜会是一个毕生难忘的rì子,甚至有可能会被载入史册留名千古,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对彻夜的欢庆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对于一个在生与死的边缘搏斗了整整一个白天的人来说,这并不能算是过分奢侈的要求吧?

    尼克随便洗漱一番,穿上礼服,还使用了发蜡和香水,然后才吹着口哨出门去。真是拿这个家伙没有办法,他和基里扬诺夫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有尼克是货真价实的贵族,而基里扬诺夫的家世恐怕就要打上诸多问号才行。

    因为职业的缘故,基里扬诺夫和没有选上的雇佣兵一起被留在海杜克山下的森林里。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雇佣兵佛克斯先生?”门扉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扣击。

    “请进。”

    一个带着紫sè面纱的女子悄悄地走了进来。她的体态轻盈优雅,应该是一个年轻的美女吧?

    “天哪,您真是够邋遢的。”她皱着眉打量着屋内到处乱扔的衣物,“难道您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吗?”她转着眼珠戏谑地说。

    “得到您的夸奖我很荣幸。”我漫不在乎地回答。

    “您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人,过着一种……”她寻找着措辞,“难以想象的生活。”

    我不耐烦地坐起来,重重地穿上地板上的靴子。“我并不认识您,并且,我也没有邀请您进入我的住所。我不认为我有义务接受您对我和我的生活的评论。”

    “您能保守秘密吗?”她犹豫地说,“我必须确认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她显得难以启齿的样子,孤独无依地站在那儿,两只手绞个不停。

    “我对任何秘密都没有兴趣,如果说这就是您需要的回答。”我耸耸肩,如果我能象尼克那样会哄女人,她一定会觉得好过一点吧。

    可是,接下来的对白就完全令我瞠目结舌了。

    “我是斯沃王子的侍从女官,您可以称呼我为奥莉亚丝。王子命我执行一个秘密的使命,他想见一个人。”

    奥莉亚丝除下了面纱,露出一头红发和秀丽端正的脸。她坐在我好不容易从一大堆皮甲和护臂下翻出来的凳子上,“我去过修道院,所有的战俘都关在那儿。我找到了要找的人,他叫拉米达。彼亚伦。负责看守的卫兵告诉我,他是您的俘虏,他还告诉我,您住在这家旅馆里。”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您的意思的是说……”奥莉亚丝的大眼睛盯着我,她点点头,我不禁大声叫道,“他想见彼亚伦?他想见一个战俘?而且是在今晚?他?王子殿下!?”

    我一把推开窗户,沸腾的喧嚣立刻传进屋里每一个角落,“瞧瞧吧,全城的人都在欢庆!王子现在应该忙着和他的臣民们呆在一起。”

    “嘘,噤声!”奥莉亚丝在唇边竖起食指,“您会让别人听见的。”

    “见鬼!如果王子想见他,直接派一个士兵将他提走不就得了?无论是想吊死这个彼亚伦还是放了他,谁敢有异议!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的派一个蒙着面的侍从女官到修道院,到我的旅馆里……难道您是在开玩笑?”

    奥莉亚丝尴尬的表情可一点也不象在开玩笑,“王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好吧,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王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我下了个大不敬的断语,“奥莉亚丝小姐,您需要喝点什么?”

    修道院在男爵府附近。

    蒙上面纱的奥莉亚丝在街道的拐角处的yīn影里等着,我整了整装束,大步走进修道院。

    “您好,佛克斯先生!”看到我出示的临时证明,卫兵敬畏地行了一个军礼。或者是由于希格蒙德在这里的影响,或者是因为我们在这场战争里的表现,沙思路亚人对雇佣兵的尊重超过了我所见过的任何地方。

    “您好,是这样的。”我按照实现和奥莉亚丝约好的说辞解释着,“我的俘虏彼亚伦先生有一位远房堂妹,是潘。达克男爵阁下的府邸里的侍女。她找到了我并向我支付了足够的赎金。”

    “是一位蒙着紫sè面纱的女士吗?她到这来打听过彼亚伦先生的情况,是我告诉她您的旅馆的。”

    我取出一枚价值二十五第纳尔的金币塞进他的手里,“是的,您说得很对。我得谢谢您,所以请您喝一杯,当然是在没有值勤的时候。哈哈,能请您将彼亚伦先生带来吗?他的堂妹还在旅馆里等着他呢,我得告诉他他已经zì yóu了。”

    “当然可以,愿意为您效劳,请您在这里稍候片刻。”卫兵微笑着将金币揣进皮靴,“感谢您的酒,您实在是个好人。”

    没过多久,拉米达。彼亚伦被卫兵带了出来。他很沮丧,走路的样子也无jīng打采,憔悴得象是老了十来岁。实际上他是黄昏时分被俘虏的,而现在还不到子夜。

    “彼亚伦先生?”我清了清嗓子。

    一双缺乏活力的眸子茫然地注视着我,显然这个可怜的人已经不认识我是谁了。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请跟我来吧,有人正在等着您。”

    “佛克斯先生,您需要护卫吗?”卫兵热心地询问我,“或者是通知几位您的同伴来接应您?”

    我按着腰畔的血月,“您认为需要吗?”

    打量着彼亚伦两眼,卫兵摇摇头:“当然,您曾经俘虏过他……我想即使发生什么事,他也无法对您构成威胁。”

    我微微鞠躬以答谢他的赞誉。卫兵拿出一张纸条给我,我草草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一边将纸条夹进一本巨大的记录薄里,一边提醒我:“佛克斯先生,还有一些彼亚伦先生的装备行李,您打算怎么处置?”

    “暂时搁这儿吧,如果有需要,会有人来取的。”我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这个可怜的家伙没有被王子立刻处死的话。

    彼亚伦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他仿佛已经对未来再也无所谓了,说实话,现在的他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没有多大的分别。走过街角,奥莉亚丝出现在我面前,默默地引领我们。我们走进男爵府一个不起眼的后门,没有看见守卫的踪影,大概是被王子悄悄地支开了。

    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门前,奥莉亚丝停下脚步,一阵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抓住我。

    “请您坚强一些,彼亚伦先生,有些不幸的消息要告诉您。”奥莉亚丝背对着我们,顿了一顿:“您的主人特蕾沙。塔比奥拉小姐,还有您的同僚奥弗莱兹。塔比奥拉先生以及费兰德拉格。维利先生,他们在天黑前战死了。”

    彼亚伦两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

    屋子里亮起了一盏灯,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他低声说,“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特蕾莎会在这个时候到沙思路亚来,虽然即使我能知道恐怕也无法改变一切。彼亚伦先生,如果您还记得的话,我们曾经在伯尼朵罗斯和格劳瑞斯见过两面。那时候我化名为佩齐欧斯。安布洛法尔特克豪森男爵。其实您应该知道,我就是盖亚第一王子金。斯沃。奥古斯特。”

    王子站在月光下,月sè笼罩着他,显得如此安详而平静。我知道这个人就是眼下沙思路亚数万军民所支持的那个男子,但我不会知道他将会把拉尔夫大陆上的整个人类世界完全统一在自己的脚下。

    “如果神确实存在,我祈祷他能够赐予您勇气。”王子同情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人,“您得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站起来,就好象我必须要有同样大的勇气才能走向赫尔墨一样,我们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您失去了主人和朋友,而我呢?我不得不与自己的亲兄弟作战!不管我或者是克拉文哪一边胜利,在这场战争里倒下的都是盖亚的臣民。难道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实吗?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祖国分裂成两派,我的同胞自相残杀,无论是沙思路亚军还是讨伐军,他们全都是盖亚的人民!”

    “但是,战争还没有结束,我必须走下去。”王子走近彼亚伦,“您也必须站起来,特蕾莎的遗体就在屋内,她等待着您将她送回故乡。如果说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就必须做好承担的觉悟。”

    彼亚伦深深地匍匐在地上,惶恐地亲吻着王子的影子。我轻轻地将他扶起来,现在,谜底已经揭开了。

    “我曾经深深地爱上过特蕾莎,虽然她从来没有喜欢上我。”一抹自嘲的微笑出现在王子脸上,“现在,请告诉我,彼亚伦先生,这四年多来特蕾莎过得怎样?我记得,她乔装男子参加职业公会的骑士晋级,战胜了著名骑士雷欧。布莱诺,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场罕见的jīng彩战斗。接着,她在晋级任务中不慎暴露了xìng别,结果被剥夺了骑士资格,从战士公会里除名,还被押送回塔比奥拉侯爵领地。”

    我凝望彼亚伦,他早已热泪盈眶,“小姐被公会处罚以后,就一直禁足呆在家里。成天闷闷不乐,不喜欢说话,也没有露出过笑容。她开始讨厌白昼,却变得喜欢站在阳台上眺望夜空的星辰,长时间的眺望,一动也不动,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偶尔会找我们切磋一下格斗技,那时候她才有点象过去那个活泼可爱的特蕾莎小姐。四年多来,她一直是这样。”

    王子的眼角也湿润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点头,一声又一声地唏嘘,“特蕾莎,上天实在对你太不公平,我知道你完全有能力成为盖亚最优秀的骑士,如果你身为男子的话。”

    “布莱诺阁下经常写信给小姐,”彼亚伦继续说下去,“他很善良,尽管曾经败给小姐,但是谁都没有他这样关心小姐的生活,他告诉小姐内战的发展,并且说……假如小姐能够参战立功,也许可以借助军方力量来改变公会的态度。(别那么骄傲)”

    传说中的傻王子一动不动地矗立着,时间不停的流逝,谁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子转过身,也许是不希望别人看见他的泪水,也许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王子哽咽着,“特蕾莎躺在屋里,我的侍从女官希尔维拉替她沐浴更衣,换上了她最心爱的黄金骑士甲,再用绘着紫盾和银sè狮鹫家徽的战袍包裹着她。是我亲手将她放进灵柩的,她的骑枪躺在她的身边。屋后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车厢里放着奥弗莱兹。塔比奥拉先生和费兰德拉格。维利先生的遗体以及他们的武器装备。我希望佛克斯先生能帮你将灵柩抬上马车。”

    我嘎声道:“遵命,殿下。”

    “我不想再和特蕾莎告别一次,希望您一路顺风,彼亚伦先生。”王子不再回头,奥莉亚丝跟随着他渐渐地没入夜幕。

    ※        ※        ※        ※        ※

    尘封了三十三年的记忆如决堤的浪涛般席卷着我,那种感觉或许就象遇难船上跳进大海中的人一样,四面八方的回忆压得我透不气来,我渐渐失去了意识,清醒过来后已经伏在退cháo后的沙滩上,拼命喘着粗气。

    那一切只是一场梦吗?

    不,不是。

    特蕾莎确实死了,是先师亲手取下了她的首级。很大程度上,这就是先师被称为“冷血佣兵”或者“恶魔希格蒙德”的原因。

    我不想为先师正名而歪曲事实,站在先师的角度上看,他大概也不会在意他留给别人的印象。但是,假若是先师被特蕾莎杀死,特蕾莎大概不会得到任何指责,这公正吗?”因为特蕾莎是女人,所以杀死她是希格蒙德的不对。”——我痛恨这样的说法!说这种话的人不仅没有考虑到先师的立场,更无视特蕾莎用生命捍卫的尊严!

    她是自愿参加战争的。当然,谁都不愿意被杀,但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在战争中活下来。作为一个武人,在战斗之前就必须要有被别人杀死的觉悟。特蕾莎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战争结束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彼亚伦先生与我保持着通信联系。他告诉我,他将与特蕾莎有关的一切资料,包括她遗留下来的rì记、雷欧。布莱诺等人写给她的信件以及她收到骑士团和公会的各种文书公函,整理之后交给赫尔墨的王家档案馆保存。通过奥莉亚丝的私下渠道,我向已经成为开国皇帝的先皇陛下提出了借阅的申请,先皇陛下很快就批准了我的申请。在训练风骑兵军团的间隙,我时常抽空进入王家档案馆。将与特蕾莎有关的所有资料细细地读了数遍。

    从她的记录上来看,特蕾莎是一个杰出的武人。她不愿意和普通的女xìng一样安逸地躲在战场的远处,她的热血因战斗而沸腾。在禁足的那些平静rì子里,她的生命几乎失去了意义。作为武人的宿命就是战斗,只有在战斗中才能证明自己生命的价值。特蕾莎是兴奋地迈上内战的征途的。

    那既不是一次决斗也不是一出宫廷舞会而是一场战争。

    没有所谓的公平和绅士风度。

    作为一个佣兵,我深有体会——生存是战斗中唯一的目的。先师取胜的手段并不漂亮,先师不是先皇陛下,华丽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先师一生中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但大概没有过一次决斗的记录。

    在战争中,较量的不仅仅是双方的格斗技巧和战意斗志,更重要的是宏大深邃的战略和明确有效的战术。也许特蕾莎在前一项上并不输于先师,但在后一项上则远远落后。先师始终不是一个标准的武道家而是一个杰出的佣兵和军人。

    特蕾莎在战斗中一样也杀人,没有理由不可以被别人杀死。

    我并不想做任何评论,我只想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如实地展现在后人眼前。

    特蕾莎。塔比奥拉。身世煊赫的侯爵千金,绝世的美女,更是一个杰出的骑士——十五岁升级为见习骑士,十九岁击败著名的骑士雷欧。布莱诺——只能用罕见的天才来形容。由于隐瞒自己的xìng别参加公会的职业晋级,受到骑士团和公会的除名处分,被软禁在父亲的领地内。在内战爆发的时候,她自发率领七百私兵加入讨伐军的阵营,盖亚历327年9月1rì黄昏战殁于沙思路亚河畔。

    我无缘目睹特蕾莎娇媚的容颜,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遥远的存在,一颗高不可及的星辰,悬挂在过去的夜空中。数十年来,我也曾设想,要是她不曾加入盖亚的内战,她现在又会怎样?毫无疑问,无情的岁月会使她红颜老去,韶华黯淡。然而,她在最动人的时候不幸战死沙场,我们对她的印象也就永远定格在她最美丽的那一瞬间。

    第一章盖亚商人的委托

    杉尼。佛克斯横过土拨鼠大街,走向小巷尽头的拐角处。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狼人跌跌撞撞地从他身边踩着“S”形路线经过,几乎将他挤下路边的臭水沟。狼人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薰人的恶臭,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挑衅地直勾勾瞪着他。

    在不法者的天堂(注1),你没有办法和每一个身边的流氓打架。他们的数量比野地里的老鼠还多,这是你必须习惯的生存环境,你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杉尼这样对自己说,他轻轻地推开狼人肮脏的躯体,仍旧向前走去。

    狼人混浊的眼光努力地聚焦,竭力想看清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长什么模样。然而劣质勒度酒(注2)正撕扯着他的大脑,他无法抗拒那股神奇的力量,摇摇晃晃地挣扎半天后,终于扑倒在沟边翻江倒海地吐起来。

    于此同时,杉尼走进了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里。

    这间屋子没有开窗。不用籍门缝间shè进来的微弱阳光,他也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目标,屋内的陈设他一清二楚,两边都是摞了三层的酒桶,左边是空的,右边是满的。五六张残破的木凳歪歪斜斜地散放在过道两边,供伙计搬动上层的酒桶时踏脚之用。

    然而,杉尼站住了。他知道酒桶后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也许是一柄锋利的匕首,也许是淬毒的吹针,更可能的是两样都有。虽然这里看起来和普通旅馆后门的小酒窖没有什么不同,虽然在屋子后面确实有一家野鸽子旅馆。地下公会的办事处总是伪装得很好,即使是在zì yóu都市艾尔帕西亚也是如此。除了保护自己以外,对外保持着高度的神秘感,更能令人畏惧与尊重。

    你知道它存在,但你不知道它在哪。

    轻举妄动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即使是熟悉的佣兵,在确定没有敌意之前,贸然地闯入公会的的代价就是死,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几次,一般来说,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当事人的尸体会在某个街角被人发现,后心插入一柄匕首,或者是咽喉上有一枚吹针。

    地板上打开了一扇暗门,蜥蜴人沃斯。利蒙的脑袋冒了出来,滴溜溜地打量着杉尼半天,裂开嘴笑了:“我亲爱的伙计杉尼,能看见你还健康地活着,让我非常高兴,你的力量又提升了吧?”

    “或许是吧。”杉尼满不经心地说,他毫不退让的迎接沃斯饶有兴趣的省视着自己的目光。也许最近几次任务中的格斗战确实丰富了自己的经验,但是这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而力量方面吗?他倒觉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可以理解一个每天要和众多的地下职业者、雇佣兵、晋级任务和雇佣委托等等打交道的蜥蜴人在接人待物上不可避免的会形成一些僵化的思维和习惯,但他绝不欣赏这些。

    蜥蜴人讪讪地笑着,示意杉尼钻进暗道。杉尼跟着沃斯,暗门自动在身后合拢。

    才走十来步,眼前飕然一亮,一间四壁挂着巨型牛油蜡烛的圆型客厅出现在眼前,正对着暗道是一扇紧闭的大门。门两边各有一个书柜,书柜共有五层,分别标注着“委托人”、“佣兵”、“任务合约”、“职业”和“财务出入”等字样,每层都整齐地排列着或多或少的笔记本。六名身强力壮的jǐng卫面无表情地站在柜前。蜥蜴人般来一张折椅,搜索着书柜第二层以“S”打头的笔记本,很快便发现了他的目标,他满意地点点头,从折椅上跳下来,就着牛油蜡烛的光亮,阅读起笔记本上的内容:

    “姓名:杉尼。佛克斯;来自:卡莱那;种族:人类斯奈克族;年龄:25岁;职业等级:下位见习骑士(注3);武器:弯刀‘血月’;推荐人/担保人:西哈洛长老……哇噢!”他发出一声惊叹,抬起头扫一眼杉尼。杉尼轻轻地做了个确定的手势,蜥蜴人咧开大嘴:“真是令人肃然起敬的背景呢!艾尔帕西亚五人议会的代表——龙族(注4)长老西哈洛大人可从来没有为人类佣兵做过推荐人或者担保人,任何人类都没有这样的荣耀——据我所知,至少全艾尔帕西亚的人类佣兵都是如此……”

    “我来自龙族沙漠,因为这个缘故,很荣幸地认识这位尊敬的朋友。”杉尼耸耸肩解释道。

    “啊,你居然称呼他——西哈洛大人作为——朋友?”蜥蜴人不可思异地瞪大眼睛。

    杉尼皱起眉,有略微的不耐烦从他皱紧的眉宇透露出来:“沃斯,这是我第四次到这里来,每一次你都要问这几句话。是的,西哈洛大人赐予我称呼他作朋友的荣耀,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答案。”

    蜥蜴人仿佛发现了某样很有趣的东西般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亲爱的伙计杉尼,你也知道我每天都要经手十件以上的委托任务。所以你应该谅解我在某些问题上的健忘,是的,这是我的不对,你知道蜥蜴人的脑袋里没法装太多太复杂的东西,我是个可怜的家伙。”他暧昧地眨眨眼,“另外我得承认,有时候要是想从你嘴里套出什么,实在是太困难了……”

    他的大嘴里简直可以塞进一个南瓜。杉尼两手一摊,暗示蜥蜴人继续他的工作。于是,蜥蜴人继续读下去:“第一次接受任务——护送盖亚王国罗兹商会的百兰斯。伯恩斯坦先生前往卡莱那,报酬是三十枚金币——哦,那是个艰巨的任务,前往卡莱那的成功率大概只有三成,你居然成功了。”

    “是的,我在卡莱那长大,那里对我来说就象你对土拨鼠大街一样的熟悉。”

    “第二次任务——还是罗兹商会百兰斯。伯恩斯坦先生的委托,他希望你帮他收回莫古里亚(注5)猪人酋长亨利。皮格尔的借款两百枚金币,代价是百分之五的回扣——你又得到了这两千五百第纳尔(注6)。”

    杉尼搔搔后脑,有些无奈地抱怨:“其实来回路途上的花费就超过一千六百第纳尔,所以这是一笔不合算的交易,我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至于从亨利先生的口袋里找出两百枚金币,那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毕竟他每年雇佣私人jǐng卫的开销都远大于这个数目。”

    蜥蜴人吐出了尖而长的舌头,利索地在空中打个转后又闪电般地缩回去,这是该种族表示惊叹或者不屑的通常方式,他继续读记录上的文字:“第三次任务——刺杀潜入艾尔帕西亚的人类冒险者费尔沃士爵,他很可能是托里斯坦派来的间谍和破坏者,职业级别是上位骑士……比你高上五个级位呢!我亲爱的伙计杉尼——指定你执行任务的便是西哈洛大人——艾尔帕西亚至高无上的五人议会成员之一,你的朋友(沃斯再度轻叹一声)——你带来了这位骑士大人的结婚戒指了吗?那枚戒指镶嵌着费尔沃家族的双头蛇家徽和他夫人米莱尔家族的十字剑加三角盾家徽,这是西哈洛大人要求的。”

    杉尼从护臂里小心地取出那枚戒指,轻轻地放进沃斯长着四只指头的手掌中。沃斯用另一只手的两只手指轻轻地捏起戒指,仔细地端详着花纹和质地。他喃喃低语:“你究竟是怎样办到的,我亲爱的伙计杉尼?费尔沃士爵可是托里斯坦主教亲卫兵团的副教官,他在战场上杀死过二十七位和他同级别的骑士。”

    “我并没有和他在战场上交手。”杉尼简单地回答。

    “该死,你究竟是怎样办到的?”沃斯不依不饶地追问。

    杉尼摸上腰间的弯刀,“他在旅馆里喝咖啡的时候并没有穿着甲胄,也没有拿着他那只巨大的银戟。我从他背后经过,轻轻地给他后心来了一刀,就是这样简单。”

    “真是干得太漂亮了,这样托里斯坦就无法追究他的死因——在不法者的天堂的一家旅馆里被陌生人杀死,这当然只能够怨他自己不小心,你说对吗,我亲爱的伙计杉尼?”蜥蜴人不停地匝着嘴,再次爬上折椅,翻出西哈洛长老的资料和刺杀费尔沃的任务合约,拿起笔记录下详细的内容。然后从柜子下的保险箱中点出十五枚金币。一枚一枚地将它们放进杉尼的手中,叠成苹果高的一座小塔。“西哈洛大人果然具有非同寻常的睿智眼光,当然,你也没有让他失望。你是一个谨慎而聪明的人,而且还总是有好运气,我亲爱的伙计杉尼,我得说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杉尼没有缩回手,他压抑着不快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次任务的酬劳应该是十八枚金币。把剩下的那部分给我,你这条肮脏的大蜥蜴!”

    蜥蜴人的眼中掠过一丝危险的火花,然而很快他又换上一副笑脸,“当然,你的记忆没有欺骗你。不过你也别忘记了你必须缴纳的手续费,这是我应得的利润!”他改用一种甜蜜的声音,试图安抚对方,“我亲爱的伙计杉尼,你得想想清楚,你只不过在别人背后捅了一刀就拿到了十五枚金币,你知道,这比你上次大老远跑一趟莫古里亚的收入还要多出五成呢!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吗?如果你觉得与尊敬的皮格尔先生有关的那椿生意不合算,那么这一次你可算是交了好运!”

    “沃斯,你可别想拿我当傻瓜!皮格尔是中位步兵,费尔沃是上位骑士;皮格尔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费尔沃身经百战;上次的委托任务只要皮格尔的钱而已,可这次要的是费尔沃的命!我不会少付你那合理的手续费,可是你也别想克扣我一个第纳尔!”杉尼冷冷地说,他的右手握上了腰间的弯刀。

    蜥蜴人气得脑门冒出青筋,他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犹豫了半天,抓过纸笔开始一边计算一边嘟嘟喃喃:“酬金总额为十八枚金币,折合四千五百第纳尔,手续费应该是四千五百乘以百分之四……也就是一百八十第纳尔。我还差你三枚金币,折合七百五十第纳尔,扣除一百八十第纳尔,应该是……”

    “算两百第纳尔吧,就当我请你喝一杯。”杉尼微笑了,他的手仍旧握在弯刀的刀柄上,“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当然明白,我并不是一个吝啬的家伙。”

    一脸不高兴的蜥蜴人闻言露出了苦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个办事处最厉害的佣兵,但是我相信你是我所认识的最jīng明的佣兵,我亲爱的伙计杉尼。”他弯腰从保险箱中再取出两枚金币和一个小皮口袋,将它们交到杉尼的手上,带着遗憾的表情说道:“口袋里是五十个铜币,这下我们两清了。”

    杉尼愉快地将金币和皮口袋揣入怀里,轻松地坐进一张沙发,翘起了二郎腿。西哈洛长老曾经私下告诉过他,地下公会的人虽然yīn险狠辣,但他们绝对不是强盗。“沃斯,今天有适合我去干的委托任务吗?”

    “让我查一查。”蜥蜴人第三次爬上折椅,“我记得伯恩斯坦先生——那位你熟悉的盖亚商人——他对你的两次服务都非常满意,所以给你留下一封信,那封信应该和另一个委托任务有关。”

    地下室的空气有些闷热,雇佣兵解开外衣胸前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皮甲。他转着头打量着这间客厅,头顶上是装饰着巨大水晶吊灯的木结构灰sè天花板,然而仅仅只是摆设,他从来没有看见那盏灯点亮过,墙壁上湖着石灰,外面再粉刷了一层浅棕sè的颜料;脚下铺着一层暗棕sè的莫古里亚地毯,地毯下面应该是坚硬而平整的石板,很可能还刻意地打磨过,大概是矮人石矿的产品,那个种族以对矿藏和工匠行业的丰富知识与完善技巧而得享盛名。本地就是全拉尔夫大陆上唯一的多种族聚居城市,领导艾尔帕西亚的“五人议会”便是由jīng灵、矮人、龙族、兽人及人类的代表各一名所组成。以地下公会的财富,即使是对普通有钱人家仍算得上是奢侈品的矮人产石板,用来铺地也属寻常。

    有人曾经问过一个问题:地下公会的地毯为什么是暗棕sè的?答案是溅上鲜血后不容易看出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家喻户晓的玩笑,不过玩笑的背后未必是虚构的情节。杉尼凝视着地毯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无法判断出是否曾经有血迹洒在上面的事实。

    类似的办事处遍布艾尔帕西亚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沃斯这样的jīng明干练的办事员也只不过是地下公会决策者遥控cāo纵的无数个傀儡木偶中的一个。这就是艾尔帕西亚,传说中“不法者的天堂”,以地下公会总会所在地而闻名于世的zì yóu都市,也是全大陆的雇佣兵大本营。经历过两年以上佣兵生涯的人,可能没有去过哈维尔、赫尔墨或者是荷里尼斯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绝对不可能没有到过艾尔帕西亚。在这里接受的委托任务占所有交易量的一半以上,也可以说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适合完成跨越国界的委托任务的满意人选。正因为如此,这座笼罩在yīn影力量之下的zì yóu都市才成为教皇国托利斯坦、商业王国盖亚和魔法王国鲁安尼亚之下的第四大势力,而一些人口面积均超过艾尔帕西亚的小国和联邦对人类世界的影响力远远无法与它相比。

    艾尔帕西亚同时也是最多传奇故事诞生的温床。拉尔夫大陆上的魔法职业分为魔法学徒、见习魔法师、元素魔法师、大魔法师和古魔法使这五个等级,目前全人类里只有十位大魔法师,而最有希望晋升成第十一位大魔法师的是一位绰号叫“雷神”的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令人难以置信地,这位实力强大的资深魔法师在前不久的玛多伊娜之战中,竟然被某个艾尔帕西亚的小型佣兵团给干掉了,也因此改变了那场战争的最后结局。甚至还有谣传说干掉“雷神”的小型佣兵团的头领是一个没有职业的笨蛋,会被笨蛋干掉的只有白痴吧?然而,很明显“雷神”绝对不是白痴……

    杉尼困惑地搔搔后脑勺,跟其他人一样,他只能这样想:与艾尔帕西亚有关的传奇故事比比皆是。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新的传奇诞生,人们又会津津乐道好一阵子,“雷神”克利根。萨多瓦的遭遇就会被湮没。而新的传奇,也会在未来被下一个故事所取代。

    蜥蜴人抓着一张纸从折椅上跳下来:“百兰斯。伯恩斯坦先生希望能与你私下交涉一项委托任务,他就在办事处顶上的野鸽子旅馆三楼租了一间客房,他计划这次住半个月,今天正是第十二天!我亲爱的伙计杉尼,我马上派人将他请来。”

    ※        ※        ※        ※        ※

    委托人:艾德里安。罗兹

    内容:游击sāo扰作战

    范围:盖亚王国全境(不含沙思路亚)

    时间:接受委托起直至金。斯沃。盖亚陛下的军队夺回王都赫尔默为止

    要求:dú lì组织和领导小规模的雇佣兵团,在盖亚诸侯领地上采用游击和sāo扰的办法转移部分讨伐军的注意。长时间保持大范围的活动,尽一切可能避免与正规军直接冲突。

    报酬:接受本委托时一次xìng支付金币一百枚;该雇佣兵团在战争期间一切战利品;金。斯沃。盖亚陛下得回本属于他的王位后将对各雇佣兵团论功行赏,功勋卓著者将被委任为盖亚王国各部重臣以及授予爵位,分封世袭领地。

    jǐng告:本委托的攻击对象只针对一切反对金。斯沃。奥古斯特。盖亚陛下的贵族领主及其私人武装,严禁肆意掠夺各级商人和普通百姓的行为。如违背此原则者,将受到由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阁下率领的疾风军团的制裁。

    ※        ※        ※        ※        ※

    “我不明白。”杉尼推开羊皮纸,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有许多雇佣兵团都曾经介入过拉尔夫大大小小的战争,但一般来说雇佣兵只是混杂在正规军之间参与比较大规模的战役。凭借格斗方面的丰富经验和娴熟技巧,我们确实可以对战争的结局造成一定影响。不过,我没有听说完全由雇佣兵负责的游击sāo扰战,这似乎没有先例。”

    他和百兰斯。伯恩斯坦两人面对面坐在大厅后的密室内,两人的中间是一张方桌,桌上放着那张被杉尼读完之后推开的羊皮纸。百兰斯迅速将那张纸卷起来,谨慎地塞入袖内。

    这位年轻商人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他有一头浓栗sè的卷发,长着令人印象深刻的鹰钩鼻子。“这只说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尝试过这样做而已,并不等于行不通。”

    “实际上这是花钱请雇佣兵到你的国家去打劫。”杉尼瞪着对方,说出他心里的最大疑问,“我很难相信这份委托的真实xìng,一点都不符合常理,这是件非常难以理解的事。”

    年轻的商人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他慢慢地解释着:“我为艾德里安。罗兹先生服务,他是平民商人的代表,也是我一位远房堂叔的挚友。在我们盖亚,贵族出生的豪商们把持着朝政。他们制订出对自己有利的保护xìng法律,在竞争中一直稳稳地占据着不公平的上风。对我们平民商人来说,只要能够推翻那些门阀豪商们,哪怕和魔族联手都可以考虑。目前盖亚爆发了内战,大贵族们支持第二王子克拉文,并推举他继承了王位。所以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支持流滞在沙斯路亚的盖亚第一王子斯沃,只要他能够夺回本来属于他那顶王冠,就可以狠狠地打击豪商们的势力。平民商人没有领地,无法组织私人的军队直接参加战争,所以招募雇佣兵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杉尼低头考虑着百兰斯这番话的可靠xìng。(丫头你被算计了)他虽然没有去过盖亚,却也清楚那个国家的贵族商人确实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拥有极大的特权。作为一个出身平民的商人,很少有机会获得应有的丰厚利润。首先,贵族商人把持了大部分商会,对其下属平民商人抽取高比例的贸易佣金;其次,只有贵族商人才能取得部分国家专卖品的交易权。占全国商人总数不足十分之一的贵族商人,竟占据了下议院五分之四以上的席位,使得国家的商业政策一直向贵族商人一方倾斜。当平民商人与贵族商人发生经济纠纷时,全是交由后者cāo控的商务司来裁决的。从这些情况来判断,对方没有撒谎。

    “还有一个问题,希格蒙德是谁?他那个疾风军团又是怎么回事?”杉尼抬起头问道。

    百兰斯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疾风军团就是传说中在玛多伊娜之战中取下‘雷神’首级的那个雇佣兵团。希格蒙德是这个兵团的头领,也是斯沃殿下的一位挚友。目前他正率领他的军团纵横在盖亚境内,他们来去如风,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也没有人知道哪里会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作为熟悉的合作伙伴,我相信你的职业道德,只要不攻击百姓和平民商人,你完全没必要顾虑他会成为威胁。至于贵族们,哪怕你将他们剥光了活埋也无所谓,想想可以得到的战利品吧,还有这一百枚金币——整整两万五千第纳尔!”

    他从内衣的腰间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将皮囊里的金币倒满一桌子。每一枚金币都是崭新的,一面是盖亚的国徽,一面是刚刚过世的老奥古斯特王的侧面像。瞬间密室内金光耀目,令人眼花缭乱。

    “用一百枚金币就想找到能够帮助你们赌赢一顶王冠的搭档?而且这顶王冠还象征着全拉尔夫最富庶的商业王国?”杉尼咧开嘴笑了,“果然是不愧是盖亚最有名的大商贾,罗兹先生的手腕实在太jīng明了。”

    百兰斯点点头,他伸出一只手,诚挚地说:“我们会尽量在给养和情报两方面给你最大程度的支援,罗兹商会在盖亚各地都有分会,你将获得许多重要的帮助。”

    杉尼沉吟着,终于坚定地握住了百兰斯伸出的手:“我接受这个委托。”

    尾随着百兰斯,杉尼大步走出密室。百多枚金币压着他的小腹,那种沉甸甸的感觉真是令人惬意。

    蜥蜴人好奇地打量着百兰斯和杉尼,滴溜溜的眼睛一会瞟瞟这个一会瞅瞅那个,拼命想从他们的表情上搜寻出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他失望了,那两位并不是会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甚至他连双方是否谈妥了交易都猜测不透。

    杉尼经过蜥蜴人的身边,一扬手扔出几件东西,他头也不回地说,“第四件委托任务的手续费,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走出大厅,钻进密道。

    蜥蜴人定睛一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目瞪口呆地弯下腰。

    四枚金币赫然躺在地毯上。

    ※        ※        ※        ※        ※

    (注1)即zì yóu都市艾尔帕西亚,位于拉尔夫大陆东面,是人类世界与龙族沙漠的交界处。大陆上唯一一个多种族聚集的都市。艾尔帕西亚是地下公会总会所在地,也是雇佣兵的根据地。此地由五人议会所领导。“五人议会”是由jīng灵、矮人、龙族、兽人,及人类的代表各一名所组成的元老院制度。

    (注2)鲁安尼亚和盖亚等东方国家中最流行的一种酒jīng饮料,主要原料为谷物,重要添加剂为栎树汁。口味主要分为干、甜两种。各地的勒度酒良莠不齐,品质有着很大的差距,一般认为鲁安尼亚北方邻近jīng灵森林的部分村庄的出产,无论香味还是口感,都是最佳的极品。作为商业都市,艾尔帕西亚有各种勒度酒供应,当然,根据品质的区别价格上有很大的差距。

    (注3)两大公会系统(战士、魔法师)所承认的五大系职业(战士、骑士、弓箭手、魔法师、魔法剑士)之一。根据职业的熟练程度分为侍从、见习骑士、骑士、圣殿骑士、龙骑士五个等级,前三个等级的每一级又细分为三个级位:下位、中位、上位。

    (注4)拉尔夫大陆除了人类以外,还有兽人、龙族、矮人、jīng灵四大种族以及传说中的魔族存在。龙族由龙王金萨拉所统治,居住在拉尔夫大陆东方的龙族沙漠,龙族是拉尔夫大陆上最强大的种族,在人类社会中流传着“龙族是神的守护者”的传说。金萨拉对其他种族保持着友好的态度,但是祭司长巴沃拉不喜欢人类,在少数龙族中推行种族优化政策与金萨拉对立。

    (注5)莫古里亚是兽人的两大聚居地之一,由褒曼尼尔所统治。

    (注6)鲁安尼亚、盖亚王国的流通货币,分为金、银、铜三种硬币类型。一枚金币价值两百五十第纳尔,一枚金币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铜币价值是一第纳尔。

    第二章尼克

    从地下公会办事处离开,杉尼与百兰斯约定了下一次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萨阿兰德的住所。

    萨阿兰德位于艾尔帕西亚西侧,是zì yóu都市中龙族的聚居地,以龙族历史上一位杰出的英雄命名。成年的龙超过二十尺,是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所以这个种族的房屋建得特别高大,普通的人类在龙族的街道房屋附近行走,通常会觉得自己宛如蝼蚁一般渺小。杉尼的家依附着萨阿兰德的边缘,曾经是供幼龙练习冥想的小屋,但是以人类的标准来看,这间房子几乎可以做餐馆的大堂,同时招待三十位客人还稍有余裕。杉尼是萨阿兰德唯一一位非龙族居民。

    龙族房屋的另一个特点是窗户又大又多,除了冥想的时候要挂上厚厚的帘幕之外,其他时间一律统统开启,任由阳光和月光照shè,风雨无碍。除了尽情享受rì光的照shè,绝大多数龙对观星这项活动有特别强烈执著的爱好。因此龙族的房屋采光和通风特别良好,几乎和户外没有区别。

    杉尼用两人高的木板将这间房子的内部分隔成两个小间:只有一张简陋木床的卧室和堆放着武器装备的储藏室。他走进里屋,打量四周。一件锁子甲挂在木架上,各接合处已经泛出锈斑,那是来艾尔帕西亚路上的战利品。当时一只丑陋的豹人忽然从野地里呐喊着冲出来,挥舞着钉头锤扑向他。豹人的生命力比沙漠的胡狼还要旺盛,他先后在豹人的左腿、右臂和下腹用血月划出三条口子,浑身沥血的豹人依旧jīng力充沛地向他发动一次次的进攻。缠斗了很久,由于大量失血,豹人的动作渐渐不再敏捷,他才找到机会在豹人的后颈补上致命的一刀。当豹人倒下的同时,他也因为筋疲力尽而跪在地上。豹人穿的这件锁子甲抵挡了二十多刀而没有一丝损伤,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于是杉尼再站起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它剥下,套在自己身上。

    这件锁子甲曾经镂着不知名的家徽纹章,被杉尼用小刀细细地刮去了,只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质地很轻,但非常结实。有几个破损的地方也被他jīng心地修补过。他留意过艾尔帕西亚的几家装备店,发现竟然没有一件锁子甲的质量比他这件更好,也许这件旧甲的原主人是世袭的贵族,用高价将它从矮人制造者手中买来,结果却因为脑袋被豹人的钉头锤敲扁而死。

    现在,这件锁子甲正默默地挂在架子上,唤醒那段模糊的回忆。杉尼摩挲着它,他相信它足以防御一般xìng的刀砍剑劈,但对付穿刺xìng的武器如枪戟或者弩箭时,效果会比较薄弱。

    一面圆木盾歪歪斜斜地倚在墙上,直径接近一臂的长度,大约有十五枚铜币那么厚。杉尼弯腰将它拣起来,掂了掂,随手又抛到一边。很显然,这面圆木盾或许可以应付步下的格斗,却绝对无法与装备齐全的重骑兵对抗。木盾下的头盔倒是符合杉尼的要求,这顶全封闭的头盔基本上是全新的,杉尼戴上它,将护面的铁罩掀起拉下几趟,满意地点了点头。

    墙边放着一个半开的小铁箱,里面是在艾尔帕西亚订作的全套护腕、护肘、护踝、护膝,用犀牛皮做底,镶嵌上钢条铁索增加强度,具有很强的延展xìng,即使受到强大外力的撞击也不会造成骨折或者脱臼。手套和靴子是软硬皮革制品,外侧同样镶嵌着鱼鳞状的小金属片。这些东西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后,杉尼抽出随身携带的血月,一泓暗绯sè的光芒笼罩了整间屋子。血月的刀身宛如新月,刀柄则向另一个方向弯曲,构成一条“~”型的优美曲线。这柄弯刀非常轻巧,挥舞时的速度极其惊人。有一次,杉尼在卡莱那遭遇胡狼的袭击,他用血月劈断其中一只胡狼的脖子,那只胡狼兀自冲出十多步,脑袋才从身体上掉下来。

    杉尼取出一条丝绢,细细地擦拭血月冰凉的刀刃。

    直到夜幕低垂,他才离开屋子。

    杉尼沿着异常宽阔的大街向萨阿兰德的中心走去。龙族与人类一样,惯于白昼行动,入夜后的街道冷冷清清,仿佛置身旷野一般。杉尼不喜欢白天在萨阿兰德穿行,未成年的幼龙对未知的一切充满了好奇,犹如人类的顽童一般难以自律,但是他们强大的怪力足以对误入本地的其他种族访客造成致命的伤害。没有成年龙的陪伴,白天进入萨阿兰德是一件非常冒险的行为。

    过了好一阵子,杉尼在一间并不很高的建筑物前停下脚步。那幢不起眼的房子竟然有知觉似的悄悄打开了大门,一位穿着紫sè板甲的龙族战士拦住他的去路,那位成年龙族比杉尼高出一个半头,jǐng惕地盯着他,直到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才露出微笑,闪身让开一条路。

    “长老说今天晚上会有客人来,但我没想到竟然是你。”龙族战士亲昵地拍拍杉尼的肩膀,用人类的方式打招呼,“你去莫古里亚以后,就没来过这里。”

    这位龙族战士叫扎兰达,他与命名此地的那位龙族英雄有些遥远的血缘关系,扎兰达的发音就是由那位英雄的名字变化而来。他的祖父便是龙族祭祀长巴渥拉,地位仅在龙王金萨拉之下,比萨阿兰德的龙族领袖——西哈洛长老更加尊崇。实际上巴渥拉命他到艾尔帕西亚来的目的是监视西哈洛长老,然而他和西哈洛长老的关系很好,最后竟然成了长老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

    杉尼有些不好意思,他摇摇头说:“长老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不希望总是来打扰他。”

    “如果你想杀死阿古都斯,为你的族人复仇,你就必须向长老求教。”扎兰达严肃地说,“阿古都斯是我族屈指可数的勇士。在他被黑暗力量所诱惑之前,我和他较量过二十三次,只赢过两次,而那两次还都是接近他休眠期的时候。我的力量或者和他不相上下,但是他在魔法领域远远比我更有天赋。”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们龙族的感情。无论如何,阿古都斯都是西哈洛长老的儿子……”杉尼提到这个名字时,忍不住咬牙切齿。

    扎兰达惊讶地凝视着杉尼说:“我觉得你们人类的感情才是莫名其妙,父子又如何呢?阿古都斯被黑暗力量诱惑,投靠魔族,就是我族的敌人。若不是族规不允许在战场之外与同族厮杀,我早就去卡莱那找他决斗了。相信我,如果你能结果阿古都斯,西哈洛长老会非常感谢你的!否则我们只有等到魔族发动千年侵攻的时候才能动手,长老说那将是整个拉尔夫世界的劫难。”

    杉尼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发誓我要亲手取下他的首级。”

    “你今天为什么而来?”扎兰达再次拍拍杉尼的肩膀道,“长老给你的预言应验了?”

    “可能是的,”杉尼迷惑地说,“我第一次见到长老时,他就对我说我将前往盖亚,我的生命将在那里发生重大的转折。我想他说的话可能正在成为现实。”

    两人走廊尽头停下脚步,扎兰达举起一只手指放在眉心的位置,这是龙族的礼仪。他说:“那么,祝你好运!长老正在房内等你。”

    就在此时,西哈洛长老略带磁xìng的嗓音从房内响起:“请进来,杉尼。”

    杉尼推门而入,扎兰达在门边行个礼后静静地离开。

    西哈洛长老的身高不满六尺,仅略高于杉尼的胸膛,这样的体型在龙族内非常罕见,全艾尔帕西亚也只有他一位。

    龙族的生理发育与人类迥然不同,刚出生的幼龙基本上都超过七尺,比成年人类还要高大。然而这只是开始,在不断的生长过程中,龙族的体型会急速变大,成年时甚至会超过二十尺,大约将有十年到二十年左右维持着这样的体型不变。然后体型开始萎缩,直至八、九尺高左右,这是龙族心智的成熟期和体力的极盛期。只有非常杰出的成员才有机会步入龙族的老年期,象艾尔帕西亚就只有西哈洛长老一位老年龙族。这个阶段的龙体力虽然衰退,但在魔法的运用方面却可以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而且往往可以准确地预见未来。

    因为同族之间巨大的体型差异,龙族没有使用桌椅和床榻的习俗。西哈洛长老招呼杉尼在软垫上席地而坐,给客人倒了一杯紫sè的液体,那是龙族嗜好的饮品,发音接近“露比亚”。

    “长老,您好!”杉尼举起杯子呷了一口露比亚,说,“您的预言正在成为现实,对吗?”

    西哈洛长老眯起眼睛,愉快地微笑着:“我很高兴你一直记着我的话,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希望能够借助您的智慧,”杉尼坦率地说,“我渴望您的忠告。”

    “盖亚正在成为世界新的中心,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即将发生。你必须去那儿,才能够把握住机会改变你的生命。”长老含蓄地说,“你需要盖亚,而不是盖亚需要你。”

    杉尼困惑地问,“我听说盖亚的第一王子斯沃是个追求极端华丽外在的傻瓜,而他的弟弟克拉文才具备成为王者的资质。我怀疑我是不是选错了方向。”

    “珠宝总是被泥草掩盖着光芒。结局是可以通过努力来改变的,你必须竭尽全力,也许未来会出乎你的预料。我并不能看见明天,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坚持自己的道路。”西哈洛长老平静地说,“是斯沃一方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了斯沃一方。用所有的智慧和勇气去战斗,把未来交给命运。这就是我的忠告。”

    “长老,您有具体的建议吗?”杉尼如坠五里雾中,丝毫不得要领。

    西哈洛长老沉吟片刻,道:“如果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能够减少很多麻烦。无论是在艾尔帕西亚或者莫古里亚,与兽人与jīng灵等等种族比起来,你并不算特别。但是盖亚不同,你在那里如同在一群鬣狗里的胡狼一样显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杉尼若有所悟,拨弄着血月的刀柄说:“您是指我的装束?比如说这把不符合骑士公会制式标准的弯刀?”

    长老赞许地点头:“你很敏锐。”

    “我将会象一个普通的骑士一般进入进入盖亚……刺枪和钢甲……”杉尼哈哈地笑起来,“非常感谢您的指点,还有什么要提醒我注意的事吗?”

    长老的神sè肃穆了许多,“我预感有几位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物将会在这条路上和你相遇,他们将会影响你的一生。其中有一位能够指引你前进的方向,你必须找到他,才有可能杀死阿古都斯。”

    杉尼郑重地记下这句话,反复在心里重复几遍。他端起杯子将露比亚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行个礼,“请原谅我又一次打扰您如此之久,非常感谢您睿智的忠告,还有您美味的露比亚。请允许我告退。”

    西哈洛长老无声地作一个请便的手势,杉尼倒退着走到门边,再次鞠躬告退后拉开门离开。

    一缕微笑不知不觉地爬上长老的眉宇之间,老年龙族松弛的青灰sè皮肤泛起龙血的深蓝sè。他喃喃自语:“当斯沃进入赫尔墨那一天,就是你与阿古都斯了结宿怨之rì。”

    与扎兰达告别后,杉尼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南的“皇家雇佣兵”酒吧。

    艾尔帕西亚人极端崇尚华而不实的噱头,这大概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之一。比如说“皇家骑士”、“皇家弓箭手”、“皇家魔法剑士”、“皇家战士”、“皇家魔法师”这几家老牌酒吧还属于可接受的范围,毕竟圣国托利斯坦的教皇卫队里确实有这五大职业的编制,但是“皇家”和“雇佣兵”扯在一块,就实在给别人不伦不类的感觉。这个时代里,全人类世界只有托利斯坦教皇卡尔卡斯三世这一位独一无二的皇帝,而除了他麾下以外,哪里再去找什么“皇家雇佣兵”来着?

    虽然名字起的着实怪异,这家酒吧的生意却一向火爆,比上述那五家老牌酒吧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这是由于在艾尔帕西亚的雇佣兵数量远远超过五大职业中的任何一个,而这样的名字也确实能够给雇佣兵以一些归属感和自豪感吧?

    酒吧内酒气薰天,喧嚣声震耳yù聋,各种族各职业的雇佣兵们接踵摩肩地拥做一堆。杉尼费劲地来回寻找几趟,才看见穿着低胸贴身短裙的吧女卡萝尔正在一个角落里拼命灌一只熊人喝巨杯烈xìng酒。他毫不迟疑地挤过去,拍拍卡萝尔的肩膀。带几分醉意的卡萝尔茫然转过头来,迷离的双眼飘忽不定地打量着杉尼。

    “现在还没到打烊的时间,如果你想带我出去……”卡萝尔吃吃娇笑,卖弄风情地轻晃着诱人的双峰和苗条的腰肢,“请到总台帮我买双份钟点费。”

    杉尼紧紧抓住吧女的双肩一阵乱摇,“清醒点,告诉我尼克在哪?”

    “人家疼死了,混蛋,你不会轻点?”吧女颦眉微嗔,“尼克在楼上,第七间包厢。”

    推开门进去,杉尼迅速掌握了他所面对的局势。两个浓妆艳抹的吧女正在你争我夺地向一盘浇满帕萨尼汁的肉饼发动进攻,第三名吧女安坐在他寻找的那个人腿上自斟自饮,而被她压在身下的男子已经醉倒在地,仿佛半死之人一动不动。

    “伤脑筋。”杉尼嘟囔着。他掏出蜥蜴人沃斯给他的那个小皮口袋,轻轻地抖动几下。

    那三位特殊职业的女孩果然对这种钱币互相撞击的声音有着异常敏锐的听觉。虽然是在喧闹的酒吧内,她们还是几乎是同一时刻停下她们手头的事,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杉尼的手上。杉尼打开袋子口,将五十枚铜币洒在身边的一只空盘子里,然后一脚将那盘子踢出门外。吧女们争先恐后地随着盘子冲出门去,杉尼顺手将门带上,轻易地将她们锁在门外。

    “现在。”杉尼继续嘟囔。他拎起半瓶酒,全部倒在躺在地上的那个男子脸上。

    醉汉动了一动,弹簧般坐直了身子。他还没睁开眼睛就含混不清地说:“下雨了吗?”

    他习惯xìng地舔舔嘴唇,勃然大怒:“是哪个该死的杂种?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倒的!”

    那个男子瞬间恢复了清醒,从地上一跃而起,斗鸡般四处寻找着挑衅者。他的身材比杉尼还略高一些,英俊的脸上洋溢着男xìng的阳刚之气,一头修剪得非常得体的银灰sè短卷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杉尼早就退到了五尺之外,好整以暇地抱臂胸前说:“尼克,看见你真高兴!”

    尼克。巴姆尔。高登伍德。雇佣兵,职业是上位魔法剑士。其高大粗旷的体格曾令人以为他带有半兽人的血胤,然而其翩翩有礼的风度和符合一切贵族出身特点的相貌使谣言不攻自破。据说他是某小国执政的庶子,或者是某伯爵的继承人,总之是喜欢玩微服出游把戏的贵族公子。然而他一直对来历讳莫如深,始终没有透露过任何内情。杉尼在头两次任务委托中分别在卡莱那与莫古里亚与他巧遇,而且都并肩作战过,只不过一次是对付沙漠里的胡狼而另一次是收拾皮格尔先生的私人卫队。

    这位酷好四处游历的雇佣兵听完杉尼对任务的描述后,第一句话就是:“有趣,我干。”

    杉尼愉快地眨眨眼睛,“我相信我不会找错人,你是最适合的。”

    尼克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探入杉尼的怀中,娴熟地抓出一大把金币。他把玩着金币,皱着眉道:“我只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那个百兰斯这样轻易便将一百枚金币在开始的时候就全部支付给你?他难道不怕你拿了钱却不干事?”

    “如果有罗兹商会的帮助,组织小规模佣兵团袭击盖亚贵族领地的成功并不算太困难——那可是光明正大地去打劫那些富得流油的大贵族商人——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只要运气不算太坏,收益至少是这区区一百枚金币的十倍以上!只有目光短浅的傻瓜才会拿了钱不干事。”杉尼微笑着解释。

    尼克恍然大悟,道:“你说得很对,既然有更大的物质刺激在后头,罗兹商会当然没必要在这方面采取制约手段——而且还能够让你觉得他们诚信不二——果然是漂亮的手腕!”

    杉尼话锋一转,说:“听说你对盖亚非常熟悉?”

    尼克坦然承认道:“是的。这要从魔法剑士这个职业说起……”

    与流传至今的其他四大职业不同,魔法剑士本来是已经湮没的古代职业,它的起源约莫在两千年以前的魔兽纪元三○世纪初期,一位名叫帕里斯。(九焰至尊)兰伯特的传奇英雄是这一职业的始祖。这位英雄是东方僭主小国拉登的某低级贵族之末子。他从小进入剑士公会学习,毕业后获得了初级剑士的职业称号。

    二九三一年,拉登被强大的邻国苏底比斯所灭亡,兰伯特加入拉登王子洛维尔为领袖的“复**”,开始为国仇而战斗。所谓的“复**”,不过是穿插于崇山峻岭之中,发动民众、偷袭哨所的小游击队而已,最盛时(也是创建时)也才三十多名成员而已。就在这样的战斗中,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兰伯特的个人战斗能力,震惊了整个东方世界。他把剑术与魔法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纵横苏底比斯和原拉登境内,无人可以匹敌。苏底比斯引以为傲的“六将军”,有四名都在单挑中死于兰伯特的剑下。后世有人评价,如果不是兰伯特的存在,苏底比斯第十二任首席执政官罗曼尼。卡扬进入哈维尔,建立托利斯坦第四王朝的时间,可能会提前整整十年。

    二九三六年,洛维尔王子在柏兰德丘陵被擒斩,“复**”解体。三年后,兰伯特刺杀卡扬失败,就此不知所踪。关于他的特殊的战斗技能,各种史料上的记载都很简略,并且大相径庭。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把剑技和魔法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从而开创出一种崭新的格斗技门类。

    盖亚第一王子——就是滞留在沙思路亚的那位金。斯沃——从来就对荒诞不经的事情感兴趣。他贪玩的少年时代,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唯独长时间搜集资料,对帕里斯。兰伯特的传说、技艺,及其相关的一切,都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奥古斯特王因此特意为他创立了魔法剑士的职业,并指令盖亚魔法师公会的上位魔法师们,协助王子研究和重现传说中的魔法剑技。盖亚为此特地在职业公会附属的学校里增加了魔法剑士这一特殊学科,并且给予这个学科的学生以相当多的优惠待遇。

    一部分崇拜传说中的英雄兰伯特的有志青年;一部分希望借这这个职业接近讨好金。斯沃的盖亚贵族青年;还有一部分出于减免高昂学费动机的贫穷青年,这三种人就是选择魔法剑士职业的成分。

    杉尼静静地听尼克说完魔法剑士的发展故事,促狭地问道:“那么,你是属于哪一种人呢?”

    尼克得意洋洋地回答:“我是第四种,单纯觉得这个职业很帅很有品位才选择它,结果如我预料,这是最适合我这个天才的职业。”

    “伤脑筋的家伙,又开始自我陶醉了……”杉尼苦笑,“原来你是在盖亚学习魔法剑士这个职业的,对吗?”

    “当然,到目前为止,全世界的魔法剑士都是盖亚培训出来的,连圣国托利斯坦和魔法王国鲁安尼亚也不例外。”

    杉尼满意地点头,追问道:“那你对盖亚第一王子斯沃一定有很多了解,说说你的看法。”

    尼克歪着头思索半天,耸耸肩膀:“几乎和传闻一样,没什么好说的。斯沃自称‘优雅的贵公子’,但是别人都叫他‘迟到的贵公子’。他喜欢美女和美食,轻佻而片面追求华丽,非常爱摆酷,因为这些原因,他十分不得辅政大臣们的支持。所以当他在沙思路亚参加他的挚友潘。达克男爵的领主继任仪式时,恰巧老奥古斯特王架崩,王都赫尔墨以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公爵为首的朝臣们乘机拥斯沃的幼弟克拉文继承王位,宣布斯沃为废储,并且动员部分王国正规军与贵族私兵组成讨伐军,斯沃和他的跟随者们则据守盖亚南方的新兴商业城市沙思路亚。”

    “似乎我们这边的胜算很渺茫啊……”杉尼小心地试探尼克的态度。

    “胜负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的目标就是掏空盖亚大贵族的口袋嘛!”尼克乐呵呵地说,“我不在乎斯沃和克拉文哪一个获得最后的胜利,我只在意我能不能在这场游戏中玩得开心。”

    杉尼拍拍尼克的肩膀,道:“很好,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见百兰斯先生。从现在起,我是没有领地的没落骑士杉尼。佛克斯,你是我唯一的侍从,尼克。”

    在尼克表示抗议之前,杉尼抢先一步离开包厢。

    第三章第三位伙伴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澄净的蓝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旭rì暖和地照shè着大地,一阵阵微风不时吹过。

    厨房的炊烟袅袅地飘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熏火腿肉与烤面包混合的味道,令人垂涎yù滴。

    忙碌的伙计在各间客房来来往往,抱着一大堆洁白干净的枕褥走某每扇门,再抱着同样多脏枕褥出来,将它们交给在后院的水池边干活的洗衣工人。经过熟练彻底的洗涤过程后,还滴着水珠的被褥整齐地晾挂在院里的竹竿上。

    客人们不停地进进出出,一切看起来都与普通的旅馆没有什么分别。谁能想到这家野鸽子旅馆的地下室,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地下公会办事处之一呢?

    百兰斯。伯恩斯坦先生住在这家旅馆三楼最南侧的房间里。虽然他预付了半个月的房租,而现在只不过是第十三天,但是他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zì yóu都市。这一趟旅行看起来比原计划的状况更顺利,他找到要找的人,初步达成了合作约定,现在该是付诸行动的时候了。

    在人类世界里,每个有身份的人都必须有自己的职业(注1)。为了通过职业资格考试,贵族们和有钱的商人纷纷将自己的子弟送到各地公会附属的职业学校寄读,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到了毕业的时候,这些学生们至少要通过第一等级(注2)的考试。

    百兰斯也不例外,他的职业是魔法师(注3),等级为中位见习魔法师(注4)。完全借助于远房堂叔的资助,出身贫困的他才有机会进入职业学校就读。他的学生生涯过得紧张而刻苦,每时每刻都花在对魔法的摸索掌握上。入学第三年,十九岁的他通过了下位见习魔法师的考试,成为优等生行列中的一员。二十一岁时,他终于以该届第四名的成绩顺利毕业。出忽别人意料地,他拒绝了校方的留校邀请,而是一头扎进了叔父的事业。除了报答助学恩惠的动机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天分心中有数,明白自己在魔法领域已经没有多少潜力可供挖掘,倒不如专注于经商来改善未来的人生。

    他的叔父伯恩斯坦先生是一位成功的平民商人,用诚实而jīng明的经营手法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和巨额的财富,甚至被选入了盖亚的下议院。在下议院被贵族出身的豪商们所排挤的不得志岁月里,伯恩斯坦先生结识了号称“盖亚第一”的另一位平民商人艾德里安。罗兹,相似的经历使他们惺惺相惜,产生深刻友谊。罗兹深沉的心计和老辣的手腕令伯恩斯坦自叹不如,出于相同的利益,两位大商贾在某些商业领域攻守同盟合作默契,形成了罗兹为旗帜,伯恩斯坦甘附骥尾的局面。

    百兰斯的体内流淌着叔父的血液,他在商业领域的遗传基因远远强于魔法领域。冷静的头脑,干练的作风使他迅速脱颖而出,成为叔父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而且委派他以伯恩斯坦家族代言人的身份加入大名鼎鼎的罗兹商会。这位年仅二十九岁的小伙子表现得异常稳重早熟,既能够忠于家族的立场,又完全维护了罗兹商会的利益,以致于罗兹本人也对这个杰出的青年另眼相看,多次在私下场合对他赞不绝口。若不是因为伯恩斯坦另有嫡系继承人,罗兹甚至想招百兰斯为婿,以便合并两家庞大的资产和浩瀚的业务。

    另一方面,因为在商务活动的过多投入,也导致了他在魔法世界停步不前。尽管百兰斯在百忙中坚持抽空,努力做到隔年参加一次职业晋级,仍旧经历了五次失败,直到三十二岁才通过了中位见习魔法师考试。他无视同学的叹息和老师的遗憾,以绝对的理智接受了这个事实,彻底地放弃继续提升魔法能力的希望。这是去年的事,一年以来,除了设立和使用魔法道标等有限的常用法术以外,他几乎没有诵读过任何咒文。

    魔兽纪元5044年,盖亚历327年3月3rì,老奥古斯特王驾崩;8rì,第二王子克拉文在赫尔墨即位盖亚国王;14rì,宣布废黜原第一王子斯沃,并下达讨伐令;4月4rì,讨伐军包围沙思路亚;7rì,第一次攻城,盖亚内战正式爆发;22rì,希格蒙德等一百零二骑从沙思路亚突围,展开最初的敌后sāo扰作战,获得极大成功。与此同时,以罗兹为首的盖亚的平民商人们,也开始悄悄运作一系列庞大的密谋。从个人之间私下接触发展到大规模的秘密集会,涓涓潜流转眼就发展成滔天巨浪。5月14rì,罗兹秘密抵达沙思路亚觐见斯沃,宣誓效忠;在他的有力推动下,不久之后平民商人们达成支持斯沃复位的协议,伯恩斯坦站到了罗兹的一边,命运的天平一点点地向绝境中的斯沃和孤城沙思路亚倾斜。伯恩斯坦则负责向王国上层渗透,收买jiān细和购买情报。受希格蒙德战术启发,罗兹本人一边整合平民商人捐献的物资支援沙思路亚,一边制定了特别行动计划,并且派出多名亲信分头执行。5月28rì,平民商人资助的第一批军需通过水路运抵沙思路亚,共包括六百二十箱粮食、十六箱药品和四十箱武器。差不多同一时间,肩负特殊使命的百兰斯抵达艾尔帕西亚。如前所述,今天是第十三天……

    简单的行李收拾完毕,盖亚的年轻商人慵懒地倚在床上,从胸前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株枯萎的紫月草,举到眼前不足一尺的地方细细地端详。这种拉尔夫大陆上的稀有植物,主要生长在紫森林内,是功效卓著的治伤良药。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价格昂贵的宝物,但是在百兰斯的眼中,更看重的是这株紫月草的特殊意义。这是他还在职业学校就读的第二个学年里,违反禁令私下前往紫森林的收获。

    对于刚刚离开贫民窟的十七岁少年来说,能够进入与贵族学生同窗寄读的职业学校几乎是连梦境中都不敢企望的经历。他身边的同学大多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亲眼所见车马出入随侍成群的奢华生活,令他惊悸、惶恐、激动而又绝望。他对身边的贵族同学既羡且妒,一边为走进了这样的社会圈而骄傲自豪,一边又时常想起依旧在yīn沟泥渠附近艰苦过活的父母亲戚而羞惭自卑,他逐渐陷入心理矛盾的yīn影,完全无法自拔。

    职业学校的新年舞会是历史悠久的传统,许多有职业者通常会带着自己的妹妹或女儿来参加,从已经获得职业——即社会认可资格的少年中选择满意的女婿人选。在佳丽如云的舞会现场,有职业的学生是众人青睐的焦点,而其中出身优越的更是成为炙手可热的宠儿。虽然在年底的检定中,百兰斯以十四格雷强度的火焰魔法越级成为中位魔法学徒,可惜他从来没有学习过贵族的社交礼仪,跳舞的姿势不伦不类,让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卑贱出身,所以很快便遭到了可以预料的冷遇。

    就在他沮丧地躲在角落闷闷不乐时,一位优雅得犹如jīng灵族的美丽少女悄悄走近他身边。那位善良的女孩看出他的尴尬与忧愁,友好地邀请他共舞最后一曲,使他在期待的开始与失意的过程之后,能够有一个喜出望外的快乐结局。

    女孩的腰肢纤细,舞步轻盈,娴熟地引导他笨拙的步法。飞扬的金sè秀发不时抚摩着他的脸颊,呼吸的空气里洋溢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淡淡幽香,指触处是少女柔软的身体,目光的焦点定格在秀丽端庄的面容上。百兰斯浑然忘却了一切忧烦,尽情地陶醉在金碧辉煌的新年舞会之夜。一曲既毕,他茫然不觉,兀自搂着女孩旋转,旋转,旋转……

    当他回过神来时,少女已经随着家人离去,只给他留下一个回味了整整一年的背影。一年中,初尝相思滋味的少年难以排遣寂寞,每每独自一人在夜下重温那一夜的记忆,职业学校空旷的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与夜风起舞,久久不能成眠。

    第二年的新年舞会,他早早地来到会场,执著地在人cháo中寻找那位姑娘,几经患得患失的折磨,终于在心脏不堪重压地迸裂之前,发现了自己的目标。百兰斯迫不及待地走近她身边,不顾人家是否还记得一年前的往事,冒昧地第一次主动邀请异xìng共舞。女孩浅浅轻笑,默默颔首。在舞会序曲的旋律响起时,他们再一次偎依着步入舞池,重续一年前那一支令他魂牵梦萦了半生的舞曲。经过无数次夜下独自的练习,此时他对复杂的舞步和规则已经能够应付裕如,还有余暇轻附在女孩耳畔低声细语。

    女孩名叫法兰希尔。维尔泰斯,比他年长不足一岁。她的父亲是盖亚极少数的高位职业所有者——圣殿骑士维尔泰斯伯爵。作为悍勇无伦的猛将,伯爵大人的武名早就传遍盖亚各地,百兰斯从小便熟悉这个威望赫赫的名字。然而他从没有想到伯爵的次女竟然如此美丽,更加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机会与这位名门出身的贵族少女两度共舞。直到这一刻,百兰斯才惊觉他早已不可自抑地坠入初恋的罗网。

    恋爱的甜蜜总是短暂的,脾气暴躁的伯爵极力反对女儿和出身贫贱的少年之间的爱情,即使对方有一位富可敌国的远亲长辈也无济于事。况且平民商人在门第意识很强的贵族眼中,一向都扮演着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形象。在意中人的山盟海誓卿卿我我和伯爵的冷嘲热讽白眼交加的这一年过得无比迅速。年底,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的伯爵提出了最后通牒:百兰斯必须独自一人到紫森林中采撷紫月草回来,否则便要中断和法兰希尔的交往。伯爵的本意是让这个妄图攀龙附凤的黄毛小子知难而退——采撷只有在满月时才生长的紫月草,一般来说是给具备晋级资格的资深见习魔法师晋升元素魔法师的考试。且不说月圆之夜的狼人受到满月的影响会变得凶残十倍,单单是那些成群的柯布林就足已杀死实力不足的见习魔法师。对于刚入门的魔法学徒来说,简直是九死一生的鬼门关。当然,如果百兰斯拒绝这个条件,伯爵便可以用“怯弱者无资格与我的女儿结婚”的理由将他光明正大地轰出门外。

    职业学校明令禁止未毕业的学生在没有导师陪同的情况下前往紫森林,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是有经验丰富的导师陪同,仍旧会不时发生因为照顾不周而导致学生丧命的惨案。然而,对于热血澎湃的百兰斯来说,并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而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有生以来,百兰斯第一次欺骗了自己尊敬的叔父,以“购买魔法书籍”为名向伯恩斯坦先生借取了二十枚金币,用这笔钱购买了一大堆攻击或者防御xìng的魔法道具和魔法卷轴,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了紫森林。谁知在找到紫月草之前,道具卷轴竟然已经消耗迨尽。百兰斯被困在森林中心的小丘上,四十多只柯布林将他团团围住,不停地从远处投掷巨石,使他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势。而百兰斯身上被狼人咬过的伤口隐隐开始发作,毒素逐渐在他的身上蔓延,最要命的是可以补充法力的人鱼之泪也快要喝完了……

    非常侥幸地,就在百兰斯失去知觉之前,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蓦然照在他手中紧紧握着的这株紫月草上。畏光的柯布林终于四散奔逃,已经挣扎到体力与意志力双重极限的百兰斯也扑通晕到在地上……

    三天以后,他拖着蹒跚的脚步,带着一身的伤痕来到伯爵府时,伯爵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法兰希尔已经出嫁,对方是博特伯爵的弟弟,非常有希望晋升第四等级的格斗天才,三十七岁的上位战士豪斯曼。如果晋级成功,圣殿骑士与战将之间的联姻将会成为传诵一时的佳话。

    这几句话狠狠地打击了百兰斯,心如死灰的他回到职业学校后大病一场,直到新年舞会那天才走下床铺,站在凉台上远远地眺望着舞会的会场,就那么一直站了半夜,直到舞会结束为止。

    从新年的第一天起,百兰斯便脱胎换骨般地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忘我地投入职业学校的魔**课里,半年内就成功晋级见习魔法师。

    节奏xìng的敲门声轻轻地响起,将百兰斯从无尽的回忆中惊醒过来。他匆忙收好枯萎的紫月草,干咳一声,邀请门外的客人进来。

    雇佣兵杉尼。佛克斯带着另一位青年走进屋内。百兰斯镇定地离开床铺,站起身来,安顿两位客人在椅子上坐下。杉尼指着身边的男子,开门见山地说:“这位也是雇佣兵,叫尼克。巴姆尔。高登伍德,职业等级是上位魔法剑士,他将是这场游击sāo扰战的第二位伙伴。”

    “魔法剑士?”百兰斯打量着这位高大英俊的青年,一丝笑意流露在他的嘴角,“我得承认我走眼了,有些意外啊,从体格上判断还以为他是战士或者骑士呢。”

    杉尼重重地点头,“确实,他比起从事魔法职业的一般人显得格外健壮。毕竟他有很长时间的佣兵经历,而且参加过的实战也不少。所以我打算让他充当我的侍从,既能够使我看起来更象一个真正的骑士,又可以掩饰他的职业——也许能够在意料不到的场合发挥出决定xìng作用呢。”

    “对,这可能会成为我们手中一张隐藏的鬼牌。”百兰斯表示同意,他继续打量着尼克,“你是魔法剑士,那么一定对盖亚非常了解。”

    尼克的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神sè,显然眼前这位年轻的商人对陌生事物产生认知的敏锐程度大大超过了他的预计。他瞄了杉尼一眼,杉尼默默地做出一个“确实如此,我早知道了”的表情。尼克愉快地向百兰斯伸出手,百兰斯立刻有力地握住它。尼克转转眼珠,说出自己的疑虑:“这里说话方便吗?”

    “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是中位见习魔法师。在你们进入这间屋子的同时,我就在四周布下了空气系的魔法障壁,作为魔法剑士的你一定明白,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谁也听不见我们谈话的任何一个字。”百兰斯若无其事地说,“从你的仪表动作以及发音习惯来判断,我想你应该具有高级贵族出身的血统。是吗”

    尼克再度大吃一惊,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在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状况下居然可以布下空气障壁这种复杂的魔法,还因为他能够在刹那间就看破自己的出身。他的诧异之情在眼神中表露无疑,“你竟然能在同样从事魔法职业的我面前施展魔法,而我却茫然不知?同样是第二等级的职业,甚至我还比你高上一个级位?”

    “魔法师是纯粹的魔法职业,而魔法剑士不可避免地偏重于格斗技。单论魔法,我比你略强一些并不值得奇怪。”百兰斯略感有趣,仔细地作出解释,“另外,我的工作xìng质决定了我经常要在类似这里的场合与别人交谈一些私密的话题,所以我经常使用这个魔法。除了魔法道标以外,这是我使用频率第二高的常用魔法。艾尔帕西亚人有一句老话叫作‘技巧诞生于熟练的使用’,我想你一定听说过。”

    尼克仍旧惊异如故,他不服气地辩解着:“‘道理人人能懂,真正能做到的又能有几个?’——这句话也是盖亚的名言,至少我还没有遇见能够在我身边布下结界而不让我发觉的中位见习魔法师。另外,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我的血统——当然,你是对的,我不想否认这一点——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百兰斯举起右手轻轻地拍拍自己胸口,补充说道:“我是商人,我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这是我谋生的方式。我和贵族们打交道,绝对比国王——我是指老奥古斯特王——和他的大臣们还要多。甚至我能够看见许多贵族们的某些连国王大臣也很难看见的另一面。这不重要,我觉得关键是你接受过良好而系统的贵族教育,完全可以化装成盖亚的任何一位子爵、男爵、士爵或准爵,甚至是伯爵——只要他们不是出名到肖像挂满大街小巷的程度。这也许将成为我们手里隐藏着的又一张鬼牌。”

    听着百兰斯低沉缓慢的声音,尼克再次露出了不解的神sè,“我注意到你两次提到了‘我们’这个字眼,难道你并不打算和普通的委托人一样置身事外么?我感觉你似乎有意要亲身加入我们的行动。”

    一丝愤怒的闪电迅速掠过年轻商人的眼sè之间,然而他很快就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没有更进一步地表露出来。“请允许我更正一下,我并不是委托人,只不过是委托人的一个代理人。雇佣你们的是罗兹商会的艾德里安。罗兹先生。另外,作为决定对抗贵族豪商的平民商人,我们本来就不打算置身事外,而且事实上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假若沙思路亚城破,斯沃王子被擒,那么资助过他们的所有人都免不了暴露身份,我们——包括艾德里安。罗兹先生本人——的结局只有被通缉而逃亡、或者是被吊死,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另外,对盖亚地理和各地贵族这些情况的了解,我算是一个专家。如果我参与你们的行动,成功率会大大提高。”年轻的盖亚商人话锋一转,先带了一点点要挟的味道,然后又迅速变得恳切而热忱,“如果你们担心我的实力会拖累你们,我可以隐身在幕后,而不参与具体的攻击行动。事实上我确实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你们应该相信这一点。”

    久不做声的杉尼略微考虑了一会,和尼克不约而同地交换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双手一摊说:“既然百兰斯先生都这样说了,我们难道还可以拒绝吗?”

    尼克跟着作了一个相同的动作,连表情都和杉尼类似,他说:“既然这样,我们便只好欢迎阁下作为第三位伙伴加入。”

    百兰斯隐隐露出欣慰的表情,眼神却变得有些凶猛凌厉,沉默了一会,他渐渐恢复了常态,撸撸耳后的乱发说道:“在告诉我详细的初步计划之前,罗兹先生有几句话要求我务必一字不漏地带给大家……”

    “雇用你们的是盖亚王权唯一正统继承人金。斯沃国王陛下。你们的工作不是强盗,而是战争中必须的sāo扰配合战术之运用。这并无损于战士的荣誉,你们可以放手去干,一直到斯沃陛下回驾国都赫尔墨为止。”年轻的盖亚商人如是说。

    ※        ※        ※        ※        ※

    注1:所有国家的法律条款中不约而同地一致规定:公民的底线就是必须具有“职业”。此外,不允许有职业者与无职业者之间通婚。

    注2:职业公会认可的每种职业根据都分为五个等级,最低为第一等级,所要求的职业熟练程度相当简单。绝大部分学生在入校就读的头两年就可以轻松过关。甚至很多经济状况良好的平民只接受了各种职业速成班的短期培训,也能够达到第一等级的标准,并以这个契机成为进入上层社会的踏板。但是也有少部分学生难以迈过这道门槛,这时可以通过向公会捐献大量财产获得有限的加分,基本上能够勉强及格。至于实在不堪造就的资质顽劣者,不仅会失去财产的继承权,还将成为家族之耻而被驱逐除名,通常这些不幸的人在获得可怜的安置费以后,不得不混入社会底层,隐姓埋名地度过凄惨的人生。

    注3:魔法师是大陆上最古老的职业,主要通过对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的控制和运用,来创造看似人力所无法完成的各种奇迹。魔法师职业的五个等级分别是:魔法学徒、见习魔法师、元素魔法师、大魔法师、古魔法使。(九流闲人)和其他职业一样,从初级向高级的过渡呈正常的金字塔结构。其中,古魔法使这个等级已经成为历史上的传说,只存在于游吟诗人讲述的故事中和图书馆内泛黄的资料文献里。所以实际上现在的魔法师职业只有四个等级。

    注4:见习魔法师的总数达两千多人,仅次于魔法学徒,地位也仅高于后者。对一般人来说,能够混上个见习魔法师的身份终老,已经是很不错的人生履历了。元素魔法师以上的等级需要超人的天赋和经年累月的艰苦学习实践,二者缺一不可。

    第四章意外的边境冲突

    一张盖亚地图平铺开放在桌上,地图边围坐着三个神态各异的人。一脸轻松的表情的尼克只是觉得好奇,目光的焦点在地图上不断地游移;仰头闭着眼睛沉思的杉尼则显得比较认真,不时打量地图几眼;惟有对盖亚地理早烂熟于胸的百兰斯根本看都不看地图,肃穆地凝视着窗外。

    “非常有诱惑力,”杉尼喃喃自语,“这是一个没有限制的任务,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谁都不知道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听到这句话,百兰斯回过头,“确实没有极限,在帮助金。斯沃陛下成功复位之前。如果一定要说极限,那么只取决于我们的能力范围。”

    “这听起来难以捉摸……无论如何,我更喜欢有个明确的目的摆在那儿,或者是攻克一座堡垒,或者是干掉一位将军。”尼克小声地嘀咕着他的意见。

    百兰斯指向地图上海杜克山脉以西,沙思路亚河东岸的城市,“不,我们有明确的目的,或者说是目标,那就是使被困在这儿的斯沃陛下,”他的手开始移动,最后停留在盖亚北部的赫尔墨上,“能够冲破重重包围,进入王都,夺回本应属他自己的王位。只要我们认为对这个目标将会有所帮助的行动,都可以去干!”

    尼克哈哈大笑,“我们干嘛不直接潜入赫尔墨挟持那个带着漂亮帽子的十一岁男孩(注1),逼他把霸占着的那张凳子让出来呢?”

    他对自己在玩笑中所使用的隐语非常满意,拿起床头柜上的铜镜,对着镜子做出一连串鬼脸。杉尼制止了想要反驳的百兰斯,“别理他就行,那家伙只有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才会认真一点,其他时间他的智商程度比莫古里亚的猪人还低。”

    “你有完善的计划了吗?”百兰斯哑然失笑。

    杉尼从胸甲里取出装满金币的皮囊,扔在桌上,他若有所思地瞪着鼓鼓胀胀的皮囊:“两万五千第纳尔,听起来确实是很大一笔钱,但是如果真的要投入sāo扰战,光靠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拿我来说,地下公会制定的rì薪参考标准(注2)是不包括食宿费用十二第纳尔,以一个月三十天计算,共为三百六十第纳尔。这一百枚金币大概可以雇佣将近七十位和我同一级别的下位见习骑士,但是考虑到给这些雇佣兵提供战时相应的后勤支援,恐怕每个月就需要五万第纳尔以上……”

    百兰斯的眼中流露出赞赏的味道,他挪近了椅子,调整一下坐姿:“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能够有这样的眼光和头脑,才有资格接下这件委托。继续说下去,我很同意你的观点。”

    “以战养战,是我们唯一的手段。”杉尼简单地说,“首先拉起一支小规模的部队,不,谈不上是部队,只能说是一小队雇佣兵,化装潜入盖亚境内。从小目标着手,不停劫掠,迅速将战果转化为金钱,然后又用这些金钱招募更多的人手,袭击更大的目标。”

    “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年轻的商人坚定有力地握住雇佣兵的拳头,“所以我们必须避开没有物质利益的军事目标,仅仅打击防御松懈的贵族领地,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货品物资,我们都可以就近交给当地的罗兹商会,商会将会以普通交易的价格买进,而不考虑它们的来源是否正当——当然,这些手续必须我亲自联系。”

    从野鸽子旅馆出来,杉尼和尼克通过地下公会,分头挑选了十位佣兵。其中七位是战士,其余三位是骑士,他们全都具有第二等级下位的职业。作为预先支付的路费,每个佣兵得到两百第纳尔,雇佣者命令他们分头潜入盖亚,指定十rì之后的傍晚在盖亚和鲁安尼亚边境小镇佛尔达的一家名叫“飞翔”酒馆碰头。这些人有几个是因为在殴斗中失手杀人的逃犯,大多数是以战争为生的职业军人。他们的年龄、口音和国籍完全不同,却同样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也同样的敏捷、果敢和冷酷。

    最后,他们来到城北的地下交易市场,用略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了几件二手的武器装备。

    杉尼穿着一件样式过时的半身型钢甲,背后插着一柄双手巨剑,一只三角型的青铜盾挂在他左腕上。他到北门附近的市立公用马棚,支付十个第纳尔,取出寄养的“黑云”(注3)。他将从不离身的弯刀紧紧地系在马腹之下,骑上马以后,他看起来完全象一位穷困潦倒的普通骑士一般。

    一会儿,装束停当的尼克也来到北门,他穿一件简陋的板甲,仅仅保护着前胸后心和小腹等几个要害位置,其他位置则任由无袖的锁子甲和贴身的皮甲暴露着。他无可奈何地扛着杉尼那柄比自己的个子还高的木柄刺枪,牵着一匹不起眼的灰sè战马。

    杉尼的钢甲、巨剑、青铜盾和刺枪,加上尼克的锁子甲和灰马,总共花费将近八百第纳尔。两个人互相对视一阵,确认彼此都没有破绽后,取出连身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

    黄昏之后,杉尼和尼克趁着夜sè离开了zì yóu都市。取道鲁安尼亚。百兰斯。伯恩斯坦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用魔法道标先一步回到赫尔墨,向商会的领袖汇报此次艾尔帕西亚之行的成果,然后他便要赶往约定的地点,预先准备好一切。

    在荷里尼斯-赫尔墨的驿道上,两辆四轮马车颠簸着艰难前进。车后尾随着四名手持长戟的士兵,押车的队长是一个重装步兵,沉重的盔甲、塔盾和长柄战斧使他无法骑在马上赶路。此刻他正坐在前一辆马车的车座上,和身边的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海吹胡侃。

    “荷里尼斯真是一个蹩脚的乡下地方,房屋陈旧,街道也坑坑洼洼,真搞不懂那些鲁安尼亚人怎么会选择它做自己的首都!和咱们的赫尔墨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畏惧于路边行人的纷纷侧目,忐忑不安地用胳臂肘顶顶对方,小声地提醒:“伯南纳先生,咱们可还在鲁安尼亚境内呢……”

    “怕什么?”伯南纳仰天哈哈大笑,“鲁安尼亚人的胆小是出了名的,居然会被一群不务世事的魔法师管得服服帖贴,甚至还选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做他们的女王……”

    一团火球斜刺里飞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伯南纳的头盔上,装饰头盔的红樱立刻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味。狼狈不堪的伯南纳慌忙跳下马车,取下头盔放在地上,抓起几把尘土将火苗扑灭。他手忙脚乱地将烧得象锅底一样乌黑的头盔戴回头上,抓起战斧和塔盾,四处寻找挑衅者。

    一个披着法师长袍的小个子冷冷地瞪着他,毫无疑问就是刚才出手的那位。

    “盖亚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被一群有几个破钱的暴发户把持的国家么?你们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也不想想五十多年前是谁支持你们和圣国作战的。七玫瑰之战中鲁安尼亚可是为了你们而牺牲了几十位元素魔法师和百多位见习魔法师呢!恐怕俗不可耐的商业国盖亚再过两三百年也凑不出这么多的魔法天才!”清脆悦耳的声音和说话者的表情一样,充满了冷漠和不屑,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女xìng。

    恼羞成怒的伯南纳抄起战斧就冲向对方,姑娘冷笑一声,低吟出一串神秘的音节。两人之间不到五步的距离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饶是伯南纳使尽了吃nǎi的力气也无法前进一分。

    看见队长出糗,四个士兵慌忙赶来从四个方向包围着姑娘,端起手中的长戟一步一步地逼近。女孩略有些惊惶,毕竟经验尚浅的自己还无法将物理防御xìng的空气障壁魔法使用得没有一丝破绽。她怒哼一声:“我不想无故伤人,你们最好别逼我用攻击xìng魔法!”

    士兵们闻言一楞,畏缩地停下脚步。伯南纳见状大喝:“你们发什么傻?是那个丫头先攻击我们的!快把她抓起来……”

    没有格斗型护卫的魔法师一旦陷入被围攻的状况便非常危险,魔法虽然犀利,却远远不是面面俱到的。

    就在士兵们准备再度前进之前,一支箭闪电般从高处shè来,准确无误地插在伯南纳鞋前,稍微偏后一些便会将他的脚钉在地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就是盖亚人的风度么?五个身强力壮的男子cāo着武器胁迫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当然,与xìng别无关,魔法师和战士之间的较量本来就是这样的情况,然而说话者却根本无视客观的事实,肆意以自己的角度加以渲染。武器对于魔法师而言不仅没有丝毫帮助,反倒是个累赘。至于战士,如果不使用趁手的兵刃,根本对付不了甚至比自己的等级更低的魔法师。在拳头或者踢腿攻击到对方之前,不是被烧成烤猪便会冻成冰棍。

    一个二十多岁的旅行者从路旁的树上跳下来,大言不惭地道:“打扰本人午休的家伙,一定会付出十倍以上的烦恼。”

    那个男子转眼扫视了周遭的情况后,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女孩的身上。“为美女效劳一向是鄙人的荣幸,”他有些夸张地行了一礼,手中横握的长弓在弯腰的时候几乎碰到了地面,“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时刻愿意替您服务。请允许鄙人冒昧地问一声,我是否有幸聆听小姐的芳名?”

    看似谦卑的礼仪实际上完全无视其他在场的人存在。女孩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可爱地耸耸肩膀:“抱歉,我觉得此时此刻大概不是聊天的好场合吧?”

    基里扬诺夫这才转头皱着眉看着伯南纳,恶狠狠地威胁道:“妨碍我认识美丽的女xìng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如果你……”他瞬间从腰间的箭袋拔箭,上弦,几乎不加瞄准便shè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第二支箭牢牢地钉在对方塔盾的正中上,箭羽不停地轻颤。“如果你不想多几个透明窟窿,请立刻消失。”

    看着他作势拿起第三支箭,伯南纳慌忙扔下塔盾和战斧抱头鼠窜,四名士兵和两个车夫更是吓得早就落荒而逃。两辆马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无人看管。基里扬诺夫搔搔头,无奈地说:“伤脑筋耶……我只是叫他们离开,又没有说让他们留下东西……”

    “那些人恐怕连中位步兵都不够不上……看见你的箭法,听了你的威胁,不跑才怪……”少女郁闷地打量着马车,“把这两辆车丢在这里恐怕不太好,我可不想被认为是强盗。真是困扰啊……”

    其实,女孩最后那句话是对着基里扬诺夫说的,然而对方佯作迟钝得完全感受不到的样子,她也就无可奈何了。

    “小姐,你也是前往盖亚的吗?”基里扬诺夫殷勤地问。

    女孩没好气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他。

    “这样吧,我们将马车赶到盖亚国境,反正只差半天的路程。然后将它们交给边境的卫兵,他们会处理的。”基里扬诺夫赔着笑说,“鄙人来自伟大的圣国托利斯坦,今年二十一岁,请允许鄙人冒昧地再问一声,我是否有幸聆听小姐的芳名?”

    女孩幽幽一声叹息,“恐怕也只好如此了,我们快点走吧,说不定能在路上赶上那几个盖亚的家伙。”

    马车里满载着面包、薰肉和勒度酒,前进的速度和步行所差无几。到达边境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伯南纳一伙人早就到哨所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番他们的“遭遇”,并且指天划地地打赌他们一定是遇到了早有预谋的劫匪——“一个元素魔法师牵制着我们,另一个弓箭手在背后偷袭,所以我们只好撤退……”哨长并不太相信这几个私兵的话,将他们打发到附近的村子过夜,但是却无法掉以轻心。这里仅有他一名上位见习战士,其他十五名哨兵都只有中、上位步兵的程度,如果真的有两位第三等级的敌人来攻击,恐怕很难抵挡得住。于是他命人火速前往附近的城镇求援,就在女孩和基里扬诺夫赶着两辆马车到达之前,由六名中位见习骑士组成的巡逻队刚刚进入哨所。

    任由基里扬诺夫百般辩解,哨长始终坚持要两人放下武器(对魔法师而言是交出一切魔法道具),否则便必须将他们拿下问罪。鲁安尼亚那边的哨兵虽然有心帮助自己的同胞,但是却无法对抗六位见习骑士的阵容。

    杉尼和尼克路过的时候,正是纠纷快发展成对抗的情景。他们本来不想在进入盖亚前多生事端,却无法接受哨长坚持要彻底搜查每一位过境旅客的要求——杉尼怀中正揣着罗兹商会的委托书,岂能让对方查出?

    其实,哨长也并非故意刁难过往的旅客,而是因为正值盖亚内战,大量的正规军和贵族私兵开拔到南部地区围攻沙思路亚,此刻盖亚北部的防御非常薄弱,他接到命令务必要提高jǐng惕以免他国趁虚而入——虽然鲁安尼亚并不好战,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会发生敌对的状况——但是,命令就是命令,不能打丝毫的折扣,这是训练有素的盖亚正规军的信条。

    四个见习骑士小心翼翼地与那个女孩和基里扬诺夫对峙,另外两个骑士带着五名哨兵挨个贴身搜查排队过境的旅客,杉尼和尼克表面不动声sè,实际上却心里打鼓。一面仔细分析着局势,一面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杉尼悄悄地将背后的双手巨剑调整到触手可及的位置,尼克则将刺枪交到左手,摸上自己腰间悬挂的长剑剑柄。骑士和哨兵只有四五步远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一个眼sè,猝然在同一刻暴起发难。杉尼拔出巨剑将一位骑士砍下马去,尼克则劈倒了两名哨兵,然后各自一拨马头回马便走。另一位骑士慌忙端起刺枪追上来,三位哨兵也立刻举起盾牌和战斧摆出防御的姿势。

    在马上的冲刺战中,巨剑难以和长枪正面对抗。杉尼一扯黑云,闪过一边,避开骑士的第一击。那位骑士止不住马,从杉尼的身边冲了过去。杉尼轻夹黑云的小腹,追上骑士,狠狠一剑斩在他的后脑处,骑士哼都没哼一声便坠马身亡。此时尼克已经将刺枪插在地上,跳下马徒步使用趁手的长剑,游刃有余地抵挡着三名等级比自己低五个级位的中位步兵。杉尼毫不犹豫地扔下双手巨剑,拔出刺枪,调整好盾牌的位置后冲过尼克身边,刺枪一闪,又一名哨兵倒在地上。压力骤减的尼克顺手结果了第二个,最后一个大惊失sè,转身便跑,尼克发出一记十五格雷的火矢,正中他的后心。

    仅仅两个人转眼间干掉两位骑士和五名哨兵,令在场的人都难以置信。盖亚的正规骑士极富荣誉jīng神,罕见以多敌少的情况发生。一名骑士离开对峙的位置迎向杉尼,另三位则镇静地转头静观事态的发展。哨长命令五名哨兵前去对付尼克,自己则率领另外五人包围着那位鲁安尼亚的女孩。

    马上冲锋战非常耗费体力,解决了两名骑士的杉尼已经手心沁汗,这些骑士都比他更高出一个级位,如果不是轻敌大意,一对一都未必有获胜的把握。反倒是尼克对付起经验和技巧都远不如自己的步兵显得毫不吃力,以一敌五也不落下风。

    第三位骑士笔直地冲过来,在五十步左右的位置猛然加速,娴熟地驾御着坐骑调整攻击姿态。单看他弓腰的角度和用盾牌防御的位置就知道一定是一位老手。他放弃了杉尼没有防御的右侧而选择双方都可以使用盾牌的左侧来发动第一次进攻,显然打算放弃一击成功的可能,而采用持久战术。主动邀战,说明他并不畏惧杉尼,选择消耗战的原因是对自己的持久力有绝对自信,同时清楚地掌握了己方以多敌少的优势。

    杉尼自己有苦难言,此刻已经完全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的局面。他勉强架着对方来回三枪,整条左臂已经酸麻无力,一时半会无法恢复抵抗能力。然而那位骑士仍旧毫不迟疑地驳马回头,准备第四次交锋。

    经验丰富的盖亚骑士从前三次的交锋已经感觉到,尽管自己的刺枪没有捅到对方的身上,但是以盾牌承受刺枪攻击时的移动状况来判断,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另他惊奇的是这一次对方采取了主动,而且选择的是没有盾牌防御的右侧攻击……一定是因为无法使用盾牌才决定孤注一掷地选择一击决胜吧?果然是一位有胆识的敌人!第三位骑士举起刺枪行礼以示敬意,然后寸步不让地瞄准杉尼的右胸开始最后一次的冲刺……

    五十步,双方同时加速;三十步,开始冲锋……就在这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杉尼竟然朝对方投出刺枪——投掷这种粗笨的刺枪怎么可能对中位见习骑士造成任何伤害呢?对方用枪轻轻一带,稍微侧身便安然躲过,但是距离已经接近到无法再调整刺枪的角度攻击。盖亚骑士两马错镫时,正准备立刻回头结果失去武器的敌人……更加不可思异的事情出现了——杉尼闪电般弯腰,从马腹下抽出一柄样式古怪的兵刃,一反手就将骑士的右手齐肩切下,那只臂膀落到地下时,兀自紧紧地握着长枪!

    就在这紧张万状的时刻,连哨长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转移到杉尼那边。基里扬诺夫窥得良机,疾若流星地shè出一箭,正中一位骑士的面门,那人立刻从马上倒栽葱跌下。没等别人反应过来,他扔下长弓拔腿就跑。

    一位愤怒的骑士追上前去,他已经敏捷地就着坡地一个打滚翻下了七八十步的距离。另一位骑士则犹豫着是不是该先发制人把那名鲁安尼亚女孩擒下。聪明的姑娘比他更快一步把握住逆转的形势,抢先发出一道接近三十五格雷强度的闪电球——这是大概对付骑士最犀利的魔法了!骑士宛如被雷电击中,混身烧得焦黑,手脚麻痹地摔下马来。目睹一切的哨兵们心惊胆寒,纷纷如鸟兽散。对现场发生的事难以置信的哨长,还在目瞪口呆之时,尼克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他面前。骑士们的溃败使他锐气大挫,拼命挥舞着塔盾和战斧,死守着门户不敢进攻。

    杉尼赶上追逐着基里扬诺夫的骑士,稍微地迟滞了他一会。鲁安尼亚少女也已经赶到,发出第二个闪电球,最后一位骑士遭遇了先前的同伴一样的结局。

    基里扬诺夫鼻青脸肿地跑回来,拾起地上的长弓,三人将孤军作战的哨长团团围住,哨长越发心慌意乱,破绽百出。尼克抓住空隙在长剑上附着火焰魔法,一剑劈在哨长右手腕关节上,不仅将钢制的护腕劈得粉碎,还烧伤了他的手掌。哨长再也无法握住战斧,斧头砰然坠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火星四迸。

    “你们究竟是谁?”失去武器的哨长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与你无关。”尼克面无表情地说,倒转剑柄重重地敲在他的头盔上,哨长翻着白眼,摇晃几下身子便晕过去了。

    “此地不可久留。”杉尼收拾起巨剑和刺枪,扯下死者的衣物拭去武器沾染上的血迹。

    基里扬诺夫东张西望一会,茫然了许久道:“天哪,这一下我想不出名都不行了……”

    尼克打量着那引起事端的两辆马车,好奇地问:“那两辆车是你们的吗?你们是商人?怎么会和守卫打起来?”

    鲁安尼亚女孩悻悻地简单诉说了一遍经过,连基里扬诺夫的神情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令杉尼两人又好气又好笑,大动一场干戈的缘由竟然这样简单而又莫名其妙!

    “我看我们最好一道走,不然免不了有麻烦。”基里扬诺夫提议道,“我想很快我们都会成为盖亚的通缉犯,大家在一起方便照应彼此。”

    尼克想要拒绝,“我觉得你的加入恐怕会使我们的事变成一个大笑话,你实在太富闹剧因素了……”

    基里扬诺夫闻言顿时做出一副自尊受伤的郁闷表情,杉尼忍不住大笑道:“尼克,我倒觉得你们俩很多地方很相象哩!留下他吧,他也许会成为关键时刻的好帮手,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他的箭术了,应该值得期待。”

    杉尼坦率地伸出自己的手说:“我叫杉尼。佛克斯,他是我的同伴尼克。巴姆尔。”

    “我们是艾尔帕西亚的佣兵。”尼克补充道。

    “真巧,我也是从zì yóu都市来的佣兵!我是可以命中任何一个敌人的心脏或者是美女的心的帅男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时刻愿意为各位效劳。”基里扬诺夫大言不惭地道。

    鲁安尼亚女孩犹豫了片刻,仿佛刚刚下定了决心般道:“我叫特蕾西亚。菲吉拉斯,鲁安尼亚的见习魔法师。”

    四只手终于有力地握在一起。

    ※        ※        ※        ※        ※

    (注1)此处指盖亚原第二王子,在柯里亚斯公爵的扶持下继承王位的克拉文。

    (注2)地下公会制定的rì薪参考标准仅仅是公会计算出比较接近大多数情况的平均水准,并不带有强制xìng和约束力。

    (注3)杉尼的坐骑,是除了杉尼之外另一个逃脱了恶龙阿古都斯虐杀的幸运儿,杉尼在艾尔帕西亚生活时,通常将它寄养在公立马棚里。

    第五章佛尔达的“飞翔”酒馆

    盖亚与鲁安尼亚边境的佛尔达,是一个只有三万多人口的小镇。此地归门多萨郡治辖,长期以来一直都是国王的直属领地。

    镇北的“飞翔”酒馆虽然没有产自鲁安尼亚北方,临近jīng灵森林一带的极品勒度酒,但是本地的烙饼却也得享盛名。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多半会在这间酒馆里歇歇脚,既让疲惫的身躯得到放松,又可以借机打听打听各地的物价行情。因此,虽然这间酒馆从来没有客人多到挤不下的地步,却也罕见门庭冷落的情况。

    这一晚显得多少与众不同。二十多位顾客中,将近有一半人带一种不安分的神秘sè彩,这种气氛并不是普通的商人或者旅行者所具备的。那些人各自进了酒馆,便找一处冷僻的角落坐下,有部分人随意点了些小吃,更多的则只是要了一杯普通品级的勒度酒。他们如出一辙地冷漠、神sè间带着些许jǐng惕戒备、刻意地保持低调——假若一两个这样的顾客混迹在大多数人里,那是毫不出奇的,但是一下子就来了十位之多,恐怕就很难不令人起疑了。

    酒馆的老板是鲁安尼亚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名叫汉姆。斯凯——据说是鲁安尼亚贵族斯凯男爵家的一位远亲,这个家族以圣湖边上的小镇巴辛为中心繁衍发展。汉姆出身旁支,不愿意在圣湖边上耕作终老,便放弃了祖传的一小块田产,只身来到盖亚闯荡。得益于对祖国鲁安尼亚的地理历史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汉姆开了在佛尔达开的这酒馆很快就成为往返两地的盖亚商人们最好的落脚之处。

    汉姆在这家酒馆里经营了十多年,大多数来往于赫尔墨-荷里尼斯的商人都混了个眼熟。然而,他也无法猜出这班人的来历,于是他只好心里不停地直犯嘀咕。

    毫无疑问,在这家飞翔酒馆里,汉姆具有一定的权威,他那堆满了憨厚热情笑容的脸庞不仅对跑堂的伙计不啻于将军对士兵的命令,即使是腰缠万贯的商人们也经常会在汉姆自信的判断下依照他的意见更改自己的行商路线和销售价格。不过,今晚的事态发展正急剧地偏离他可以控制的范围而去……

    一阵喧哗和脚步声中,三十来名士兵迅速地涌进了他的酒馆,本来很宽敞的屋子一下变得拥挤而杂乱。领头的队长也是汉姆的常客,不过,当他从肩膀上到腰间披上两条交叉的绶带时,他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说得明确一些,他是一尊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雕像,一尊象征着神圣的法律与不可侵犯的王权的会走路的雕像。

    “以国王之名!”

    队长的这句话让喧闹的酒馆瞬间沉寂下来。客人们有些惊慌不安地四处张望,士兵早将可以进出的门窗堵得严严实实。于是,品尝烙饼的人、喝酒的人、聊天的人……统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那位穿着显眼的赤红制服,披着两条金黄sè绶带的队长成为了所有目光中的焦点,大家都在期待着他进一步的行动。

    “以国王之名,”汉姆小声喃喃自语,“天哪,天哪,以国王之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勉强压制下忐忑不安的情绪,壮起胆子迎上前去,咳嗽一声,恭谨地询问究竟是何事劳烦国王陛下的士兵和队官跑到他这间寒伧的小酒馆来。队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

    “阁下便是这间酒馆的老板么?”

    汉姆哆嗦着点点头,念叨着我可是个本分人,这家酒馆也一向奉公守法,按时缴纳税金,从不隐瞒确实经营收入之类。

    “阁下的名字?”

    “汉姆,”他连忙回答,“汉姆。斯凯,您叫我汉姆就行了。”

    队长根本无视汉姆的解释与奉承,目光梭巡着所有的客人,从怀中掏出一张质地考究的公文纸卷,大声地宣布:

    “以国王之名,搜查所有从鲁安尼亚来的旅行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窃窃私语声不停地从每个角落传来。队长的态度和缓一些,“抱歉,诸位!本人公务在身,若有得罪不敬冒犯之处实属无奈。我知道诸位里有不少都是有身份的商人,为了保护您们的安全,请将随身携带的武器放在桌上。我们要捉拿四名从托利斯坦来的jiān细——他们取道鲁安尼亚,不久前袭击了边境的哨所,流窜进入我国境内。为首的名叫什么来着?”

    他转身询问身边的士兵,“那个家伙在哪?把他带进来。”

    士兵迅速执行了命令,一个脸如死灰的中年男子被两名士兵架了进来。这一位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便是伯南纳先生。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地步——哨所和前去支援的巡逻队竟然全军覆没,一位见习战士和六位见习骑士非死即伤。他刚刚在佛尔达的旅馆中住下,还没吃完饭便被几个士兵揪进镇子里的驻军营,接受了短暂但绝对谈不上愉快的盘问审讯之后,他心慌意乱地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后,便饿着肚子被架到各旅馆、酒馆内去认人。贵族私兵向来在王国正规军的心里比平民更没有地位,伯南纳先生傲倨的架子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那个为首的家伙叫什么名字?”队长大声对他呵斥。

    “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好象是叫这个名字,是一个托利斯坦的弓箭手……”伯南纳犹豫地提醒着,“您身上带着那张通缉令上应该有这个名字……”

    可怜的当事人并不在场,所以他无法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荣幸地在他进入盖亚国境的几乎同一时刻也成了盖亚王国通缉令上的一个价值六千第纳尔的名词。伯南纳只见过他和特蕾西亚两人,而且仅仅知道他的“名字”——因此,他成为了边境事件中唯一的首犯是毫不足奇的。

    “你来辨认一下,袭击你的人是否在这群人里面?”

    伯南纳先生东张西望一阵,茫然地摇了摇头。队长朝身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伯南纳先生立刻又被象来时一样架了出去。

    气氛稍微松弛了一些,队长拣了处空座位坐下,士兵们挨个盘查客人们的国籍、身份和旅行目的,只有几位当地人被允许离开。汉姆老板悄悄地打量着那些神秘的旅行者,他们和别人一样惊讶、不安,但是仍旧保持着镇定从容——很好,应该与他们没有关系——汉姆自我安慰着。

    “报告长官,这几位从鲁安尼亚入境的人坚持宣称自己是普通的旅行者……他们携带着武器,不过入境的公文没有问题。”一个士兵走近队长身边,小声地报告。

    队长脱下黑sè的皮帽,在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他眯着眼沉吟了一会。

    “既然入境的公文没有问题,那么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士兵行个礼,正准备离开,细心队长又打个手势命令他停下来。

    “这样的旅行者有多少位?”

    “报告长官,整整十位!”

    队长闻言大为惊讶,立刻站起身来,将帽子戴回头上。他大步迈到门外的台阶上,示意那个士兵跟他过来。他小声地命令:“带其中一位过来,选一位最年轻的,我要单独询问。”

    一会儿,一位年轻的旅行者被带到队长面前。他穿着浅灰sè的长袍,外面还披了一件棕sè的斗篷,看起来倒有点类似魔法师职业的打扮。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忧,让人琢磨不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敏的味道。队长暗暗咒骂那个愚蠢的士兵,他本意是要找个最老实不擅于作伪的人来询问,结果竟然挑了个机灵鬼来。

    “阁下的名字?”

    年轻的旅行者答道:“回您的话,上尉先生,我叫伊格列。哈迪伦。”

    队长似乎没注意到对方在称呼中将他的军衔提高了两个级别,继续询问:

    “哈迪伦阁下,您是哪儿人?”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大陆各地流浪。象蒲公英一样,风吹向哪儿,我便飘向哪儿。”

    这样不着边际的回答显然不能令提问者满意,队长沉下脸,选择了另一种表达方式:

    “您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盖亚人,那么,在进入我国以前,您从哪儿来?您是鲁安尼亚人吗?”

    伊格列微笑着说:“如果您这样问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您,我经常在zì yóu都市艾尔帕西亚,我在那里找活干,换取我的面包。但是我不是艾尔帕西亚人,不,我也不是鲁安尼亚人,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哪儿人。”

    经验丰富的队长立刻领会了对方在回答中所刻意传递的信息,并且明白地将它提出来:

    “您是佣兵?”

    “如果您这样认为的话,我不反对。”依旧是微笑如故的伊格列回答道。

    队长皱起眉,事情越来越奇怪了,他困惑地想道。

    “那么,您来我国的目的是什么呢?您在执行委托任务吗?那么,这个委托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伊格列露出有些夸张的惊奇:“说真的,上尉先生,您既然认为我是佣兵,想必您也知道在这个领域里有所谓‘职业道德’这种约束力量的存在……我觉得您这样一位绅士,一位具备了您这样的地位和身份的人,一定会尊重别人必须坚持的立场。”

    这个回击委婉而又果断,尴尬的队长有些恼怒,但他又不能就对方的奉承而发作。他仍旧不打算放弃他想得到的答案,于是继续说:

    “我无意刺探阁下的私人机密,但是我必须执行我的任务,我必须清楚地知道您来我国的目的。我是一个军人,祖国和军队赋予我的任务是就是我的一切。在这个前提下,您必须服从我的意志,因为您此刻正站在盖亚国王所管辖的土地上。”

    伊格列耸耸肩膀,两手一摊:“请原谅,我觉得您已经掌握了您的任务所需要您了解的一切。您知道我经常在艾尔帕西亚,您认为我是一个佣兵,并且您感觉我来贵国的目的和某项委托任务有关……难道这些还不够吗?如果我触犯了贵国的法律,您可以将我关起来;如果我企图动摇贵国的统治,您可以将我绞死!但是您没有权利要求我吐露一些不应该由我的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队长冷酷地回答:“不,不够。如果您坚持隐瞒您的目的,我恐怕我不得不在一定的时间内限制您的zì yóu,直到您改变了主意为止。”

    可怕的jǐng告恐吓也仍旧没有使雇佣兵表现出任何一丝惊慌,他恰倒好处地流露出一副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表情:“即使在死亡面前也不能使我告诉您更多的内容了。上尉先生,我尊敬您对您的祖国的忠诚,但是我不打算放弃我的原则。”

    “够了,”队长招呼一个士兵过来,“将他带回去,与其他人分隔开来,严禁他们交谈或者是传递物品。然后带另一个人过来。”

    审讯继续着,队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他只知道,这十个人全是艾尔帕西亚来的雇佣兵,然而,他们却似乎互相不认识,也不知道会在这里碰见另外的九个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恐怕我得将他们全都带回营里去,也许那样能够让我们看得更清楚一些,这些艾尔帕西亚亡命徒上佛尔达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队长不愉快地咕哝着,当然他不会明白,实际上那十个人和他一样对自己的目的一无所知,这批人是杉尼和尼克分别在不同的办事处里雇佣的,每一位都仅仅得到了预先支付的两百第纳尔路费,以及到这家“飞翔”酒馆碰头的命令。

    当第七个雇佣兵被单独押出来审讯的时候,一匹灰sè的战马停在酒馆的门口。

    一位穿着华贵的男子从马上跳下,他将缰绳扔给酒馆门外负责牵马停车的伙计,健步流星地走近队长的身边。他的个子很高,队长那顶象征着大陆最富裕王**队荣誉的皮礼帽比他自己的头还大一半,这个人却几乎可以用水平的角度直视那顶黑sè熊皮帽顶端。

    “晚上好,尉官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高大的男子用标准的赫尔墨口音说道,他的措辞优雅得体,一听便知道他出身贵族世家,接受过良好的社会教育,并且他的发音习惯表示这个人与王国最顶层的社交圈绝不陌生。

    队长立刻明白这位男子的地位远在他之上,他谨慎地打量两眼对方的穿着,确定那件看似普通的绿sè外套是赫尔墨最出名的枚兰姆成衣坊的产品,而面料则是来自沃尔的极品锦帛,衣服领口上还纹着朝觐过哈维尔雷霆圣殿才有资格画上的圣三角徽章!自从七玫瑰战争以来,盖亚和托利斯坦维持着表面上怪异无比的和平,既没有纠纷,双方也不做任何必要范围以外的进一步接触,因此,有胆量到圣国首都去朝觐的盖亚贵族实在是少之又少,只有非常接近王族的廷臣家族才会有信心自己不至于因此被怀疑为圣国的内应。

    从穿在这位男子身上的合适程度来看,考虑到对方迥异常人的体格,几乎可以肯定它正穿在原本就应该属于的那位主人身上。这件衣服剪裁得体,做工jīng细,绝非仿制品。一件这样的衣服,完全有理由让他噤若寒蝉。队长不由得肃然起敬,也许他正在和一个从来没有机会接触的大人物打交道。

    “可以请问阁下的姓名么?”队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的名字是尼克。巴兰格。”

    队长不用任何时间回忆思索便立刻想起另一个同一姓氏的名字,他每天可以都听到的煊赫无比的名字。他不禁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颤抖的声音竟然失去应有的礼节:

    “请问阁下和萨顿。巴兰格大人怎样称呼?”

    “他是我叔叔。或者说,我父亲是他的堂兄弟。”尼克若无其事地说。

    如果说伯南纳先生那样的贵族私兵在正规边防军的眼里是卑贱的走卒。那么,和王家卫队比起来,队长所属的边防军则不过是路旁的摆设而已。拥有子爵头衔的萨顿。巴兰格正是王家卫队的副司令官,他与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列文。玛特勋爵,一同被誉为盖亚王**的两大柱石。驻扎在门多萨郡的是盖亚边防军第十七团,佛尔达驻军仅仅是十七团辖下一个两百余人的连队,而队长则只是这个连队的第五小队副指挥官……即使是本郡最高军事长官、边防军十七团团长、比队长的阶级更高五级以上的切亚上校亲至,这个显耀的名字也是宛如不可仰视的存在。

    瞄一眼尼克的袖子背面,隐约地露出“N。B”两个字母的拼法缩写,队长最后一点疑心也完全释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完完整整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

    才说到一半,尼克便失笑着打断了队长的话:

    “抱歉,教您误会了,这十个佣兵是我从艾尔帕西亚雇来的。”

    队长天真地睁大了眼睛,惊奇地重复道:

    “是您……是您雇来的?”

    “是的,您应该知道,”尼克凑近队长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自从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大人下达讨伐令以后,两万八千的王家卫队和贵族私兵被派往王国南部作战。萨顿叔叔率领剩余的一万四千王家卫队,加上列文。玛特勋爵统帅的五千王国近卫骑士团,总兵力不足两万人,当然无法兼顾广大的盖亚王国,只能牢牢地守护着王都赫尔墨为中心的有限土地。反过来说,大量的贵族私兵被征调到沙思路亚前线,诸侯领肯定会因此而产生防务上的空虚,萨顿叔叔很担心巴兰格领地的刁民们会乘机闹事,吩咐我私下雇些佣兵,借助他们的力量,希望能平安度过这一段特殊时期……当然,您也知道,这种事是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

    被巴兰格家族的直系血胤如此推心置腹,这样的荣宠简直令队长飘飘yù仙,他谀媚地眯着眼睛发出由衷的赞叹:

    “令叔真是睿智,思虑周详而又面面俱到,实在令在下佩服!”

    “您过奖了,说起来大家都很辛苦呢,真希望那个僭王早一天得到应有的失败,我们才能免去这些讨厌的麻烦。”

    队长当然听不出尼克这句话里所指的僭王是赫尔墨的弟弟,还是沙思路亚的哥哥。惟有连连点头附和对方的意见。

    “好了,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尽快将这十个艾尔帕西亚人带走。从这里到巴兰格,还有六七天的路程,我可不希望在我回到那里之前发生任何会造成遗憾的状况。”

    “瞧您说的,您当然可以把他们带走,现在就可以,在下绝无任何留难之意。”队长慌忙答道。

    “呵呵呵呵,”尼克悄悄地将准备好的几枚金币塞进队长的手心,“我对于这些人给您和您的属下所带来的困扰和麻烦表示由衷的歉意,如果您愿意的话,请为我叔叔的健康干一杯,再为伟大的盖亚正统国王陛下干三杯。”

    队长会意地握起拳头,紧紧地放在胸口,眉开眼笑地说:“当然,我发誓我很愿意那样做。另外,如果您允许的话,我还要为您的健康干一杯!亲爱的尼克先生。”

    早有卫兵将那十位从艾尔帕西亚来的旅行者带出来,他们全都默不做声地站在雇佣他们的男子身边。

    “为什么不呢?您愿意那样做我很高兴,那么,我就告辞了!”尼克潇洒地挥手道。

    队长用另一只手取下礼帽,几乎将腰弯了直角来鞠躬:

    “那么,再见了,祝您一路顺风,亲爱的尼克先生!”

    眉飞sè舞的尼克刚刚说到这里,边上的四位听众中已经有三位笑得不可自抑,惟有可怜的弓箭手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

    现在,这一小队人马正在佛尔达城外的旷野里小河边休息,十位佣兵围着篝火,用锋利的匕首将几只倒霉的野鸭和一头不幸的野猪开膛破肚,将肉条穿在铁丝上烤熟,再浇上刚刚从佛尔达最大的商店里买来的正宗帕萨尼汁。

    同样愉快的杉尼、尼克、百兰斯、特蕾西亚……哦,还有我们并不那么愉快的基里扬诺夫先生,正坐在一百步远的上游河岸,在他们身边便是那两辆在上一章里已经颇为着墨地描写过的马车。

    笑过之后,尼克对百兰斯伸出了大拇指:

    “我真的很佩服您的急智。竟然一看我的那件衣服便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我想出了这么个绝妙的姓氏!”

    “这没什么,巴兰格子爵大人是这样有名,我一看见‘B’便想到他了。”百兰斯谦虚地摇摇头,“如果不是您正好有这件恰倒好处的衣服,那么我可是什么主意都不会有呢。”

    “啊,那可真是凑巧了,您知道,这是我在赫尔墨职业学校学习魔法剑士课程时期买的一件普通衣服,我又刚好穿着它去过哈维尔……我不是盖亚人,去参观雷霆圣殿不会有任何顾忌。”

    杉尼注意到那个不开心的弓箭手,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喂,您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成了通缉犯……”基里扬诺夫哭丧着脸回答。

    特蕾西亚作了个可爱的鬼脸:“谁叫您那么主动地将自己的名字说给那几个私兵听呢。”

    尼克对弓箭手的担忧完全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我特意问过了佣兵们,他们听到通缉令上的名字是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而您的名字可不是这个,您叫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呀!”

    百兰斯皱起眉,“不,这恐怕会是一个问题,毕竟在盖亚叫基里扬诺夫的人很罕见……也许,我们该给您换一个名字……一个漂亮的化名,让谁都不会联想到通缉令上那六千第纳尔,您觉得如何呢?”

    弓箭手的脸上重新泛起了光彩,他拼命地点头,“好呀好呀!您一定要给我起一个华丽充满品位的化名,那才与我这个超级箭术天才的身份相衬呢!那么,就拜托您了!”

    无视于其他三个人不屑地嗤之以鼻,基里扬诺夫一脸期待地盯着百兰斯。

    “加里波第这个姓氏可以保留下来,或者改成名字会好一点……至于新的姓氏么,让我想想……”百兰斯抬头仰望浓墨一般的苍穹,忽然,指着南天方向一颗明亮的星星叫道,“瞧那颗星,您知道盖亚人是怎么称呼它的么?”

    基里扬诺夫两手一摊,尼克和特蕾西亚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杉尼插入道:“我倒是知道龙族的语言里是怎样称呼它的,那是比克古星……加里波第。比克古?我觉得这名字挺不错呢。”

    “很久以前,有一位杰出的盖亚弓箭手,他达到了第五等级‘箭魂’的实力,然而,比他的箭术更有名的是……这位英雄率领他的军队,推翻了暴君的统治,他胜利进入赫尔墨的那一天,天空竟然下起了瑰丽的五sè雨。这位英雄的名字叫作理透怀特,盖亚的游吟诗人们世代传诵的歌曲中,就有一句是‘天降祥瑞兮,理透怀特!’……那一颗星就是以他为名,它叫理透怀特星。”

    基里扬诺夫的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彩,“箭魂,那可是我的前辈啊……加里波第。理透怀特……”他沉吟很久,细细地品位着这微妙的感觉,最后,一丝微笑悄悄爬上他的唇角。

    “这个听起来不错。”

    弓箭手这样说。

    第六章佣兵的共识

    晚风吹拂着树木的枝桠沙沙作响,繁星点点的夜空宛如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黑绸。盖亚的六月正是一年中最怡人的时节,树木枝繁叶茂,大地尽披绿装。无名的小河静静躺在两岸肥沃土地的臂弯里,无声无息地流淌。

    杉尼。佛克斯脱下马靴,**将靴子里厚厚的尘土倒出来,两只靴子竟然积了足足有拳头大小的小土丘。他将靴子重新穿上,站起来身试着走几步,露出满意的表情。尼克。巴姆尔侧卧在草地上,一只手肘垫在后脑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杉尼的行动。百兰斯。伯恩斯坦爬上马车清点积载,一边拿着笔记本和炭笔粗略地计算着。唯一的女xìng成员特蕾西亚。菲吉拉斯坐在十步以外的河堤上,默默地闭上眼回忆咒语的发音和手势,又浓又密又长的黑睫毛在眼皮下轻颤。基里扬诺夫……哦,错了。从现在起,我们应该称呼他为加里波第。理透怀特……正小心翼翼地从他那把绷得紧紧的长弓上卸下弓弦,紫桦木的弓身刹那间恢复成直线,加里波第慢慢地将弓弦卷成一团,打开腰间的一个小水囊,将弓弦轻轻地浸入特制的液体内[注1]。

    百兰斯在本子上记录上最后一个数字,跃下马车,朝杉尼使了一个询问的眼sè。

    杉尼走向特蕾西亚,姑娘听到脚步声,机jǐng地睁开眼睛。杉尼招手示意她过来,姑娘顺从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来到火堆旁的百兰斯身边坐下,“我先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百兰斯先生,他是盖亚人。”

    杉尼的目光在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我想请您两位说一说您们的来历和目的,以便我们参考。说实话,我们与您两位的相遇完全是计划之外的巧合,我不知道您们是否适合继续停留在我们的队伍中。”

    “哦,我的来历和目的都很简单。我是托利斯坦人,和你们一样,我也曾经是艾尔帕西亚的佣兵,不过我已经有点厌倦了,这次来盖亚的目的是想见一个人,”加里波第瞥一眼特蕾西亚,“一个和这位小姐名字很相似的人。”

    特蕾西亚深深地低下头,“我来盖亚只因为私事,与其他人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杉尼犹豫了一会,询问的眼光瞟向百兰斯,百兰斯微一沉吟,便做了个肯定的眼sè。

    “既然您们也卷入了边境的冲突,我想我们也没有隐瞒您们的必要了。”杉尼如释重负地说,“让我们开诚布公吧,我们这次的行动将与赫尔墨的那个盖亚政权为敌,也许会送命,也许不会,您们愿意加入么?”

    加里波第苦笑着说:“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盖亚,在我的立场上,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与他们周旋下去了。”

    众人目光的焦点集中在特蕾西亚身上,她有些不适应,垂下眼皮。“我对盖亚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既然各位在边境帮过我一次,如果能够为各位效劳,我愿意出力。”

    “很好,尼克。叫他们过来吧。”杉尼转头对尼克说。

    尼克撮唇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远处的雇佣兵们听到这个集合的讯号后,纷纷扔下手中还未吃完的烤肉,迅速地围拢过来。他们以杉尼和百兰斯等人为中心,围坐成半圆的形状。

    尼克和杉尼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前者坦然自若地站起身,抖抖衣襟,将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银质长剑扛在肩上,走向最近的一个小山的顶端,jǐng惕地梭巡四野。

    “好了,到咱们揭开闷葫芦的时候了。”杉尼从容地说。

    他并不急于进入话题,而是认真地打量身边每一张面孔。佣兵们早就明白即将要公布任务委托的内容,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焦灼的神sè。

    百兰斯将一切都瞧在心里,不禁流露出赞赏的眼神。

    “雇佣各位的原因是,我们将在盖亚内战这一段时间内,趁着空虚混乱,劫掠盖亚各地的贵族领。”杉尼开门见山说道,“我们希望可以借助各位的力量,可能有些人会有生命危险,但大家都有机会发一笔横财。你们觉得如何?如果不愿意冒险,可以从我这里再领两百第纳尔回艾尔帕西亚去,不用我叮嘱您们保密,我信得过各位的‘职业道德’。”

    有几个佣兵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样的经历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有些迷茫混乱,拿不定主意。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最年轻的一个佣兵忽然说道,“我是佣兵,但我不是强盗。”

    杉尼毫无表情地凝望那张骄傲地昂起的脸,“您叫伊格列。哈迪伦,对吗?”

    年轻的佣兵在冰冷的视线下微微有些畏惧,却没有退缩,他挺直了胸。“是的,阁下。”

    沉默了良久,紧张的气氛几乎教人窒息。

    “我很欣赏您正直的品格,不过,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强盗。”杉尼微微地摇头,“雇佣您们的并不是我,也不是尼克先生。劫掠贵族领地是我们的手段,并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

    他转头对身边的盖亚商人说道:“百兰斯先生,该您解释了。”

    百兰斯似乎早就期待这个时刻,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彩,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曾经对杉尼和尼克说过的那番话,一个地位权势都更在他之上的盖亚平民商人委托他转达的那番话:“雇用你们的是盖亚王权唯一正统继承人金。斯沃国王陛下。你们的工作不是强盗,而是战争中必须的sāo扰配合战术之运用。这并无损于战士的荣誉,你们可以放手去干,一直到斯沃陛下回驾国都赫尔墨为止。”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会,让佣兵们有足够的时间理解这一句大有玄机的话。

    “各位想必对盖亚现在的局势有所了解,”杉尼意味深长地说,“老奥古斯特王在世时,尽管第一王子斯沃有一些不好的风评,但是他的继承权从来没有被动摇过。柯里亚斯公爵矫诏废立王储,是无可置辩的事实。”

    “各位可知道?”百兰斯话题一转,“沙思路亚军的将军喀尼亚斯拉大人在接受沙思路亚领主潘。达克男爵的委任时所说的话吗?——‘阁下,因为报恩,我会为您去决斗,但不会为您去作战,我所以答应您的请求,是因为陛下在世时并没有明确的诏令废除金。斯沃王子殿下的继承权,宰相大人这样做,分明有篡窃的嫌疑!有关金。斯沃王子殿下的个人xìng情,在下也略有耳闻,但是即便要违背陛下的遗愿而拥立克拉文王子殿下,也需要召开贵族会议,并将会议过程和结论公开宣布。现在宰相阁下如此诡秘的行事方法,无法使在下相信他抱持着正义之心。作为深受两代国王陛下宏恩的在下,对这种破坏国家体制的不义举动,绝不能袖手旁观!’——德高望重的老骑士喀尼亚斯拉大人的耿直和忠诚,先后得到过帕特里克。盖亚和奥古斯特。盖亚两代国王陛下的嘉勉。连他都公开反对宰相柯里亚斯公爵,足以证明哪一边才是正义的立场。”

    杉尼微微皱眉,他觉得百兰斯现在似乎又走得太远了一点,他咳嗽一声。

    “百兰斯先生,我们佣兵只为钱而战。斯沃王子和克拉文王子都是老奥古斯特王的嫡系血胤,盖亚由哪一位国王统治,我们并不关心。我个人不觉得有任何战争谈得上正义二字。对于佣兵来说,正当的理由和合适的报酬便值得我们去战斗,如此而已。请注意正当和正义这两个词汇在涵义上的微妙区别。”

    加里波第忽然插话说:“没错,我们可不愿意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理想作出任何牺牲。柯里亚斯和他扶持的克拉文有理由为了王位而发动战争,那是他们的事;斯沃有理由为了王位和自己的生命而抵抗到底,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哪一边给我钱,我就在哪一边的旗帜下而战。我们佣兵的忠诚只体现在一旦接受了任务委托,就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了酬金而战。”

    百兰斯眼中狂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说道:“哦,也许因为我是一个盖亚人,身在局中,不自禁地带入感**彩……”他自嘲地重复了一句,“毕竟我是一个盖亚人。”

    他慢慢恢复了冷静,继续说下去:“作为一个商人,我完全同意您们佣兵的价值观念。没有实际的物质利益,我们也不会轻易投下赌注。毕竟,斯沃陛下的追随者——潘。达克男爵在自己领地所实行的经济政策对我们平民商人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如果斯沃陛下成功复位,男爵大人很有可能就任财务大臣,甚至是国务大臣……这就是我们支持斯沃陛下的缘故。您们瞧,我们的出发点实际上是一样的。”

    一阵疑惑掠过杉尼的心头,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位盖亚年轻商人在支持斯沃复位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激情,并不是商人自己说的那样单纯。然而,他并不打算过多地涉入与自己无关的他人**,很快便扔下了这个念头。

    “很好,”杉尼表示赞同,他开始归纳道,“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我们的利益和斯沃陛下紧密相关,为了这些利益,我们必须与赫尔墨为敌,想方设法让讨伐军遭到失败。支持克拉文的贵族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在战争中,我们能够采取的行动就是用游击sāo扰战术劫掠盖亚诸侯领,用这个手段打击讨伐军和克拉文党的士气民心,造成克拉文政权内部的恐慌和混乱。我们不和正规军交战,那是我们能力以外的事。我们突袭贵族的城堡,抢夺他们的财富,将粮食和武器分发给愿意抵抗贵族老爷们的奴隶和平民,告诉他们斯沃陛下与他们站在同一边。为了对付我们,赫尔墨可能会派出军队来围剿,那正是我们所希望发生的情况。我们灵巧地避开正面战斗,到另一个贵族领去突袭。也许有些人会不幸在遭遇战中战死……但是我们可以用贵族们的财富招募更多的力量。”

    “而且,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许多雇佣兵团们正在做和我们同样的事情。很快,盖亚全国就会到处都是暴动,到处都是战争,赫尔墨的军队必须不停地在各地奔波镇压,他们一定会疲惫不堪。心惊胆寒的贵族们龟缩在兵力雄厚防御森严的大都市或者是要塞里,不敢离开一步。驿道上的运输经常xìng中断,中断了物资给养供应的讨伐军将在前线被沙思路亚军击溃……最终,斯沃陛下将进入赫尔墨,回到本来就属于他自己的王座上,战争结束。而活下来的人可以将我们剩余的战利品平分,那是盖亚新国王陛下给我们的赏赐,是我们为了斯沃陛下头上那顶王冠付出投资的合理回报,是我们应得的酬金。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带着一大堆金银珠宝回到艾尔帕西亚。”

    杉尼停下来,逐一打量雇佣兵们。他们的表情正是他所预期的那样,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年轻的佣兵身上。

    “哈迪伦先生,您还觉得我们的行为是强盗吗?”

    年轻的佣兵讷讷地涨红了脸,“如果在斯沃王子的旗帜下作战,那当然是另一回事……我很高兴我原先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为自己的冒昧表示歉意。”他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另外,我得承认,您的言论具有强大的说服力。”

    “很好,”杉尼愉快地笑着,“为了嘉奖您正直的品格——您的品格是我们佣兵的骄傲,不用害羞,这是您应得的荣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将任命您为第一位队长,从现在开始,您将指挥目前其余九名队员的行动——我相信很快您麾下的士兵数量将会迅速增加——作为您额外努力的回报,您将得到双份的佣金。”

    “那将是我的荣幸。”伊格列笑逐颜开。

    “从现在起,我就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尼克先生是我的副手,加里波第先生则屈尊我的幕僚。如果我在战斗中倒下,尼克先生将接替我的指挥权,然后是加里波第先生。百兰斯先生将负责为我们提供情报和后勤服务,如果特蕾西亚小姐愿意的话,您的公开身份将是百兰斯先生的侍女,而实际上您将为我们的行动队伍和百兰斯先生之间联络沟通,并保护百兰斯先生的人身安全。如果对我的人事安排有异议,请立刻提出来。”

    “我没有问题。”加里波第耸耸肩膀。

    特蕾西亚则微微地点头表示同意。

    “由于这件委托任务的高风险xìng和高回报率,我给大家制订的rì薪标准是二十五第纳尔,其中我本人、尼克先生、加里波第先生、百兰斯先生、特蕾西亚小姐和伊格列先生将得到双份,每十天结算一次。”杉尼从胸前取出一个皮口袋,倒出一堆金币,“这里是二十一枚金币,我取走我和尼克的四枚,剩下的作为大家第一笔薪水。另外,我保证我们的财务透明,每一笔开支和每一笔收入都将明确无误地告诉大家并且记录在帐目上,我希望我们大家在以后的战斗中能彼此信赖,密切配合,平平安安地活到战争结束,心满意足地领走属于自己的那份红利。”

    拿到钱的每个佣兵都流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

    “最后,我要说明,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每个人都还有机会退出。你们可以趁着夜幕,不声不响地离开。用这几百第纳尔做路费,回艾尔帕西亚去。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宝贵的,我绝对不会见怪,只希望退出的人能够秉承佣兵的宗旨对这项任务委托保持必要的沉默。今天晚上我和尼克将为大家值班守夜,大家可以认真地考虑,放心地休息。明天rì出以后,仍旧留在这里的人,则视为已经接受合约。请记住,明天太阳升起以后,我们的战斗就正式开始了。”

    “现在,请百兰斯先生留下,和我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其他人解散。”

    佣兵们安静地回到篝火处,或者吃东西或者休息,加里波第和他们一道。特蕾西亚则走到远处继续她的魔**课。马车旁只剩下杉尼和百兰斯两人。

    “您真令我惊讶。”百兰斯郑重地说。

    “您指什么?”杉尼习惯xìng地抽出腰畔的血月,用随身带的丝巾细细地拂拭。

    百兰斯一瞬不瞬地盯着杉尼。

    “您那些话,关于游击战的构想……”

    杉尼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一眼对方。“哦,是吗?怎么?”

    “有部分内容我隐隐约约地想过,但是我绝对没有您考虑得这样全面而充分,大部分的内容我则从来连想都没想过!”百兰斯慨叹着,“我现在才发现,您真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委托的人选,您总能给我惊奇。”

    “哦……”杉尼低下头,继续拂拭弯刀,“您是商人,不是军人。”

    “我觉得即使是最优秀的军人也未必能有您的这些思虑。”

    “这不奇怪,”杉尼停顿了一下,“到艾尔帕西亚之前,我在沙漠里的生活便是这样。部族之间永无休止的战争,为了水源和牛羊,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抢掠。回避强大的部落,袭击弱小的村塞……对我们来说,谁更有力,这些财产便是谁的。弱者无法在沙漠里生存。”

    百兰斯默默地点头,似乎又回忆起上一次两人到卡莱那的那趟惊心动魄的旅行。

    “您对薪水和红利的分配方式也很特别……”

    杉尼将弯刀插回刀鞘。“族长带领我们战斗,并不是凭借他的权势和力量,而是凭借他的公平。一个不公平的族长,无法长久地统御他的族人。”

    他站起身,拍拍身边那辆马车的车辕。

    “您统计过了?告诉我结果。”

    “总计价值四千六百八十第纳尔,两箱上品勒度酒共三十二瓶,每瓶成本价格七十五第纳尔,合计两千四百第纳尔,这是最值钱的那部分,估计是贵族领主自己享用或者招待朋友的;另外有三桶普通品级的勒度酒,每桶五十第纳尔,合计一百五十第纳尔,这个应该是给下人们准备的;黑麦面包一箱,估计是车夫和押车士兵们路上的干粮,这个大概不值什么钱,可以忽略不计;薰肉十一箱,值两百二十第纳尔;花棱板一百片,正好一千五百第纳尔,不过这得找到经营木料加工厂的买主才好脱手,所以可能会便宜一点抛售,最好以一千两百计算;剩下就是马车和马本身的价值了,两辆车应该可以值三百纳尔;那匹花马口齿很轻,应该可以卖两百五十第纳尔,红马则顶多只值一百六十。”

    “面包、熏肉和那三桶酒我们都可以留下,每人分一份。”杉尼点点头,“上品勒度酒还是卖了吧,将近十个金币呢。马车和马恐怕不好处理,容易让人家查出线索……”

    “杀了那两匹马,把马车烧了?”百兰斯征询杉尼的意见。

    杉尼摆摆手说:“那倒不用,反正不会出卖我们,就扔在野外好了。不过,那些木板有什么用途?盖亚人为什么从鲁安尼亚买这些东西?”

    百兰斯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便是我们盖亚人的致富方法之一。盖亚缺乏木材资源,许多有钱人从鲁安尼亚构入原料,雇佣贫民加工成木器,再卖给鲁安尼亚和艾尔帕西亚。”

    杉尼闻言,皱眉思索了半天,忽然问道,“门多萨郡附近有没有经营这种木料加工的贵族?”

    “从这里往东是城塞城市维纳希斯。”百兰斯飞快回忆着,“维纳希斯男爵便有一个五六十人的加工厂。”

    杉尼眨眨眼,取出盖亚地图,找到那个城市的位置。

    “说说那里的情况,百兰斯先生。”

    “维纳希斯始建于魔兽纪元四八六六年,原本为盖亚抵御鲁安尼亚进攻的边界城塞。在魔兽纪元四九六一年两国和解并签定条约时,却选择了这里,于是,这里逐渐有名,维纳希斯发展为边境贸易中转站。作为盖亚与鲁安尼亚的边界城塞城市,维纳希斯驻有必要的zhèng fǔ行署和象征xìng的驻军。男爵只是名义上的领主,实际上没有完全的自治权,只能向他领地上的农民征收赋税,为了维持开销,他出资雇佣了一些人从事手工业,也搞粮食出口贸易,那个加工厂就是其中之一。”

    “该地的军事力量如何?”

    “有两个连队驻扎在城内,属于边防军十四团,大概不到五百人。”百兰斯转着眼珠,“至于男爵的私兵,应该在一百人以上,三百人以下,具体的数目要调查以后才知道。不过么,男爵居住在城外十多里……”

    “知道那个木材加工厂在哪么?是在城里还是在男爵府附近?”

    百兰斯会意地笑起来,“就在男爵府背后,大概六七百步远。我去那里买过几次木器。”

    “那么,你曾经和他打过交道,男爵是个怎样的人呢?”

    “很吝啬,对领民也很粗暴,不过做生意还算诚实,是个胆小鬼。”

    杉尼没开口,但是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你觉得呢?”的询问表情。百兰斯点点头,缓缓地说下去:“如果你打算以这里为第一个目标……恐怕不太现实,男爵府的石制围墙又高又厚,还有箭垛……很久以前曾经以一百七十私兵抵抗过鲁安尼亚一个团正规军的进攻,坚持整整十天,成功地等到瑞格尔的援军来解围。”

    “当然,如果你仅仅打算掠夺那个木材加工厂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我想收获恐怕不会超过一万第纳尔,所以不值得冒险。”百兰斯补充道。

    杉尼默默地盘算着,过了半天,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明天我就让伊格列再跑一趟佛尔达,买一辆马车来。最近的罗兹商会在哪?”

    “门多萨郡就有一家,来回需要大半天时间。”

    “好,我让尼克陪您和特蕾西亚把勒度酒送过去。我也正好用一天的来安排行动计划,还可以搞一场排演……后天我们就开始行动,您和特蕾西亚留在门多萨的商会里等我们的消息吧,最好让尼克把维纳希斯男爵的详细情报带回来。”

    杉尼打了个哈欠,“早点休息吧,我还得接替尼克守后半夜呢。”

    天蒙蒙亮,杉尼慢慢地从小山上走下来,从草地上经过时,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和靴子。

    篝火已经熄灭了。听到他的脚步声,佣兵们一个个从睡袋里钻出来,麻利地收拾好卧具和杂物,捆在各自的马背上。远处的尼克、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正在百兰斯的分配下将马车上的货物分类整理。

    九个士兵一言不发地自动排成一条直线。最年轻的队长站在队伍的右边,稚气未消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说道:

    “下命令吧,阁下。”

    ※        ※        ※        ※        ※

    注1:此处弓身和弓弦的处理养护都是为了长久地保持弹xìng和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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