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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一叹 第四十八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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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素天上,娲皇宫中,女娲娘娘正托着香腮,凤眼微闭,默默沉思。(灭世武修)旁边站着姑shè仙子,素衣凤冠,手提花篮,静静侍立,不敢打搅娘娘思绪。

    突然宫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道苍青sè剑气直撞进来。姑shè仙子柳眉微挑,屈右手无名指一弹,一道青光自指中迸出,化成一只青鸟,展翅昂首,利爪如钩,朝冲进来的那道苍青剑气抓去。

    一抓之下,苍青剑气四散,化出一个人形,手提干将剑,正是李承乾。姑shè仙子手指又是轻轻一弹,青鸟厉叫一声,眼放碧光,正要朝李承乾当头抓下,女娲微微抬眼,轻叹口气道:“罢了。”

    青鸟倏忽消散无形。女娲道:“你来了。”李承乾站立不动,亦不施礼,眼中厉芒闪烁不定。女娲微微笑道:“你上次来太素天,我曾经与你说,你是自姬轩辕之后,第一个来我太素天的人类。如今看来,还是自姬轩辕之后,第一个敢提剑上我太素天的人类呢。”

    李承乾道:“承乾不敢与轩辕始祖相提并论。”

    女娲秀眉一扬,道:“尔等人类,皆我所造,姬轩辕何德何能,也敢僭称始祖。”李承乾冷笑道:“轩辕陛下诛天神,扫妖魔,劝说娘娘退位,于我人类有无上功德,如何称不得始祖?”

    姑shè仙子厉声喝道:“大胆!”女娲摆摆手,止住姑shè仙子,对李承乾道:“如此说来,你今rì是要追慕前贤,仿效一下姬轩辕了?”

    李承乾沉默半响,缓缓道:“不敢,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特来请娘娘指点。(破命斩魂)”

    女娲托着香腮,几缕青丝散下,意态有些慵懒,道:“说罢。倒是许久没有人与我这般聊聊天了。”

    “娘娘要争妖族气运,要争人皇之位,这都在情理之中,承乾无话可说。娘娘计谋深远,棋高一着,先借佛门之力逐去李泰,再让我自行退位禅让,借力打力,手段高明,承乾也十分佩服。唯一不明白的是:娘娘既然于我有再造之恩,承乾亦非不明事理之辈,娘娘随意指派一人下世,要承乾让位,承乾亦无不遵之理。娘娘为何偏偏要让女娇来?”

    女娲微微笑道:“我若遣他人下世,只怕你便不会愿意痛快让位了。纵然你愿意,这人皇之位,要坐上不容易,要坐稳当便更不容易。三界之中,圣出多门,教无一统,人皇之位却只有一个。若没个强援,就算是坐上了,只怕也要被赶下来呢。”

    李承乾眉眼低垂,道:“娘娘乃是至高教主,混元圣人。有娘娘扶持,焉有坐不稳的道理。”

    女娲笑道:“文命,你我也算是故人,我素来就很看重你,又何必说这些虚话。老君、元始、接引,还有令师准提,哪个不是混元圣人。道门根基稳固,佛门正值大兴,妖族却衰微已久,我却没把握以一人之力与佛道四位教主相抗。”

    李承乾道:“然则女娇为人皇,便又如何?”女娲道:“女娇为人皇,自然便有你尽心扶持。”李承乾道:“娘娘说笑了,像承乾这点微末本事,三界之内车载斗量,多一个亦不为多,少一个亦不为少,哪里值得娘娘如此青眼相看。”

    女娲徐徐道:“何必过谦。你有前世大禹元神,有圣人亲传神通,我再助你补全五德之身,世间有几人能有如此缘法?轩辕剑镇压东海两千年,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取的么。令师的金身法象神通三界第一,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么。(灵域)”

    李承乾默然不答,过了片刻,道:“然则我若不肯退位禅让,娘娘却又当如何?”

    女娲缓缓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六点蓝白sè透明火焰缓缓自掌心上方浮现出来。

    “这是女娇的六魄,”女娲淡淡道,“她如今体内只有三魂,所以不能修任何仙术道法。我若将这六魄毁去,她便是死了,任是谁也莫能救得。”

    李承乾亦不动怒,只是道:“娘娘如此作为,近于要挟,似乎大失圣人气度。”

    女娲亦笑道:“世间之事,无非成败,何谈什么气度。女娇是我部属,为我办事,她若是做不成,我自然要略施惩戒。至于你,本就与我无关。我助你复生,不过是兑现当年许给女娇的承诺,算不上是于你有恩。你尽可自去。”

    李承乾道:“娘娘差了。听说娘娘和女娇做了一笔交易:女娇为娘娘争得人皇之位,娘娘助我补全五德之身——如今我不要这五德之身了,女娇自然也就无需做什么人皇了。”

    女娲笑道:“是你差了,文命。我为妖族大圣,女娇是我部属,我岂有和她做交易的道理?我是命她办事,允诺事成后给些奖赏罢了——如今你自己放弃奖赏了,难道事情就可不做了?”

    话音未落,就听得殿下一声厉喝,李承乾连人带剑,化成一道苍青剑芒直shè过来。姑shè仙子微微皱眉,提花篮往上一迎,篮中放出亿万道青sè光华,又泛起层层金花,将李承乾抵住。只闻嗤嗤嗤声响不绝,李承乾人剑合一,如风车般急旋,不知削碎了多少青光金花。但那花篮也是一件灵宝,乃女娲娘娘所炼,赐予姑shè仙子,实有莫大威能,其中光华源源不断,金花随灭随生,稳稳抵住了苍青剑芒。www.hotelpropertychina.com

    女娲轻叹口气,原本微闭的双目猛然一睁,眼中星芒闪烁,凌厉如锋。苍青剑芒如遭重击,倒摔出去,依然化作李承乾,口吐鲜血,半跪于地。女娲微微摇头道:“文命,你这又是何必?”

    李承乾以剑拄地,勉强站起身来,道:“佛道相争,娘娘又率妖族复起,天庭亦蠢蠢yù动,三教教主各出机谋,局面如此纷乱,较千年前封神大战犹有过之,我纵然不信什么气运,也知道三界真有大劫将至矣——纵然本没有劫数,也被你们弄出劫数来。女娇若为人皇,便等若是要为娘娘出头,替娘娘做先锋来挡这一场大劫,杀身之祸,只怕难免。”

    女娲笑道:“便因为此,你要杀我?你便不想想准提助你争人皇之位,岂不也是拿你当先锋来抵挡劫运,你怎地不去灵台方寸山杀他。”李承乾双眉一挑,道:“我愿为人皇,愿挺身迎上这一场劫运,纵然身死,也是我心甘情愿。女娇却是被娘娘所迫,岂可相提并论。”女娲格格笑道:“女娇为我出力,亦何尝不是心甘情愿?她为我办事,我允诺些奖赏——我又何曾强迫过她?”李承乾道:“娘娘自是不曾强迫。但在我看来,也与强迫无异。”女娲笑道:“文命,你这般说,岂不是蛮不讲理。”李承乾默然片刻,道:“娘娘,你于我和女娇有大恩,原当报答。但你若要女娇做人皇,为你妖族争气运,却是万万不能。”女娲脸sè一沉,道:“文命,我念你也是一代人杰,所以才对你多加容忍,你莫要不知好歹。我要杀你,不过反掌之间,你敢对我如此无礼?”

    李承乾道:“娘娘杀我,自然容易。但要女娇坐上人皇之位,只怕就没那般容易。”女娲笑道:“是么,这有何难,我杀了你,再替你写一份退位诏书就是。”李承乾神sè不动,缓缓道:“娘娘是混元圣人,做惯了妖族领袖,只怕不知下界人世的规矩。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却不是凭法力高强就能做成的。娘娘若杀了我,仅凭一纸诏书,满朝文武就能奉一个女子为帝?娘娘若不杀我,就算女娇当了人皇,我亦能让她下来。(遵命女鬼大人)”

    女娲缓缓道:“如此说来,你是定要与我为难了?”李承乾道:“不敢,只求娘娘放过女娇。人皇之位,承乾亦不敢看重,娘娘随意再遣一人下世,承乾立刻便写退位诏书。求娘娘慈悲。”女娲叹息,抬手一指,登时一股无形之力将李承乾牢牢定住。女娲道:“你既然如此冥顽,也只好成全你了。”轻轻拍手,旁边的姑shè仙子躬身道:“娘娘有何吩咐”。女娲道:“取苍龙藤来。”姑shè仙子道:“是。”转过屏风,往后殿去了。

    过了片刻,姑shè仙子回转,手中托着一段枯藤。长约七尺,弯曲如虬,颜sè暗黄斑驳,灰蒙蒙的甚不起眼。女娲取过,对李承乾道:“此物长于混沌之中,形如苍龙,故以此名之。我当年塑土造人,多赖其力。你身兼金、木、水、火四德,要补全五德,便要用这苍龙藤。”言毕,虚空一抓,掌中已经多了一束画卷,伸手抖了一抖,将画卷展开,刹那间天地昏蒙,虚空流转,整座娲皇宫乃至太素天尽皆消失不见。

    李承乾身体虽然被牢牢定住,神识犹在,当下凝神定心,察看周遭,只见自己身在辽阔无际的碧海之上,天上亿万星辰璀璨辉耀,极远之处,乃有点点黑影,仿佛群山渺渺,峰峦如聚。他曾听玉藻说起,道是女娲有一件至宝,名山河社稷图,乃是当年炼石补天时所炼,其中自成大千世界,山川河流,rì月星辰,无不具备,皆能随女娲心意流转改变,实有无穷玄妙,乃是与太清教主的金刚琢、玉清教主的诛仙四剑、准提的七宝妙树相当的灵宝。料想自己定然是被摄入山河社稷图中,倒也不甚慌张。

    过了片刻,只听得天上传来一声震雷轰鸣,脚下碧海之中巨浪翻滚,陡然腾起五道光柱来,分青、白、黑、赤、黄五sè,将李承乾围在当中。女娲手执苍龙藤,凌波而来,走到近前,口中缓缓诵道:“五行相生,五行相胜,循环往克,万相化生。”伸手一指,极远处群山陡地移近,无数峰峦自行飞起,轰轰坠入碧海之中,那白sè光柱顿时光芒大盛,直冲云霄。(天价赌神魔手妖女)群峰坠入,刹那间碧海生cháo,波涛如怒,席卷天地,那道黑sè光柱仿佛亦受影响,也陡地耀眼起来;再过片刻,海中升起一刻青碧扶桑巨树,高亿万丈,上通于天,下彻于海,枝叶舒展,顶如华盖,方圆数千里,又有无数金乌,周身赤红,焰火萦绕,在扶桑树上飞翔盘旋,那青sè光柱和赤sè光柱亦相继光芒大作。四道光柱出碧海,入云霄,顶天立地,连穹顶万千璀璨星辰都黯然失sè,唯独剩最后一道黄sè光柱,始终并无半点反应。

    女娲将手中枯藤投起,化作一条暗黄sè巨龙,身长千里,电眼血舌,紫虬火髯,矫夭腾飞。女娲再伸指一指,巨龙厉啸一声,顿时碎裂成无数微末,纷纷散落入海。就见苍穹之上,万千星辰仿佛得了号令一般,刹那间齐齐光芒大盛,无数道金丝银线划破虚空垂落下来,坠入碧海中。最后一道黄sè光柱亦腾腾冲起,烁烁放光。

    李承乾顿时只觉虚空中压力如山,层层叠来,周身三百六十个骨节一起轻微作响。他此时动弹不得,又不能现金身法象,只能咬牙苦苦支撑。又见女娲清啸一声,周身紫气萦绕,碧雾纷纷,其中浮现出千万点星辰来,璀璨闪烁,熠熠生辉,又有无数奇形异兽的虚像在其中往来跳跃奔吼。继而伸手一指,周身辰光流转,化作五道灿烂星河,流经虚空,缓缓注入五道光柱之内。李承乾只觉周遭压力越来越大,逐渐抵挡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耳中如雷轰鸣,最终脑中轰然巨响,晕眩过去。

    不知过了多时,方才悠悠醒转,只见身周五道光柱已然尽数熄灭。唯有顶上星辰微光闪烁,足下碧海翻腾涌浪。远处女娲正缓缓踏波而行,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海天交接的yīn影中。

    刹那之间,虚空旋转,眼前景象错乱,定一定神,发觉依然身在娲皇宫中,连半步都不曾移动,干将剑依然提在手中,身形依然被定住。女娲也还坐在殿上,头靠椅背,双目微闭,脸sè苍白,略有疲倦之态。

    女娲方才身周现出的紫气碧雾,万千星辰,乃是本命真元之象,亦称庆云。修为能到大罗金仙以上,自然就能将本命真元化为庆云,御敌护身,神妙无比。人之身躯,生来天赋,暗合天地之理,道家说:“道大、天大、地大、人大。”又说“人身最贵。”女娲要助李承乾补全五德之身,乃是逆转天地造化之举,她虽然是造人始祖,又费去苍龙藤这等先天灵宝,终究也是颇耗了些真元。

    正此时,就听得急促脚步声响,两个女子抢步奔进殿来,见状齐齐拜倒,道:“求娘娘开恩。”正是玉藻和太平。玉藻此时已经有太乙散仙修为,自然能上太素天;太平是女娇转世,要为女娲争人皇之位,虽然全无法力,也另有办法能上太素天来。

    女娲见两人前来,面上无丝毫喜怒之sè,道:“女娇,我应允你助他补全五德之身,如今已经做成。他胆敢冒犯于我,我却不能饶他。”太平和玉藻只是叩首,道:“请娘娘开恩。”

    女娲摇头,挥袖一拂,便有十几道急流气旋自虚空中现出,仿佛龙蛇矫夭,朝李承乾急速袭去。李承乾动弹不得,眼看便要被击中,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宫外传来:“娘娘手下留情!”

    这声音仿佛极其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既有些飘忽不定,却又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话音未落,一物“嗤”地破空而来,斜插在李承乾身前的地面上,却是一根树枝,入地三分。那树枝上泛起青莲朵朵,绽出无量宝华,女娲挥出的十几道龙蛇气旋被这树枝一挡,顿时仿佛毒蛇头上被砍了一刀,齐齐反弹了回去。女娲抬手一指,将十几道气旋尽数消解了,起身笑道:“原来是准提道兄,何不进殿一叙。”

    那温和声音道:“娘娘相邀,敢不从命。”一个人影从虚空中走出来,麻衣大袖,青sè道服,正是李承乾的师父准提。

    准提大袖一拂,地上的七宝妙树飞回自己手中,打个稽手道:“小徒无知,冒犯娘娘凤驾,罪过非浅。望娘娘暂息雷霆之怒,让贫道将他带回去严加惩戒。”

    女娲笑道:“道兄既然如此说,敢不从命。”微微弹了弹手指,解开定身法,李承乾一个踉跄,几yù摔倒,太平和玉藻连忙将他扶住。准提喝道:“承乾,还不速与娘娘赔罪。”李承乾站立不动。太平见状,慌忙道:“娘娘恕罪。”又扯李承乾衣袖,要他上前认错赔礼。

    女娲笑道:“罢了。文命,你上前来,我有几句话说与你听。世间之事,强者为尊,此乃天理。你如今已经有五德之身,只需潜心修炼,总有成就大道的一天。到时你要翼护女娇也好,要带她脱身也好,岂不任你心意,只怕我亦阻拦不得。你若还如今rì一般意气用事,不过是白白送命,枉费了女娇待你一番痴心。”

    李承乾沉默片刻,上前深深躬身行礼,道:“多谢娘娘指点。”女娲一笑,道:“去罢。”李承乾又谢过准提,与玉藻、太平自出太素天,回长安去了。

    ※※※

    “承乾,你真要离开长安么?”玉藻问。

    李承乾不答。

    玉藻亦不再多问,默默收拾东西。

    泰德二年,唐皇李承乾下诏逊退,传位于太平公主,朝野哗然,天下震动,幸有长孙无忌、李绩等老臣支持,尚算顺利。晋王李治闻讯,在洛阳称帝,斥太平为篡位谋逆,并立武媚娘为皇后,改洛阳为“东都”。长安官员,多有不满李承乾传位太平者,纷纷往奔洛阳投之。

    大唐气运,自此分裂矣。

    李承乾与玉藻站在云端,看下方纷纭征战,兵戈杀伐,微微叹息,转身向东。云波浩淼,碧空如洗,远远听见大海涛声隐隐。一座高山矗立海边,耸入云霄,气势非凡。山顶上,一只猿猴手持金箍棒,正迎风傲立,长声厉啸。

    ※※※

    《兴亡一叹》第一卷《人皇篇》至此完结。

    第二卷《神妖篇》,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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