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贵为祁帝的凤水問来了李府,他静静地站在湖心亭之中,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丝丝的水汽扑打在他脸上,仿佛在下一秒就要结冻成冰,将自己冻成了一个冰雕。他想起了前一世,他和素素这般依偎在八角亭子中,听着屋檐之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之声,也不过是几年,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素素朝着凤水問福了福。
“素素,为什么我们之间竟然变得这般生疏?”凤水問望着飘忽不定的风纱,心也起伏不定。
“陛下,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民女和你比起来,一个是天上的太阳,而一个是草间的露珠,自然须得恭恭敬敬的。”素素回答地不卑不亢。
“素素,”凤水問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发顶,却是被后者不着痕迹地躲闪过了,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在记恨着我,只是,那种状况下,我也是没有法子啊,那日,我在北蔡和一众侍卫的护送下去琅玕谷,父皇想要我去避一避风头,只是,我不甘心就这般畏畏缩缩地成了逃兵,于是便一意孤行要去西北之地,想要与用武邑军会合,再联合金乌军吗,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发动战争,除了谢侯,却是没有想到谢氏早已派出了暗者,埋伏在我必经的路上,一行侍卫死伤不计,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死的时候,火妙儿率领着士兵出现了,将我救回了赤蟠国,我在宫中修养些日子后,赤蟠国的女王便向我提议,若是娶了火妙儿,便允我十万精兵,供我与谢侯作战,她与我细细分析了现今的形式,谢氏坐拥二麻子的海盗和犬戎族,再加上二麻子训练的足可以与全盛时期的金乌军相比拟的精兵,我现今手头的军队若是和他硬着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权益之下,我……”
“陛下,刘秀为了他的江山而迎娶了郭圣通,陛下这般做,自然是陛下的理由,实在是没有必要和民女说。”
“那素素,你愿意做我的阴丽华吗?”凤水問激动地想要拉过素素垂在身侧的手,却是被她不着痕迹地躲闪过了。
“阴丽华?呵呵,”素素忽然像是听见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情般,仰头大笑了起来,眼角滚落出一颗水珠子,“陛下,民女可没有阴皇后这般容人的气度呢,陛下你难道忘记了温家大小姐了吗?我这个人最讨厌的便是三心二意。”
“不,不是的,素素,我并不爱温湲,也不爱火妙儿。”
“是啊,你不爱她们,你最爱的,只是你自己,”素素福了福,“陛下,这个湖心亭虽然景致甚好,然而,风却是太大了,吹着脑仁疼,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不要得风寒了才好,民女便不陪着了。”
凤水問看着素素的身子背对着他,毫不留情地快步走开,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撩起挂在亭子上的布幔,飘在空中,将他们两个隔开,恍如两个世界。
素素回到房间,枯坐了一会儿,对于凤水問娶了火妙儿这件事,她心中并不难受,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娶了赤蟠国最为金贵的女子,想来是要捧在手中宠的,她曾听闻赤蟠国的女王陛下有意将王位传给火妙儿,倘若真是这样,凤水問与火妙儿便是紫虬国与赤蟠国的双王,或许,这个天下四足鼎立的局面就要变了。
门口传来三记响,不疾不徐,苏墨卿手中拿着一个包裹,站立在逆光中。
“墨卿,你这是……”
“素素,此次我是来向你辞行的,紫虬国的事终于告一个段落了,我也要回去墨蛟国。”
谢紫陌和谢侯被流放,谢紫菲被送入了疯人院,李轻轻的牌位被迎入了秋府中,就连着绿珠也和谢沛杰也向她辞行,一起泛舟而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像好的方向发展,她想要做的事情都一一完成了,现在,却是面临着最为痛苦的事——分离。
“墨卿,你是不是墨蛟国的四皇子元摩诘?”也是昨天,她才忽然将所有的线索拢在了一起,拼拼凑凑地隐约发现了一件事,被父亲所嫉恨,母亲的一族尽数被诛杀,而他也断手断脚成了一个破碎的娃娃,躺在黑兮兮的破庙中眼珠子被蒙上了一层薄翳。
苏墨卿沉默不语,手指拢着包裹,食指曲起,一下一下地叩击着。
看着他这么一副样子,素素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孽又深了一重,那道难题,还是她写在丝帕上,悄悄塞进爹爹的包袱中的,却不曾想到,一时的兴起,竟然断送了一个年轻皇子本该是大好的锦绣前程。虽然世人不曾传闻四皇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触了言帝的逆鳞,而听着那些隐匿的传闻,素素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言帝怕自己儿子的风头超过了自己,于是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将还未长成翅膀的少年给圈禁了起来。却是没有想到,言帝竟然比老虎还要狠毒,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能下的了手,素素的眼眶中翻出泪花,她的一时兴起成了他一切悲剧的来源,而他却是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帮她一一解决这般棘手的难题。
“原来,我们竟然认识地这般早。”素素深深地看着他,想要把他的轮廓一一刻进心中。
苏墨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以为她想起了孩童时候的事情,从袖口中掏出一枚圆润的玉玦,紫色的流苏刷过他的手指间,泛着丝丝润润的微痒之意。
“素素,这枚流光魅影玉玦就当做一个纪念吧。”
“昔年墨蛟国向紫虬国借兵,特意送了价值连城的流光魅影玉玦给紫虬国,想要为他们的四皇子元摩诘求一位公主做妻子,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紫虬国唯一的公主却是在前一天不幸患病夭折了,这一件事便不了了之,而这块流光魅影玉玦却是留给了紫虬国,以示两国永以为好。”唐年狸的声音一字不差地飘进她的耳中。
“墨卿,此去墨蛟国,山高水长,不知我们可还有再见的机会?”素素伸手接过,摸着那蝴蝶式样的流苏,心中满是惆怅,他素来在这一方面不善于表达,只是默默地在一边关心着她,为她出谋策划,却连着“喜欢”两个字都不曾吐出过嘴,只是偶尔,她从他的眼神中读出那一抹情愫,而今却送她当年的聘礼,心中如有一把细刷子缓缓刷过一般,甜蜜而微痒。
“当然,素素,我们还要去赏紫薇花呢。”苏墨卿笑了笑,那笑意却是没能漫到眼底,仿佛被是一层碎冰给冻结了。
“不如,我和你一道去墨蛟国吧,我这辈子除了去过扶箕城,还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呢,墨卿,不要拒绝我,我只是不想在这里日复一日,成了一只井底之蛙。”
素素也没有等他回答,便快速从箱子中掏出几件常用的衣物,用布裹了裹,然后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几道:“墨卿,趁着爹爹还没有回来,我们快些走吧。”
“素素!”苏墨卿看着女子那欢快的神情,舌头都忘记了动,忽然受了蛊似的,拉起手,和她一起奔了出去,穿过一层层扶苏花木,穿过一重重院落,就这样,像两个小孩子般没有忧愁不计明天地跑着。
“哈哈,私奔是我这一辈子干过最为浪漫的事。”素素钻进马车,笑得花枝乱颤。
等马儿跑出五蕴城后,苏墨卿才发现自己竟然拐带了紫虬国秋相的女儿。
然而心却是满满的喜悦,窸窸窣窣地直往上冒。
一路从紫虬国走到墨蛟国,沿途的风景变幻,素素觉得好像是经历了一年四季的风景一般,上一次和苏墨卿这般坐在马车中,是去扶箕城,然而此刻,心境却是全然不一样了,他们如同一般的情侣一般,只要并肩坐在一起,便觉得全身被包裹在暖意之中,所以,即使是眼前只有一片荒芜的沙漠时,素素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素素靠在苏墨卿的肩头:“曾经我以为也许一辈子就这般在醉里梦乡渡过了,从垂髫的少女到白发的老妪,和绿珠相依为命,还好,上苍在关了你一扇门之后,还会记得为你打开一扇窗。”
苏墨卿掬起垂在素素肩上的一缕发,放在鼻尖嗅了嗅:“素素,此去墨蛟国,或许有刀山火海在等着我。”
“嗯,我在紫虬国的时候,你不也是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走过龙潭虎穴吗?所以,只要我们能并肩而行,这刀山火海,也就像是戴着枷锁的舞,只要在一起,就好了,”素素伸出手,抱着苏墨卿的腰,“墨卿,在这一个月的赶路时间中,我们不要去想那些恼人的事,好吗?现在,只有你和我。”
“好。”苏墨卿吻了一下素素的发顶,原谅我吧,素素,其实,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明明知道,留在紫虬国才是对你好,却是只能臣服于自己的私心之下,不顾一切地将你从那个能护你一世安稳的港湾中带入了一片刀锋剑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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