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斜眼看着席贵人,冰冷的眸子不带一点感情,他说:“先处理掉,不要惊动别人!”
潇碧慢慢地帮她将衣服穿好,那如花般的娇颜,就要残忍地调谢。
胤礽走到他面前,生涩地吐出几个字:“你……不会背弃我吧!”
潇碧将那席答应像个麻袋一样地扛上肩,凝神看胤礽看去,那丝目光里带着伤感、难过和坚定。他躬身行礼,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席答应似乎有些意识,她的眼帘上感觉强烈的日光,微微睁开眼,一张俊朗分明的脸庞浮动着,正同情爱怜地看着她。他终于看到我了,席答应伸出双臂想拥抱他。突然,她感觉身下一空,下坠、下坠、冰凉的井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蹬着腿,只看到一片圆形的湛蓝天空,耳边似乎传来悠扬的笛声,他呢?难道是梦?她来不及看个仔细,随着腰间绑住的重石,沉落井底。
笛声嘎然而止,潇碧隐身在井边一棵高大柏树繁密的枝干里,透过纠错的绿看着蓝天。又一条人命,断送在他手里,这个女人荒淫无度、勾三搭四,死不足惜,他为席答应列了几条罪名,也为自己找到了杀人的理由。世间上还是恶人多啊!就算有人对你好,背后一定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何时,一只小松鼠灵巧地窜上树来,吸引了潇碧的目光。它毫不惧人地停在不远处的枝上,毛茸茸的大尾巴竖得直直的,小爪子挠啊挠,扭动着它的身体。它眨眨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潇碧。潇碧苦笑着,多日萦绕的结,又上心头。
“明天,是你最后的机会,不可再错过了!”潇碧对宸宛命令着。
宸宛哭红了眼,发抖地说:“潇碧大哥,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做不来的,我不行……”
潇碧背过身去,森然道:“你已看过令尊亲笔的血字绢书,难道你还不肯相信么?”
宸宛跪下,苦苦哀求:“潇碧大哥,欧阳氏一脉单传,就我弟弟一个男孩,已经被你送到宫中做了太监,还要取他性命?”
潇碧说:“你既受过绿竹客的恩,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前面十年。给你几次立功的机会,都被你搪塞敷衍过去,你弟弟才会成为太监。此计,以你为核心,你必须按绿竹客的安排行事!否则你与你的家人逃不掉死亡的命运!”
宸宛怒道:“弑君!难道能不株连九族吗?”
潇碧说:“不能,还是得死。只是或许能把你弟弟留下来,指认义子,继承香火。”
宸宛哀怨道:“早知今日,当初你为何要救我?就让我沦落青楼风尘,或许这十年活得还痛快些!”
潇碧说:“若不是绿竹客的多方照顾,这十年你与家人的锦衣玉食、你父亲的官位、甚至你那八岁的弟弟,从何而来?就你父亲一年挥霍的银两,比普通百姓十年生活费用还多,就当提前把余生活完了吧!”
宸宛忿忿道:“可是我呢?从嫁进这王府第一天起,就与众不同。我既无法去……爱他?也不下了手害他……”她羞涩起来,舌头打着结。“潇碧大哥,自从十年前你在洛阳,将我从恶霸手中救出之时,我就……就很喜欢你。承蒙你还对我家中多加照顾,宸宛一心只想以身相许。谁知,你却将我推向了王爷身边,起先我很愤怒很不甘,慢慢也平息了。你是什么样的男子,谁能配得上你?至少我还有资格帮你做些事……刚进府时,你还会来看看我,多半问的也是承宠几何?胤禛的习惯?你可知,我心在滴血,却要面含笑颜答话。为了应付你,我还偶尔会去逢迎王爷、讨好王爷……后来,你慢慢就不来了,三个月、一年、三年,我的心凉了,就像一张白纸在时间的蚕食下变得脆弱枯黄。其实我知道,王爷是喜欢我的。从他偶尔看到我关注的目光,屈指可数的亲昵爱抚中,我能感受的到。只是这雍亲王府,争奇斗艳的花儿太多,他哪有时间去培育一棵花骨朵呢?记忆中,你的模样、声音是那么真实却又模糊,而王爷的体温、温柔的耳语,那么朦胧却又清晰。究竟你是他?还是他是你?啊……”宸宛痴痴地笑道,突然捧着头,痛苦地说,“我怎么能杀他?潇碧大哥,让我怎么能对你下得了手?”
潇碧十年前救了宸宛后,奉胤礽之命,将宸宛以汉军旗秀女入宫参加选秀。最早是希望在康熙身边安插亲信,宸宛无心求胜,表现一般,被指到了雍亲王府,成为庶福晋。十年的王府孤苦生活,宸宛一直将自己锁闭在一片小小的天地,情、爱、欲、苦无处发泄,也不敢表现。她对潇碧一往情深,全然不顾事实上潇碧对她的冷漠无情,臆想着他对自己的百般温柔。胤禛是宸宛第一个男人,仅仅几次的恩爱亲昵,宸宛都将他假想成了潇碧,填补了心目中情郎应有的爱意。当宸宛清醒时,如同常人,因为心中牵挂潇碧,自然是不会去讨胤禛欢心,一昧沉浸在想像的爱情世界中。在这十年中,潇碧也曾奉命,让宸宛在府中制造乱子,例如李氏案中的唇脂等等,宸宛本性纯善,与世无争,若不是潇碧出面,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她是打死也不会沾边的。那几年,胤礽做太子风光无限,胤禛却不受重用,自也不会太为难宸宛,得过且过,便也罢了。可是,畅春园行剌一计,胤礽誓在必得,潇碧明知要推宸宛上一条不归路也只得说:“你我都起誓过,以命效忠绿竹客,现在到时候还了!”
“我不?”宸宛喝道,“绿竹客是什么东西?当年,在恶霸手中,有十多条性命,你都一并救了,难道是奉命?你不顾冰雹,为我娘找来大夫,是奉命?难道我在这雍王府一居十年,是奉命?潇碧大哥,若不是心中有你,宸宛早已不在人世!”
潇碧闭上眼,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不要说了,你我首先都是绿竹客的使者,然后才是自己。”他心中虽无宸宛,却并非不为她那份痴情而感动。
宸宛紧紧地抱着他,哭道:“我们浪迹天涯,不要再理绿竹客,不就行了?”
潇碧身子一抖,轻轻跃开,女性娇柔的身体如毒药一般,他是半点也是想沾惹的。他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说:“绿竹客不会任你来去自如?你此时叛逃,就莫怪我无情……”
“潇碧大哥……”宸宛的心碎了,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口锁紧的柜子前,抖抖索索地打开它,双手胡乱拨弄着满柜的画纸,嘴里胡乱叫喊道:“拿去,拿去……都拿去……”
画纸轻轻飘落,一个俊朗的男子背影,站在月下吹笛。每一张,都是背影或侧面,看不清男子的真实面孔,却都有着一管银笛。
宸宛坐在一堆画纸中,嘤嘤而哭,潇碧一张张地画纸拣起,递还给宸宛,说:“我已有心上人了,你的情意,潇碧不敢领受!”宸宛用手抱膝,幽幽地看着潇碧:“它们都是属于你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给其他人了……你拿走吧!”
潇碧一时无语,只听宸宛又说:“你想让我听绿竹客的话?好……我去……”她抬起那双噙满泪水的双眼,呆呆地看着潇碧,问:“潇碧大哥,我好看吗?如果我听话,你心底会永远记得宸宛的笑脸吗?”
宸宛的清澈的眼睛,无辜而痴情,原来让她付出最宝贵的性命,甚至赔上全家,只为了让潇碧说上一句,好看,可那句话,那一天,潇碧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口。那只松鼠,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潇碧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宸宛前往畅春园之时,潇碧担心会留下证据,早已潜入府中,搜罗所有宸宛的字画书笺,付之一炬。怀中这张,是难得二人画像,女子月下起舞,曼妙高雅,唇边带笑,目中含情,男子吹笛,虽是侧面,但那份气韵倒和潇碧确有七八份相似,旁边提着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潇碧指腹抚过画中女子的脸,低低地说:“你怎会不好看呢?只是我……”
他脑中如电闪过无数片断,父亲滥赌家中债主成群,母亲将奸夫带到家中肆意淫乐,将家中的姐妹全卖到青楼,天天用鞭子逼着他带着幼弟上街乞讨,学习偷骗之术。父母用他们血汗钱,大鱼大肉,他们却只能饿着肚子,甚至挨打,他都忍了。七岁的他半夜里去茅房,听到父母商量着把他阉了卖到宫里作太监,好换几顿酒肉钱。他从厨房里找把并不锋利的刀,趁着父母酒醉,慢慢割断了他们的喉咙。血喷溅出来的时候,他只感觉到冷冰,父母死后,他搜光了家里的钱财,独个离开了家,过过飘零的日子。当他被恶狼追咬,命悬一线时,被身怀绝技的老尼姑所救,并将他带回庵里,收做徒弟。这张俊俏的脸,虽未长开,却也在师姐师妹们心中投进一颗不小的石子。调情献媚的,借机欺凌的,他忍下了,只顾一心练武。五年后,打败了师父和师姐们,下山了。之后,他遍访名家,武艺更加精湛,某次在塞外,巧遇英姿勃勃的太子胤礽,二人志趣相投,联席夜话。潇碧自出生来,看到的女子都是荒淫无度、尖眉鼠目,心中已生阴影,练得武功更是阴柔一派。那时的太子胤礽雄韬伟略,气宇轩昂,一副皇家男儿气派,怎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潇碧轻轻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你?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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