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瑜心中烦闷,不知怎么的,她见到慕婉就有不想亲近之意,又看她说话吞吞吐吐,终是不耐烦了,果断对她说:“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现在身子乏得很,还想多清净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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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婉欲说还休的表情终于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和不屑,但还是克制着性子说:“妹妹我是想说,今日就是中秋佳节,父皇准备设中秋夜宴,与夏国的和大宛使臣在接天楼共赏月色,也一并为长姐庆生。父皇见你昏睡三日未醒,特地让我来看看,说若是还昏迷着或是不便出行的话,长姐便在长清殿好生休养着,不必出席了。”
慕瑜沉思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如今失忆,本不便出门,但还是想出去走走,兴许看见熟悉的人或者场景,能想起一点来。你只去转告父皇,夜宴我一定去。”
慕婉有些意外,眼波流转间又想到了什么,笑容中有不明的意味,“长姐当真要去?妹妹只怕你在夜宴上想到了什么,万一在使臣面前失态,丢的可是父皇和大康的威仪呢!”
慕瑜更加不喜她暗暗嘲讽的语气,冷冷地说:“这你不必担心,本公主虽然失忆,却还知道分寸,就是有天大的事,本公主一人担着,至少不会趁人之危地让人难堪。”
“长姐知道分寸就好,妹妹我也只是好心提醒提醒,免得我们大康的长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看了笑话。(
贵族学院的冷酷公主)”慕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面色不虞地说了声告辞。
直到走出长清殿,慕婉才长吸一口气,恨恨地在心里想:得意什么?不过就是个病秧子,现在又失了忆,别以为占了个先皇后嫡女的地位就能威胁到我!你的荣宠和封地,早晚会是我的,大宛太子也一定是我的!
慕婉走后,钱琰有些担忧地问:“接待使臣的宴会最是耗费心神,公主刚刚才醒来,又不记得前事,怎么有心力去参加夜宴?”
“我知道这很危险,但越是危险,越要尝试。”慕瑜冷静地分析,“我对刚才那个女人有本能的反感,看她的语气是既不想我去又希望我去。如果不想我去,一定有她忌讳的地方;倘若我去了,她大概也能看我笑话。既然去或不去都是利弊参半,那我不如冒险试一试,反正待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决不允许自己处在被动的一方,至少不能偏安一隅叫她小瞧了我。”
钱琰心中动容,仿佛透过她的坚决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慕瑜。一样的果断刚毅,不变的冷静自持,失了忆,她虽然面临巨大的危险,却亮出了她更加尖锐的锋芒。他能做的,只是安静地陪伴她,保护她。
“我问你,”慕瑜深吸口气,“我颅内有淤血,是真的吗?”
他摇摇头,“公主身体一切正常,没有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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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云淡风轻,可他对这个结果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和意外。三天前他们在长清殿初遇,正巧慕瑜体内真气紊乱,他给她检查,发现她的许多处筋脉堵塞,颅内也有血块於积。可是自从天香楼一行回来,这些淤血都奇迹般地消失了。钱琰大胆推测,慕瑜一定是之前因为血块的於积丢失了部分记忆,但三天前受了太大的刺激导致她体内真气暴增冲化了淤血,现在的完全失忆可能是她身体的本能抗拒,是暂时性的,说不定在以后的某个时刻,她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又变回了很久以前的她。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慕瑜会真正快乐吗?钱琰,不,是荣祁,他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没有淤血?那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想起所有事?”她的反应一如既往的敏捷。
钱琰淡笑着点头,“公主所言甚是。”
她紧皱的眉头霎时如释重负般松开,仿佛一切都不再有难题。她对钱琰说:“烦请把我想不起来的都告诉我吧,有劳了。”
中秋佳节,乾清城内月光如水,灯火通明。长清殿的桂花来的正烂漫,暗香浮动,叫人心旷神怡。
春茶的眼泪就没停过,她不停地问喜顺:“小顺子,公主她怎么会把我们给忘了呢?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这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喜顺也红了眼眶:“钱太傅说公主只是暂时失忆,过了不久就会都想起来的。(
大神驾到一贱倾心)你可别再哭了,公主变得沉默寡言连我看着都揪心呢,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二人难受之际,慕瑜从回廊间走出来,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听钱琰说,他们是她最忠心的仆人,一个叫春茶,是她从前以姐妹相待的,一个叫喜顺,把长清殿的大小内务管理得顺顺溜溜的。她想,她的失忆大概让他们伤心了,可是原先的感情已经从她脑海中抹去,她真的无法对陌生人袒露真心。
见到慕瑜走来,春茶和喜顺急忙揩了把眼,朝她福福身子:“公主。”
慕瑜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口吻与近在咫尺却不再相识的故人说话,只好学习钱琰一样的淡漠:“二位不必见礼。我今晚要去接天楼赴中秋夜宴,你们若跟我一起去,把我的琴带上吧。”
春茶不明所以,“琴?公主从来不弹琴的呀!”
慕瑜并未理会,只说:“拿来就是了。”
喜顺应声说道:“长清殿的萧然居有一把琴,材质和琴弦都是上好的,公主尽管放心。”
慕瑜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出了长清殿,钱琰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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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琰说,长清殿是乾清城里仅次于九阳宫和凤仪宫外最气派的宫殿,设有主殿一座,偏殿一座,大小楼阁十几处,亭台水榭不胜数,是乾清城坐北朝南的风水宝地,又是离皇上最近的宫殿,许多宠妃都眼红着,可是皇上却赐给了十年没有回宫的她。大家都说皇上因为深爱着先皇后,所以即便先皇后薨了,她的荣宠却更甚从前。
钱琰还说,她的母后叶兰铃是在十年前的中秋被人投毒而死,那天正好是她的生辰,本该一家人团聚欢庆的日子,她却被秘密带到了月隐宗修行。
慕瑜没有坐轿辇,也没有让一众侍婢跟着,只是一个人和钱琰安静地踩在乾清城内光滑的青砖上,想着。
她知道今早慕婉笑容里不明的意味是什么了,也明白她为什么说“免得大康的长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看了笑话”。慕瑜一步一步向着接天楼的方向走去,直视高天上悬挂的一轮明月,不知是否因为忘却了前尘,她的心里已没有了从前的惊惧和怒意。
想看她笑话的人,迟早都是别人的笑料,急什么。
接天楼是乾清城里最高的楼宇,建在月湖之滨,共九层,越往高处越能看到更美的风景。最高层摆下了“回”形宴席,一人一桌,桌上摆了一壶酒、两只酒杯、一盒月饼和一小碟桂花糕,地上有坐塌,人皆跪坐在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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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瑜和钱琰去时,人还没有到齐,正中央的主位上也是空着的。有场官为她引座,是最靠近主位的左手位。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桂花糕,等待晚宴开始。
接天楼里的宾客陆陆续续的来了,慕婉盛装出场,坐在慕瑜旁边,紧接着是慕晓容,其次是恭亲王、尹丞相的坐席,后面也坐了一些大臣,可是连钱琰也叫不出名字了。对面一列,俊男居多——大宛太子穿着雪白长袍正对着她而坐,隔着另一个大宛使臣的是个长着桃花眼的邪魅男子,朝她挤眉弄眼又打手势的,她皱皱眉,理也没理。之后就是大康的王公大臣之子,个个锦衣玉带,相貌还算可以。
慕瑜百无聊赖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物,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她真不知道慕婉怎会料定她能想起十年前中秋宴上的惊变。
可是慕少白坐不住了,他在对面又做鬼脸又打手势的,那个臭丫头居然看也不看他一眼!这三天来,他每天都送好几只荷叶烧鸡去长清殿,都只听到她还在昏迷中的消息。今天臭丫头好不容易清醒了,怎么着也该看在他一片苦心送她免费的烧鸡的份上对他友好一点吧?
他绕过长长一排桌子和人向慕瑜跑去,本想吓她一吓,以报三日之积怨,谁知刚过去就被钱琰逮了个正着。
慕瑜听见后面的动静才缓缓转过身,她疑惑地看向桃花眼,问道:“你找我?”
慕少白挣脱了钱琰的钳制,指着慕瑜就是一通说:“臭丫头,你总算知道我找你了?哼,没良心的,哥哥我连续三天跑去看你,还破费送去了一堆荷叶烧鸡,你是怎么报答我的?刚才看也不看我,究竟是何居心?说!”
“烧鸡是你送的?”慕瑜反应过来,她醒来后第一顿吃的就是荷叶烧鸡,春茶说是世子送的,再不吃就变味了。
“那还有假?没良心的,就认吃!”慕少白很不满意她的反问。
慕瑜点点头,朝他微笑:“那多谢你了,的确挺好吃的。”
慕少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慕瑜,“你没病吧,居然会对我说谢谢这种话?”
“不应该说谢谢么?”
慕少白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躲到一边,指着慕瑜说:“你……你不是臭丫头!快说,臭丫头在哪,把她交出来!”
慕瑜摊摊手,“我本来就不是臭丫头,我是慕瑜。”可是看到桃花眼露出悲痛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又说:“你别太惊讶,我……失忆了。”
慕少白嘴巴张得有鸡蛋那么大,他本来绝对不会相信有失忆这种东西的,可是今晚慕瑜太反常了,他不得不信。
直到煊帝一身明黄的龙袍出现在宴席上,慕少白还没有缓过神来。煊帝脸色有些差,他见慕少白还没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坐好,不由沉声呵斥:“少白,还不坐好!”
恭亲王慕墨心头一紧,按照以往,慕煊是很疼爱慕少白这个唯一的侄子的,不管他闯下多大的祸,慕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打趣地给他赐了个诨号叫混世魔王。今天这般呵斥实属罕见,慕煊一定是心里烦闷才迁怒于他的。
想到这里,慕墨急忙低声去唤他:“少白,休得胡闹,快快回去!”
可是慕少白无视二人的呵斥,跳起来说:“皇伯伯,臭丫头失忆了!”
慕煊似有所忧地看了慕瑜一眼,淡淡地点头,“朕已经知道了。”
煊帝的反应如此平静,并不代表众人都能平静地接受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陡然交织在慕瑜身上,有不敢置信,有同情怜悯,有幸灾乐祸,唯有赫连云的目光被一如既往的温润所藏,看不出悲喜。
煊帝严肃地咳了一声,再无人敢说话,都齐齐望向他。他这样说:“朕的长清公主突遭此难,朕心甚痛。不过太医院有千年灵芝和不少珍稀药材,加之钱太傅医术高超,相信不久就可痊愈。”他话锋一转,“朕今日要宣布的是,夏国的狄将军一行因为前几日的狩猎元气大伤,所以不能来参加今晚的中秋宴,不过无妨,大宛一直是我大康王朝的友好邻邦,相信今晚的宴会定能圆满。”
场内鸦雀无声。
夏国人不来参加宴会,说明什么?说明不给大康皇帝面子。不给面子又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不在乎,不把大康放在眼里了。煊帝自从两国使臣进京开始就做了大量的工作,现在局势终于明了。狩一次猎能元气大伤?三岁小孩都骗不过的幌子!大康和夏国的矛盾已经只剩下一层脆弱的窗户纸,离被捅破的日子不远了。
一阵沉默之际,赫连云把目光从慕瑜身上移开,斟满一杯酒起身说道:“如此佳节,岂能误了美酒?今夜大宛应当人人尽兴,不醉不归!”
一句话立马点燃了气氛,大宛人都跟着太子一同举杯,煊帝也长舒一口气,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好像刚才因为夏国而带来的沉默没有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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