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放晴。
何湛之实在是太忙了,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章知辛留下来和弟弟在一起。
几天后,章知辛的母亲王琳已经从重症监护室移到了普通病房。母亲的生命体征平稳,不能说话,但脑子还算清楚。
章知辛这天去母亲的病房,发现同样守在病房前的,还有本家的几个亲戚。
何湛之在医学界朋友不少,所以母亲目前已经被移到了本市最好的医院,章知辛和章知存姐弟去看望母亲还要坐两个小时的巴士。
护士不肯一次放这么多人进去,几个人在病房前吵吵嚷嚷。
这间房子在医院的最高一层,周边住的人都是本市家境不错的人家。当即有病人家属出来呵斥这些人,护士脸色不好,正要唤人过来轰走他们。
看到章知辛几个人连忙招手,要章知辛领他们进去看望母亲。
本姓的这些亲戚,都是穷人家的,章知辛看到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连忙上前问好。
老人家看都没看一眼章知辛,朝弟弟章知存说道:“知存,你和医生说说,让我们进去。”
章知存年纪小,把目光转向姐姐,示意姐姐拿定主意。
老头儿胡须一抖:“你看她作什么,她又不是我们家里人。”
章知存站在姐姐面前:“你污蔑我姐姐,我就更不能让你进去了。”
山沟沟里重男轻女是有的,章知辛明白这些老头儿的想法,也就没往深处想:“不知道各位长辈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突然听到病房里沙哑的女声:“各位叔叔伯伯们,你们想要的东西,若是有,我们家怎么可能在这穷乡僻壤里生活这么多年?”
几个人在门外,立刻争执起来,他们都不会说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护士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不停地说让他们小声点,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章知辛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些人竟是为了争自己家的一张方子。月照村在发生灾难前,山清水秀,后山上有不少草药,而章氏的先人中有老中医,据说传下来一张方子,而这张方子按他们所述,是在自己家中。
本来吵吵嚷嚷的几个人似乎推选出一人来,要和章知辛的母亲商量。章知辛朝护士点了点头,和领头的老人一起走进了病房。
“要是有那张方子,我早就给了你们,在我手中也没什么用。”面对老头儿急切的神情,章知辛的母亲不承认有这方子。
她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打着吊针,整个人显得无比虚弱。病房里很安静,掉根针也能听得见,显然在门外的人也在细听。
老头儿在章知辛的母亲耳边低语几句,章知辛的母亲激动不已,抬起手来,猛得挣脱了手上的吊针针头。护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阿姨,你怎么了?”
章知存血红了眼睛,把老头子的肩膀一掰,就拖出了病房。
“不可能,不可能,”章知辛的母亲几乎喘不过气来,眼泪从眼角滑落。
想起那天晚上,她的哮喘又犯了,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公,让他看看能不能请假回来,送她去医院。他二话没说,冒着雨骑着车就回来了。她靠在床上起不来,而他耐心地喂她吃了药。她问他是不是和领导请了假,他说请了。原来,领导根本没有同意他请假,他就这样回来了。刚才那老头在她耳边说的就是这些:因为他擅离职守,所以山上山洪暴发的时候,才没能及时示警,本来他或许是可以挽救大家的生命的。
病房里是大片的白,让她眼泪模糊。
“妈,你别相信他说的,地震来的时候,地震局也无法预测。这和我爸爸又有什么关系呢?”章知辛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章知辛的母亲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那老头说单位里已经要贴出对她丈夫的处分,只要她说出那个方子,大家就想办法维护她丈夫。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却更让她烦心,那就是当初她和丈夫没有孩子,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是向人贩子花钱买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情,若是也被捅出来,她的丈夫即便死去,也不光彩,他们的孩子知存,恐怕也会被大家笑话。想到这里,她心中一股恼火上来,将桌边的杯子,随手一抓,砸到了章知辛身上。
章知辛愕然,来不及躲闪,堪堪被杯子砸中了额头,杯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章知辛额头上的血,瞬间滑落。
“妈。”章知存吓了一跳,瞧见姐姐额头已经被砸出血,“护士姐姐,你快帮我姐姐包扎一下。”
章知存家里从小就重男轻女,父母都是极其不重视女儿的。他从小也喜欢欺负姐姐,可等上了学后,就慢慢地懂事了。
“你给我滚出去,为什么死的不是她,是絮絮?”见儿子护着章知辛,病床上的女人更加愤怒。
章知辛习惯了父母从小对她这样的态度,可之前她一直在担心父母的安危。如果没有她,她母亲也不可能现在躺在条件优越的病床上。这让她的心如针扎一般疼痛,不管她多么努力,也不可能得到父母的宠爱。
苏絮在泥石流中遇难,恐怕母亲更加不会对她好了。
章知辛刚走到门口。
身后的母亲又叫道:“回来。”
章知辛驻留在门口,却没有往回走。
犹豫了一下,章知辛的母亲轻声道:“要不是我们知存当年是本县的高考状元,你以为那些企业家会来捐助我们家,你也不想想凭你上的学校,凭什么让你们俩上台领奖。”
章知辛心中一寒,原来她竟然说的出这样的话。那些钱,都是看着何湛之的面子才来的,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何湛之的钱,可母亲却说得如此不堪。
“如果你还有良心,就把当初偷走的那个古方拿出来。”章知辛的母亲身子虚弱,可这句话却声音很大,就是想让门外的那些人听见。
章知存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姐姐这些年来对他一直很好,如果不是当初家里耽误了她,他相信姐姐成绩也会很好,声音嘶哑哽咽:“妈,您别说了,哪有那个方子。”
“原来是我偷了那个方子。”真是莫须有的罪名啊,章知辛唇角是冰冷的笑意,对父母的恩情她也算是报答完了,随她去吧。
“姐姐她没有,是我让姐姐拿的,方子在我这里。”章知存看着章知辛出去后被本家的人围住,冲出去吼道。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狞笑道:“不管谁拿的,这个宝贵的古方在你们手里,是没错了,交出来就好。”
几个人不顾医院的规定,把姐弟二人逼到了墙角。姐弟二人的母亲躺在病床上,低声喊着知存快回来,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得见。
章知辛额头的血还没有干涸,她冷冷地看着身侧的弟弟:“你跟出来干什么。”
从小父母就重男轻女,弟弟小的时候动辄对她打骂,出门的时候,还要背着沉重的弟弟,走过泥泞的小路。这些年弟弟懂事了,她以为她可以忘记过去不堪的历史。可她真的不能忘记,夏日里背着弟弟,挥汗如雨,浑身酸痛的感觉。
而后朝几个人道:“那个方子早已经毁了,不过我背下来了,写给你们你们就能赚钱吗?”
早有人拿出笔纸,章知辛刷刷刷地写了几行,此时,就写了几种后山的药,又另外添了几种。
没想到的是,其中一名老人上前来拿起药方,越看眼睛越亮,抚掌大笑:“没错,这六种都是对的,还有四种我却也不知道,回头验证一下,若不行再找这丫头。”
章知辛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这几个人总算是放过自己了。
本来是看望母亲的,看来这病房是没有必要再进了。
章知辛转身下楼,该是回b市的时候了。
章知存跟着要追她,忽然听到母亲的病房里,“咕咚”一声,是母亲摔下了床,他恋恋不舍地转过身。
章知辛回到了政府提供的临时住房里,取了一些属于她的东西。其中一个红色的精致匣子,里面装着一张她和老中医魏郑君爷爷的合影,还有她小时候觉得宝贵的几样东西,有彩色玻璃球,有树叶标本,其实都不算珍贵。
因为泥石流的缘故,盒子里都浸泡了水,里面的东西都脏兮兮发黄。章知辛前两天还没来得及清洗,当时把这个盒子洗了洗,沾了肥皂,盒子滑手,啪一下落在地上,摔裂了。章知辛心中一痛,捡起了盒子。这盒子年代已久,竟然就摔破了。
从夹层里面落下一张绢来,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竟然是一张中药方子,和这房子的具体用途。
章知辛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这就是那张古方。她想了想,将匣子擦干净,将绢布随身拿了。
还有一些简单的衣服。存折卡都留给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苏絮在这场灾难中出局了,所以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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