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衣巷谢府灯火通明,府内之人会聚前堂,初为商议,后则尽皆沉默。(
史上最强军宠:第一政要夫人)
谢洽、谢蔺虽是这一家的郎主,且一个置产,一个为官,阅历不可谓不广,但自小便是成长于家族庇护之中,以致凡事一帆风顺,未经风浪,故而遇上今日变故,纵然有智谋,却也不知计将安出。
王莯华、王莜华姐妹平时是颇有主张,一个手段为刚,一个处事为柔,皆能在这家中站有一席之地,然也只是善于处理家族琐事,对朝中、宫中的权谋斗争是一窍不通,如今即使心如火焚,也难有施展余地。
不过,王莯华身为个中好手,心知此时此刻,情报最为重要,必须知道彼方行动,才能设计己方战略,于是在早些时候,她便派出数名办事妥当的心腹家仆,分别驻于城内各处要道,观察相关人士的动向。
依照律法,夜幕降临之时,都城、宫城各门必须关闭,大小官吏、百姓皆不可上街游走,否则,将以重罪论处。然而,律法一向是因人而异,权贵往往有践踏律法的特权,而萧梁王朝早已是吏治败坏、法度松弛,尤其是天子萧衍,虽在即位之初亲贤臣、远小人,使得朝廷上下一度清廉有加,可随着年事日高,不免昏聩,又因纵容宗族,而漠视法度崩坏。(
绝品高手)因此,纵然已至夜晚,城门关闭,卫兵巡街,仍挡不住欲出门的权贵。
果然,二更时分,便有家仆相继回府,至三更时,最后一位家仆归来。王莯华经一番询问,心下已然明了各路人物的动向,却不但未有主意,还更为忧心了。
初更,临贺王萧正德车驾离府,浩浩荡荡跨过青溪,自城东到了城北,并毫不避讳地驶入中书舍人朱异府中。
那朱异是吴郡钱唐人,出身寒族,年少时涉猎文史,兼通博弈书算,算是颇有才学,因而被时任尚书令沈约所惊奇,并破格提拔任官,旋而又获萧衍赏识,得以入职中枢,自此三十年来,备受恩宠,且无论加官如何变动,主职中书舍人皆未被去除。而这中书舍人虽然位卑,但因担当者必是天子亲信,又能参与机要,而权势极重。
只是朱异此人偏偏有才无德,生性贪婪。为官以来,对外广纳贿赂,对上欺罔视听,更曾为一己私欲,排挤、诬陷人才,引得朝中许多大臣敌视,至于宅邸、饮膳等,更是穷奢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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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贺王萧正德亦是贪婪浮夸之人,又曾为自身利益而主动与他结交。二人自是意气相投,很快便结成党羽。今日出事,萧正德遇上的是太子萧纲,未免对方趁机下重手,并牵连上自己,只能连夜去他府上,自然是为能尽快上告天子,掌握主动。
与此同时,太子这边亦有所动。
太子萧纲,本为天子萧衍第三子,初封晋安王,并相继出任南徐州、雍州、扬州等地刺史,后因大哥昭明太子萧统、二哥豫章王萧综先后早逝,得以入主东宫。在此之前,他便在地方上收拢了一群人才于幕下,成为太子之后,利用东宫资源,聘请人才更是理所当然。十数年下来,不但自己了成为文坛领袖,还建立起一股各方面都不能忽视的政治势力。
家仆回报说,初更至二更间,见徐擒、徐陵,庾肩吾、刘孝仪、刘孝威、王质等人的车驾相继出现在大道上,并皆往东宫奔去。这些人非但是东宫僚属,还是太子身边最为重要的亲信幕僚。(
焚天绝神)如今连夜赶往东宫,只可能是太子主动相邀。
谢氏众人听此消息,皆知将有大事发生。一时间,全府上下,唯有二人还镇定自若。这二人一是谢皓,一是符应。
咏絮斋西厢烛火通明,正敞开大门、窗户,任凭徐风吹入,室内依旧简,只是不再陋。
谢皓与符应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方案,案上摆着一张四方形的围棋盘,盘上乘着两只竹编的围棋篓,一只盛着黑色棋子,一只盛着白色棋子。
之前,符应先随柳夫人去了临贺王府,待初更时,方才回到谢府。其后又在前堂与谢氏众人等候消息,待最后一名家仆赶回报信,便顾自回了咏絮斋。旋而,又派出栖霞小道姑,送短笺请来谢皓。
谢皓早料得有此一会,便不假思索赶来,不想方一入内,即见那案上棋盘,并被强令坐于案前,不由心奇:“她莫非找我来下棋?”却也不急询问,正襟危坐,一派坦然之色。
须臾,符应悠悠道:“符应本以为谢郎会先问,却不料谢郎稳如泰山。看来只好是符应先说了,请谢郎与符应对弈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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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皓呵呵一笑,道:“去殃所使招数,不过欲擒故纵。须知计谋重复多了,便容易被人识破。”旋而一顿,摇了摇头,又道:“至于弈棋之事,我无此雅兴,请你还是先切入正题吧!之后,事情会如何发展?”
符应似未听见一般,垂目看着棋盘,顾自说道:“执白先行,谢郎选白,还是选黑?”
谢皓哈哈一笑,道:“去殃又使出了旧招,装傻充愣。”
符应抬起头,看着谢皓,莞尔笑道:“今日之事,如同弈棋。符应之言,不可直说,唯有先对弈此局,方能述说。”
谢皓会意,问道:“你是说你的话在这棋局之中?”
符应点了点头。
谢皓见状,心想:“她这个女人总是弯弯绕绕,让人捉摸不透。看来只有先下了这一盘棋,再看她想说什么了。”便即点一下头,道:“那好,我要白子。”当下伸出手去,五指分开,要将那盛满白子的竹篓一把拿下。
便在这时,符应右手抓起拂尘,手起拂落,抢先将拂尘盖上白子棋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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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皓前世并未学过围棋,只是转世之后,才在这时代学过一些,但终究过了培养兴趣的年纪,只学了一个基础,便心下生厌,不再深入研究,故而小时候尚能以内在成年人的智商,轻易胜过谢贞、谢皖,近段时间,虽然仍能取胜,但已感到一股吃力,心想过不多久,便会被他们胜过,联想开来,更不敢轻视此时的那些围棋好手。因此,当不得不与符应弈棋之时,为求全力一拼,更为求快些下完,便去选了有先手之利的白子。
但见符应出手阻止,只道她为争胜,不肯让出白子,旋即转而去取一旁的黑子。不想,手还未落,那拂尘便一下横扫,连黑子也盖了起来。他吃了一惊,抬起头正视符应,问道:“让我选子,却又干预,这是为何?”
符应正色道:“今日之局,谢郎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谢皓心念一动,寻思道:“对啊!我有的选择吗?无论说真话,说假话,还是模棱两可,都会得罪一方权贵,甚至两边都得罪了,我是没得选择了。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话在棋中的意思?”当即收回手,道:“不错,我没得选择。”
符应收回拂尘,又自取过黑子,向谢皓道:“既然谢郎要白子,那符应便用黑子。请。”
随即,谢皓便取过白子,先行下了一步,在棋盘右上角。符应依样画葫芦,在另一边的角上下棋。如此你来我往,竟下了大半夜。
初时,二人落子飞快,仿佛不假思索。但当棋盘下满半数,谢皓便先慢了下来,每一步都需思量许久,以致整个弈棋节奏,都被拖慢下来。怪只怪他平素对弈经验少,水平又有限,偏又不肯轻易认输,如今遇上高手,只能一步三思索。
棋局已至终局,偌大的棋盘,能落子之处只剩少去,且处处皆有杀机。乍看过去,黑白二子各占江山半壁,势成水火,然仔细一观,便可见白子处处占了主动,正处于攻势,而黑子疲于防守,败势尽露。
符应落下一子,轮到谢皓下手。
谢皓见符应方才一子,将白子散于四角的江山连接起来,心知再难翻盘余地,只得长吁口气,道:“我输了。其实下到中盘,我便已经输了。后面不过是好胜心作祟,才强行支持罢了。”
符应悠然道:“还有最后一子,谢郎既然坚持了许久,何不再下一子?”
谢皓之前一吁,尽扫几个时辰下来积攒于心的疲乏,再看向棋盘,思维活络,顿时盯住一目,倒吸一口气,惊奇道:“咦,怎会如此?”
符应笑道:“正是如此,只是谢郎先前身在棋局中,过于执着胜败虚名,而未能发觉。”随即伸手向谢皓面前的白子棋篓,以食指与中指捏出一颗白子,落在棋盘天元附近的一处空目。
刹那间,棋盘风云变色,原来胜势尽显的黑子,竟被生生阻断,反被白子包裹。
谢皓初觉奇特,旋即恍悟,道:“原来我每走一步,都在你的思量之下,所以,才会有此反败为胜的一子。否则,以我的棋力,你完全能轻易取胜。”
符应含笑道:“若谢郎只是如此理解,那符应便不多说了。符应还是那句话,不可在棋局中看棋。”
谢皓不敢大意,将符应的话回味再三,旋而心念一动,拿起棋盘上那由符应落下的白子,道:“这盘棋的意思是,纵然已经败局抵定,仍有一子尚能反败为胜,只是那落子之处极为隐秘,需要跳出棋盘才能看见。”
符应点了点头,面显赞许之色。
谢皓经此已有决断,便不再多说,只与符应相视一笑。
彼此皆是棋局中人,也在棋局之外,自是心照不宣。
未几,天明。晨鸡报晓。同时来的,还有天子萧衍的诏谕,宣谢蔺、谢皓叔侄入宫觐见。
二人去后不久,东宫内侍便到,拿着太子的教说:“请谢皓入东宫一谈。”终是慢了一步,只能怏怏而回。
阳光射入咏絮斋西厢,火烛已然燃尽,只是尚冒着青烟。
符应坐于棋盘前,正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睛,轻捏一枚黑子,落于角落处,将边缘的一枚白子吃了。随即,拿起这枚白子,捏于手指间,冷冷地道:“天下是你们的,我只要它。”接着,将白子捏于掌心,死死地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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